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臨近solo關門的點了,隔壁潛水池裏的人游上了岸離開,長長的腳蹼帶着水聲嘩啦啦地響徹在空蕩的館內。
溫宛冰內心的漣漪如同池裏的水,因為傅珺雪輕描淡寫而又撩動心弦的幾句話,一大片一大片的漾開。
再随着理智上湧,逐漸趨于平靜。
溫宛冰沒有立即答應傅珺雪的提議。
她很不喜歡麻煩別人,因為無法确切衡量價值的人情比實體禮物還要難還。
但确實酒店對于溫星來說會很陌生,溫星從沒有在外留宿過,多一個比較熟悉的人在身邊,會多一份安全感。
思忖片刻後,溫宛冰說:“我想先按照老師的建議,讓她适應沙灘的感覺。如果那個可以适應話,再聯系你。”
總是這樣不緊不慢、考慮再三最後做決定。
傅珺雪盯着她,大致猜到以溫宛冰不愛收禮的性子多半也不想住她家,她在心裏評價:溫吞又敏感的小蝸牛。
“可以呀。”傅珺雪應得很爽快,“沙子的話,solo就有,之前造景有用剩下的,胡椒一直懶得去扔,走之前你裝一桶帶回去。”
是要扔棄的沙,溫宛冰少了心理負擔,點了點頭:“好,謝謝。”
“不客氣。”傅珺雪話鋒一轉,“我希望溫星能适應,你們能來陪陪我,前天晚上有人按我家的密碼鎖,怪吓人的。”
溫宛冰一愣,關切地偏過頭。
就在她看過去的瞬間,傅珺雪沖她笑了一下。
微微彎起的眼睛濕蒙蒙的,傅珺雪注視着她,帶着一點恰到好處、可以被察覺又不過量的委屈,輕聲細語道:“不過也可能是人家走錯樓了,我換了鎖了,也和物業說過了,應該也沒什麽事。”
以退為進,她說得像是不需要人陪,卻字字透露她需要。
Advertisement
溫宛冰突然無法繼續迎看傅珺雪蘊着可憐的眼睛,也無法再重複一遍“看情況”,甚至連扭過頭不看傅珺雪都做不到。
總覺得任何一個帶有拒絕含義的舉動都會讓對方再流露出更多難受的神情
于是,溫宛冰垂下長睫,低聲承諾道:“如果星星可以适應沙灘,就去你家住。”
不止是星星沒在外留宿過,她也是,溫宛冰說出這話時不自覺地想象同住一屋的畫面,忍不住紅了耳朵。
“好呀。”傅珺雪清了清嗓子,嚴肅了語氣,“一言為定,再失約我就要生氣了哦。”
相處以來,溫宛冰覺得她像是個不會生氣的人,不由好奇道:“怎麽個生氣法?”
下一秒,傅珺雪低輕的聲音像無形的氣泡裹住溫宛冰整個耳朵。
“咬你。”
比水下做法蘭佐更加誇張的感覺,從耳朵淌過四肢百骸,一直持續到溫宛冰回到家才褪下。
按照溫星的幹預老師提供的方法,溫宛冰将沙鋪在盆裏讓溫星踩着玩。溫星對于新事物的接受能力非常弱,她站在盆外,手足無措眼神亂飄。
溫宛冰像從前讓她嘗試接受不同的食物時一樣采取“獎勵”吸引,但溫星依舊不為所動。
溝通磨蹭了近三個小時,在溫宛冰提出:“如果星星踩進去試試,我們就可以去君君阿姨家去拿小發夾。”
溫星這才很慢很慢的有了動作,她扶着溫宛冰的肩踩進了沙坑裏,仰頭看着溫宛冰:“發夾,拿。”
“好,拿。”溫宛冰應道。
一旁的何秀英豎起大拇指誇贊道:“哎呀,星星真棒!勇敢踏出第一步!”
