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輸我們分手吧

寂靜的空氣被短促的門鈴聲打破。

喬曦游散的靈魂聚攏,起身去開門。

開門後有淡淡的香氣撲面而來。玫瑰的味道。

男人今日穿着件微微寬松的毛衣,薄煙的水藍色,很襯他冷白的皮膚,手中捧着一束厄爾多瓜玫瑰,潔淨的花瓣上被噴染成冰雪般的藍色。

兩種藍色交錯,撞入喬曦的眼中,像一片天空,或是天空下澄澈的湖水。

直到他把花遞到自己懷裏,喬曦才醒過神,“送我的?”

賀時鳴把門阖上,好笑的說:“不然呢,總不能我買束花送自己吧?那我這生日會不會太慘了點。”

喬曦看着手裏的花,眨眨眼,若有所思的答:“那...可能是有點慘。”

進了屋,賀時鳴先去二樓洗澡。喬曦把冰箱裏的蛋糕拿出來,擺在桌上,還有幾道涼菜。

檸檬蝦,青芥黃瓜,日式海藻,蒜蓉西蘭花。鍋裏還在燒水,準備做一碗簡單的壽面。

其實她是不準備做飯的,只是下午他給她發微信,吐槽中午開會時吃的會議餐太難吃。她不忍心,就急匆匆拿冰箱裏的食材,做了幾道小菜。

男人洗完澡後換了衣服,休閑的長褲,白色衛衣,發尾還沒吹幹,沾着氤氲的濕氣。眉眼一掃工作疲憊的靡色,整個人清爽又溫暖。

喬曦坐在餐桌上,看他走來,心想,表裏如一這話不能用在他身上。這麽精致到無可挑剔的皮相下,是惡劣的,強勢的,熱愛侵虐和玩弄人心的靈魂。

“給你煮了碗面,應該不是很難吃,你将就着吃點。唔.....蝦給你剝好了....那個西蘭花不錯,你嘗幾口吧。”

喬曦把長壽面放在他跟前,又拿來筷子遞給他。

真的是一碗很簡單的面。西紅柿雞蛋面,撒了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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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喬嶺過生日,她都會做這碗面給他,喬嶺吃了這麽多年,怕是都吃吐了,卻每次都誇着好吃。

賀時鳴瞧了眼,紅黃綠的配色,很新鮮的感覺,大概是二十七年來第一次在生日時吃這麽樸素的東西,他覺得挺新奇。

“明明很好吃,曦曦太謙虛了。”賀時鳴嘗了一口,誇贊道。

他吃了一半,擡眼發現喬曦沒有動筷,“怎麽不吃?”

“我開始吃了點碳水,最近要減肥,不能吃太多。我留點空間等會吃蛋糕。”

賀時鳴觑了眼喬曦的某個部位,輕佻道:“又減肥?昨兒摸上去就沒以前手感好了。”

喬曦臉脹的通紅,拿起蝦仁塞進他嘴裏,“吃你的吧!”

吃完飯後,賀時鳴懶懶的靠在沙發上,見喬曦去洗碗,招呼她過來,“別洗了,等明天張姨過來再弄吧。”

喬曦翻了個白眼,覺得他還真是個大少爺,指着洗碗機對他說,“大少爺,你這家裏智能配備齊全,這都不洗,明兒張姨回來了,不得罵我們懶死?”

賀時鳴幹笑兩聲,舉手投降,說他不多嘴了。

把碗放進洗碗機,撒了一勺洗潔粉,再把機器推進去,是真的好簡單,費不到多少力氣。她餘光瞟了一眼那大少爺,讓他把碗放進洗碗機,他怕是都能嫌煩。

洗碗機運轉,發出微微的震動。喬曦把蛋糕端去了客廳的小矮幾,把蠟燭插上去。

“生日蛋糕在哪定的啊,怎麽這麽好看。”賀時鳴笑着問她。

這蛋糕一眼就能看出是自制的,可他偏偏要油嘴滑舌說哄人的話。到了此時,她還是覺得受用,他說的話都那麽好聽。

“超市打折送的。”

賀時鳴伸手捏住她的嘴,用了點力,“你這嘴,氣死我有什麽好處?嗯?”

喬曦笑着打掉他的手,兩人圍在沙發上滾成一團,他說等會再吃蛋糕。喬曦不讓,他又說渾話,說那就把蛋糕放她身上吃。

人和蛋糕一塊吃也不錯。

他的唇觸碰到她的耳廓,微涼的唇瓣汲取着她紅透耳尖上的熱意,這種調-情是令人戰栗的阿芙蓉。

會上瘾的。

喬曦不知道費了多大的力氣才推開他,裝作生氣的樣子,讓他老實點。他這才安分,說先吃蛋糕就吃蛋糕呗,生氣做什麽。

燈光熄滅,外界的光源透過落地窗探進來,室內不是那種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是渺渺的,虛虛的,暗。

蠟燭點燃後,火苗微微擺動,暖暖的光照映在兩人的臉上。

喬曦催促他:“許個願吧,七哥。”

賀時鳴想了想,覺得沒什麽好許的,看着她在火光中嬌顏的容顏,心頭一暖。

“你來許吧。曦曦。我把生日願望送給你。”

喬曦怔愣片刻,覺得火光太刺眼了,讓她想流淚。

“.....嗯,那我許了。”

她雙手合十,閉上眼。一個願望許了好久,直到蠟燭都滴了淚在蛋糕上,她才把燭火吹滅。

火光熄滅,燈又亮了起來。室內煌煌如白晝。

賀時鳴拿刀把蛋糕自中間切開,問她想吃草莓的,還是芒果。見她不說話,有些呆,就直接切了芒果的那一邊遞給她,“許了什麽願望,這麽入神?”

