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孤凄魂野鬼

“沒有....”

喬曦心下凜然,被他突然而至的低氣壓駭住了。

她根本拿不準他的脾氣。陰晴不定,好的時候讓你覺得豔陽高照,陰的時候又讓人寒的發顫。

“騙我送你回來,然後想着怎麽趕我?”

“真沒有!”

她有些急了,音調不自覺揚高,在對上那湧動冷意的眸時,又立刻低下頭。

總之,還是怕他。

“我只是覺得住在你那太給你添麻煩了。”

“那你昨天就不是給我添麻煩?”他嗤笑。

喬曦咬唇,“.....那我不可能以後都住在你那吧。”

“為什麽不行?”賀時鳴環顧四周,這小區又破又舊,配套設施也不齊全,出門連個像樣的餐館都沒有,他越看越不滿意。

“你是讓我以後見你都要來這?”

“怎麽會呢,我可以去找你啊。”

“那一來一回路上花的時間怎麽算?我每次見你得等你?完了還要送你回來?嗯?你還真不怕我麻煩呢,喬曦。”他慢條斯理的說着,也聽不出是不是惱了,但威脅都含在裏面了。

“我、我...”喬曦啞口無言,都不知道該怎麽辯解,他的氣息早已不知不覺侵入她的呼吸,思緒被他那沉金冷玉的音色攪的混亂。

“喬曦,這才第一天,你就想讓我做虧本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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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表情很淡,伸手去碰她的臉,極輕極緩的蹭着她柔軟的側頰。車內溫度調的高,可他的手指依然沁涼,讓喬曦感覺是被冬雪拂過的溫柔。

沾了零星半點,就上瘾。

這半調-情半施威的親昵,喬曦根本扛不住,只能半推半就的點頭答應了他。

“那好吧...”她這比蚊子還小的哼聲。

乖的不行。

賀時鳴替她将散落的發絲挂到耳後,那一覽無餘的白玉耳尖是絕佳的攻擊目标,他炙熱的氣息緩緩而下,壓住她耳尖,卻并未觸碰分毫。

喬曦聽見他帶着幾分嘲弄的輕笑。

“怎麽我說什麽你都聽?這麽聽話的嗎?”

喬曦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這樣,她哪敢不聽話呢?

......

小區內的車位果然不好找,賀時鳴只得停在過道上,“住幾樓?”

“三樓。我可以自己上去的。”

“好,你快點,別想着怎麽磨蹭。”

他吃準了她的所有心思。

“哦...”

喬曦慌亂的去拉車門,只想趕緊逃離現場,摸索了半天才發現一個窘到流淚事實,只得又轉過頭來求助男人,“七爺...這門怎麽開啊...”

她的小臉皺成一團,是真的快哭了。

賀時鳴愣住了,過了半秒,車內爆出一聲笑來。

他笑的東倒西歪,喬曦又羞又惱,伸手去捂他的嘴,不準他笑她。

“你不準笑我!”

“你怎麽這麽好玩?”

賀時鳴笑的根本停不下來,鳳眸被笑意染亮,像跳躍的星辰。

她是第一個坐他的副駕駛,問他車門該怎麽開的姑娘。

他覺得她可能真的是個傻的。

“好了好了,我教你怎麽開好不好?”他用了種極致寵溺的語氣哄她,嘴角還壓着笑意,解開安全帶,俯身過去,“你看那下面,用手把那個按鈕戳下去....嗯,然後再用手指把後面按鈕擡起來...”

他靠的很近,俯身時挾裹着他慣用的香氣,是一片讓她迷路的叢林。

這是喬曦第一次聽他用這樣溫柔的語氣說話。

只覺得他若是真寵起一個女人來,又有誰能逃的掉呢?

下了車後,他說,別拿太多東西,都可以買新的。喬曦也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一溜煙蹿進了單元門。

