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五十點聖母值

鄭藝與餘沂楠繼續朝密林深處走去,只是在她們面前,再沒出現過一棵變異植物,也再沒一根藤蔓有所異動。

這座活着的寂靜森林仿佛瞬間死去,只有鄭藝離開後才能複活回來。

在不斷前進中,鄭藝甚至能聽到大樹移動的聲音,也能聽到藤蔓快速後撤的摩擦。

好似在那一瞬間,整座森林內的變異植物都學習到了“天敵”一詞,也明白了“趨利避害”是什麽意思。

“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全力使用能力,火焰會把它們逼出來。”餘沂楠看向鄭藝,以鄭藝剛剛那手凝水成雨的控制力,再加上她對火焰的掌控,也是能控制住火勢,不會引起預料之外的後果。“你可以把它們移植回去,慢慢馴養。”雖然餘沂楠從未教導過植物,但她可以為鄭藝試試。

“不用那麽麻煩。”鄭藝笑眯眯地看着餘沂楠說,“等我打下人類之光避難所,無論普通人或是能力者,都會虔誠地信奉我。”

“那些不信的,終會迎來天罰呢~”

“……”餘沂楠有些委屈地閉上嘴,悶悶道,“我沒有開玩笑。”

“我也沒有哦~”鄭藝笑着說,“那個營地的人全都死在我手下,姐姐猜我殺了多少人?”

餘沂楠看向她,好似在辨認鄭藝是否在開玩笑。最後她眉眼低垂,固執道:“我不信你會這樣做。”

“啊~那等我回去,就從普通人那塊兒開始超度吧?這末世如此凄苦,不如早日超脫。”鄭藝的笑容越發明媚了,她語氣也愈發溫柔,當最後一個字說完,餘沂楠已上前兩步,抓住了她的手腕。

“鄭藝,是我惹你生氣了麽?”

“沒有哦,姐姐這樣為我着想,我心裏很是感動呢。”鄭藝笑着反握住餘沂楠的手,“我怎麽會生姐姐的氣呢?”

[她只是想幫到你。]零一沒忍住為餘沂楠解釋起來。

餘沂楠看着鄭藝的笑,有些許的茫然,只略顯蒼白地解釋:“我沒有……想要故意犧牲什麽。”

“姐姐,你是成年人啦。獨立一點呀。”鄭藝松開餘沂楠的手,擡手理了理她的衣領,語氣依舊溫柔,“別在我身上尋找你活下去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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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是植物,無論攀附在哪裏都是植物。狗就是狗,無論能貢獻多少價值、幫了人類多少,它也只是狗。”

“我親愛的姐姐,你要知道……”鄭藝忽然扯過她的衣領,将餘沂楠整個人拉得一個踉跄,她卻将唇瓣蹭上餘沂楠耳尖,擦着那耳垂低語,“我對畜生的心髒,可沒有任何興趣。”

說完這些,鄭藝松開那被抓皺的衣領,替餘沂楠又理了理,笑着轉身,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她顯然不打算繼續深入了。

[……她只是受了太多的刺激,又被你那樣騙。一時迷惘也是正常的。]零一欲言又止。不可否認的是,鄭藝這話雖然不那麽好聽,但還是對的。但是,但是!鄭藝難道不就喜歡把生命與靈魂完全獻給她,為她提供聖母值的“信徒”嗎?她折磨那些人時可完全沒把他們當人啊。

莫名的,零一沒繼續說下去。它盯着鄭藝的背影,又回頭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餘沂楠,後知後覺琢磨出幾分驚喜來。

鄭藝的背影漸行漸遠,絲毫沒有停下等待的意思。餘沂楠終于如夢初醒,她快步跟上,只是仍又幾分無措。

“可是,”餘沂楠想要說些什麽,要訴說時思緒卻更亂了,“鄭藝,你是想要我恨你嗎?”

