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獵自投羅網

“賀時鳴,你站住!”清脆的女聲自身後傳來,聲線揚高,隐有怒氣。

飯店是預訂制,客人不多,大堂很安靜,中央是一方巨大的人工池,小橋青松,潺潺流水。

這聲怒呵破風而來,走在前面的男人只得停下腳步。

“你就這麽一走了之?”喬知沐步調很快,微風揚起裙擺,在空中蕩出好看的弧度。

“改天我專程向喬小姐道謝,成嗎?”

喬知沐不懂他為何還能笑地這麽快活,明明一攤子爛事還沒解決,他真是心情好的古怪。

“你還真是個瘋子。”她咬牙切齒,她就不該陪着瘋子一塊瘋。

賀時鳴眉眼疏落,“放心,喬小姐,瘋子答應你的事,不會耍賴。”

喬知沐無話可說。

從他三天前找上自己,拿着她母親家族企業的稅務漏洞,來和她談合作,她就該知道他有多瘋。

不。不是瘋。

是狠。

她沒指望他能和她有多好,多喜歡她,但至少這場婚事,他們都是默認的。

這是規矩。

沒想到他連這層底線都要沖破,他說若是結了這場婚,就沒法給喬曦名分。

她問他是不是瘋了?情人養在外頭,沒人管,随你怎麽捧着寵着,如今還覺得不夠,要把人牽進賀家的門?你不是喜歡玩嗎?這樣把自己栽進去了還叫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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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短促地笑笑,清淡道:“這男人的趣味,喬小姐就不懂了。若是讓她做三兒,那我這一輩子都有個污點攥在她手裏。那丫頭脾氣大,動不動就要離家出走。倒不如用張紙把她栓在身邊,玩起來還省心。”

喬知沐氣的指尖都在顫,指着他,罵他無賴。

就為了這麽個破理由,破壞兩家聯姻,損失多少,能估量嗎?

男人也無所謂,只是眉眼陰鸷,幾分狠厲躍然在冷峻的容顏,看上去似不願與她多說,“喬小姐,我的籌碼都在這,你和我合作,我們雙贏,你若是不肯,這份文件明天就會被人送到稅-務局。我不介意陪你玩玩。”

還有什麽多說呢?

他做了最充足的準備,讓她措手不及。一方面拿稅務問題威脅她,另一方面保證她母親的家族企業能順利進入陵城市場,她不用犧牲婚姻就能換來利益。

威逼利誘,他慣會使這招。

她神情恹恹,諷刺他:“賀公子手段這麽多這麽狠,怎麽不用在你那小情人身上?何必做這種自損八百的虧本買賣。舍近求遠,有意思?”

賀時鳴自顧自的笑笑,倒也沒否認她的話。

是啊,他想讓一個女人低頭求饒的手段多了去了,她喬曦連一個都抗不住。

只是,他哪裏舍得。

不過,等他沒了婚姻這層阻礙,那丫頭若還不肯,那就真怪不得他了。

最後,喬知沐答應和他合作。

把本是他一個人的罪,抗一半在身上。

“賀時鳴,你知不知道,我幫了你這次,我也不會好過。”喬知沐看着那潺潺流水,覺得心裏發燙,有些難受。

“那是自然。我念你的人情。”說完,賀時鳴轉身出了飯店大門。

賀時鳴的車是在去往喬曦公寓路上的第三個路口被攔下的。

交警在紅綠燈處查酒駕。

賀時鳴在午宴上喝了酒,當然車不是他開的。

開車的人是齊厲。

齊厲沒喝酒,下車去吹氣測酒精。

交警對着車牌看了一會兒,又打開手機調出照片,對比了車牌號,确定了就是這臺車。

按理說,吹氣後沒反應,自然就該放行,可交警卻指揮他們把車停到馬路邊。

齊厲納悶,問副駕駛的人:“....七爺,這有些不對勁。”

賀時鳴冷倦地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沒什麽不對勁的。老爺子就這作風,雷厲風行。今天是跑不掉了。”

只是可惜了。

他還想親眼見一見那小姑娘收到花後,是不是想象中那麽開心。

果然,不出一刻鐘,有兩臺黑色的轎車開過來,車上下來兩個秘書打扮的男人,和交警說了幾句,交警點點頭,讓他們把人接走。

人走到大G旁,輕敲車窗,“少爺,我們來接您回去。”

賀時鳴降下車窗,玩笑口吻:“我若是不回去呢?”