把那混着煙酒氣味的大衣裙子換下來,湊近聞了聞皮膚,她皺眉,又去簡單的沖了澡。

仿佛把所有飄忽不定的心思一同洗去。

溫熱的水落在身上,她有種難得的清明。

洗完澡,喬曦特意挑了一件剪裁質地都很精良的襯衫,下面是長款學院風百褶裙。外頭依舊罩着大衣,駝色的,她買過最貴的一件。

那年她接了人生中第一個廣告,賺了一萬,最後咬咬牙,把這件路過商場時透過櫥窗看了無數遍的衣服帶回了家。

還能清楚的記得當時她買這件衣服的心情,回到宿舍時,她激動,興奮,試了好多次,都不願意脫下,仿佛穿上了這件衣服,就能像這個城市裏其他漂亮的女孩一樣。

光鮮亮麗,無憂無慮。

一萬塊。她可以拿來做很多事,但她卻買了一件衣服。

心裏很難不生出愧疚和空虛感。

從那以後,除了品牌送的衣服,她再也沒有買過這麽貴的衣服。

大概是太好的東西,有一個就足夠了,要的太多太貪,往往只有失望而已。

她帶了點化妝卸妝的,又拿了全套護膚品,再加上幾件穿在裏面的衣服,一起用個大托特包裝上。

簡單至極的行李。

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揿滅主燈前,她最後一次審視這間不到六十平米的小公寓。

年久失修,牆角有了斑駁的痕跡。

“再見。”她用唇語對着空氣說。

和這裏總是會再見的,但不知是多久,也許半年後,也許三個月,也許就一個月後。

人生那麽長,那麽苦,她至少要擁有一次做夢的權利。

即使是灰姑娘也能擁有十二點鐘之前的夢,那麽她想短暫地擁有這個短暫的夢。

即使終有一天夢是要醒的,那也沒關系。

不論怎樣,此刻她要去赴約了。

赴一場夢。

喬曦出了單元門,一眼就看見坐在車裏的男人,車窗降下,一只手散漫的搭在上頭,指尖夾着細煙。

她在心底笑着,讓這大少爺等了快二十來分鐘,只怕是不耐煩了。

腳下的步伐自動快了不少,走到車邊,她敲了敲車窗,賀時鳴側頭看了眼,開了車鎖。

少女的甜香盈滿車內,是一顆剛剛成熟的白桃,還帶着點栀子花的純。一嗅就知她洗了澡,還特意噴了香水,賀時鳴也沒拆穿她的心思,只是笑着去發車。

“我們去哪啊?”換了幹淨的衣服,喬曦心情都清爽了不少。

“去商場。”賀時鳴往市中心開去。

“去商場?”

“我昨晚不是說今天帶你去買衣服?”

一句随口的話,他既然還記着,喬曦覺得挺麻煩的,擺擺手,“別麻煩了吧,我過幾天再打車來拿點衣服就行。”

賀時鳴把銜在嘴裏的煙拿走,摁在滅煙器內,“那不行,說到做到。總不能第一天就讓你覺得我是個不靠譜的人。”

喬曦張了張嘴,抓不住重點,好半天才問:“....那你是嗎?”

他笑着瞥了她一眼,眉眼中積着幾分怠慢,玩味的語調:“你說呢?”

霎時有些涼,如穿堂風灌過胸腔。

不知道。

她全程沒再說話,只是低頭。

賀時鳴趁着紅燈的間隙,側過頭打量了她幾眼,見她不說話,之後也就再沒往她那側看去。

還有兩個月就到新年了,今年賀歲檔中有三部電影都是賀氏出品,如今到了宣發的後期階段,賀時鳴忙的不可開交,一連五六天也沒有回這邊住過,喬曦連他的人影都沒瞧見。

他這人住的地方多,也不拘泥于固定在哪裏,所以她也弄不清楚他最常住的地方是哪。

她如今住着的這個房子大概也只是他衆多房産中的一個。

但每天還是能收到他發來的一兩條微信,問她吃的好不好,或者新送到家的東西喜不喜歡。

喬曦看着衣帽間堆成山的紙盒紙袋,她覺得這大少爺只怕是個購物狂吧?

那天他帶她去商場買衣服,她就像一個洋娃娃,一套一套的試衣服,只要他看上的,她就得試給他看,她幾乎累慘。

一個晚上下來,買的衣服她就算穿小半年也穿不完。

可更誇張的還在後頭。

這幾天,他人雖不露面,卻不停的差人往家裏送禮物,每天換着花樣的送各種東西,各大品牌當季秀款,包包,珠寶首飾,一來二去的,衣帽間就成了此刻的盛況。

大概就真印了那句“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

喬曦把每個盒子都打開來看了一遍,衣服只挑了幾件日常款式,包包也只挑了一個,還是在一衆誇張的稀有皮中,選了個最低調的。

至于其他的所有她都小心翼翼地封存好,擺去儲物間,一排排碼好。

她呼出一口氣來,搬了十來趟終于搬完了,揉着酸澀的手臂,順便貼在牆邊做拉伸運動,過了幾分鐘有震動鈴響,她伸長手臂去夠放在桌上的手機。

是個陌生的號碼。

“喂?您好。”

“喬小姐,你好啊。”

熟悉的聲音,讓喬曦瞬間變得極具攻擊性。

“都半個多月了,不知道錢準備的怎麽樣了?”那頭的聲音很沉。

“不是說好了一個月嗎?”她擰眉,語氣很不好。

那頭輕輕一笑,“敢情喬小姐辦事就是非得拖到最後一天才行?”喬曦沒接話,那頭又繼續,“我們老板最近資金鏈緊張,一個月怕是等不起了。”

“五天。我最多再給你五天。不然你弟弟這個月的化療大概是做不成功了。”

“你!你出爾反爾!”喬曦不自覺拔高音量,氣的手指都在顫抖,“我告訴你,你若是敢動我弟弟,我就算不要這條命都不會讓你們好過!”

“喬小姐,別激動嘛,我這不也只是說說。”那頭的語氣自覺軟了下來,“不過五天是最後通牒。五天後上午十點,我在醫院大門等你。”

“你若是不來....”那頭拖長尾音。

“我來。”喬曦凜然回道。

“好,喬小姐是爽快人。那五天後,不見不散。”

挂了電話,喬曦沿着牆面緩緩滑落,頹然地跌坐在地上,抱着膝蓋,把頭埋在最裏,她不敢哭出聲來。

通紅的雙眼看着四周精美至極的品牌包裝盒,橙的,黑的,白的,亦或花卉,動物圖案的,是一座座绮麗的高塔。

而她孤身陷在其中,宛若凄魂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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