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帶個人回家”
酒店行業一年當中最忙的時段,除去節假日,就是過年這幾天。
傅溫禮雖然不用事事都親力親為盯着,但依照往年的規矩,下面的人加班,他這個當總裁的多少也會露個面,給大家發點獎金表示一下慰問之類的。
但是今年情況特殊,家裏的祖宗手上帶傷,生活不能自理。他所有的精力也都撲在了給人當保姆上,穿衣洗漱伺候着、吃飯喂着,直到臨除夕的前幾天,祖宗手上的紗布拆了,這才算是好歹松了一口氣。
與傅溫禮形影不離的這些日子,容凡每天都樂樂呵呵的,過得十分滿意。之前在平城經歷的那些不愉快早就叫他抛到了腦後,仔細想想,自己也算是因禍得福。
至少經歷了這一場事,自己借機耍耍賴,傅溫禮又肯跟自己睡在一張床上了,這就是突破。
時間一晃,眼看着就到了大年下。
容凡心裏原本給兩人制定了挺豐富的過年計劃,比如要不要湊個熱鬧去城牆邊看個燈展、或者一起去聽聽交響樂團的新年音樂會之類的。
結果這想法還沒來得及跟傅溫禮說,一轉頭就看見他拿了個行李包出來,有條不紊地在收拾些什麽。
看他帶的都是充電器、貼身衣物之類的常用品,容凡頓了頓上前問到:“過年你還要出差嗎?”
傅溫禮擡頭瞥了他一眼,之後從抽屜裏拿出來了一個方形的盒子塞到了包裏:“不是,回我爸媽那兒。”
傅溫禮的父親曾在安城建設局任職,現在從位子上退下來了,就帶着妻子在周邊郊區辟了一處莊子,遠離大城市的霧霾和汽車尾氣,過上了采菊東籬閑雲野鶴的生活。
容凡上一次跟着傅溫禮回他父母家,還是剛上高中的時候。前後就待了三個小時,大家一起吃了頓飯。再後來遇上他高考,那段時間只要放假就得補課,所以兩位老人搬到莊子去以後,容凡就再也沒和他們聯系過。
這次看傅溫禮收拾這麽多東西,應該是打算在那邊多住一陣子的。
容凡了然“哦”了一聲。
雖然能理解,但一想到除夕不能和傅溫禮一起跨年了,還是忍不住有些失落。
很快,傅溫禮把行李包的拉鏈拉好,掂着放到了牆邊,之後看着容凡,擡擡眉疑惑道:“你還愣着幹什麽,不去收拾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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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凡因着他這話回神,瞪了瞪眼指着自己:“我也去嗎?”
傅溫禮輕笑一聲:“怎麽?不想去?”
“想!”
容凡嘴比腦子快,一邊說着一邊挺直了背。
意識到傅溫禮這是真的要帶上自己,立馬轉身跑回了房間,二話不說就把行李收拾了出來。
傅溫禮要回家,是提前跟父母打過招呼的,并且說了會再帶個人,讓多備一雙碗筷。
李林枝和丈夫一聽,都以為是傅溫禮帶着女朋友回來過年了,心裏頭高興,于是把傅溫禮的舅舅舅媽也一并叫了過來,讓長輩們都給掌掌眼。
李林枝和舅媽兩個人前後張羅着做了一大桌子的菜,等聽到院子裏傳來汽車鳴笛的聲音,五分鐘之後一開門才發現,他口中所謂的“帶個人”,帶的竟然是多年未見的小容凡。
