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溫宛冰報了小區名,半垂着眼看傅珺雪戳着屏幕一個音一個音地輸入,每蹦出來一個字,她心裏就麻花似的擰一下。
導航彈出五條地址選項,東西南北中五個門,在不同的路段,傅珺雪問道:“哪個門離你家近一些?”
溫宛冰倏然回過神,默了幾秒,答非所問道:“我還是下次再請你吃飯吧。”
“嗯?”傅珺雪愣了一下問,“怎麽突然又變卦了?”
“我家裏還有別的客人。”溫宛冰抿了一下唇,掰了個看似正當但并沒有說服力的理由,“既然要請你吃飯,還是單獨請比較好。”
傅珺雪半趴在方向盤上,歪了歪頭看着她,很直接地提出質疑:“你在提出請我吃飯之前就已經知道你家裏還有別的客人,為什麽那時候沒有這麽想,依然邀請我了呢?”
溫宛冰閉了閉眼。
因為那時,她看着合約最後的保密規定裏寫遇到親朋好友會裝作是朋友,突然萌生出了決定——帶傅珺雪回家。
她沒有朋友,所以從未帶人回過家。
以何秀英的性格,一定會多照顧她第一次帶回家做客的傅珺雪,就不會把注意力都放在她和海聆身上,她也可以打着照顧“朋友”的幌子冷落海聆。
“我猜猜?”傅珺雪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方向盤,“因為家裏兩個客人裏有你不喜歡的人,想帶我回去做擋箭牌。”
溫宛冰微微一怔,側過頭看向傅珺雪,眼底流露出訝異。
“看樣子是猜對了。”傅珺雪笑着說話時,妩媚多情的眉眼之間浮上溫柔,“我有一個妹妹,她和奶奶的關系不太好,所以每回回家吃飯一定要拖着我。”
溫宛冰想,傅珺雪和妹妹的關系一定很好。
她回想起小時候,但只有一瞬間,短暫到她只是回憶起那人纖瘦孱弱的背影,便被後車的喇叭聲拉回了現實。
“抱歉,我确實是這麽想的,想你應該很擅長社交。”溫宛冰琥珀色的瞳孔裏流動着從窗外透進的光,漾着很深很複雜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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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珺雪揚了揚眉。
“但擅長并不代表喜歡。”溫宛冰聲音很低,像不願意用力氣說話,話裏的情緒被斂到幾乎察覺不到。
傅珺雪看着她,看了好一會兒,每一次和溫宛冰相處她都會有一種感覺。
仿佛有一層很薄很清透的冰鍍在溫宛冰的周身。
外表堅硬,內裏是清晰的柔和,卻教人看着會難過,好像一個假象,好像下一刻就會碎掉。
“沒什麽喜不喜歡的,我快要餓死了呢。”傅珺雪結束了這個略微沉悶的話題,果斷地做了決定,随手按了一個南門的地址,“別糾結了,就去你家蹭飯了。”
導航顯示出路線距離和大概要花費的時間,開車過去要半個小時。
“還挺遠。”傅珺雪疑順勢換話題,“小星星那天是怎麽跑到solo的?”
“她有學生卡,會坐公交車。”溫宛冰忽然話鋒一轉,“我媽做的菜熱量都很高。”
“嗯。”傅珺雪轉着方向盤駛出停車位。
“你不是怕胖麽。”溫宛冰說。
傅珺雪想說些什麽,動了動唇,發現無話可說,蹦出一個:“so?”
看傅珺雪油鹽不進,溫宛冰放棄掙紮:“飯前多喝水,能少吃點。”
“……”傅珺雪睨了一眼溫宛冰面無表情的臉,再回味她正經的語氣,實在忍不住哼笑了兩聲。
溫宛冰沒注意,她撥了電話通知何秀英要帶朋友一起回去吃飯。
何秀英新奇地“啊”了一聲,小聲笑問:“男朋友?”
“女朋友。”溫宛冰說完才發覺這個詞有歧義,下意識地朝傅珺雪看了一眼。
傅珺雪正目不轉睛盯着前方開車,但眉梢上挑的小動作表示她聽得分明。
跟個尾巴似的,在溫宛冰心上掃了一下,讓心跳漏了一拍。
溫宛冰欲蓋彌彰地多解釋:“女性朋友。”
而後看見了傅珺雪勾起的唇角。
這人就算是不說話,也能調侃到她。
“誰啊?”何秀英追問。
“潛水教練,以後會教星星潛水。”為了讓何秀英對傅珺雪多關注一點,溫宛冰多說了些,“星星那個壞掉的夾子是她親手做的,她答應幫星星修,但是我今天忘帶了,想着帶她回去拿順便吃個飯。”
“哎呀什麽順便,你這丫頭真的是,你也不早說,早說我就不留海聆吃飯,也不叫老張過來了啊。這不得單獨請人家吃一頓飯。”何秀英嗔道。
“沒事,回頭我再請一次。”
“記得買鹵菜,先不說了我去忙了,你這丫頭真是。”因為何秀英忙着炒菜,這通電話很快便結束了。
溫宛冰慢慢垂下手,以為傅珺雪會拿“女朋友”打趣她。
但傅珺雪沒有,而是說:“可以和我大概介紹一下你家那兩位客人麽?”
