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素歡可真有趣得緊。”拒霜終于自己直起了腰，眼角還有未褪的笑意，“再說了，這話不是風公子說得嗎？”說着，她瞥向愣怔的風潇，話語低下去，“怎麽，只有男子說得，我便說不得了？”
時素歡皺了皺眉，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半晌才道：“男女有別。”
“自是有別。”拒霜斂了笑意，唇角的弧度似有些嘲諷，“男子流連花叢，得一風流潇灑，換做女子，怕是浪蕩之名遠播了。”她正對上時素歡的眼睛，目光沉靜，“素歡可是這般想我？”
時素歡心裏略微“咯噔”了下，這其中意味深長，正待解釋，對方的神色稍縱即逝，又有些玩世不恭起來，倒讓人分不清哪些是真話，哪些是假話。
芙蓉嬌雖然在江湖上受到許多人傾慕，然而這稱號的确并不算什麽佳名，所謂的傾慕也并非想要明媒正娶，不過是想圖個露水之歡。便如此時的風潇，平日裏心心念念，然而也就只有醉酒時敢說這些渾話，真到了眼下，那些嫁娶聽起來倒是一種嘲諷了。
然而這人當真是在嘲諷風秋山莊嗎？
時素歡心沉了沉，再看拒霜，眼底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
自己又何嘗不是與那些俗人般這麽想的呢。
發怔間，風潇望着拒霜漲紅了臉：“的……的确是在下所言。”
“公子酒醉之話豈能當真？”身後明月的聲音大聲傳來。
拒霜回頭瞥了明月一眼，又笑了笑，話語輕飄飄的，落在耳中卻有些刺耳：“哦。我以為這堂堂風秋山莊公子一諾千金，和其他男人的花言巧語自是不一樣，原來也是不能當真，是妾身天真了。”說着轉頭望向風潇，“風公子便當從來沒這回事罷。”
風潇面露羞愧，竟是不敢再言。
明月氣得臉色發青，卻一時接不上話。
拒霜言罷便轉身往外走，身姿窈窕，宛如一朵鮮豔的花漸漸飄離。
時素歡正注視着對方離去，耳邊傳來風潇略有些苦澀的喃喃自語：“是我無能。”
時素歡只得轉過頭來望向好友，想要勸慰幾句，耳邊又想起拒霜的話語，唇動了動，半晌才道：“沒有的事。”
風潇強顏歡笑地扯了扯唇角：“我雖是風秋山莊的公子，卻是連心愛的姑娘都娶不了。”
“你真想娶她？”時素歡沒想到拒霜的幾句話，就撩撥得風潇這般頹喪，“我以為你不過是葉公好龍，平日裏說說罷了。”
“我自是愛慕于她，只是身份擺在這裏，無法随心所欲，便也不讓自己認真罷了。”風潇臉上露出一絲神往，“你如今親眼瞧見她的風采，難道不覺我平日所言無半分誇張麽？”
聞言，時素歡不受控地想起晨間在自己房間捂住對方唇使她噤聲的一幕，掌心似乎又開始發燙，那近在咫尺的面容，似豔麗又似清冷，竟如雲似霧讓人捉摸不透。
“這般天仙般的人兒，豈是我一個凡夫俗子能擁有的？”風潇悵然地嘆了口氣。
聽到這熟悉的吹捧，時素歡拉回了思緒，不以為然：“依你這意思，倒是無人配得上了。”頓了頓，“縱是配得上，這世間男子又有幾人敢娶？不都如你這般，個個都說自己不配，卻又口口聲聲說着愛慕的話。這愛慕來愛慕去，又不肯光明正大将人娶回家，這些愛慕又有何用？”
風潇神色一凝，頗有些不服氣：“那素歡你呢？”
時素歡微微一怔：“什麽？”
“你若是男子，你可敢娶？”
……
離開祠堂時，已經将近正午時分了。
時素歡回到院子，下意識望了眼東廂房，并沒有動靜，想來人并未回來。
