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圍獵
霧氣濃得不正常。
幾乎到了伸手難見五指的程度。
顧弦望伸手向後一撈, 卻沒拽到葉蟬的手,“葉蟬?”
“我在這兒。”葉蟬應了一聲,聲音卻是從左前方傳來的。
顧弦望心裏打了個突, 她的招子功在這種霧氣中根本沒有用武之地, 嗡嗡的振翅聲靠得越來越近,在無法區分方向的茫然視野中, 前進和後退都變得模糊起來,感官上就好像是人在朝着某個馬蜂窩走去。
龍黎的腳步聲已經聽不見了,顧弦望舔了舔下唇,壓下心中那股躁動的不安感,朝着葉蟬的方向走了兩步。
她走得很慢,生怕會觸發隐藏的陷阱, 但那嗡嗡聲太響了, 仿佛是一整片蜂群籠罩在頭頂, 她依舊什麽也看不見,冷汗不由自主地滑下額鬓,顧弦望的手已經放到了腰刀的手柄上。
猝不及防的, 正前方一道光柱激射過來, 筆直的光線先打到了她的眼睛,随即下移, 顧弦望下意識眨了眨眼,濃霧中一只手臂猛地伸了過來, 一把攥住了她的腕。
顧弦望一抖, 乍喝道:“誰?”
“噓。”龍黎稍一使勁, 将她拉到自己身前。
顧弦望發尾随着動作輕蕩了一下, 接着便感覺到有個什麽蟲子撞到了她的頭發,翅膀在發絲間震了震, 很快蹿了過去。
她悚然回頭,卻又是一片白茫,什麽也瞧不見。
這感覺太糟了,簡直像是蒙眼淩遲,根本不知道下一刀什麽時候片過來。
龍黎用手電在周圍掃了一圈,很快葉蟬和薩拉便聚過來,人影模模糊糊,彼此對看都像鬼魅。
薩拉咂舌道:“這是什麽鬼動靜啊?靠,根本都看不見。”
葉蟬戰戰兢兢地說:“我、我剛看見了,好像是蟬,長得和虎頭蜂一樣大,黑黢黢的,背上還有花紋。”
Advertisement
背上有花紋的蟬?
顧弦望和龍黎對了一個眼神,是溶洞裏的蠅子蠱,居然還有存留。
聽這嗡嗡的響動,數量比溶洞裏只多不少。
顧弦望向後退了一步,臉色有些難看,“那是山民豢養的蠅子蠱,可能是沖着我來的。”
薩拉先前處理過蠅子蠱的蟲卵,倒并不懼怕,狐疑道:“沖你?為什麽?你被做上什麽記號了?”
顧弦望抿着唇,沒法解釋,她的吸怪體質和禁婆骨脫不了幹系,但她不能暴露,便說:“之前我在溶洞裏遇過,被成體的蠅子蠱圍攻了。”
“嘁。”薩拉翻了個白眼,“我當是什麽呢,這個時候能不能別把自己當主角了?這些蟲子見人就撲,誰還沒被攻擊過?我們遇到的那個黑毛蜘蛛才厲害,那個毒——”
說話的功夫,兩只蠅子蠱突然沖破霧障向着她們沖飛過來,龍黎出手如電,幾乎是瞬間用匕首将蠅子蠱削成兩截。
那蠅子蠱斷落在地上,翅膀還在不停震動,葉蟬沒忍住,一腳踩上去,發出咯吱兩聲響。
腳感太惡心了,葉蟬搓了搓手臂,吸氣道:“欸,你們有沒有聞見一股臭味?”
顧弦望一怔,下意識聞了聞自己,好像不是。
薩拉是屬狗鼻子的,嗅覺很靈,見她的動作就不爽,顧弦望身上的香氣她早就聞見了,真夠騷包的,也不知道用的是什麽牌子的香水,持香那麽久,現在還在那裝樣。
“還能是什麽臭味,你踩的那只蟲子,聞起來和臭屁蟲似的。”
龍黎從始至終沒有參與談話,一直蹙着眉掃視周圍,顧弦望察覺出她的不對,低聲問:“你是不是聽出來蠅子蠱的位置了?”
龍黎眸子微轉,視線落回來,聲音很沉:“我們被包圍了。”
一時間,三人誰也沒有說話。
随即薩拉把帽兜一遮,拉緊拉鏈,“媽的,管他那麽多,沖出去得了,不就是蟲子。”
她是有外套保護了,其他三個人可只穿着短袖。
龍黎搖頭道:“現在可視範圍太窄,貿然沖出去,極有可能再中陷阱,一旦分散,再想找就難了。”
“那現在是怎麽的,就等着蟲子開餐?”
顧弦望對龍黎道:“不如你走前面,用強光手電開路,我們順着你的光跡走。”
“手電電量不多了,怕是支撐不到霧散。”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葉蟬喪氣道:“怎麽老天爺也站在他們那一邊啊。”
顧弦望涼如飲冰,心說這樣詭異的大霧恐怕不是老天爺站隊,而是有心人制造出來的。
沉默間,周圍的蠅子蠱突然躁動起來,嗡嗡聲變得極其混亂,很快有七八只蠅子蠱同時破霧而出,朝顧弦望直直飛撞過來。
顧弦望早也預料到有這一遭,腰刀即刻舞了起來,好在她先前給自己留了餘地,離她們三個還有兩步距離,這種蠅子蠱的攻擊模式她在溶洞時已經摸清了,無毒,只是咬人劇痛無比。
拍落四五只,顧弦望顧不上踩,扭頭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結果一回頭,她也懵了,只見十幾只蠅子蠱像是無頭蒼蠅般從四面八方蹿出來,也不管誰是誰了,見人就撲。
這他媽是怎麽回事?不是只盯着她一個嗎?