“我曾猶豫過,糾結過。那次紙條,是我親手燒掉的。”餘沂楠走在鄭藝身後,鄭藝步子不停,她也跟着一并往前走着。此時不與鄭藝對視,只看着她的背影,餘沂楠反而慢慢将自己的想法說出了。“那晚,你離開不久,我就醒了,一夜都沒睡着。”

“或許我該恨你吧,你如此輕易就将我耍得團團轉。你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但論起你真的騙了我什麽、傷害了我什麽……我說不出。也許只有感情吧?”餘沂楠說到這裏,自嘲一笑,“可我本就處理不好任何感情。”

“像我這種人,恐怕得不到真誠的感情,也配不上真心的愛。”餘沂楠此時自嘲的感情與愛,并非單指某一種感情,而是大範圍的,任一種感情。

“班主任那樣幫了我,我也只是……在工作之後每月給她轉一些錢。我甚至不敢回去,不敢回到那個城市,不敢去看望她。”餘沂楠低頭看踩過的泥土,看蜿蜒的樹根,看從泥地裏鑽出的雜草與嫩苗,看細碎的砂石,就是不看身前慢下腳步的身影。“我就是這樣的人,是我最讨厭的人,優柔寡斷,自卑敏感,膽小懦弱。我沒法成為任何人的驕傲,我會讓她失望。”

“明明他們抛下我、遺忘我那麽久,我卻到最近才接受事實,認清現實。”

“這就是真實的我。”餘沂楠深吸口氣,“我以為埋頭工作兼職加班到深夜會得到充實的人生,但沒有。我以為騎着摩托車去郊外瘋狂兜風能讓我忘卻一切變得勇敢,但也只是假象。”

“末世,我見到你,我其實很多次想抛下你。我覺得你冒險,你太善良,你會拖累我,我讨厭拎不清的聖母,讨厭過分善良到愚蠢的人。但我什麽都沒能去做。”她的語氣愈發輕了,像一層層撕開自己的皮,連呼吸都變得困難,“我恨的是我自己。”

餘沂楠停在了原地。

她垂着頭,整個人好像都失去了活力。她無比清醒地認知到她自身的缺點與不堪,被動陷入這深淵,被泥沼拖着下沉。

她明明……早該與過去和解。她早該放棄不切實際的妄想。她不該追尋那不可得的人生圓滿。

鄭藝是很讨厭支教與雞湯的。她根本不想當什麽心靈導師,能心血來潮對餘沂楠說出那段話,就已經不可思議。

她近乎漠然地繼續朝前走去,身後腳步聲早已停下。忽地,她驀地站定,轉身看向那孤零零站在林中的身影。

“你在等我去救贖你?”她冷冷開口,“還是打算成為森林的養分。”

“餘沂楠,你是怎麽活到現在的?靠你對自身的無力憎恨?還是對你前半生的全然否定?”

當然不是。

那些被她說出口的缺點,偶爾也會變為另一組反義詞在她身上體現。

“正常一點。”餘沂楠聽到鄭藝這樣說。

零一聽到這個最不正常的人這樣說。

它懵懵懂懂地察覺到鄭藝的某些想法,在逐漸無趣的相處過程過,那矛盾又堅韌的靈魂在某些時刻本能爆發出的勇氣,大概是很迷人的。

“我這樣……是不正常的嗎?”餘沂楠低聲問,“或許我确實病了。”

“……”鄭藝終于邁步走過來,她抓起餘沂楠手腕,拽着她沿着來時的路一步步走回去。

餘沂楠踉踉跄跄地跟着,差點被樹根絆倒。但鄭藝根本不管她是否能跟得上,只拽着她走。

一直到走出樹林,鄭藝一指在道路上盤踞的樹根和纏繞在各個建築上的藤蔓:“燒幹淨。”

餘沂楠晃了晃腦袋,她看着手腕上的紅痕,終于從那窒息的情緒中浮了上來。她努力集中精神,将那些頹廢負面的想法暫時屏蔽,專注令火焰在她掌心燃起。

“精準控制。”鄭藝擡起手,一指那纏繞在路燈上的藤蔓植物,在下一瞬,那植物表面被寒冰覆蓋。只随她意念一動,寒冰碎裂,藤蔓也跟着碎冰一同割裂,落在公路上。

餘沂楠皺起眉來,格外專注地将火焰分化出來,令一小簇火苗沾上覆蓋牆壁的爬山虎,控制着火勢一寸寸地“蠶食”起來。可即便如此,只要她心神稍一放松,那火焰便将牆壁燒得黢黑。

冰凝而成靠椅出現在路中央,鄭藝随手取出一件羽絨服墊上,直接坐了上去,轉手就取出一顆硬糖塞進嘴裏,咯嘣咯嘣咀嚼起來。

[你是在用這種方法讓她發洩出來,不再胡思亂想嗎?]