師姐和師哥自然還在外面閑逛。
時素歡索然無味，只喝了口茶，便又出了門，去尋芙蓉嬌的身影。
畢竟如今不知對方目的，玲姐姐又将人安排在自己院子，這其中心思不言而喻，自己當然有責任看住人。
所幸人并不難尋，莊上的人雖不認識，但凡是路過，便都有印象——想不留意都難。
時素歡尋到人時，是在山莊的緞錦苑。
如今苑裏并無客人，清淨得很，這裏卻多是溪水亭子。正是春日，百花怒放，争奇鬥豔，一副紅花綠柳的繁榮盛景。剛踏進苑中，便聽到微弱的樂聲。
時素歡環顧一圈，便在溪邊看到了拒霜。
待走近，方發現對方正脫了鞋襪，赤着一雙玉足浸在水裏，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片草葉，正放在紅唇邊吹。
草葉樂聲并不響，卻輕快得很，顫顫巍巍的，宛如在風中飄散的柳絮。
時素歡頓住了腳步，一時竟有些不願靠近打破這份祥和。
然而對方很快發現了她，停下了手裏的草葉，那樂聲戛然而止，随即便看到對方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那笑靥俏麗，在日光下熠熠生輝。縱是時素歡并不待見芙蓉嬌，也不得不承認這份如仙子谪若凡間的美，難怪讓世間男子魂牽夢萦。
時素歡抿了抿唇，緩步走近，視線并不往對方赤足上飄，只低聲道：“這山莊人來人往，這般模樣若是讓人見了，怕又要诟病。”
拒霜挑了挑眉：“便诟病去。我縱是賢良淑德，也止不住那些舌根。”說着，她拍了拍身邊，示意她坐，“素歡特意來尋我的？”
時素歡只皺了皺眉：“風潇放心不下，非要我顧着你。”
說着她猶豫了下，還是彎下腰，将丢在一旁的鞋襪撿拾起，端端正正放在拒霜身邊：“春水寒凍，莫要貪涼。”
話音剛落，便有水滴濺起來，時素歡極快地偏了偏頭，躲了過去。
拒霜臉上笑着，将撩水的玉足探到時素歡眼前。
時素歡怔了怔，反應過來對方的意思，無語地想要退後。這一怔間，對方的玉足卻已經架在了她的膝蓋上，幾乎塞入懷裏。
“不然你幫我穿？”
時素歡望着視線裏晃動着的這片潔白，心漏跳一拍，倏地直起身來：“開什麽玩笑？”
拒霜見狀頓時笑彎了腰。
那玉足失了依靠，頓時落在綠草間，似是覺得草尖癢，腳趾微微蜷縮起來。那潔白的趾蓋上染了緋紅的花汁，襯得愈發鮮豔欲滴。
時素歡的心跳得也愈發快，逼迫自己轉移視線，臉微微有些熱，卻又忍不住羞惱起來，話語冷淡：“莫要将我同那些男子般撩撥，我不吃這套。”
聞言，拒霜終于停了笑，擡頭望向時素歡。
那修長潔白的脖頸露出優雅的弧度，臉上是未褪的笑意：“素歡誤會了，你幾時見我同那些男子這般玩笑了？”
時素歡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顫了顫。
那紅唇狀若薄情，話語卻又深情，處處撩人。
時素歡還未來得及說什麽，眼角忽然瞥見一道光，臉色突變，脫口而出一聲“小心”，手已經極快地探過去抓住了拒霜的手臂，猛地拽向自己！
女子身若無物，不過一拽間，已經如蝴蝶般飄入自己的懷裏，被自己緊緊攬住。因為緊張，自己的手心甚至出了一層薄汗，一顆心還在狂跳。
與此同時，一支箭沉沉釘入了原先拒霜坐着的草地裏，竟瞬間沒至羽尖！
時素歡猛地擡頭望向來箭的方向！
這是一支殺氣騰騰的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