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這樣的姿勢、距離以及問話都很暧昧,暧昧到傅珺雪說話時阖動的唇瓣,落在溫宛冰的眼裏,化成了極為緩慢的鏡頭。
唇形飽滿,輪廓清晰,色澤鮮豔。
有一回做口紅廣告,海報上的口紅代言人顧悅微也是這種唇形,那時項目leader說,這種唇型,又叫“索吻唇”。
傅珺雪眨巴眨巴眼,眼底的流光裏狡黠和委屈交織,接着說:“總不能讓我一個人留在你房間吧。”
溫宛冰亂竄的思緒收回許多,她垂下握着門把手的手,不添雜感情地理性分析:“沒有人會讓認識不過一周多、第一次來家裏的客人獨自留在卧室,所以這個問題只會有一個答案。”
“你知道你這樣像什麽麽?”傅珺雪被逗笑了,漂亮的眼睛彎出月牙狀。
她歪了歪頭,讓暧昧的姿勢錯開出可以喘息的空間。
“像在做語文的閱讀理解。”
像在深邃而又美麗的大海前,徘徊在邊緣與沉溺之間,稍有不慎,可能就會被浪裹卷到最深處,無法脫身。
溫宛冰同時在心裏給出另一個答案。
“你對別人也這樣麽?”溫宛冰後退了一步,轉過身朝床頭櫃的方向走。
“哪樣?”傅珺雪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後面,懶洋洋地反問。
溫宛冰開了空調,不鹹不淡道:“打趣人。”
“為什麽會覺得我在打趣你?”傅珺雪笑問道。
“明知道只有一個答案還問。”溫宛冰在床頭櫃前停下腳步,拉開了抽屜。
“我可是很認真地在問你,萬一你就給出別的答案了呢?”傅珺雪手背在身後,重心放在一只腳上傾斜身體,順着溫宛冰的手看過去,視線從她虎口上的疤掠過,落在了抽屜裏,“畢竟你這麽特別,和所有人都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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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宛冰指尖在鯊魚夾上停頓了好一會兒才拿起。
鯊魚旁邊,是一個相框,似乎被摔過,外面的玻璃從下面延展出好幾道裂痕,幾乎都裂在了右邊,最粗的一道将玻璃下面照片裏的兩人切割成一左一右兩塊。
那是一張複古旗袍寫真,雖然右邊支離破碎,但依稀能看出來女人形體氣質極佳,就如旗袍上盛開的牡丹繡花一般,雍容華貴。她右手攬着個女孩,與她有三四分像,稚氣未脫,唇邊挂着清甜的笑,眼睛很亮。
傅珺雪問:“那是你和你姐姐麽?”
溫宛冰指腹不由自主地從女人臉上摩挲過,不過一下,很快蜷起。
傅珺雪關心道:“被紮到了?”
“沒有。”溫宛冰指尖蜷在掌心裏,攥着鯊魚夾,關上了抽屜。
傅珺雪誇贊道:“姐姐很漂亮。”
她把“姐姐”叫得仿佛是自己的姐姐。
溫宛冰轉過身,扯了扯嘴角說:“我還不知道你多大。”
“比你大三歲。”傅珺雪明白她問這個問題的意思,“所以我應該稱呼你姐姐為姐姐還是妹妹?”
“她比你大,大四歲。”溫宛冰笑意斂了下去,她低垂着眉眼,将情緒斂得嚴嚴實實,遞過鯊魚夾,“你看看,能修麽?”
看似無比自然地轉移了話題。
從她輕顫的長睫,傅珺雪敏銳地察覺到,姐姐對于溫宛冰是不可碰觸的話題。
就像是相框的那些裂痕,碰了,就會被紮疼。
傅珺雪輕巧地接過鯊魚夾,托在掌心上,仔仔細細地端詳了一圈:“可以修,就是有點麻煩,得花時間。”
溫宛冰點了點頭:“能修就行。”
這時門被敲了兩聲,沒等回應,就被打開。溫星站在門外朝裏探頭,眼睛圓溜溜地轉了一圈,定格在傅珺雪手裏的夾子。
她快步走到傅珺雪面前,站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傅珺雪手裏的夾子。
溫宛冰擔心溫星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做出一些什麽事來,或者當着傅珺雪的面發出像指甲刮過黑板的尖利叫聲。
“星星。”溫宛冰喚了溫星一聲,連忙蹲下身,“這個姨姨你還記得麽?送你珍珠的……”
恰巧傅珺雪也在彎腰下蹲,她倆圍站在床邊,又被溫星堵在角落,地方很小,肩頭不可避免地輕輕撞在一起,幾乎是同時側頭看向對方。
視線碰撞,空氣仿佛被擠壓,心跳仿佛頓住。
不知道為什麽,溫宛冰感覺這種不經意之間的拉近,比起傅珺雪有意的撩撥,沖擊感還要再強烈一些。
溫星在這時挪了一步,站在了兩人中間,影子籠罩過來。
她用力地掰開傅珺雪的手,一把薅走了夾子。
有點疼,傅珺雪注意力被吸引過去,瞥了眼手指節上小小的指甲印,不動聲色地埋在小臂下,眸光轉向溫星,抱着膝蓋,溫聲問道:“星星,還記得我麽?”
