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門應聲而開。
門外的肖煉笑容尚挂在臉上，來不及收回，見到眼前的人怔了怔，一時竟忘了說話。
“素歡她身體不太舒服，”拒霜只敞開了一條縫，看不清屋子裏的情況，半倚在門口道，“公子尋她若有事，我可代為轉達。”
“你是？”肖煉終于緩過神來。
“拒霜。”
肖煉的神色有片刻的迷惑，随之又恍然：“在下乃玄劍派肖煉，素歡的師兄。”
拒霜颔首，雖是一身緋衣，卻神色淡淡：“久仰。”
說是久仰，也沒半分久仰的模樣。
肖煉踟蹰道：“倒也無甚事，今日天光正好，我和如笙打算在附近逛一逛，同她知會一聲。素歡身體可要緊？”
“不打緊，你們便盡管去。”拒霜頓了頓，“說來聽聞肖公子和葉姑娘好事将近，在這邊恭喜了。不知到時候可否讨杯喜酒？”
肖煉臉上閃過一絲赧意：“自然，拒霜姑娘既是素歡的朋友，到時候歡迎前來。”
拒霜終于露出一個笑容：“那便先多謝肖公子了。”
待門合上，腳步聲離去，拒霜悠悠往回走，瞥了眼坐在凳子上一言不發的時素歡：“真是不易，瞧這郎情妾意的，你在身邊，簡直是将刀子往你心裏戳，啧。”
時素歡臉色蒼白，沒有應話。
拒霜顧自倒了杯茶，淺抿了口，把玩着手裏這上好的茶杯瓷器，低低念道：“終日兩相思，為君憔悴盡，百花時。”
“夠了。”時素歡冷聲開了口，目光如刀瞥過來。
拒霜卻是笑了：“素歡若不想聽，我不念便是了。”
時素歡只覺得胸口憋悶，又不願同芙蓉嬌悶在一個屋子裏，心煩意亂得很，徑直站起身往外走。
拒霜将杯中茶水飲盡，跟着出了門。
另一邊，風潇聽完門外清風回來的傳話，當下面如死灰，口中念道：“完了完了完了……”
他尚跪在蒲團上，只是這再軟的蒲團，膝蓋也經不起長時間的折磨，此刻酸麻感湧上來，宛如針刺一般。
腹中饑腸辘辘，身上也無甚力氣。風潇萬萬沒想到自己昨夜喝多了酒，不僅幫芙蓉姑娘贖了身，竟還将人帶回風秋山莊，揚言要娶她過門，偏又是當着大姐的面！
他是瘋了嗎？
風潇欲哭無淚，有氣無力地問門外的清風：“我大姐和二姐呢？”
“一早便去商鋪了。”意料中的回答，清風的聲音有些焦急，“公子，是清風沒用，我……”
“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闖的禍。”風潇垂頭喪氣地打斷了對方的話。
“我瞧着芙蓉姑娘人挺好的，為什麽大小姐這麽生氣啊？”清風的聲音遙遙傳來。
“你傻啊，”另一個女聲響起，将話頭接了過去，話語低沉了些，“那可是歡鳳樓裏的姑娘，現在外面鐵定傳遍了我們少爺和芙蓉姑娘的事，影響山莊名聲，大小姐能不生氣嗎？”
說話的正是明月。
“贖身而已，也不算什麽壞事啊。我瞧着若非無奈，也不會遠一點呆在那裏罷？”
明月瞪了眼分不清形勢的清風，将她拉到一旁，戳了戳她的腦門：“你這才見了一面，就向着人家說話了，被人賣了都不知道。”頓了頓，“這芙蓉嬌哪有你說的這麽心思單純，讓我看，說不定就是故意想傍着少爺呢。”
“不會罷，”清風揉了揉有些微紅的額頭，委屈道，“少爺心心念念着芙蓉姑娘，之前也去過幾次歡鳳樓，但這芙蓉姑娘也沒露面招待他，若是有心，不早賴着少爺了麽？”
“你懂什麽，這叫欲擒故縱。若是那麽快就巴着，少爺哪裏還會這麽魂不守舍地念着。”明月正欲在說，忽聽耳邊傳來一聲輕笑，當即怔了怔，下意識轉頭望去。
日光下一身緋衣映入視線，羅裙輕搖，襯着女子的面容愈發唇紅齒白，仿佛畫中走出的仙子一般。
“芙……拒霜姑娘。”清風率先回過神來，她連忙扯了扯明月的袖子，有幾分急切，“明月不是那個意思，你不要誤會！”
