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上來,背你”
“舅舅。”
傅溫禮喚了對方一聲,之後拿起手邊的白瓶,一邊倒酒一邊垂着眸氣定神閑地開口道:“你就別再為難他了,容凡的零花錢都是我給的,你覺得他能聽你的話麽?”
傅溫禮三言兩語把鍋攬到了自己身上,又端起杯子朝人敬了敬。
這事兒說來說去,只要他這個當事人不配合,外人就是再着急最終也奈何不了他。
對方自知無法,也只能看着他哼了一聲:“你小子現在真是出息了,照你這麽一說,這個家還真沒人管得了你了。”
舅舅說着嘆了口氣,獨自飲下一杯酒,之後瞟了容凡一眼:“行了小朋友,舅爺不逼你了,收回剛才那些話。”
“我看你這跟個小尾巴一樣、躲他身後那樣,八成也管不了他。”對方說着頓了頓,之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于是眼睛一亮道:“不過話說回來,你們學校要是有什麽校花系花之類的,或者是學習成績特別突出的女同學,有合适的也可以給你叔叔介紹介紹。咱們……”
他這下面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坐在對面的李林枝卻當時就急了,從中打斷道:“哥!你在這兒說什麽呢你……”
李林枝皺着眉,一臉神色擔憂的模樣對着人抱怨道:“那容凡的同學都是十幾二十出頭的,跟阿禮的歲數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的。”
她說着不禁擺擺手:“不行不行啊!這種事你可別讓小孩子跟着亂摻合。”
對方原本也是好意,結果一看自家妹子竟然這麽大反應,當時臉上就不高興了:“行,你們都有主意……我瞎操心,我不管了!”
原本一家人樂樂呵呵圍一桌吃飯,現在氣氛愣是整成這樣不尴不尬的,席間衆人一時都沒了聲。
舅媽本身就是個活道人,見狀連忙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大過年的,老是圍繞着催婚這個話題轉,孩子們一會兒就煩了。來吃飯,繼續吃飯。”
她一邊說着一邊伸着筷子、朝手邊一個盤子裏指了指,看向斜對面:“容凡啊,我看你好像還挺喜歡吃甜食的,這甜飯是舅媽自己蒸的,味道很不錯的,你多夾點嘗嘗。”
自從李林枝說了剛才那番話後,容凡的魂整個就不在這兒了,目光愣愣地盯着自己面前那塊桌布,思緒卻在不知不覺間,飄得很遠。
學校裏的同學跟傅溫禮年齡相差太大,她說不行,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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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凡的心,卻也跟着暗暗揪緊。
所以即使自己早已成年,在這些長輩的眼裏,他也不過是一個與傅溫禮有着巨大差異、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并肩而立尚且沒有資格,更別說什麽愛不愛的,在外人看來,一定荒謬至極。
怔忪間,容凡聽見有人在耳邊喚他,猛地回神,才發現是傅溫禮舅媽把那盛着甜飯的盤子往自己面前推了推。
禮貌跟長輩說了“謝謝”,容凡擡起手,卻遲遲沒有動筷。
明明是一桌很豐盛的飯菜,不知怎麽的,突然之間就讓自己全然失了興趣,嘗不出滋味。
今晚父親和舅舅兩人都喝了不少酒,傅溫禮雖然也陪了幾杯,但好在沒有醉。
李林枝瞧着自家哥哥走路那副晃晃悠悠的樣子,讓他這麽晚回去着實令人不太放心,于是提議今晚先住在家裏,明早再離開。
舅媽扶着舅舅煩躁地嘆了口氣,說這人喝醉了一貫是會耍酒瘋的,怕晚上搞得大家都不安寧,于是讓傅溫禮幫着把人架到路口的車上,橫豎沒多遠距離,幹脆自己開車帶他回去。
夜深之時,厚厚的雲層将月光遮了個嚴實,外面逐漸下起了淅瀝瀝的小雨。
莊園外直通了一條不太好走的柏油小道,舅媽的車就停在幾百米處道路盡頭的樹下面。
傅溫禮和舅媽一同扶着舅舅往車邊走,容凡則将自己手中的大傘高高舉過頭頂,盡力為前面行走的幾人擋着。
車門打開後,傅溫禮把暈暈乎乎的舅舅塞進後座,剛直起身子來理了理自己的上衣,容凡的傘緊跟着就撐了過來,生怕他身上沾着一點雨星。
“阿禮。”舅媽站在車邊喚了傅溫禮一聲,之後猶豫了一下,開口道:“你舅舅他只要一喝酒,嘴上就沒個把門的了。他今天要是說了什麽讓你不開心的話,你過了今晚就忘了吧,可千萬別往心裏去啊!”