雖然略有失望,但大過年的,李林枝還是歡歡喜喜地把人給迎了進來。
傅溫禮把給傅盛延帶的煙酒茶葉順手放在了鞋櫃上,之後彎下腰給容凡也挑了雙拖鞋套在了腳上。
舅舅舅媽之前是沒有見過容凡的,大過年的,看傅溫禮帶了個這麽面生的孩子回來,正想開口詢問,傅盛延卻恰好在這時從書房裏走了出來。
傅盛延扶着花鏡朝門邊站着的高個少年打量了一番,才不緊不慢擡手指了指,跟身旁的人介紹道:“這就是容家那孩子。”
傅盛延這麽一說,舅舅舅媽二人立馬就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拖着尾音“哦”了一聲,了然地點點頭。
“容”這個姓氏,其實在傅家所有人的印象裏都不陌生。
當年傅盛延還在位的時候,曾因為陷入內部鬥争遭人污蔑,停職過一段時間。仕途保不保得住暫且不說,一旦被定罪,牢獄之災必定是不可免的。
那段時間裏,傅家上上下下都為了傅盛延洗冤這件事前後奔走,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挂到了嗓子眼。
幾經輾轉,傅溫禮尋到了當時能證明自己父親清白的唯一證人──容向磊。
因為公司項目投标需要,容向磊與傅盛延打過幾次交道,在了解了事情的經過過後,二話沒說,将自己手頭的證據資料全部整合,及時呈給了組織,順利解了傅家當時那個天大的困局。
正因如此,這麽多年來傅溫禮在心裏一直記挂着容向磊的恩情,而傅盛延念在容凡是恩人後嗣的情分上,對于傅溫禮照顧容凡這件事,也從來沒有提出過異議。
看一衆人都站在客廳裏,李林枝擦了擦手、發話招呼道:“別都站着了,人既然齊了咱們就開席。”
傅溫禮見狀拍了拍容凡後背,附在他耳邊道:“去洗手,準備吃飯。”
之後從手邊的禮盒裏拿過了一瓶五十三度的茅臺,随着舅舅舅媽先去了餐廳。
容凡從洗手間出來後,屋裏的所有人都已經落座,只剩下傅溫禮和舅舅中間的那個位子是空着的。
他站在不遠處拘謹地沖各位長輩點了點頭,之後走上前,把椅子不着痕跡地往傅溫禮身邊挪了挪,乖乖坐了下來。
傅家人用餐時的氛圍其實很好,一家人說說笑笑,沒有太多刻板煩人的規矩。
傅溫禮偶爾會給容凡夾些喜歡吃的菜,即使與長輩交談,也不忘照顧着他這邊,時不時給人遞個紙、倒個果汁飲料之類的。
兒子許久不回來一次,傅盛延今晚雖然高興,喝了酒但卻不貪杯。
倒是傅溫禮的舅舅,一輩子沒什麽大出息,唯一的愛好就是喜歡呼朋喚友整上兩口小酒,喝得興致高了,整個人話也變得多了起來。
“來來,老傅。”對方一邊說着,一邊給傅盛延又滿上了一杯:“以前你在位子上的時候喝個好酒、抽個好煙都畏畏縮縮的,現在退休了也沒什麽好顧忌的。既然能沾上阿禮的光,咱們今天就敞開了喝。”
“阿禮啊。”舅舅說着打了個酒嗝,往李林枝的方向指了指:“你媽從大早上五點鐘就起床開始忙活了,說今年過年你要帶着女朋友回來,讓我和你舅媽無論如何今天一定得來。”
“結果你進門我瞅了一圈,你這傳說中的女朋友在哪呢?你這不是讓人空歡喜一場嘛!”
