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破這一次又何必講規矩
一臺墨綠色賓利停在酒店門口,主駕駛門打開,一個身材曼妙的女人款款而出。
穿一身寶藍色絲綢長裙,簡約利落的貼身設計,顯出美好的腰身。耳垂處綴着一副精致的鑽石耳環,中指戴一枚誇張克拉數的鑽戒,手提小巧的鴕鳥皮minikelly。
渾身上下透着成熟女人的風韻。
女人臉也是極美,深邃的五官,細膩的皮膚,看不出過多歲月的印記。
下車後,她把鑰匙遞給一旁的侍應生泊車,而後邁步進了酒店。
酒店48樓是一家法國餐廳,只接受預訂且一晚只接待五桌客人。
餐廳是浪漫的洛可可風格,花團錦簇,落地窗的設計使得餐廳視野極好,坐在窗邊能欣賞陵城的江景,是個适合約會的好地方。
賀時鳴提前二十分鐘到了餐廳,很耐心的等着,不似往常一般靠刷手機打發時間,安靜的坐着,仿佛在思考一件很重要的事。
侍應生在前面帶路,隔老遠李嘉茵就看見坐在窗邊的男人,步調優雅,不疾不徐。
“今天打扮這麽帥?看起來有陰謀。”
賀時鳴聞聲擡頭,見人來了,笑着起身走過去替她拉椅,“見母親大人,自然得花點心思。”
他今天打扮的格外正式。灰色的手工西裝,白襯衫,極佳的剪裁襯托出他寬闊的肩線和勁瘦的腰身,标準的年輕新貴打扮。
“菜點好了,都是你愛吃的。”賀時鳴邊說邊遞過去一個古董絲絨盒子。
李嘉茵訝然,只覺得他這樣無事獻殷勤也太詭異了。自己的兒子自己清楚。但凡他這樣,一定沒好事。
“收買我?”
她擰開首飾盒扣,盒子裏裝着一枚鑽石胸針。幾何洛可可風,精致的花束圖案,最中間鑲嵌着一顆成色極佳的鴿血紅,維多利亞時代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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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是收買我呢!比你爸上個月送我的天使胸針漂亮。”李嘉茵笑着蓋上盒子。
賀時鳴喝了口檸檬水,笑說,“那看來我這次眼光不錯。”
等到菜上齊後,母子二人邊吃邊聊,氛圍輕松。
李嘉茵暗自打量着自己兒子,等一頓飯吃到末尾,見他還不把話題引到重點,反倒是先沉不住氣了。
“說吧。求我什麽事?”
賀時鳴擡眼,一臉無辜,“媽,無所求就不能請你吃飯,送你禮物了?”
“基于你媽這麽多年的經驗,是有可能,但概率極小。一年就一次,我生日那天。”她毫不客氣的吐槽。
賀時鳴笑出聲。
這些年他做了那麽多荒唐事,母親不知幫他瞞了多少,他心想,就最後一次了。
真的是最後一次荒唐事了。
“媽,當年爸是用了什麽方法把你娶回家的?”
李嘉茵怔住,心中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側頭去看窗外的繁華夜景,語氣清淡,“還能怎樣,一哭二鬧三上吊。”
她餘光睨了眼賀時鳴,“你要借鑒?”
“借鑒稱不上,最多參考參考。”
李嘉茵好半天才緩過神來,看着兒子一臉坦然,并非是開玩笑的表情,她一字一頓:“來真的?”
賀時鳴端起酒杯,輕揚,“媽,你放心,我替你找的兒媳婦保管比爺爺找的那個好。”
紅寶石色的液體入喉,唇舌處殘留奇異的果木香,賀時鳴覺得不錯,又嘗了一口。
李嘉茵畢竟是見過風浪的,倒也沒多震驚,她已經開始在腦子裏盤算,這波風浪若是起了,會引起怎樣的後果。
當年,賀茂澤為了娶她,在衆人面前拒絕聯姻,氣的老爺子當晚回家就沒收他所有的資産,股份。
趕出家門時,賀茂澤全身上下只剩不到七萬塊,和一家根基未穩的小破娛樂公司。
就這七萬還是賀老夫人看不過去,偷偷塞給他的。
“還有半個月就是兩家商量訂婚的家宴,你是準備當天撂挑子?學你爸那招?”
賀時鳴笑笑,“爸那招太蠢了。擺明了會讓爺爺震怒,一點餘地都不給自己留。”
李嘉茵被他氣笑了,“所以你還想了招給自己留餘地的?這婚只要是因為你結不了,你爺爺都不會放過你。崽崽,你知道的,你爺爺準備在你成婚後就把賀家大部分的産業都交給你,你不要家業了?真打算一輩子就圍着一個娛樂公司打轉?”