轉頭,又小小聲地問:“真去小傅家啊?要不去海聆家吧,海聆還熟點,你這才和小傅認識多久,就住人家家,還帶着星星,太麻煩了。”
溫宛冰邊給傅珺雪發消息說拿夾子哄誘溫星的事,邊無奈地提醒:“媽,海聆是男的,你讓我一個單身女性帶着星星一個小女孩,去住男人家裏像什麽話。”
“哎喲我這一把年紀的,糊塗了不是。”何秀英像是才反應過來,“是不好,要避嫌的。”
手機震動了兩下,傅珺雪發來了回複。
[雪花]:【夾子後天能修好,帶星星來拿。】
[雪花]:【書房裏有一張折疊小床可以給星星睡。】
後一條消息是小床的照片,鋪着很可愛的星空熊仔床單,還有同款的小被褥,靠枕是星星狀的。
想象妩媚成熟的傅珺雪平時蓋這麽小孩子氣的被子,實在是有點違和。
更像是特地為溫星買的。
[雪花]:【這張小床只能一個人睡,我挪房間了,方便你晚上看着星星。我家大床只有一張,所以你就和我擠擠吧。】
[雪花]:【露營第一晚是住民宿的,那邊的民宿環境也比較簡陋,就當是提前預演了。】
好一個提前預演……
與此同時,何秀英還在念叨:“還是麻煩小傅吧,都是女孩子方便點。我團購了葡萄,剛好後天到,你到時候給小傅帶過去。”
溫宛冰揉了揉眉心,看着傅珺雪發來的兩段話,恍然覺得她和傅珺雪其實也不是很方便。
周三晚,sniff的項目徹底結束不用加班,溫宛冰先去學了一個小時的潛水課,随後傅珺雪載她回家一起接溫星。
家裏,何秀英已經收拾好了溫星的洗漱用品和要換的衣物,溫宛冰也快速去收拾了自己的東西。
傅珺雪坐在客廳等她,轉頭見溫星打開展示櫃的櫃門,傅珺雪不放心,走過去看了眼。
溫星指着上面咿咿呀呀:“姨姨,沙沙,墊墊,送,姨姨。”
傅珺雪揣摩她的意思,指着一個水藍色的流沙杯墊:“這個?要拿出來?”
溫星微微點了點頭,依舊指着上面:“姨姨。”
傅珺雪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櫃子裏還有一排用亞克力罩保存的粘土人,其中有一個美人魚還有一個小潛水員。
美人魚的粘土人懷裏抱着顆珍珠,是她第一次見面送溫星的,潛水員的粘土人衣服顏色和溫宛冰的一樣。
第一個姨姨?是指溫宛冰麽?
傅珺雪指着潛水員粘土确認道:“這個?”
溫星點頭,垂下了手。
傅珺雪将兩樣東西拿起,手頓住,瞥見到後面,藏了厚厚一沓子獎狀和放倒的獎杯。
其中有個桃枝形狀的獎杯,傅珺雪再熟悉不過,她家裏老宅也放了一個,是國內最具代表性的青少年舞蹈大賽的獎杯。
“我收好了。”溫宛冰拎着包從房間出來,見傅珺雪站在展示櫃前,手機拿着粘土和流沙杯墊,說道,“那兩個是要送你的,粘土是溫星做的。”
所以第二個姨姨是她。
傅珺雪收回視線,看了看手裏的粘土,彎下腰,眉眼彎彎地對溫星說:“謝謝,我特別喜歡。”
小家夥挺有意思,做了個Q版溫宛冰送給她。
溫星一扭身躲到溫宛冰身後,抱着溫宛冰的腿,探出頭瞥兩眼傅珺雪,笑得很羞澀。
傅珺雪直起腰,指腹摩挲過手裏的杯墊,這個杯墊的配色和她在星巴克看到的海洋主題的杯墊配色很像,都是大海的背景,裏面畫着兩個小人魚。
不知道是她想太多還是什麽,小人魚的形象有點微妙。
像極了她和溫宛冰。
“這個呢?也是溫星做的麽?”傅珺雪揚了揚手裏的杯墊。
銀色與藍色相間的亮片洋洋灑灑地懸浮起,折射出細碎的光點,落在溫宛冰的眼底。
“是我做的。”溫宛冰抿了抿唇,“不知道你手工做的夾子的價格,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麽,想着上次你在星巴克看那個杯墊,就做了一個,做的不是很好,別介意。”