到了傅溫禮這個年齡,催婚這種事情原本就是每家飯桌上都避不開的一個話題,其實不止是他,陸譯忱和許燦多多少少也都經歷過。
雖然不贊同,但他能理解老人的一片苦心,故而斂着眸子笑了笑,開口道:“您言重了。”
“舅舅是我的長輩,我說什麽也不能跟他記仇,您說是吧?”
“那就好、那就好。”對方聞言輕嘆了一聲,透過玻璃朝車裏熟睡的人看了一眼:“你舅舅他啊,今天說了這麽多話,歸根結底其實就是心疼你媽媽。”
她一邊說着,一邊擡頭仰視傅溫禮,默默觀察着面前人臉上的表情:“你別看林枝她嘴上不說,其實心裏還是挺期盼你能早日成家穩定下來的。”
“上個月我們一起參加了一場滿月宴,對方是咱們家的一個遠方表親。人家家裏得了個大胖孫子,你媽給孩子包了個挺大的紅包、還買了金鎖,抱着那剛出月的小奶娃娃喜歡得不得了。”
“我當時看她那個樣子……”舅媽說着頓了頓,不自覺間模糊了眉眼:“突然就感覺心裏挺不是滋味的。”
“阿禮。”對方語重心長地又喚了他一聲,之後扶上他的手臂拉近了兩人的距離:“舅媽身為醫生,站在科學的角度也勸你一句。男人到了35歲以後,随着年齡的增長,身體各方面的機能都會下降。咱們站在優生優育的角度講,趁你現在年紀正好,早早成個家,生個健康聰明的孩子,你父母那邊精力跟得上也能幫你多看幾年,這不是皆大歡喜的一件事情嘛。”
對方見傅溫禮一直沉默着,也判斷不出自己的話到底起沒起作用,想了想,最終還是拉開門坐進了車裏。
“反正該說的我都說了。”她臨出發前,降下車窗沖傅溫禮揮了揮手:舅媽知道你工作忙,但賺錢之餘也別忘了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小容凡。”
容凡聽見這三個字趕緊“嗯”了一聲,一擡頭便看見傅溫禮舅媽坐在車裏沖自己溫和地笑了笑:“我們先走了,督促着你叔叔,讓他少熬夜啊!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傅溫禮和容凡撐着傘站在雨中,異口同聲與舅媽道別,之後目送那輛轎車的尾燈逐漸消失在視線裏,才一起拉着手轉身往回走。
因着今天席間發生的那點事,容凡本來心情就挺低落的,剛才傅溫禮舅媽臨走前又當着兩人的面說了那麽一番話,算是把自己過年僅剩不多的這點好興致,也跟着一起攪沒了。
他突然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麽要跟着傅溫禮回來這麽一趟,簡直是沒事找事自讨苦吃。
可轉念一想,也幸好自己今天真的在場,就像是深陷甜蜜的夢境當中被猛然叫醒那般,容凡直至今日才深刻意識到,他和傅溫禮之間原來還橫着這麽多難以忽略的現實問題。
外邊的雨越下越急,大有些收不住的趨勢。傅溫禮為兩人撐着傘,卻總是照顧着容凡這邊,不知不覺已淋濕了半個肩膀。
容凡氣悶,回去的一路上都沒怎麽跟傅溫禮說話。說是低頭看着路,腦子裏面卻空空蕩蕩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麽,甚至兩只腳踩到水坑裏了都不知道。
“容凡。”
恍惚間,傅溫禮站在旁邊拉了他一把,之後附在他耳邊輕聲提醒道:“地上有水,小心一點。”
在容凡跟自己較勁的時候,傅溫禮最應該做的事就是盡量降低存在感,千萬別去惹這只別扭的小貓。
可他一出聲,容凡意識到身邊還有個這麽可以撒氣的人在,便就将自己心裏那點莫名的小情緒,全部轉嫁到了對方的身上。
就像身處叛逆期的小孩子一樣,容凡今晚就想跟傅溫禮打這個別,對方越是叮囑自己地上有水要小心一點,他就躍躍欲試,越想往水坑裏跳。
到後來就演變成專揀着水坑走,時不時還踢騰幾下,故意濺起很大的水花。直至雨水漫至褲筒濕了鞋襪,才悻悻停了下來,撅着嘴,一臉幽怨的神情望向傅溫禮。
傅溫禮大概能猜出來他今晚心情不好,故而由着他的性子讓他作了幾下,卻沒成想最終倒黴的還是自己。
扶着額無奈一笑,傅溫禮将手中的雨傘遞給容凡,走了兩步在他身前伏下了腰,回頭瞄了他一眼說道:“上來,我背你。”
容凡看着對方寬闊卻被雨水打濕了的肩膀,暗自抿了抿唇。雖然心懷愧疚,但仍舊不想錯過這個機會,遂只猶豫了幾秒,便踮着腳跳到了傅溫禮背上,摟住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