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黑過往【七和林染】
電話那端哭聲愈沉,隐約有潰堤之勢。
“.....沒意思,是沒意思....但我能怎麽辦呢?我能怎麽辦呢?”她不斷重複着相同的話,魔怔一般。
“阿鳴,我是為了你才回來的。我太想見你了。對不起.....是我錯了,我當初不該丢下你一個人。”
林染瑟縮在露臺上,披在身上的羊毛毯滑落在地,只穿了吊帶的她,裸在涼薄的空氣中,冷如骨髓,寒毛立起,泛起一陣陣雞皮疙瘩。
“對不起。我後悔了。真的後悔了。”她失魂落魄的看着天上的月亮,喃喃道。
當年在賓大,兩人因為那一撞而相識,之後就漸漸熟悉了起來。
留學的生活說到底是寂寞的,遠離家人、故土,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即使是不缺錢,但也不見得是想象的那麽美好。
一開始,林染并不了解賀時鳴,他的為人,過去,家庭,她都一無所知。
但這并不影響兩人成為了很好的朋友,青蔥歲月,異國他鄉,年少彼此,是最容易交心的。
林染告訴他,她其實生活并不幸福,是随着母親的改嫁,才到了一個有錢的家庭,而她出國留學的學費都是繼父供着的,她要強,生活費絕不肯多要一分,所以平日裏下了課就會去打工賺錢。
賀時鳴聽後開玩笑說,那麽辛苦打工賺的還不夠他養只貓,幹脆她來給他打工好了,平日裏給他做中國菜,他則負責她全部的生活費。
她只是笑着說,你平日裏吃穿都那麽講究,哪來多的錢養我啊?
平日相處下來,他雖然對家世只字不提,但他出手闊綽,視金錢為糞土,只要是他想要的,就算是花上兩倍三倍的價錢也要弄到手。林染早已隐隐察覺出,賀時鳴這樣的男人定是來自一個極其富裕的家庭,絕非她繼父可比拟的。
然而之後,賀時鳴說到做到一樣,在生活上幾乎包攬了她所有的開支。帶她去旅行,帶她見識更廣闊的生活,帶她認識更多的朋友,帶她進入一個靠自己的力量絕無可能企及的圈子。
她承認,是她先動心了。
他這樣的男人,本就是無可救藥的迷人。更何況,他擁有一切她渴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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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富,格調,絕對的無法抵抗的力量。
她想,要不要試着抓住他?抓住他,就可以改變她那平庸的命運。
為什麽她忍受着繼父的白眼也要咬牙堅持來國外讀書,讀常春藤呢?因為在世界頂尖的平臺上,她才能有機會遇見改變她命運的男人。
大學最後一年,他說要不要去他的城市玩玩?
她說好。就這樣跟着他一起回國了。來到了他的城市。
到了陵城,陪着他出入一些場合,她才知道之前的想法有多幼稚。這哪裏只是一個富貴二字可以囊括的家庭,他的背景深厚到令她震驚。
但他依舊沒有提過他的家世,一切都是她通過種種蛛絲馬跡拼湊出來的,為了盡可能知道他家裏的情況,她甚至開始tv,看政-治新聞,瘋狂搜索與賀有關的名字......
但是賀家這種權貴世家的消息哪有那麽容易打探到,她用盡各種手段也只是探到了皮毛,但這層皮毛也足夠讓她連靈魂都在顫動。
跟着他住在陵城的那段日子,他突然問她,想不想拍電影?他投資了一部電影,導演想啓用新人做女主,問他有沒有什麽推薦的。
她笑着說,什麽電影啊?影響學習那她可就不幹了。賀時鳴告訴她,是陳永藍的新電影,《亂世情畫》。
陳永藍。國內第五代導演的代表人物之一,拿過金棕榈最佳影片。
她當天晚上回去,整晚沒有睡着,翻來覆去想着未來會是什麽樣。
第二天,她告訴他,她願意拍。
之後,她通過這部電影進入大衆視野,第二年拿到了金棕榈最佳女演員的提名,同年拿到了金蝶、金像、華耀三大影後。
一炮而紅。
她的人生突然變得萬丈光芒。她站在了世界最輝煌的舞臺上。
比夢還不真實。
她不知道,這個男人為什麽要對她這麽好。
把王冠,親手戴在她的頭上。
那他一定是喜歡她的吧。若非喜歡,為何要如此?一時間她覺得自己是這名利場裏最榮耀的女人。
沒人能越過她。
後來,在她最風光時,賀時鳴問她願不願意和他合作炒一出緋聞。他說,他不想走仕途,那樣禁忌太多,他得用個方法徹底斷了他的家族讓他走仕途的心。