自己的個人問題,在飯桌上一直是傅家人老生常談的一個話題,傅溫禮早就知道今天肯定會往這上頭扯,故而心中早就想好了對策,面對舅舅的調侃,也是只笑笑,絕不多做回應。
很快,坐在右手邊的舅媽也跟着插話道:“我之前想給阿禮介紹我們醫院的護士來着,小姑娘長得可水靈了,個子也高。”
聽見對方這話,容凡夾菜的手倏然頓住,餘光瞄了瞄坐在自己旁邊的傅溫禮。
之後卻聽舅媽緊接着說道:“可他連人照片看都不看,一口就給我拒了。”
聽到這話,容凡用力壓下了自己幾欲上彎的嘴角,暗暗松了一口氣。
舅媽這邊話音剛落,舅舅卻皺了皺眉,不甚贊同地“欸”了一聲:“阿禮現在是什麽身份,你要介紹至少也找個門當戶對的,護士肯定不行。”
他說着看向傅溫禮:“讓你爸在建設局老領導的家裏也給你尋摸尋摸,有合适的可以相處着試試。”
一說到這兒,全程沉默着的李林枝這會兒倒是真坐不住了,看着傅溫禮“哼”了一聲,不由得開始抱怨:“老傅在這事上可沒少操心,前兩天還給他說過,讓抽個時間跟吳副局家的千金吃個飯呢,結果人半天也沒給我回話。”
“我們家這當老子的都急得火燒屁股了,那頭當兒子還在那氣定神閑坐着品茶呢。皇上不急太監急,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傅盛延要找對象呢!”
李林枝一發話,這事兒徹底就被提到了桌面上。傅溫禮無奈,看向母親淡淡笑了笑,低聲道:“我工作忙,确實顧不上。”
“工作再忙也得解決個人問題!”
舅舅放下了酒杯,準備跟傅溫禮好好說道說道,恰好這時看到了自己身旁埋着頭、不知在想什麽的容凡,瞬間恍然,随後拍着人的肩叫道:“小朋友啊。”
容凡因着這一句“小朋友”頓了頓,之後放下筷子、眨眨眼恭敬回道:“舅舅,我叫容凡。”
“叫什麽舅舅……”對方被容凡逗笑:“你這不是差了輩分了,來,叫舅爺!”
不待容凡接話,便緊接着朝他那邊湊了湊,故作神秘般問道:“容凡啊,你跟舅爺說實話。你傅叔叔說他忙,他究竟是真的忙、還是敷衍我們呢?”
“真的忙。”容凡看着對方,不假思索地回道。
“你們倆天天待在一起,你可別幫着他唬我們啊!”舅舅說着皺了皺眉:“好孩子,你看你傅叔叔現在都三十多歲了還是光棍一個,你肯定也希望他快點給你找個嬸嬸是吧?”
是個屁啊……
容凡心道。
“這樣,舅爺給你布置個任務。”對方說着遞了個眼神給他:“就剛剛咱們說的那吳副局的千金,等這個年一過完,你就催着你叔叔,讓他去見見。”
聽見這話,容凡的目光幾不可察黯了黯,默默咬起了唇。
“你別不好意思。”舅舅看他這樣以為是孩子膽小,于是又鼓勵着說道:“這是組織交給你的、光榮而又艱巨的任務。要真能把他倆撮合成了,那你就是咱們家的大功臣啊!”
對方說着又滿懷期待拍拍容凡的肩:“孩子,你給舅爺說,這任務你到底能不能完成?”
容凡低着頭,兩手握拳放在了自己的腿上,靜靜聽着對方在自己耳邊喋喋不休,卻遲遲不肯答話。
待人叨叨完後,他才不情不願開了口,聲音很弱,如蚊子哼哼。
“完不成。”
舅舅皺皺眉,以為是自己喝酒喝暈了,于是又湊近了一點跟人确認道:“你說什麽?”
容凡被問得煩了,咬咬牙,索性直接放開了嗓子高聲道:“完不成!”
他這一聲話音落地,叫席間衆人霎時全部噤了聲,大家的目光都齊齊望向了他。
舅舅被他這話震得往後閃了一下,而此時的李林枝,剛好就坐在桌子的正對面,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眯眼打量着他。
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容凡無措地眨眨眼。平複心緒後,剛想動動唇開口找補,怔愣間,桌下緊握的雙拳上,突然有一只大手覆了上來,将他的手包裹在掌心裏。
容凡擡眸,怯生生看着傅溫禮。
傅溫禮淡然一笑,給了他一個眼神,示意他安心。片刻之後,卻将目光轉向了舅舅,泰然自若對着人開了口,四兩撥千斤就把人的話堵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