賀時鳴垂眸,想了想,輕輕飄出一句話來:“想要,家業和她,我都想要。”
李嘉茵蹙眉,只覺得他太貪心了。
“你太貪心了。有舍才有得。你什麽都不想舍,那就什麽也得不到。”
他笑了笑,頭頂懸着的水晶燈,整個人沐浴在流光溢彩中,顯得格外昳麗而精致。
“那就要她好了。”
清清落落一句話。
很襯今晚孤冷的月色。
李嘉茵神色一凜,只當他是昏頭了,“就算你爸當年拒絕了聯姻,你爺爺也沒有承認我。是我懷了你之後,才進了賀家門。”
賀時鳴挑眉,語氣頗為讨好,“當然,您這招可算是打到老爺子心坎上了,我爸那點手腕怎麽比得過您?不然也不會這麽多年被您抓在手心裏。”
李嘉茵向來待人溫和,衆人都贊她善良溫柔,都說賀老爺子是撿到寶了,家裏進了這麽一個賢惠的兒媳婦。
可仔細一想,她在賀家這種高門大戶裏生存,屹立不倒二十多年,不止把丈夫牢牢抓在手心,又能讨婆婆公公歡心,哪裏是沒點手腕心機的呢?
“你舍得讓你那小姑娘吃這個苦?”
“當然舍不得。”
“那你還要這麽做?”
“媽,你覺得我會成為賀家的棄子嗎?”
李嘉茵震然,張了張嘴,終于沒再說什麽。
賀茂澤之上還有兩個兄弟,所以他做錯事了,可以成為棄子。
但賀時鳴不同,他是唯一的子。
即使是下錯了,也不會成為棄子。
她還想再勸,但也知道自己賀時鳴的性格,自己說再多也是徒勞,“你這樣就不怕爺爺傷心?他對你可比對誰都疼.....”
賀時鳴苦笑,聲音低沉,仿若嘆息,“那能怎麽辦呢....”
他的人生不講規矩這麽多次了。
這一次又何必講規矩。
時間一晃,就到了喬賀兩家商量訂婚的日子。
八月的天。盛夏時節。
熾熱的太陽懸在頭頂,正午的陽光叫一切陰影無處遁形。
曬幹的柏油路騰起一陣陣隐形的熱浪,空氣也因溫度而微微扭曲。
出門前,賀茂澤特地交待賀時鳴,去飯店的路上挑束花吧,小姑娘不都愛這些嗎。
黑色的大G在路上馳騁,導航上顯示離附近最近的花店有一公裏。等到了花店,車停下。
賀時鳴下車,戴了墨鏡依舊覺得太陽晃眼。
進了花店,小妹熱情的問他想挑什麽花,是送給誰,送女朋友還是送家人?
花店裝飾的很漂亮,牆面用鮮切花做裝飾,人進來後有種迷失的錯覺。
迷失在繁花似錦裏。
各種鮮花混合成獨特的香氣,帶着淡淡的露水味,萦繞在身上,讓人感覺很清爽。
賀時鳴看了一圈,問:“有那種淺藍色的玫瑰嗎?”
雖然他很不願再看到這種淺藍色的玫瑰。
他承認有了PTSD。
但那晚她走時,什麽都沒拿走,唯一拿走了那束玫瑰,想必是很喜歡。
小妹笑着拿出平板,調出幾張照片給他看:“先生,您說的是這種嗎?我們有幾種噴染的藍色,這種是碎冰藍,這種是月光藍,都是賣的很火的兩種。”
賀時鳴指了指一張圖片,說就要這種。
訂花後,留了地址,又親手寫了一張卡片,只是沒有署名。
上了車後,一路去往飯店。
飯店是一家私廚,掌勺的主廚當年進過國宴後廚,做的一手好菜,以清淡鮮香聞名。
在停車場,賀時鳴正巧遇見剛到的喬知沐。
喬知沐掀起眼皮掠了眼他,眼睛藏在墨鏡下,也看不出神色,但從冷冷的表情裏可以看出她心情不好。
賀時鳴倒是心情好,走上前打招呼,“喬小姐今天也不忘精心打扮,看來是心情不錯。”
喬知沐穿着一身奶白色連衣裙,頸部戴一串珍珠項鏈,顆顆晶潤,皮膚在刺目的陽光下越發白透。
“我是真沒想到,你這人可以惡劣到這個境地。”她揚起下巴,表示出不屑。
賀時鳴無所謂,笑的很是纨绔,“等會是生是死就看喬小姐的了。我着等您發號施令。”
喬知沐冷笑,多一眼都不想看見他,怒氣沖沖的朝包房走去,把賀時鳴甩在腦後。
進了包廂,賀喬兩家的人都到齊,就連賀時筝和喬予懷也到了。
就等兩位主角。
陣仗頗盛。
菜陸陸續續呈上來,賀家這邊帶了酒,紅白兩種,男士喝白酒,女士應個景,一人小半杯紅酒。
菜式看着很精致,不見紅湯辣油,下菜用的湯底都是海鮮配整雞熬制成的,果然應了清淡鮮香四個字。
長輩們聊着,開頭沒有直奔主題,起了些無關緊要的話題,熱絡氣氛。
賀時鳴無可無不可的聽着,被點到名就禮貌應一兩句,其餘時間倒是真用心在吃午飯,仿佛這場宴席與他無關。
賀時筝在桌底下踢了他一腳,賀時鳴側頭,疑惑地看她。
“你真要和她結婚?”賀時筝壓低聲音。
“你說呢?”賀時鳴反問。
賀時筝挑眉,“那你和她說好沒,我不信你結婚後不在外面養人。”
賀時鳴無語,涼飕飕的眼神直刺賀時筝,“你沒話找話?我養誰?”