他得用他自己的方式暴露在公衆視野裏,與其等待被安排的命運,不如提前毀了一切。
所以,他需要一個女明星,需要一場轟動的豔情緋聞。
而這個女明星必須是他自己人,也必須是當下最火風頭最勝的。
只能是她。
她是一個聰明至極的女孩,但這一招棋是她下錯的第一步。
她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他,她覺得若是和他爆出來緋聞,能進一步鞏固她在名利場中的地位。
至于星途?那無所謂,有資本,還愁沒有星途麽?再說這種緋聞八卦,沒人不愛看,只會加注更多神秘的光環在她身上。
于是,就有了那個爆。
【當紅影後戀上豪門公子?二人甜蜜法國三日游】
她在香榭麗舍的大街上,喂他吃冰激淩,而他提着各種為她買的奢侈品,笑着低頭。
抓拍的角度剛剛好。看得清楚,又不那麽清楚。
不過三個小時,這條八卦席卷整個娛樂圈,引發了轟動。
這是第一次,賀家七公子進入大衆的視線。也是第一次,整個神秘的賀家以這麽直白的方式出現在大衆視線裏。
如賀家這種權貴世家,一向奉行神秘低調,出了這種緋聞無異于塌天的醜聞。
他成功斷掉了仕途的路。
當然,也引來了賀家瘋狂的打壓。賀老爺子一怒之下,凍掉他所有的資産,截掉他所有的資源,甚至是他的人脈,朋友圈,一切都受到了警告。不止他,就連她的資源也受到了重挫。
他成了小說裏寫的落魄公子,可他依舊無所謂,還成天笑着給他那兩個鐵杆好兄弟打電話,說要蹭飯;笑着跟她保證,只要熬過了這段時間,一切就都好了。
他甚至還有心情自嘲,說還好那林園灣的房子過給了她,不然被老爺子收了回去,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
看着這樣的他,林染內心複雜。
他是天生上位者,即使是落了也能笑的坦然。
而她不同,沒了他這個靠山,她即将變得一無所有,從那高高的峰頂,摔下來。
林染根本沒有想到這一點。沒有想到這步棋會引來一場飓風。
她再怎麽聰明也不過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女生,哪裏懂得那麽多權謀縱橫,利益糾葛。
然後,她下錯了第二步棋。
她人生中,最後悔的一步棋。
對于他的家世,她一直是一知半解,只知道他來自于站在頂端的賀家,但并不知道他在賀家裏到底扮演何種角色。
這一系列看似瘋狂的打壓,讓她內心崩潰了。
她想,他惹了這麽大的禍,是不是被賀家抛棄了?
是不是成了棄子?
她看過聽過好多些家族權謀鬥争的故事,輸的人,就會成為棄子。
那他呢?若是他真的沒有了賀家.....
她每晚每晚睡不着,本來光芒的未來,忽然變得黯淡了。
這個時候,一個一直追求她的男生聯系了她。美籍華人。家族生意在美國,是鐘鳴鼎食之家,父親是康洲當地有名的富豪。
雖然不似賀家這樣權勢滔天,那個男人也沒有賀時鳴這樣清俊迷人,但也是站在富貴頂端的男人。
那個男人說要娶她。
是好的選擇。
她從骨子裏是狠的。決絕的。她愛他,愛到瘋狂,但沒有愛到要敢于賠上自己的所有。
與其陪着賀時鳴在陌生的城市惴惴不安地等待迷茫的未來,不如回美國,至少這條路她能清晰的看見美好的未來。
一個月後,她跟他說,她申請了賓大的碩士,要重新回去讀書了。
他們之間本就沒有正式宣告過在一起。
只是兩人都稀裏糊塗的,默認了在一起而已。
她說她要走了。
他問她為什麽要走?是不是非得走?
她說,是。
她要回去繼續深造,當明星雖然好,但太飄渺了,不是她能抓住的東西。她喜歡腳踏實地,緊緊握在手裏的幸福。
她以為他會繼續挽留她,會難過,甚至是抛下公子哥的尊嚴來求她不要走。
她甚至私下裏想過,若是他這樣做了,她該怎麽辦?
她是真心的愛他,想和他在一起,若是他求她,她會留下來吧。
會的。
可賀時鳴點頭,說好。他說,祝你好運。
自此,兩人再無交集。
她去了美國,追求她牢牢握在手裏的幸福。
他留在國內,繼續做他裘馬風流的公子哥。
她回到美國後,偶爾會聽到他的消息,漸漸的,她才知道他繼承了父親的公司,知道他把公司發展壯大,占了內娛電影行業的半壁江山,知道他依舊站回了權勢富貴的頂端,知道他不斷交往漂亮的女明星。
知道了,他原來是賀家的長孫。
賀老爺子唯一的孫子,哪裏有可能會成為棄子?
