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蕭昙一回村子,就被村民拉了住。

“坤龍使,旭兒怎麽樣了?”

“醒了嗎?這都過去三個時辰了,天都要黑了,他連午飯都沒吃。”

“孩子要緊嗎?”

“不會又……沒了罷?”

“詐屍的何淑兒解決了嗎?到底怎麽回事啊?”

……

七嘴八舌的聲音在耳邊炸開,蕭昙的臉色有些陰郁,忍不住握了握拳。

衆人只覺得忽然有風刮來,身體一震,紛紛往後退去。

有幾個不慎來不及躲避,被前面的人撞了倒,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跌坐在地。

蕭昙整理了下衣衫,深吸口氣壓下心頭煩躁,朗聲道:“稍安勿躁,孩童的事我和護法自會用心救助。”

他望了眼天色,日頭已經往下落去,雲邊染了霞,暮色沉沉,眼看便要入夜。

“那詐屍的也不是何淑兒,”蕭昙環顧了全四周,知道雲瀾不願理會這些問題,自是回來後什麽都沒說,只能自己出面解釋,“是有賊人假扮欲加害于我同護法,不過已經解決了,莫要擔憂。”

“啊?”有村民驚呼,“竟是假扮的嗎?”

聞言,已經有人望向村長兒媳:“虧你還說化成灰都認得,鬧烏龍了罷!”

“可……可我明明看到的就是何淑兒啊……”說話的是村長兒媳,話語有些委屈,梗着脖子道,“不可能啊,這大白天的我怎麽會看錯?”

話音剛落,便瞥見坤龍使的視線望過來,竟帶着幾分寒意,她忍不住瑟縮了下。

“是你看錯了。”蕭昙冷然道,“何淑兒死去幾日,屍體都涼透了,如何能詐屍?那賊人不過是穿了件壽衣,将臉塗了白,五官都瞧不分明。莫要危言聳聽。”

最後幾個字似是帶了些重量,沉沉壓過來,那婦人頓時噤了聲。

“賊人已死。”蕭昙放緩了語氣,安撫衆人,“大家也無需驚慌。”

“賊人是誰啊?”忽然有人問道。

蕭昙勾了勾唇角,早有預謀道:“便是白日陷害孩童的那兩個村外女子。”

聞言,衆人都有些慌亂,竊竊私語聲傳來。

“我可憐的旭兒——”旭兒的母親忽然嚎啕,早就哭啞的嗓音像是淬了火,“為什麽偏偏是旭兒呢?怎麽忍心對一個孩子下手……”

話語到後來已然泣不成聲。

那丈夫扶住了妻子,眼眶也紅了。

蕭昙臉上露出一絲悲憫,語氣帶了些痛惜:“我已經替旭兒報仇了,莫要傷了身體,孩子還是有希望醒來的。”

那婦人忽的緊握住了蕭昙的手:“求求您了,一定要救活旭兒。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那粗粝的掌心沾了淚水,格外粘膩。蕭昙眼底閃過一絲嫌惡,面上神情依舊,将手不動聲色地抽出來拍了拍男子肩膀:“照顧好她,我去看看孩子。”

言罷,轉身就走。

直到房門緊閉,蕭昙才自懷裏抽出一塊巾帕,皺着眉擦拭雙手。

“既嫌髒,又何必去?”

耳邊落了清冷的話語,蕭昙擡起頭,見不知何時雲瀾已經站在窗邊,連忙收了神色,将那巾帕随意一丢:“護法。”

對方目光依舊冷淡,蕭昙想到水洞裏拒霜的那些話,心底的煩躁愈甚,忍不住為自己辯解:“若不如此,哪來的民心所向?”

回答他的是一聲冷哼,透着不屑。

蕭昙暗自捏緊了手指,繼續道:“那兩人已經解決了。我已經将這孩子的事推脫到了她們頭上,即便是醒不過來,也對坤龍教沒什麽影響。”

雲瀾低垂着眸,指尖輕叩桌案,淡淡道:“何淑兒呢?”

蕭昙抿了抿唇:“一起死了。”

話音剛落,便聽到一聲清脆的碎裂聲。

是桌上的茶杯被震碎了。

“你便是這麽做事的?”