他估摸着,城內飙車,又要多一項罪名。

躲不躲得過還是個問題。

老爺子發起狠來,動用關系來交通管制,他會直接像犯人一樣被拷上手铐,請上警車。

還記得,高中那會兒,他和幾個朋友夜不歸宿,大晚上在郊區飙車,回城的路上,三臺拉着警笛的警車跟在他們車後,路口設了路障,他們幾個男生被請下車後,每人獲贈一個手铐。

“少爺,回去吧。老爺子把您的身份證,護照,銀行卡,賬戶全部凍結了,您哪都去不了。”

賀時鳴蹙眉,怒道:“哪一分錢不是我自己賺的,憑什麽凍老子賬戶!”

拿對付賀時筝那招來對付他,着實侮辱。

那兩人只覺得這小少爺的腦回路清奇,都這時候了還在計較錢不錢的,實在是不願和他糾纏,只重複一遍:少爺,跟我們回去吧。

賀時鳴被人押回老宅後,關進了卧室,門窗鎖死,通訊工具沒收,專人輪流看守,沒有逃跑的可能性。最開始是一日三餐,他不吃,第二天就減到一日兩餐。

他不吃東西,最着急的莫過于李嘉茵了。

見他還有力氣做俯卧撐,說着說着就流眼淚,“賀時鳴!我怎麽生了你這個不省心的!你好歹吃點東西,你餓死自己給誰看?”

賀時鳴累極,攤在地毯上,胡亂拿毛巾擦汗,氣喘籲籲的道:“媽,你說我餓死了,爺爺會不會放我出去?”

李嘉茵氣到岔氣,一巴掌扇在了他的下颌。還是心疼,力道不大。

“你說什麽瘋話!”

賀時鳴壓低聲音,口吻凝重:“媽,這次不做絕,之後就還會有李知沐,王知沐,我沒那麽多閑工夫再來一次。”

第三天,實在擰不過。賀時鳴被帶去了茶室。

老爺子在潑墨揮毫,茶桌上沸着山泉水,室內燃着檀香,滿室幽靜。

潔白的宣紙上,黑字蒼勁有力,險峻之勢,孤瘦挺拔。

賀時鳴規規矩矩的站在一旁,沒看字,倒是看着桌角放着的一株梅花。

八月的天,竟然還有梅花。

開的正盛,紅豔似血。

“爺爺,您這一筆,沒落好。”還是沒忍住,賀時鳴插了一嘴。

賀謙泓皺眉,把筆擱在筆架上,嗓音沉靜:“不吃飯,還有心思賞花看字,賀家倒是出了你這個神仙。”

“不敢。”賀時鳴撫着梅花的手凝滞在半空,又自然的收回來,規矩的擺在兩側。

“不敢?這世上有什麽事是你賀七不敢的?”賀謙泓面色沉冷如冰。

賀時鳴答:“還請爺爺明示。”

“拿稅務漏洞威脅喬知沐,你當真做的出。你以為你這棋下的好?”賀謙泓聲音蒼冷,眼神銳利,直逼對面垂首的孫子。

賀時鳴呼吸緊了緊,沒接話。

“萬一你這招沒走好,小姑娘不受你威脅,告訴了喬家人,你怎麽收場?哪家沒點見不得人的事,你當喬家能任你拿捏?到時候親家做不成,鬧成了仇家,你以為憑你那點本事能壓得住什麽風浪?”

“你今天可以拿稅務威脅別人,明天別人就可以拿你的軟肋威脅你!你小姑,大伯,二伯哪一個不是身在漩渦之中?你以為位子那麽好坐穩的?”

賀謙泓抄起一旁的檀木手杖重重打在賀時鳴的肩上。

賀時鳴悶哼一聲,身子晃了晃,還是站穩了。

“你玩女明星,誰管過你?這麽些年,家裏把你寵上天了,寵的你不知好歹!”

賀時鳴鎖眉,肩頭一片麻木,皮肉底下傳來鑽心的疼,他跪在地上,語氣卻堅決,“爺爺,我不想聯姻。”

說完,他頓了頓,又道:“我也不會聯姻。”

“混賬!”賀謙泓又是一棍子砸在賀時鳴的後背,“不講規矩的東西。”

賀時鳴挺直背脊,目視前方,話語說的極淡:“爺爺,您也不必再為我找什麽未婚妻了,您找誰,都只會是喬家這個結果。”

“你養的那個小明星,我懶得過問,你樂意養就養着吧,只要不影響大局,我都随你。現在是你犯規,就別怪爺爺不講規矩。”

賀時鳴眸色漆黑,凜然擡眸:“爺爺,別動她。”

深吸氣,平靜神色,“爺爺,您若是用這個法子逼我,那我只能退步,您讓我娶誰我都無所謂,但是前提是,您樂意見您的重孫是受人诟病的私生子。您總不能逼我結婚,還逼我和人生子吧?”

