第23章
剛開學不忙的幾天,虞依依經常過來蹭飯。後來課程多起來,江洛中午都留在學校,倒是勵笗,念的是個閑散專業。
周末,難得小洋房裏有飯香。
江洛這是第三次看他一邊吃午飯一邊打字,忍不住好奇:“看什麽呢?”
勵笗以前都沒有聊微信的習慣,或者說微信裏壓根沒幾個人,最近倒是頻繁起來。
勵笗:“就是一個小姑娘。”
江洛:“小姑娘?”
勵笗:“嗯,上個禮拜加我的,人挺小,說也是來留學,什麽都不會,連路都不認識。”
江洛并沒放在心上,“哦”了一聲。
勵笗從來不會遮掩,一直是有什麽說什麽:“長的挺漂亮的,頭發老長老長,特別有禮貌,問我們在哪住方便,怎麽找的房子。哦對了,她還說等房子租好要來謝謝我,嘿嘿。”
江洛笑了一下,放下筷子:“飽了,你洗碗,我去午睡。”
勵笗自然樂呵應下來。
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對江洛這麽稀松平常毫不在意的反應感到有些失落。
也許是腦袋被門踢了,勵笗發現自己居然自動對比了季北秦,他記得原來,江洛對對方的每一件事都特別在意,尤其是跟小姑娘怎麽怎麽樣。
換到自己身上,似乎只是寒暄。
勵笗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洗完兩個人的碗碟,還是覺得心裏有些亂。
他走到江洛的房間門口,想要再問問,卻發現門被吹得半開,江洛躺在床邊,已經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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勵笗頓了一下,輕手輕腳的走遠。
自從到了這個地方,江洛的睡眠就不太好,晚上經常睡不着,反倒是白天讓太陽曬着,能眯上一會兒。
勵笗幹脆打開門,出去散步順帶消食。
愛丁堡這片住宅區只有稀稀落落幾棟樓,勵笗沿着河邊小跑了一會兒,把自己腦海中的胡思亂想都往後抛了抛。
等人清明不少,再回到小洋房的時候,卻倏地發現門口多了一輛車、和一個人。
季北秦的身影他認得,肩寬體闊,标準挺拔的男人身材,像是一豎夾雜着寒風的勁松,樹立在靜默的門前。
墨藍色的長衣袖口,黑色手套眼看着就要拍上門,但他似乎有些遲疑和靜默,動作又緩下來。
趁着空隙的功夫,勵笗一個健步沖上去,擒拿小招式沒忘,直接按照他對江洛保證的,把季北秦的手反扣了回去。
“你來幹嘛!”
“好好站着!”
他一臉嚴肅,正要質問季北秦,卻沒想到上一秒被扣住的男人反應極快,一個側腕加上背身反擒,直接從他的禁锢中掙脫出來。
明顯是練過的。
手臂扣着手臂,季北秦收拾齊整的發梢微微落下一點,瞧見是勵笗,眼神暗了暗:“我找江洛,沒你的事。”
“廢話。”
勵笗看他一臉大言不慚,還穿的這麽人模狗樣精神抖擻,就氣不打一出來:“我是洛洛哥保镖,當然管我的事。”
“他說了不想再看見你,你走吧。”
勵笗斜眼瞪過去,季北秦長在他眼睛裏就像一只招搖過市的孔雀,正要進去對着江洛開屏。
“讓開。”
季北秦冷冷的盯着他,這個地址是駱曲剛剛發過來的,他幾乎是立刻從酒店趕了過來,卻沒想到沒見到江洛,倒是先碰到這麽個麻煩。
“你做夢。”
勵笗結結實實的拗着他,一股腦道:“洛洛哥正在睡午覺,我怕打擾他才出來的,你知不知道他現在每天晚上都睡不着,現在好不容易睡一會兒。”
季北秦皺眉盯着他。
他并不記得江洛有睡午覺的習慣,況且以前晚上,對方也都睡的很安穩。
但勵笗這麽一說,他倒确實沒再想拍那扇門,只是臉色陰郁的看過去:“你晚上吵他了?”
“......”
勵笗瞬間黑臉:“你胡說八道!我跟洛洛哥都不在一層,他睡三樓我睡一樓,我才沒吵他!”
季北秦拍拍袖子,冷淡的一哼。
還好,至少江洛沒和別人在一起,跟這個小保镖也只是普通的随從關系。
“開門,我在客廳等。”
季北秦看着他道。勵笗像是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人,眉峰一豎:“他不想看見你,你沒聽到?”
“不會。”
季北秦面容微微抽動,但還是維持了冷靜:“他在跟我生氣,我現在來了,他會想見的。”
只要他願意哄,願意放下姿态,江洛怎麽會不想見他?