“怎麽會介意。”傅珺雪将杯墊和粘土人輕放進包裏,唇角弧度加深,“我還是第一次收到手工禮品呢,我很喜歡。”
溫宛冰笑了笑:“喜歡就好。”
等何秀英挑好了葡萄後,兩人帶着溫星離開。
路上溫星的反應還算好,但是一進電梯,踏入陌生的封閉環境,她開始感到不安,緊緊扒着溫宛冰的脖頸。
傅珺雪的家比溫宛冰想象中要大很多,現代輕奢風裝修,低調內斂,高貴典雅。
與溫宛冰家裏的溫馨感截然不同。
溫星似乎意識到這麽晚來到這裏是要留宿,她整個人在溫宛冰的懷裏繃得非常緊。
就在關門的一瞬間,她在溫宛冰耳邊發出猶如挂過黑板的刺耳尖叫。
溫宛冰注意到傅珺雪被吓了一跳,但她顧不上傅珺雪了,溫星的指甲幾乎要陷到她脖頸的皮膚裏。溫宛冰忍着疼,不斷地輕拍溫星的後背安撫她:“沒關系的,星星,沒關系的,姨姨在,不怕。”
效果甚微,耳朵被吵得嗡嗡的,壓抑的,幾乎令人喘不過氣的滞悶感一點點籠罩住溫宛冰。
傅珺雪在這時伸手也想安撫溫星,溫宛冰來不及制止,就見溫星很用力地拍打開傅珺雪的手。
情緒不穩定的情況下,溫星的力道會特別大。
傅珺雪白皙的手臂立刻就被打紅了,還有一道被指甲劃出的痕跡。
溫宛冰深呼吸了一口氣說:“我帶她回去吧。”
“我沒事。”傅珺雪捂着小臂蹙了蹙眉頭,“房子是隔音的,不用擔心會吵到別人,讓她叫好了,适應是需要時間的。”
“對了,你等我一下。”傅珺雪想到什麽,快步走到一間房前,打開了門,從屋裏走出來一只黑乎乎的貓。
是傅珺雪頭像那只,一路發出黏黏糊糊的貓叫,身子敏捷地跳到玄關櫃子上,歪着頭看着溫星,喵嗚喵嗚叫個不停。
像在嫌棄溫星吵,罵罵咧咧。
傅珺雪拿來了夾子,走過來說:“星星,你看這是什麽?看看。”
溫星的視線在傅珺雪手裏的夾子停留了片刻,眸子一轉,落在了小貓身上。
她的尖叫聲逐漸低了下去,終于停止。
黑貓擡起貓爪撓了撓耳朵,一屁股坐下來開始舔爪子,舔完了爪子,伸了個懶腰跳下櫃子,慵懶地踩着貓步往客廳走。
溫星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溫宛冰嘗試跟着貓進入客廳,溫星眼睛盯着黑貓,沒再那麽抵觸。
甚至溫宛冰将她放下時也沒有特別大的反應。小貓在吃貓糧,溫星就安安靜靜地坐在傅珺雪特地拿過來的蘑菇凳子上,攥着小夾子,看着小貓吃貓糧。
溫宛冰那根繃緊的弦逐漸放松,有種脫力的極致疲憊感漫了上來,她坐在沙發上盯着溫星的背影,肩線慢慢下榻。
傅珺雪遞來一杯溫水:“新杯子。”
“謝謝。”溫宛冰接過,捧着杯子沒喝。
她在大夏天從盛着溫水的杯子上汲取着溫暖。
眸光掃過傅珺雪的小臂,溫宛冰愧疚道:“對不起。”
她向來習慣說“抱歉”不好意思”。
這是傅珺雪第一次聽她說“對不起”。
三個字彌漫了難過的氣息,就算說“沒關系”也不會減輕她的愧疚。
“嗯,沒關系。”傅珺雪頓了頓,很困擾地說,“可我還是生氣唉,怎麽辦?”
溫宛冰滾了滾喉嚨,沉默了好幾秒,伸出手:“那你打。”
傅珺雪輕笑了一聲:“打了你,我手還疼。”
溫宛冰放下手,想了想,認真提問:“那要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你上次問我生氣會怎麽個生氣法,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了麽。”傅珺雪說。
——“咬你。”
溫宛冰回憶起她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