喬曦說,願望說出來那不就失效了嗎?

賀時鳴挑眉,嗤聲道,“你把願望說出來,說不定會實現的更快。求我不比求蛋糕管用?”

喬曦塞了口蛋糕放進嘴裏,甜甜的奶油讓神經微微麻木,感覺說再苦的話,心裏都要好受些。

她又吃了一口,擡頭看他。

賀時鳴也看着她,看着她有些笨拙的舔掉嘴邊的奶油,笑容不自覺加深。

他認真笑時嘴角翹起的弧度很好看,喬曦心想,她那麽迷戀他,不無道理。

她能聽見時間一分一秒逝去的聲音,聽見空空蕩蕩的心房裏還裝着他為她說的每一句情話。

他說,只要她。

可那又怎樣?

和他這麽久,這是第一次念他的名字,那麽珍重,那麽鄭重。

“賀時鳴,我們分手吧。”喬曦垂下眼,看着被切割後的蛋糕。

賀時鳴正準備去抽紙巾,他的手在空氣中滞了一瞬,很快,他抽過紙巾,擦掉唇邊沾上的奶油。

“曦曦,這是你許的願望?”他眉眼中不帶笑意,異常平靜。

喬曦答非所問,繼續說,“你送我的每一件禮物我都整理好了,都放在你的衣帽間,你進去就能看見,還有那些珠寶我都鎖在保險櫃裏,本來想放在桌子上,你也好清點,但那些東西畢竟太貴了,還是覺得放在保險櫃裏.....”

“喬曦,你有完沒完?”他不再是風度翩翩的公子哥,眉眼中的冷厲和陰翳,讓誰看,都覺得害怕。

“嗯....還有你送我的車,車鑰匙我放在你的床頭櫃了,東區濱新小區那套公寓的房産證我也放在一起的,你一看就知道,還有我桌上放了兩張銀行卡,一張是你的,裏面的錢我一分沒動,還有一張是我的,你那次借我還債的錢,如今都還給你。還有些多的,是喬嶺的醫藥費,你可以算.....”

賀時鳴冷笑,霍然起身,越過小矮幾,虎口掐住了她的下巴,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喬曦,你他媽有完沒完?”

喬曦頹然,第一次見他這麽暴怒。

“....放過我吧。你放過我吧。”幾乎是在哀求他,她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了。

不想和他争執,對抗。

她和他的每一次交鋒,都輸的粉碎。

“你鬧什麽?嗯?告訴我,因為我昨天沒陪你?還是因為這幾天我沒來找你?喬曦,你跟着我哪裏不好?我哪裏對你不好,輪得着你一次又一次來犯我禁忌?現在想和我銀貨兩訖?你有沒有良心?”

喬曦眼眶漸紅,她都以為自己能刀槍不入了。

“可我不想過這種日子了!一天都不想過了!”

她去掰他的手,讓他放開她的下颌。被他死命掐着,是鑽心的疼,她一秒也不要受這種疼。

賀時鳴眉心一跳,覺得她不可理喻,“你過得什麽日子?你去瞧瞧,陵城哪個名媛比得上你風光?”

喬曦崩潰,哭着說:“那我不要這風光!這根本不是我要的!”

“那你要什麽?”他克制住自己,語氣沉冷,好耐心的問她。

她要什麽?

她要他能不能給一點點真心,給一點點愛。

她要他尊重她,而不是把她當玩意兒。

她要至少一秒鐘,在別人眼裏,他們兩個是平等的。

她要生日能有一碗西紅柿雞蛋面,而不是滿天煙火,不是玫瑰香槟,不是盛大宴會。

......

忽然間,她醒悟過來。

她好貪心啊。

從一開始她就知道自己是他的玩意兒,是他的情人,她既然在得到那麽多光鮮亮麗後,還貪心的要他遷就她,給她溫暖的,紅塵世俗的,愛情?

他沒有錯,他從始至終把這當游戲,是對的,他有什麽錯?

是她玩不起這場游戲,她認真了。

“喬曦,你要什麽?”

“離開你。我要離開你。”

賀時鳴臉色難看,他是從沒遇到過這種女人。

她不是倔強,是不知好歹。

他的手還掐着,從下颌移到了頸部。

白皙羸弱的鶴頸是脆弱的,可她偏偏不脆弱。

一無所有的十九歲就敢抗下百萬的債務,抗下弟弟的醫藥費,敢拿自己和他談交易。

她根本不脆弱。

是他被她的柔弱迷惑了,以為她是一朵菟絲花,忘記了她本質上,實則是一棵樹。

又或者是一根草。

野火也燒不盡。

他有些惱羞成怒,怒他自己為什麽要看上這種女人?