賀謙泓氣的退了幾步,沒想到他竟然敢拿這招當作威脅的籌碼。

實在是悖逆太過。

手失了力度,實木的木杖一下一下砸在賀時鳴的背脊。

“孽障!怎麽生出你這個孽障!”

茶室外。

賀時筝捂住嘴,眼淚模糊了視線,她撲通跪在地上,抓住李嘉茵的手臂:“媽!救救哥哥吧!他三天沒吃東西啊!會出事的!再打下去會出事的!”

李嘉茵抱住女兒,不讓她看,“--去,去給你爸打電話,再催催....”

“爸來了有什麽用!”賀時筝一把擦掉眼淚,淚水沾在皮膚上,泛着疼。

她騰一下站起來,推開門,撲了進去,整個人抱住那根手杖。

“爺爺!不能打了,哥哥抗不住的!爺爺!您不是最疼哥哥的嗎?”

她哭着去推搡賀時鳴,“哥哥,你說話啊!你道個歉,道個歉啊!”

賀時鳴只是不說話,背脊挺直,笑看着自己的妹妹。

茶室裏,空氣激蕩,檀香燃燼,香灰落下來。

等賀茂澤趕到後,空氣已經逐漸趨于平穩。賀時鳴還跪着,呼吸急促,額角大顆汗珠滾落,身子晃蕩,有些撐不住。

賀茂澤只問了一個問題:你把她養在外面不行?就非得娶回來?

“爸,你都做不到,為什麽要我做到?”

終于,賀老爺子頹然地把手杖扔在地上,墜落的瞬間,發出悶重的聲響。

“一屋子情種。”

當天,賀時鳴被強制性送進了醫院。背後淤青一片,有些地方滲了血,呈現出深紫色,看着怪吓人。

醫生上藥的時候,賀時筝氣憤的直跺腳,“哥哥為個女人,真是不值得!”

局部軟組織挫傷,醫生的建議是留院觀察幾天,等瘀血消下去再說。

第二天傍晚,齊厲來病房彙報。賀時鳴半躺在病床上,床上支着小桌板,他正悠閑的吃水果。

“七爺,我去查了查,您的賬戶銀行卡在昨天下午就解凍了。”

賀時鳴懶懶地掀起眼簾,“是嗎?”

老爺子果然狠不下心。

打一頓出了氣,過了一天不到又開始心疼了。

“喬曦那呢?有異樣沒,這段時間多派幾個人跟着她。”

他把玩着手中精致的小銀叉,感覺躺久了不舒服,讓人把桌板收起來,下床随意活動活動。

“醫生說您得多休息。”齊厲上去扶他,“喬小姐那邊很好,目前沒有異樣。”

賀時鳴斜乜他一眼,警告他別小題大做。齊厲悻悻地把手放下。

病房是一間大套間,有獨立的衛浴,廚房,陽臺,客廳。

看上去不像病房,倒像是酒店式公寓。

室內點着燈,清薄的燈光落下來,落地窗外落日餘晖,盛景恢宏。

男人靜默地站着,半晌後,找齊厲要了支煙。不是他愛抽的那款,但偶爾抽這種酒味爆珠的,也挺有意思。

攏火點燃,火苗蹿起,男人漆黑的眸中多了一抹橘色的亮光。

青藍色的煙霧繞在周圍,模糊了他清俊的五官。

整個人顯出寂寂的孤冷。

“花呢?”

齊厲怔了半秒,道:“送的,每天都有送。”

賀時鳴彈了彈煙灰,點點頭。

肩膀處依舊腫脹,他只是稍稍活動下,就“嘶”地抽了口涼氣。

他這輩子什麽時候為了誰受過皮肉之苦。

想到這,賀時鳴莫名覺得不爽。

晚上十二點多。

喬曦徘徊在華瑞醫院的大廳,步伐有些焦躁。她已經圍着大廳來回饒了兩三圈了。

坐在接待臺的小護士見她鬼鬼祟祟,跟無頭蒼蠅一樣亂走,已經過來問了她兩次。

“小姐,您是找人嗎?”