葉蟬沒命地亂揮刀,叫道:‘卧槽卧槽,這些蟲子是不是瘋了!”
周遭還有蠅子蠱在靠近,眼看着成片的白霧斑斑駁駁的黑了起來,像是墨跡暈染一般。
龍黎一把摁住葉蟬的手,将匕首奪去,“蹲下!”
随即圍着三人飛快地揮斬,顧弦望原以為先前她斬斷兩只蠅子蠱的速度已經夠快了,沒想到那根本不到她實力的萬一,只見龍黎眼過刀落,白刃折出的精光連成一片鋒線,猶如電光織成的羅網,将葉蟬罩在其中。
薩拉的身手亦很精确,似乎是從無數實戰中鍛造出來的,極少多餘的動作,這兩人配合的默契,讓顧弦望減輕了不少壓力,也讓她覺出些莫名的滋味。
可這點尚分不清來由的滋味來得快,去得也快,天頂突然一陣撲棱棱的響動,與先前在林中被槍響驚起的鳥叫聲,同時落了下來。
嘎——嘎——
是烏鴉嗎?
但烏鴉怎麽會生活在這種雨林裏?
正詫異,顧弦望眼見着一只黑羽大鳥破空盤旋下來,雙翅平行一展,朝着她掠來,首眼相對間,她發現這只鳥的模樣真有九分像是那只叫喜子的八哥,但身形卻比八哥大了一圈,雙眼通紅。
那鳥喙尖長勾利,若是叼上一口,絕對比村口大鵝的攻擊力強得多,顧弦望迅速矮身避過,背後一陣微風揚起,那八哥頭一揚,喙微張,直接叼住一只蠅子蠱,嘎嘣兩下咽了下去。
葉蟬透過指縫都看傻了,喜道:“這蟲子的克星來了啊,我靠,天無絕人之路啊!”
薩拉腳步一頓,覺得莫名其妙:“這裏的鳥都是鐵胃嗎?蠱蟲子也敢吃?”
顧弦望卻沒有這麽樂觀,老狗的傳話仍舊在她腦中回蕩,這鳥絕對不尋常,先前老棍曾說他之所以能發現有東西落入陷阱,正是因為喜子通風報信,山民飼養蠱蟲,而八哥又吃蠱蟲,這幾乎是一條完整的養殖鏈。
老棍和這幫山民絕脫不了幹系,極有可能就是個山腰前哨。
就在這兩秒鐘的分神,顧弦望頸下的傷口猛然一痛,她下意識拍打,兩只蠅子蠱直接被扇了下去。
艹。
休息這一夜她幾乎都要忘了被咬是一種什麽樣的滋味了,如果說子彈蟻咬人是被射穿般的痛覺,那這蠅子蠱的威力,就像是用火幹燒,是生炙的炮烙。
她咬牙暗嘶一聲,環顧周圍,卻發現霧氣似乎淡了下來,蠅子蠱已經不如先前那般陣勢,飛得稀稀落落,但這可未必是件好事。
因為她發現,在周圍樹群的枝丫間,停着幾十只碩大的黑羽八哥,正齊齊用那雙血紅的豆眼,凝視着她們。
龍黎拉起葉蟬,兩方之間霎時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停頓。
像極了暴風雨來臨前,沉悶的寧靜。
龍黎眉目間的嚴肅不見絲毫消減,幾乎是在鳥群撲扇翅膀的同時,她低喝一聲:“跑!”
撲啦啦——
無數翅膀振飛,零落的羽片墜地,那一刻渾如廣場上放飛白鴿,只不過一個象征了和平,一個象征了死亡。
漫天的黑羽八哥在林叢間飛速穿梭,身形雖大,卻靈活無比,葉蟬跑得最慢,簡直就是個活靶子,她邊跑邊扭頭看,就見一只八哥直沖着她後心處掠來,她根本避閃不及,手臂忙在身後亂揮。
那只八哥卻詭異的在靠近時猛一轉向,擦着她的腦袋蹿過,長長的鳥喙直接刺進了她前頭薩拉的肩膀,葉蟬眼睜睜看着薩拉的沖鋒衣直接被刺穿了一個裂口,那八哥爪子在薩拉後背一蹬,鳥頭後仰,一小塊血淋淋的肉塊就這麽被活活叨了出來。
“我艹!”薩拉痛嘶一聲,腳步不停,直罵道:“這群死鳥和子彈一樣,我們根本就是活靶子!”
确實,鳥群和蠅子蠱的策略根本不同,它們圍攏盤踞,趁機俯沖,又有高度優勢,想要在奔跑中擊落一只,簡直難如登天。
混亂中,龍黎靠近顧弦望,“往前直跑,三十米停步。”
等顧弦望沖出去,龍黎緊緊跟着她身後,她耳廓微動,聆聽者空氣中的振翅聲,約莫十米開外,她腳步猝然剎停,同時回身,出手如電,猛然掐住一只巴掌大的八哥,這只八哥比別的都要小,眼睛中卻泛着吊詭的金色。
顧弦望在三十米處止步,回頭去看,就見龍黎高高舉起那只小八哥,仿佛是在向鳥群施威,四周所有盤旋的八哥群突然都在枝丫間落了下來,齊聲發出嘎嘎的鳴叫。
其他人還沒摸透龍黎的意思,卻見她眸色一寒,五指霎時緊收,當下傳出一聲極輕的咔咔聲,那八哥脖子一癟,竟是頸骨活活被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