難怪他那麽雲淡風輕,不屑一顧那些看似恐怖的,奪命的招數。
真是笑話。她是個笑話。
她無數次午夜夢回問過自己,為什麽當時要那麽急?
再等等,相信他開玩笑對她說的那些保證,再等等,等到他爺爺心軟,一切就都晴了。
林染看着那彎殘月,飄渺的思緒逐漸凝固成霜。
電話那端,傳來男人漫不經心的話語,似乎一點也不為她而動容。
“後悔?”賀時鳴輕輕笑了,極度嘲諷,“後悔什麽?”
“.....阿鳴....別這樣好不好。”林染語氣彌弱,如同即将燃燼的油燈,那小小一團不夠明亮的火。
“林染,你當時走,我其實挺佩服你的。你有你的追求,我犯不上攔。”
此時,賀時鳴是真好耐心,想告訴她,前塵往事大可不必追憶。
沒用。
況且,那些事對他來說也算不上什麽所謂的刻骨銘心。
年少輕狂,青蔥歲月罷了。
或許是比其他逢場作戲要來的真摯那麽一點,但也早就被時間消磨了。
他從不是緬懷過去之人。
“但你回來,還來纏着我,大可不必。你這樣,會讓我看不起。”
電話那端沒說話,仿佛是被手掌捂住,從指縫裏透出的哭腔。
“行了,我挂了。還是那句話,祝你好運。”賀時鳴揉了揉眉心,和她說話是真累。
“.....鳴!”
林染低低尖叫,喚回他。
“.....你知不知道....我病了。在回美國的第二年,我就病了。雙向情感障礙,抑郁症.....”
賀時鳴挂電話的動作停住了,他眉頭緊鎖,有些震驚,半天才道:......你學的可是心理學。”
林染笑的大聲,有些癫狂:“心理學又怎樣?我學神學都救不了我自己!”
.......
“我的病是好不了的,要吃一輩子的藥。你說,這是不是我的報應?”
賀時鳴深吸氣,大腦有什麽聲音微微尖刺,有些恍惚。
“你在哪?”
“林園灣。你送的,林園灣。”
.......
電話挂斷。賀時鳴看着窗外,久久不能回神。
五分鐘後,手機震動,他打開看,是喬曦發來的微信。
小仙女:【在幹嘛?】
小仙女:【我晚上好餓,點了外賣,一下點多了,你要不要來和我一塊吃?】
消息繼續滾進來。
小仙女:【你不餓就算了!沒有硬要喊你吃!】
賀時鳴失笑,手指飛速敲擊二十六鍵。
【曦曦,晚上有個局,不太好推】
【明天中午來接你,帶你吃和牛好不好?】
對面應該是守着手機,幾乎是秒回。
小仙女:【哼。我明天不餓!】
賀時鳴輕輕笑出聲,仿佛看見她氣鼓鼓的模樣,像只小河豚。
再發過去消息,那邊已經不回了。
肯定是不開心了。
男人摁滅了手機,一聲微不可察的嘆氣飛逝而去。
車子駛向繞江大道,冰冷的月下,城市像一座巨大的荒冢,掩埋住所有的色澤。
墨藍,深綠,茜紅,碎金。
“去林園灣。”
低重的音化作一絲黑,融進萬物萬色之中。
正在開車的齊厲眉心一跳。
林園灣坐落在濱江北岸,繞過江底隧道,不過一刻鐘的車程。
已經是五年前的小區了,依舊掩不住奢華的氣息。
“七爺,到了。”齊厲把車停在A棟樓下。
後座的男人從淺淺的睡意中醒來,他稍微活動了下頸骨,擡手把松開的襯衫系好。
修長的手指撚着鉑金的扣子,動作優雅,不疾不徐。
黑暗中,鉑金閃出幾點幽冷的光。
“那個東西帶着嗎?”車座後忽然傳來男人的問句。
齊厲愣了愣,想了好幾秒才回過神來,遲疑道:“....您的老規矩,我都帶着.....是.....?”
賀時鳴精致的側臉落了一半在陰影裏,疑真疑幻。
“給我。”
齊厲咽了咽嗓,背後莫名升起寒意,他把車底下隐藏的儲物格打開,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身後的男人。
盒子打開,是一對精巧的袖扣,黑珍珠材質,轉動間折射出孔雀綠的微光。
他借着灰蒙蒙的月色,低眼去看,骨節分明的手指把玩着袖扣。
過了會,男人解開袖口處原有的一對藍寶石扣子,把這對黑珍珠的換了上去。一切做好後,他開口,“齊厲,你和我一起上去。”
齊厲下意識“啊”了聲。
心裏悚然。
不過是去見舊情人而已,這樣真的至于嗎?齊厲偷偷瞟了眼走在前面的男人。
冷靜殘酷,如同一臺完美的機械,尋不出任何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