‘我想讓她沒事別煩我。’

[……]零一一時語塞。

它安靜下來,就默默看着鄭藝坐在這兒,看着餘沂楠努力地将異能控制至細微處,試着讓火焰與溫度全都收放自如。

這種細微處的專注控制對精神力的消耗是難以想象的大,不過堅持了十分鐘,餘沂楠就有些分神了。但她餘光只是瞥到鄭藝身上,很快又集中起精神來,有些吃力地繼續将火焰不斷壓縮,令它一點點去燃燒藤蔓葉上的尖尖,努力去控制火焰燎卷的速度。

半個小時,腦海中的精神刺痛便令她難以再集中注意力了,別說精細控制,連再度凝出火焰都困難。她唇色泛白,在一陣陣針紮的刺痛下,腦子裏漸漸回想起自己對鄭藝說了些什麽。

她有些失态地以手撫面,精神上的疲憊與刺痛拉扯着她的神經,餘沂楠感受到痛苦,開始後悔剛剛那些話。

她确實,不該是這樣的。

她是怎麽孤身一人活到現在的?這世上沒有誰離開誰就活不下去的事情。鄭藝也沒有安慰、陪伴甚至是對她坦誠的義務。

歸根結底,三個月的相處,在虛幻的假面之下,她與鄭藝……并沒有太深的聯系。

她享受着鄭藝對她的好與照顧,享受那一聲聲“撒嬌”般的姐姐,享受與鄭藝相處時,這人全心全意滿心滿眼都是你的僞裝。那種無微不至的照顧與保護,甚至令她生出幾分“我是特別的”錯覺。

明月清輝,分外溫柔。只是放眼望去,才知這月光并非落在她一人身上,方知這明月不過鏡花水月,虛假幻影。

痛楚自精神蔓延至軀體,餘沂楠顫抖着攤開手掌,那虛虛實實的火焰終于再次凝實,于她掌心躍動。

破碎的現實,破碎的人生。餘沂楠盯着掌心的火焰,她越是催動能力,腦海中的刺痛便愈劇烈,從細密銀針變為鋒利刀片,淩遲着她每一寸神經,阻擾她集中精神。

這也算是一種保護機制。在痛楚下,能力者往往不會在瀕臨極限後仍固執地去催動能力,疼痛會令他們更難将能力發揮出來。

點點火星散落一地。痛楚、痛苦。

鄭藝孤身去那基地,一個人面對那麽多能力者時,是否也感受到了如此的折磨?

餘沂楠仍記得鄭藝那夜天明時眼底濃重到可怕的紅血絲,她的眼球好似要爆掉了。那個時候的鄭藝,是否也時刻體會着這精神淩遲的痛楚?

一簇簇火苗被控制着分化,餘沂楠體會着精神淩遲,眼前景象甚至痛到有些模糊,但她仍固執地努力将分出的小火苗精細控制着。

她還能失去什麽呢?她連死都不怕了。疼痛而已,痛苦而已。

末世之上,又有誰能完全脫離痛苦呢?

“可以了。”一個人影模模糊糊出現在她的視野之內,微涼的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餘沂楠努力想要看清她,她徒然地睜大眼睛,火焰在分心的瞬間消潰。她看着那張臉,五官分明與記憶中沒有任何區別,卻如此割裂地成為了另一個陌生的存在。

這就是……鄭藝呀。

餘沂楠笑起來,卻比哭還要難受。“鄭藝,我好疼呀。”

她擡起手,将眼前人抱緊了。鄭藝的表情是漠然的,哪怕她如此哭訴,也沒有顯露特別的情緒。但鄭藝也沒有動,她任由餘沂楠将她抱緊,從她身上汲取也許根本不存在的溫暖。

“我要怎麽做,你才會看我?我要做什麽,你才能喜歡我?”

“鄭藝,你抱抱我吧。”餘沂楠将鄭藝緊緊抱住,用力到她自己都有些窒息發疼,但這種疼痛比不上精神的痛苦,反而給了她莫名的滿足感,“你的心裏又裝着什麽呢?”

“姐姐,我是無心之人。”鄭藝輕笑着,吐息一般,“是什麽都裝不下的。”

“你累了。”鄭藝聲音溫柔極了,她擡手撫上餘沂楠後背,“你太渴望被愛啦。”

無論是什麽愛,無論是誰的愛。

連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不了解懵懂的感情,怎麽能将這份情感給予出去,渴盼別人來愛呢?

餘沂楠猛地推開鄭藝,她的精神仿佛破碎成了很多個小塊。她忽地環住鄭藝脖子,按住鄭藝後腦,重重吻了上去。

她是青澀且生疏的,也無任何吻技可言,只憑着一腔欲念渴求,想要與這人接觸得更多、更加親密。她在薄唇上輾轉,只一對上鄭藝那漠然的黑眸,眼淚就突兀地滾落而下。“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

“不。”鄭藝微微垂下眸子,眼神清澈無欲,“我只覺得你實在愚蠢。”

憑什麽?