“無甚。”拒霜雲淡風輕地笑了笑，望向明月，“你便是明月罷？”
明月背後說壞話當場被抓了包，臉上頓時有些挂不住，又不願低頭認錯，梗着脖子回道：“你便是芙蓉嬌罷？”
“明月！”身旁的時素歡皺了皺眉，低聲喝道，“這是客人，不得無禮。”
明月臉上閃過一絲憤憤。
拒霜将鬓邊青絲捋了捋，笑着低聲道：“還是素歡向着我。”
時素歡無語，沒有應話，只徑直道：“你家少爺還在裏面？”
一旁的清風連忙點頭，露出一副可憐的模樣：“這一大早連覺都沒睡好，就從被窩裏被拖了出來，丢到祠堂裏跪着了。”
時素歡冷笑：“能讓他在床榻上睡一晚已經是你家大小姐的寬容了。”
說話間，風潇已經聽到動靜，扯着嗓音喊：“素歡！是你來救我了嗎？我就知道你不會抛棄我……”
“還有你嚷嚷要娶進門的芙蓉姑娘也來了。”時素歡應道。
話音剛落，門內聲音戛然而止，随之便聽到一個清朗男聲從容響起：“芙蓉姑娘？小生此時不便迎接，萬望海涵。”
時素歡實在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拒霜掩嘴而笑，同裏面的風潇道：“風公子解囊相助，小女子感激不盡，着實是連累風公子了。”
“大丈夫有何可懼？”風潇的聲音正義凜然。
“嗤。”時素歡接道，“你既不懼，那看來不需要什麽幫助，我們便走了。”
“別啊！”風潇聲音立刻一變，“素歡救我！我餓得快昏過去了。”
時素歡嘆了口氣，門被鎖着，走到窗邊伸手推開，将手裏的包裹丢了進去。裏面是當時來風秋山莊路上帶着的一些沒吃完的幹糧：“墊墊肚子。”
風潇激動伸手接了滿懷，露出感激的笑容：“還是素歡疼我。”，頓了頓，“芙蓉姑娘呢？”
“在門口。”她在窗邊随意撐着窗棂，望着裏面的風潇見拒霜沒看到，立刻手忙腳亂地解開包裹拿出幹糧啃，嘴裏還不忘念，“你們玄劍派未免也太摳門了些，路上就吃這個啊？”
“當然比不得你們，有的吃還挑。”
“芙蓉姑娘現在住在哪裏？”風潇心系美人，邊吃邊問，“大姐和二姐沒為難她罷？”
“放心，你們風秋山莊又不是狼窩，不至于吃人。她現在住在我那個院子的東廂房，好得很。”時素歡說着轉頭望了一眼門口，正對上拒霜琥珀色的眼睛，不知怎的心裏一陣慌亂，連忙移開了。
我倒是感覺被你連累了。
時素歡在心裏想。
風潇沒心沒肺地将幹糧塞進肚子，唇邊都是屑沫，匆匆擦了擦嘴，又忍不住伸長脖子往外望。
時素歡當然知道他想看拒霜，只是礙于長姐威壓不敢離開蒲團寸步，正要揶揄，鼻間已經傳來熟悉的花香，身體一僵。
果不其然，拒霜略有些揶揄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風公子打算什麽時候娶我過門？”
風潇在看到拒霜的時候臉上神色一喜，聞言又是一陣慌亂，出口的聲音都有些結巴起來：“我……芙蓉姑娘……我不是那個意思……”
身後明月的臉色更差，低哼了一聲，話語不輕不重，剛好傳過來：“風秋山莊的少夫人，豈是人人都能當的？”
拒霜看也沒看明月，只是倚着窗戶嘆了口氣。
這一聲嘆息，嘆得風潇心都要碎了。
“她鬧你玩的。”時素歡及時出聲，制止了場面的惡化，皺着眉同拒霜道，“你如今既已不是歡鳳樓的姑娘，便要潔身自好，莫要亂說嫁娶這些話。”
拒霜聞言忍不住笑起來，似是支撐不住，傾到了旁邊時素歡身上，笑得花枝亂顫，身體微微抖動。
時素歡下意識側身想将人推開，怎料對方似是柔弱無骨般，竟是往自己懷裏傾來，花香馥郁，纏得滿身都是，頓時有些方寸大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