溫星垂着眼,沒有擡頭看傅珺雪,也沒有回話,只将鯊魚夾緊緊地攥在了自己的手裏。
斷開的金屬環在她柔嫩的手心上壓出紅痕。
溫宛冰蹙起眉頭:“星星,放松點。”
溫星充耳不聞,依舊攥得很緊,她小聲強調:“我的。”
“星星,你看上面少了兩顆小星星是不是?它們搬家啦,去了別的星球,現在這顆星球空空的,有新的小星星想住進來。”傅珺雪從包裏拿出裸石,一盒一盒地放在地上,“現在,星星選兩個小夥伴住進那顆星球好不好?”
溫星看向地板上的裸石,傅珺雪很有耐心,沒有催促。
盯了好一會兒,溫星彎腰拿起其中兩盒,她的手太小,拿不過來便摟在懷裏。
“可是你看,現在它們都孤零零地躺在盒子裏嗳,”傅珺雪哄道,“星星把夾子和它們都交給姨姨,姨姨幫它們建造新的家,然後再交給星星好不好?”
溫星眼皮又動了動,飛快地瞥了一眼傅珺雪,沒有動。
從客廳傳來何秀英的喚聲:“準備吃飯啦,星星,把你姨姨她們叫出來。”
猶如按下了開關,溫星突然有了動作,她往前走了兩步,靠在傅珺雪的懷裏。傅珺雪會意地伸出雙手,溫星将裸石和夾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傅珺雪的手心。
“下次見面,它們就會住到這裏去了。”傅珺雪指着斷開的部位說,承諾道,“到時候,姨姨就将它親手交還你。”
溫星擡起眼看傅珺雪:“騙子,汪汪。”
“咦。”傅珺雪做出恐慌的樣子保證道,“姨姨絕對不做小狗汪汪汪。”
溫星抿着的唇很小幅度地彎了彎,很輕地“嗯”了一聲。
全程,溫宛冰沒有開口,側頭看着傅珺雪。
房間頂燈的光是最沒有溫度的白,灑落在傅珺雪的身上,她的臉精致明豔,唇邊翹起的弧度柔軟生動,她輕聲細語,溫柔細膩。
溫宛冰終于明白為什麽第一次見面溫星就會對傅珺雪心生好感。
沒有人會不喜歡散發出美好的事、物與人。
溫星又看向地上其他的裸石:“球球家,沒有,石頭,住。”
傅珺雪沒明白她的意思,轉頭用眼神詢問溫宛冰,溫宛冰移開眼看着地上一排排的盒子解釋:“那些裸石也是孤零零的,沒有星球住。”
“它們都會有屬于自己的星球的。”傅珺雪說。
得到想要的答案,溫星心滿意足地跑出去了。
傅珺雪看着小丫頭跟兔子似的一蹦一跳的背影,從鼻腔發出一聲氣音輕笑,将夾子和溫星選定的裸石塞進絲絨袋子裏,再把其餘的挨個往包裏丢。
“上次,溫星走丢去了solo那次。”溫宛冰幫着她收了最後兩盒,遞過去問道,“你就是這麽哄她把項鏈給你看的麽?”
“你猜?”傅珺雪故意賣了個關子,站起來。
她很少蹲這麽久,起得太猛,頭一陣暈眩,又踩着一雙細高跟,整個人控制不住地左搖右晃,下意識地想找什麽撐着。
于是,手掐在溫宛冰纖長的後脖頸上,而後胯骨一歪,靠在了溫宛冰的背上,硬生生地将要站起來的溫宛冰按了回去。
“……”溫宛冰手撐着地板穩了穩身形,有點懵,“是猜不對就不讓起來麽?”
毫無起伏的語調,說着讓人想笑的話。
傅珺雪笑起來,饒有興致道:“是啊,那你猜是不是?”
幼稚,溫宛冰心想,還有點可愛。
她回:“我猜,是。”
從溫星出現時騰升出的擔憂沉悶不知不覺就消弭了。
“溫宛冰,你之前的問題我覺得我可以再認真的給你另一個答案。”傅珺雪唇角弧度更深得漾開,連聲音都充滿了雀躍,“不是每一個人我都會打趣的,只有你,不是每一個人都這麽有趣的,只有你。”
溫宛冰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站直前,傅珺雪微微彎着腰垂着手,指腹從溫宛冰的後頸摩挲過,忍不住揉了揉溫宛冰被血色充盈的耳垂。
瑩潤、小巧又可愛。
傅珺雪随口問:“你有耳洞麽?”
“沒有。”溫宛冰站了起來,下意識地摸着被傅珺雪溫熱的指腹揉撚過的耳垂,體溫沒變,但她暈乎乎地覺着有股燥熱正在從那裏蔓延。
傅珺雪回到了上一個話題:“上次我不知道她的情況,沒怎麽哄,問了一堆話,她也不回應。問得我口幹舌燥,從前臺冰櫃拿了糯米糍,她眼巴巴看着,我給了她一個,然後她就給我看了那個項鏈。”
門留着半人寬的縫隙,溫星扒着門歪頭往裏看,在等着她們出去吃飯,她的視線總是亂飄,少數的幾次聚焦都落在傅珺雪的身上,唇角很腼腆地翹着。
溫宛冰說:“星星很喜歡你。”
溫星極少會對人,尤其是外人,産生好感。
“我也很喜歡她。”傅珺雪偏過頭,對着溫宛冰血色還沒褪下的耳朵,含着笑低輕地說,“也很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