分明是鄭藝先招惹她、欺騙她,将她至于如此境地的。在那些相處的時光裏,她天真純善的僞裝之下,也是如此刻高高在上地評判着她,漫不經心地嘆上一句“好騙”、“愚蠢”麽?

精神上的淩遲痛感到底刺激到她,餘沂楠恍惚記起那日帶着血色的吻,腦海中的矛盾迷惘令她想逃避又避無可避,她心中還有着可憐的天真:希望一切能像沒發生過一樣,回到從前。

她渴望鄭藝如曾經一般叫她姐姐,将她放在心上。她渴望得到鄭藝的安慰,如極寒期兩人相依偎時。哪怕她渴望的都是假的,但她也偏執地想要從假中找到那份“真”。好似這樣,她才有足夠的動力活下去,才能将所有的情緒化為愛意,傾注在鄭藝的身上,向她索取回應的愛。

但不可能了。餘沂楠內心清楚的明白,回不去了。

她是不想要這種清醒的。

她咬上鄭藝的唇,顯得急切又魯莽,她的淚滴在鄭藝身上,嘗出腥甜之味。餘沂楠眼中帶淚,于水霧朦胧間窺見鄭藝連眉頭都未皺上半分,只是唇上血色滲出,如朱紅脂粉暈染。

鄭藝只是安靜地看着她,像在看一個不懂事胡鬧的孩子,又像在看一只滿身傷痕又虛張聲勢的可憐小狗。

餘沂楠終于安靜下來。

她閉了閉眼,擡手将臉上濕濡擦去,腦中刺痛愈發清晰:“對不起。”

她低聲呢喃:“對不起……”

鄭藝舔去唇邊血色,擡手按上唇瓣,以治愈能力将傷口治愈。

裝着行李的轎車在鄭藝手邊出現,她拿出鑰匙拉開車門,“去睡一覺。”

“你太弱了。”

餘沂楠在後座蜷縮起來,這不大的空間令她看起來有些憋屈,十分可憐。

鄭藝沒有着急開車,她看了一眼蔓上道路還未被燒光的樹根,能力在瞬間大面積爆發!

忽如一夜凜冬至。

冰霜破碎,那攀纏在各個建築上的爬山虎、藤蔓簌簌而下,薄冰落地即碎,消融在空氣裏。

一根根盤踞的樹根被水刀輕易斬斷,鄭藝微閉上眼,精神集中操縱那高壓水刀,仿佛自己手持一般,隔空猛地斬落。

距離越遠、面積越大,對能力的操縱便越難,相對的,消耗的精神力便越高。

零一默默欣賞鄭藝清理這片區域,将森林的生機逼退至素龜山腳。

是其他能力者太弱、太沒天分嗎?

不是的。末世,可沒爆發太久啊。哪怕再天才的人,覺醒可能也才三月左右。就這原著的男女主,也絕不可能達到鄭藝如今堪稱可怖的地步。

零一回憶着它曾觀摩過的其他末世原著,有不少都是在強調人類的渺小與無力,着重描寫那不屈的靈魂與永不熄滅的炬火,突出團結的力量,靈魂的重量。

但到了它這兒,當它綁定鄭藝之後。鄭藝不斷刷新着零一的眼界。

它至今不知道鄭藝的極限在哪。

[這種程度的釋放能力,您不會感到難受嗎?]有那麽個瞬間,零一挺想給自己加裝一個可以與宿主通感的模塊的。不過在系統裏,這種模塊根本不可能通過,一來是隐私問題,第二嘛……

系統會遇到很多很多任宿主,太與其中某一任宿主共情,會影響未來的工作。

但零一已經不怎麽在意這個了,畢竟它已經打定主意在這次任務後休個長假。業績也好,任務也罷,就算被主系統□□也無所謂了,在經歷鄭藝之後,它實在沒辦法轉化成之前的養成心态。

‘一些疼痛而已。’那日深夜,鄭藝可是在精神刺痛的不斷警示下持續使用能力。那後來堆積而成、成倍增長的劇烈精神痛苦,才對她造成了一些影響。也正是因為那樣,她才會在餘沂楠面前徹底暴露,而非繼續耐着性子配合僞裝下去。

但現在這種程度?根本影響不到鄭藝分毫。

她将這一片道路清理得一幹二淨,感受着精神上的撕裂感,慢慢轉身打開車門,坐上駕駛座。就在她将車鑰匙插丨入,啓動車輛時,餘沂楠不知何時從後座坐起,“我來吧。”

顯然,她看到鄭藝的“清理”了。

鄭藝沒搭理她,調轉方向盤,往回開了一段距離,将車停在樓下。

她将靠椅稍微放下,就那麽半躺下去,閉上眼睛休息了。

餘沂楠看着她,手無力垂下,指尖蜷曲。

她真的喜歡鄭藝嗎?