“一個是隔壁鄰居大叔,幫過我們家不少忙。還有一個……”溫宛冰停頓了一下,“是我領導。”
傅珺雪很敏銳:“是上次我見到的那位麽?”
溫宛冰:“嗯。”
領導竟然在休假日跑員工家吃飯,傅珺雪指尖點着方向盤,又問:“他是在追你?”
這是第二次,傅珺雪抛出疑問。
這一次,溫宛冰沒再沉默,給出了答案:“不是,他以前是我姐的男朋友。”
傅珺雪聽胡椒說過她看過溫宛冰一家的照片,她說溫星的媽媽很漂亮,是非常大氣的美,氣質隔着屏幕都能給人強烈的沖擊。
胡椒用了兩種花形容姐妹倆——
牡丹和芍藥。
男朋友,不是老公,以前。
傅珺雪捕捉到了關鍵詞,針對其中不太涉及隐私的,深入詢問:“以前的男朋友,那現在呢?”
綠燈亮了,窗外,路兩旁的風景開始倒退,天邊的紅日收斂了光芒落在朦胧的山影尖頭上。
就在傅珺雪以為溫宛冰不會回答時,聽見她的聲音低輕的夾在嘈雜的喇叭聲中。
“陰陽兩隔。”
這四個字,為話題劃上了一個生硬的句號。
很長的一段沉默持續到溫宛冰讓傅珺雪停了車去買鹵菜。
下車前,她問傅珺雪:“你有什麽想吃的麽?”
從窗戶往外看,能看見外面街道,人行道上的磚凸起了好幾塊,來來往往的人趿拉着人字拖将板磚踩下去,灰撲撲的牆裏內嵌了一排老舊的店鋪,鹵菜店就夾在其中。
傅珺雪撩了一下頭發,別到耳後。
溫宛冰的視線随着她的動作,從她手腕上名貴的手表上掃到她發側雪花狀的夾子,最後從耳垂上挂着的迷你雪花耳墜上掠過。
傅珺雪從上到下的精致,與這裏格格不入,溫宛冰想這個問題問的真是有些多餘。
“我想吃檸檬鳳爪。”傅珺雪卻在這時開了口,她笑着,很自然地說,“但是我吃不多。”
溫宛冰開門的動作頓了頓:“好。”
回到家時,何秀英已經在布菜了,張叔在一旁搭手幫忙,溫星坐在電視機前看廣告,海聆陪着她。
門開的那一刻,一屋子除了溫星都朝玄關方向看了過來。
“回來啦。”何秀英放下手裏的菜,瞥了一眼玄關換鞋的溫宛冰問,“你朋友呢?”
傅珺雪從溫宛冰身後探出半個身體,禮貌又大方地應道:“阿姨好~”
何秀英瞧見她明豔昳麗的臉,呆愣了一下,應道:“嗳,你好你好,不用換鞋了,直接進來吧。”她走上前拉了一下溫宛冰,低低地問:“怎麽稱呼啊?”
“她叫傅珺雪。”溫宛冰介紹道。
“小傅啊。”何秀英很自來熟地叫上了口,“水這丫頭也是,都不和我提前說一聲,沒準備什麽菜,不要介意啊。”
水?傅珺雪挑了挑眉,笑起來,她很會控制自己笑容的弧度,顯得溫潤柔軟:“阿姨謙虛了。”
“先去沙發坐一會兒,一會兒就開飯。”何秀英用肩膀拱了溫宛冰一下,吩咐道,“你照顧着點啊。”
溫宛冰點了點頭。
從客廳經過,溫宛冰對張叔打了聲招呼,刻意忽視了海聆,領着傅珺雪直接進了自己的房間。
傅珺雪站在門邊,打量着房間內飾,很大,像是兩間房打通成了一間,但是東西很少,一張床、一張床頭櫃,一張書桌、一把椅子、一個衣櫃,連個擺件都沒有。
清一色的白,像酒店客房,沒有歸屬感。
溫宛冰手從她身側繞過,握住門把手,拉上了門:“可以在這裏呆着,等開飯再出去,不會尴尬。”
畢竟外面那些人,對于傅珺雪來說都是陌生人。
随着“咔噠”一聲,門被帶上,傅珺雪往溫宛冰的面前挪了一步,拉近了兩人的距離,溫宛冰的手還搭在門把手上,若有似無地靠着傅珺雪的腰。
這個姿勢像是把傅珺雪半圈在懷裏。
傅珺雪輕笑了一下,眼睫輕擡,對上了溫宛冰的眼睛:“那你呢,會在這裏陪我麽?”
她唇邊的弧度深了幾分,從乖巧溫順又變得狡猾慵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