難搞的女人。

他的手從頸部迅速移到她的肩,用力一扯,襯衫紐扣崩開,肩膀露了出來,上面留着他昨晚烙下的紅痕。

她渾身的印記,都昭彰着他的主權。

可偏偏,都是諷刺。

“喬曦,我他媽怎麽就看上你了?我看上你,是我活該!”他深邃的眸裏全是焦躁,桎梏住她肩的手,有些顫抖。

喬曦側頭,看了眼肩上的紅痕,笑了笑,“你這樣惱羞成怒,寧願強迫我也不願放我走,是因為你沒有玩夠我,還是因為....你已經愛上我了?”

她的目光赤-裸-裸刺向他的眼。

賀時鳴呼吸滞了一拍。随即驀然松手,一言不發的坐回沙發上,冷靜的如一尊雕像。

喬曦平靜收回目光,轉身上樓去。

過了一刻鐘,她換了那條藍色的連衣裙,背着tote包,費力的把行李箱從樓梯上拖下來。

賀時鳴沉默地看着她所有的動作。他記得,這條連衣裙是她第一天來這個房子,穿的那件。

被他嫌棄滿是煙酒味的一件。

真沒想到,她竟然還留着。

喬曦經過餐桌,把那束花抱在懷裏。

走到大門處,直到擰下把手的瞬間,男人都沒說話,也沒動作。

她頓了頓,側身,越過滿屋明亮的光去看他。

“.....那我走了。”

“七哥,生日快樂。”

說完,她擰開門把手,頭也不回的,踉跄的,笨重的,一手拖着行李,一手抱着花,從一片光中走向屋外黑暗的夜色。

她不得不承認,最後的孤注一擲,也賭輸了。

出了庭院的雕花鐵門,是一望無際的山路。

喬曦身上單薄的連衣裙不擋風,她把行李箱攤在路邊上,翻出外套來罩在身上。

剛剛上樓時,跟姚姐發了微信,讓她來別墅接自己。

現在看來,估計還得等個四五十分鐘。

喬曦找了山路邊的一個小石墩坐着。

山路很寂靜,晚上□□點,沒有車經過,一個人在山路邊,像拍恐怖片一樣。

她打開手機,把自己所有的資産清算一遍,還給他四百三十七萬後,卡裏加起來還剩不到九十萬。

“.....”她有些頹廢地呼出一口起來。

還好,比從前要好多了。起碼她有錢在陵城租一間好點的公寓,日常開銷也都沒問題。

正想着如何規劃茫然一片的未來,黑暗中射過來一道遠光燈。

姚念音把車停好,下來後就是一頓數落,“我的祖宗啊,你大晚上不好好待在家裏,在這蹲馬路做什麽啊!”

喬曦笑着指了指行李箱,示意她把後備箱打開。

姚念音怔然,深深打量喬曦。

一年前的連衣裙款式,都舊了,包還是她去年見過喬曦背的,還有個行李箱。

她大驚失色:“這是怎麽了?”

喬曦讓她上車,有什麽話不能車上說,她都快冷死了。

“喬曦,你別诓我啊。你怎麽了?”姚念音一臉嚴肅。

喬曦把暖風片往自己這邊撥,“姚姐....我說了,你別打我。”

“說!”

“我和他分手了。”

姚念音大腦轟然,一時間反應不過來,過了好久,她磕磕巴巴道:“他、他把你趕出來了??”

喬曦笑了。

是啊,誰會相信是她提的分手呢?

他們分手了,大家的第一反應怕都是她被甩了,被玩膩了,被抛棄了。

“就不能是我甩他?”喬曦輕輕一句。

“....看着不像。”姚念音仍舊懵然。

“.......”

喬曦放棄争辯,誰甩了誰,誰提的分手有什麽意義呢?

填飽肚子比較重要。

“姚姐,我現在手頭還有多少工作?已經簽合同了的那種。”

“嗯,我算算啊,大頭就那部宮廷劇,一部警匪片,綜藝沒怎麽接,你知道的,賀總不愛你上綜藝。其他的就三個雜志封面,五個品牌代言,還有一些線下的活動,就沒了。”

“姚姐,你把那些有意向找我的電視劇,電影,綜藝,不管是什麽,只要時間不沖突,你都接了吧。”

“啊?”姚念音還在開車,後知後覺出幾分事情的嚴重性,“分個手而已,賀總不至于封殺你吧?他的哪任情人不是順風順水的在娛樂圈裏蹦噠?就到你這,非得這麽慘?”

“所以,還真是你甩了.....??”

喬曦看着窗外茫茫的夜色,只覺得她的未來也是茫茫的夜。

“看着吧。不出半個月,他們就會知道我這樓塌了,我可能就會接不到工作了。”

他是夠傲慢,不屑于對她使這種手段逼她就範。

可其他人不同。

她們早就盼着這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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