季北秦心裏有七成的把握,畢竟他追了這麽遠過來,是人都會有些動容。
勵笗在話術上遠遠敵不過他,張嘴說不出反駁的話,好在門裏傳來一聲響,是電熱水壺被打開的聲音,江洛已經起來了。
勵笗幹脆省了廢話,他趁着季北秦聽不出什麽動靜,一個閃身飛快進了門,然後按了反鎖。
“洛洛哥。”
勵笗一臉嚴肅的走過去,打算提醒江洛,季北秦來了,讓他先回房間裏休息,自己解決好再出來,卻倏地看到對方臉色蒼白,正在對着水杯一點一點伸舌頭。
那樣子很像是受了驚吓的幼犬,眼神有些發滞,甚至沒注意門口傳來的拍敲,對勵笗喃喃道:“你回來了啊?”
“嗯。”勵笗:“洛洛...”
江洛自顧自的道:“我剛好像聽見有什麽聲音。”
勵笗剛想告訴他是季北秦的聲音,江洛卻跟着松了口氣:“特別真,吓得我做了個噩夢。”
熱氣蔓延上杯壁,一時間分不出是水氣還是江洛的嘆息:“我還以為我又回了南城,逃不出來了。”
“......”
江洛的聲音很清淡,少年的嗓音帶一點剛睡醒的沙啞,他說的很慢,似乎還在壓驚,有些緩不過來神。
季北秦拍門的手,下意識的一停。
老式的花園洋房,隔音并不好。
江洛的聲音他也不會認錯,一字一字說的清清楚楚。
“特別真,吓得我做了個噩夢。”
“我還以為我回了南城,逃不出來了。”
他以為江洛見到他至少會顧及着感動,給他一個坐下聊聊的機會。
卻沒想到對方只是在夢裏聽到他的聲音,就困擾的無法安寝。
拍門聲停下來,勵笗看江洛這個反應,突然有點不舍得告訴他這個夢魇還真的追過來了,而且就站在家門口,氣勢洶洶的要進來。
他兩句話安慰了一下江洛,把人又送上去午休,轉身就攥着拳頭走向門口,打算打也要把人打走。
門一開,卻沒有季北秦的身影。
季北秦坐在來時的轎車裏,臉上卻沒有一絲過來時候的沉穩,以及精心打扮過的巍然。
他這趟甚至沒帶駱曲,這會兒車開的像是要離開地面,心裏都是江洛平平無奇的那兩句話,刺的心絞痛。他沒想到有一天,自己在江洛心裏會以這樣的方式存在,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
江洛的決絕出乎他的意料,以至于季北秦甚至沒敲開那扇門,害怕從那張水潤可人的小嘴裏說出來更讓自己受不了的話。
人意識到自己的脆弱也許只在一瞬間。
季北秦曾經以為自己心硬的像鐵,母親去世之後,這世界上沒什麽能再叫他害怕,成為他的弱點。
這一刻,他卻徒然發現。
他受不了江洛這麽對他。
駱曲整整一天都沒能聯絡上大洋彼岸的季北秦。
對方就像是消失了一般,不回信息,也不接電話。即使是他告知很重要的工作,軟件那頭也沒有任何反應。
他開着變聲器問了一下勵笗,但得到的答複卻是對方正在和江洛一起清掃屋子,并沒有一點江洛被擄走,房子裏來了奇怪男人的意思。
駱曲大概知道他無所不能的老板這是碰了壁,但工作不能不辦,萬般無奈之下,他只能聯系上聞朔,盼望着這個老油條能香脆一聲。
“工作也不管?”
“不管。”
駱曲咳一聲,道:“準确來說,季總已經消失了。”
“......”
好歹是和季北秦混到大的,聞朔瞬間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好在春節的關頭,他也沒太多事,幹脆一張機票飛到了英國。
他按照駱曲給的酒店地址尋過去,套房倒是續訂了一個月,只不過服務生反應裏面已經三天沒叫過room service。
聞朔解釋了來意,對方想換毛巾的心也沖破了壁壘,兩下從兜裏摸出房卡,“滴”了一聲。
門一打開,聞朔驟然聞到一陣濃烈的煙味,他走過奢華的套房客廳,又走過書房,最後總算在卧室裏看到了一臉頹喪的季北秦。
放酒水單的托盤裏滿滿的煙頭,三十幾歲的男人胡子拉渣,一點沒有往常氣宇軒昂的精英模樣。
“怎麽不接電話。”
聞朔問完,瞥了一眼床頭的手機,上面早就黑屏沒了電。
季北秦像是擡眼看了他一下,又像是沒有,那雙深邃的眸子裏甚至沒什麽焦點和內容。
良久,直到聞朔快要站不下去,打算尋把椅子來坐着等,房間裏才響起一點聲音。
“我後悔了。”
季北秦的聲音很慢:“我想把婚約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