這個,真實的鄭藝。

……

精神的疼痛與疲憊雙重襲來,餘沂楠與鄭藝在車內沉沉睡去。

零一待在系統空間,望着窗外的光影變幻,瞧那陽光變得橘黃溫暖,将建築的影子不斷拉長。

天邊雲霞如火燒般滾燙,看似一動未動,實則瞬息萬變。零一安靜地看着,只是忽然想起什麽,看了一眼沉睡的鄭藝與餘沂楠,簡單操作後,将此刻的火燒雲保存下來。

末世呀末世,對天地運行似乎沒有任何影響。太陽照常升起,月亮依舊更替。進化了的生物依舊生存,只留下本該淘汰而苦苦掙紮的生命,追尋一線生機。

莫名想到這裏,零一又嘆了口氣:什麽末世不末世的,這原本也只是書中世界,原著如何,它就如何。

夜幕席卷,将天光藏起。星子點綴般散落在幕布上,零一百無聊賴數着星星,又想到那原著創作者大抵也不會細細寫出書中的各個夜晚到底會出現多少顆星星吧。

它從一邊數到另一邊,在數到兩百一十八顆星星時,淅淅瀝瀝的小雨從空中墜落,最初留下幾個大小不一的雨點,而後便是長長一條滑下的痕跡。

幾息之間,雨勢就忽然便大了。像想要一口氣完成任務一樣,豆珠大的雨點狠狠砸下,噼裏啪啦打在車頂、車窗,給窗外一切景物套上濾鏡去。

零一試圖從滂沱大雨中繼續數它的星星,卻發現剛剛還星雲密布的夜空如被擦幹淨的黑板,什麽也不剩下了。

這就是原著的第二場大雨嗎?

給予普通人無限希望與無限痛苦的第二場雨。

能力者淋雨時,雨水會令他們感受到錐心蝕骨般的疼痛,仿佛将他們血肉表皮全部腐蝕殆盡。但認真看去,皮膚沒有絲毫損傷,痛苦真實又虛幻。

而普通人……則有機會成為能力者,獲得異能。概率與第一場雨一樣。

這鋪天蓋地的大雨,也成了末世內可遇不可求的寶貴資源。

喪屍?異獸?變異植物?它們的待遇與能力者是一樣的。二次大雨後,真正的末世才對一無所知的人們顯露它的獠牙。

“下雨了啊。”鄭藝不知何時也醒了過來,她将車窗降下,那暴躁的雨點便很快濺進車內。微微凝神,在想操縱着特殊雨水時,鄭藝竟也感受到輕微的阻力。

不過也只是輕微而已。

無形的傘撐在車頂,漆黑夜幕下落的雨滴紛紛避讓,那雨打車頂的聲音終于消失了。

餘沂楠也醒了過來,她坐直身子,同鄭藝一起向車外看去。“這場雨,也有之前的效果嗎?”

“嗯。”鄭藝輕笑道,“它會讓能力者痛苦,在痛苦中變強。”

餘沂楠擡手觸碰上窗邊的雨水,那濕濡感與燒灼般的刺痛一齊出現在指腹,将她半醒的睡意驅散。

忽地,餘沂楠脫下外衣,直接推開車門,踏入雨中。

暴雨毫不留情地砸上她頭頂,将她從頭淋濕到腳。餘沂楠整個人置身暴雨之中,又仿佛置身熔岩之內。火辣辣的燒灼感幾乎令她以為自己被剝皮,表皮被一燒毀、內裏剛長成的新肉芽也被無情摁入滾燙鐵汁,整個人幾乎昏厥。猝不及防的慘叫嘶聲裂肺響徹夜空,卻又在下一瞬突兀靜默。

血水從她齒間溢出,餘沂楠有一瞬的逃避想法,卻在與車內鄭藝視線相觸時,愈發咬緊了牙關,在雨中站直了身子,只渾身控制不住的、因痛楚生理性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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