喬曦自動把帽沿拉低,“呃....我找人,找人...”

小護士疑惑的瞧了她一眼,見她大晚上還戴着墨鏡口罩,語氣加重:“小姐,您若是沒什麽事,請不要影響醫院秩序。”

喬曦欲哭無淚,她只是走了幾步路,怎麽就影響醫院秩序了?

在小護士警惕的目光下,她被迫進了電梯,逃離現場。

吸了口氣,摁下20層。

他住在20-3病房。

她給舒涵打過電話,委婉的讓她托人問到的了賀時鳴住在哪間病房。

口罩戴久了,悶着皮膚,很不舒服,都過了好幾個小時,她的側臉還有些腫。

下午時,喬曦好好地在拍戲,沒想到休息時在片場見到了賀時筝。剛上去問好,沒想到賀二小姐一句廢話也不多說,直接上手掄了她一巴掌。

“喬曦,我還沒瞧出來你這麽大本事!把我哥迷的七葷八素,他這輩子就沒這麽狼狽過!為了你,還進了醫院,你還好意思在跟沒事人一樣拍戲?”

喬曦捂着臉,大腦遲鈍,一時間竟然沒覺得疼。

“他怎麽了?”

“他怎麽了關你什麽事?我就是看不下去,我哥哥挨了打,你也得被人打才公平!”賀時筝揚起下巴,輕蔑地乜她一眼,轉身踩着高跟鞋,噠噠地走向停在路邊的小跑車。

跑車轟地飛出坐标。

留下一陣滾滾濃煙。

整整一下午,喬曦心不在焉。

捏着手機,出神好久。終于還是沒忍住,撥下了號碼。

電梯到了20層,“叮”一下,喬曦收回飄游的思緒。

20層是專供vip病人提供的定制套房,酒店的設計,每間病房都配備一個專屬的醫護團隊。

此時是九點多,這層很安靜。

喬曦磨蹭了好一會兒才移到20-3號門前。

忽然想到她那天在他車上放的狠話:“你別再找我,我也不會找你。”

.......

喬曦懊惱地錘了下腦袋。

可若是不嚴重,賀時筝何必生氣到非得跑來片場打她一耳光?

她想就偷偷看看他的情況,看一眼就走。所以她特地挑了半夜十二點,這個時候,病人都該睡了,她想若是打開門,裏頭亮着燈,她就立馬跑。

舒涵也是神通廣大,連着病房的密碼都給她問到了。

輸了密碼,門輕巧彈開。病房沒有開燈,很黑,很靜。

她懸着的一顆心也緩緩落下,屏住呼吸,步調放的極慢,她偷偷潛入病房。

之前,喬嶺也是住的這種套間,所以她對這裏的格局還算熟悉,不用開燈,也能基本判斷卧房在哪。

客廳的窗戶開了一半,風和霓虹漏進來,輕柔的窗紗被風揚起,微微擺動,有斑斓光影投在程亮的地磚上。

像玻璃魚缸裏彩色的金魚。

喬曦蹑手蹑腳地走到卧室門前,指尖放在把手處。她深吸氣,再次打量了四周,确定沒有任何動靜,一定是睡了。

這才放心地擰開。

門打開的瞬間,帶來一股好聞的香氣。

這種清冷的溫柔有些熟悉,一時間心跳被嗅覺蠱惑,大腦微醺。

她暈乎乎的往前走,未走幾步,只覺得四周潛伏着危險,未等反應過來,香氣在這一瞬間達到峰值。

她倏然醒悟時,人已經落入了藏在黑暗中,蓄勢待發的懷抱。

懷抱很燙,燙在她裸-露在外的皮膚,有強烈的心悸感。

喬曦低聲尖叫,還未出聲就被男人的掌心捂住。

“自投羅網?”低冽的聲音自黑暗中響起,帶着些浪蕩的玩味。

喬曦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沒病,沒殘,沒死,好端端地站着,還能有力氣箍住她。

“我.....不是..沒、沒有.....”她恨自己舌頭打結。

賀時鳴輕笑,“我管你有沒有呢。喬曦,你自己毀的約。那就別怪我把那個約定作廢了。”

不等她磕巴完,賀時鳴順勢咬住她緋紅的耳尖。

輕輕磋-磨

在黑暗中,他感覺的很清晰。

她的耳尖,紅紅的。

快要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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