賀時筝頃身,得意的說:“你那些緋聞八卦我還不知道?喬曦呢,你不是還對人有意思嗎?但我就不明白了,哥,你到底看上她什麽了?都分手了,還忘不掉。”
賀時鳴目光沉冷兩分,賀時筝只當沒看到,繼續嘀咕:“我看你這下訂婚了該怎麽辦,喬知沐若是個母老虎,你那小情人還不被她弄死?”
“賀時筝,你最近錢太多沒地方用是吧?”賀時鳴警告她閉嘴,再說一個字這一年都不會給她一分零花錢。
賀時筝悻悻閉嘴,不敢再造次。
和賀時筝說話間,長輩們找就尋了由頭,自然地把話題過渡到訂婚上。
訂婚最好就在今年,請大師算個好日子,訂婚前要交換庚帖,這傳統可不能丢。
聘禮和彩禮也有講究,都是大戶人家,自然得講排場。除了車房股票以外,還會額外給喬知沐一千萬的現金作為見面禮。
兩個小孩訂婚了自然就不再住家裏,賀家名下房産多,讓知沐挑一挑,喜歡哪就住哪,若是沒有喜歡的,就看看最近新開發的樓盤。
喬知沐捏着湯勺,喝湯的動作極緩。
賀時鳴則懶散的坐着,看着酒盅裏的白酒,不知道想些什麽。
忽然間,兩人似乎有所感應,擡頭望向彼此。
喬知沐神色一變,隐隐透出幾分緊張。賀時鳴挑眉,見她緊張,勾了勾唇角,指着手機,示意她看消息。
【我先說。】
簡單的三個字。
喬知沐舒了口氣。
兩家長輩正讨論的熱鬧,李嘉茵的視線時不時落在賀時鳴那邊,正當她以為,那日的話,他也就是說說,怕是這些天想通了,不鬧了---
賀時鳴扯了扯領結,起身。
喬知沐心髒懸到嗓眼處,手去慌亂的拿杯子,喝一口牛奶,壓住心跳。
見賀時鳴突然站起來,李嘉茵亂了一瞬,“時鳴,怎麽了?是對訂婚宴有什麽建議嗎?”
她使眼色,示意他老老實實坐下去。
賀時鳴勾唇,笑的有些放浪。頸部微微松散的領結,讓他看上去多了怠慢,随意。冷白色的皮膚因喝了白酒,顯出一點兒薄紅。
幾分風流自眼尾處流瀉出來。
“賀七,做什麽?”賀謙泓嫌他沒規矩。
賀時鳴清清嗓,“爺爺,我想了想還是覺得這事太規矩了,我會後悔。”
“在這告訴大家一聲,我有喜歡的人了,訂婚不必了。”
話說完,賀時鳴驟然有種無比輕松的快意。
似乎,也沒那麽難。
他想到了喬曦哭着對他說:難道你要我做你見不得人的小三嗎?
心髒處一片鈍痛。
她那泛紅的桃花眼日日夜夜出現在夢中。
她怒罵,尖叫,控訴,絕望的抽泣。
他只是不想再見她哭了。
為了她,就試試吧。
......
一時無聲。
就連進來布菜,清理碟子的服務員都感受到了震驚,手抖了抖,盤子掉進了垃圾桶。
喬知沐咬唇,也站起來,衆人還沒反應過來,剛想着安慰,只聽見她說--“爸,媽,我也有喜歡的人了,這婚能不能取消....”
說完,她餘光擰了一眼賀時鳴。
滿桌嘩然,長輩們看着這兩個小孩,一時不知道該罵誰。
賀謙泓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硬生生一口氣憋在肺裏,氣的有些抖。
賀時鳴裝作訝然,口吻頗為輕狂:“既然喬小姐也不願,那正好。這婚就算了吧。”
“賀七!你當結婚是過家家呢?還不快給人道歉!”賀茂澤看不下去,見父親在一邊神色冷沉,只好出來說話。
賀時鳴沖父親笑笑:“爸,結婚可不就是過家家嗎?”
賀茂澤臉色陡然一變。
喬知沐只覺得他殺瘋了,什麽都不管,一時間真有些後悔被他拖下水。
賀時鳴的确是瘋了。
他一把扯開領結,沒說什麽,對着衆人微微欠身,轉身朝外走去。
把一切飓風,洶湧,驚濤都抛在腦後。
今兒的他,管不了那麽多了,也不打算收拾爛攤子。
他現在只想見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