“屬下無能,唯有出此下策。”

“我素來不愛管教你們。”雲瀾轉頭望了一眼床榻上依舊昏迷不醒的孩童,聲音聽不出什麽情緒,“橫豎我也不在乎這生死蠱,只是你既主動請命解決此事,我也随了你。如今卻将事情越搞越糟,回去又要如何交代?”

“屬下願意領取責罰。”

雲瀾重新望向身前垂着頭的蕭昙,冰冷的面具看不出神情,淡淡道:“蕭昙聽令。”

“在。”

“即日起撤去你坤龍使一職,去顧軻那邊罷。”

顧軻是另一名雲瀾手下的坤龍使。

聞言,蕭昙身體一震,似是不敢相信,猛地擡頭,脫口而出:“雲瀾?!”

“大膽!”雲瀾厲聲呵斥,擡起了手,“誰許你喚我名字的?”

蕭昙依舊保持着低頭的恭敬姿勢,只覺得掌風拂過自己的臉頰,傳來一陣劇痛,有什麽東西順着臉淌下來。

“若是再有下一次,”耳邊的話語比冰雪更冷,“便割了你的舌頭。”

蕭昙沒有去擦臉,滲出來的血滴沿着臉頰滑至下颌,最終滴落在地上。低垂的視線裏看到那抹鮮紅,宛如是心底刺出來的血。

他腦海裏亂成一團,恍若沒聽到那威脅,低聲喃喃:“為什麽我不可以?”

雲瀾皺了皺眉。

蕭昙面容苦澀,又透着幾分不甘:“……淩游也是這麽喚你的。”

那名字一出口,蕭昙便清醒了幾分,暗道要糟。

果然,蕭昙只覺猛烈的掌風襲來,不比方才的警示,而是直直擊中自己的胸口。他受到巨力,整個人倒飛而出,重重砸在牆上,喉嚨一甜,頓時噴出一口血來。

那脆弱的土牆哪裏受得了這般力道,頓時粉塵四飛,塌陷下來半邊,露出外面的光景。

同時響起的,是報複般的鼓掌聲。

“有意思。”

熟悉的話語響起,蕭昙顧不得傷勢,震驚地擡頭望去。

“你們怎麽沒死?!”

“又見面了,坤龍使大人。”開口的是時素歡,她走到蕭昙身前,皮笑肉不笑地蹲下身去,“怎麽這般狼狽?”

蕭昙目眦欲裂,恨不得将眼前這看笑話的臉抓花。然而他随即想到了什麽,又回頭去看雲瀾:“對不起,護法,我……”

雲瀾卻沒有看他,只是望向拒霜和時素歡,打斷了他的話:“我就知道,這廢物哪有這麽輕易得手。”

蕭昙身體一晃,幾乎要支撐不住。他環顧了一圈,發現四周都圍上來不少村民,在指指點點。自己往日的高傲模樣在此刻輕易破碎,隐約能聽到那些話語。

“不是說死了嗎?”

“到底怎麽回事?”

“坤龍使大人怎麽被打出來了?是犯錯了嗎?”

“應該是罷……好像是被護法打得。”

……

蕭昙漲紅了臉,強撐着起了身,一言不發便襲向離自己最近的時素歡。

時素歡連刀鞘都沒出,輕盈地轉了身,動作快得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

“又不是我打得你,誰打你你找誰去啊。”躲閃之間,時素歡還有餘力冷嘲熱諷,“何況就你這三腳貓功夫,回家再練幾百年罷。”

“幾百年怕是也不夠,”一旁的拒霜接了話,笑盈盈地環着手道,“丢不丢人啊,坤龍使,連小孩都打不過。”

“你說誰小孩呢?”時素歡不滿了,回頭瞪了拒霜一眼,沒費什麽力氣就躲過了蕭昙的一拳,腳尖一轉,指尖極快地點在對方的手腕經脈之上。

蕭昙只覺得手上一軟,幾乎卸了力,軟軟地垂了下去。

一旁的雲瀾并未動手,仿佛在打架的人與她無關似的,目光落在拒霜身上,認出了她就是白日那婦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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