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收到宋清蘿的消息時,聞若弦确信自己是滿懷期待的。沒有人知道,她守着朋友圈刷新了多少遍,以至看見“等我”兩個字,立刻從車裏下來了,舍棄溫暖,迎上冷風。
就像要接自己的什麽人回家。
看着宋清蘿朝自己走來,竟然緊張,一剎那變得不認識了對方。
但這正是她想要的結果不是嗎?
否則就該當做不知道。宋清蘿還是宋清蘿,單純有趣又叛逆的大小姐,而不是舞臺上的缪斯女神。
聞若弦在腹中打過草稿,說什麽,表情如何。這與商務應酬和談判不一樣,沒有技巧沒有虛僞,在表達真誠方面,她并不熟練。
然而此情此景讓她完全亂了。
不待她細問,宋清蘿眼淚就往下流:
“我今天失誤了。拿到舊版有錯音的譜子,明明發現不對,卻沒有及時反應過來,還是拉出了錯音,我怎麽會出這種低級失誤呢,以前從來沒有過……”她嗓音顫抖,滿滿對自己的失望。
很快鼻頭也紅成一片。
梨花帶雨,楚楚可憐。
聞若弦心像被紮了下,半晌才緩過神來,拉開車門,抽了幾張紙巾遞過去,笨拙哄道:“你別哭。”
整個動作在宋清蘿看來是拒絕的意思。
“對不起,”宋清蘿自嘲地笑了笑,“我忘記你說過,你不習慣跟人肢體接觸。”說完接過紙巾,低頭,一邊擦眼淚一邊喃喃自語,“沒關系的,不可以也沒關系……”
聞若弦想也沒想就說:“可以。”
只是一個安慰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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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可以。
她主動伸出雙手,剛碰到宋清蘿的肩膀,忽然,宋清蘿直直地撲進她懷裏,一個熊抱住她,帶起了涼風。
聞若弦頓時渾身僵硬。
可也是頭一回,本能沒有想要推開。
耳邊傳來女人低弱的抽泣:“我早就把譜子背熟了,都能完整默寫出來,為什麽還會那麽粗心,被錯譜幹擾呢……我上一次犯這種低級錯誤是十六歲,怎麽連未成年的自己都不如……”
在專業水平上,宋清蘿有着絕對自信。
這些年參加大大小小的演出、比賽,鮮花和榮譽拿到手軟,對自己的要求也越來越高,像今天這樣的低級失誤,是不可以出現的。
她越說聲音越小,把臉埋進了聞若弦頭發裏。
清新潔淨的草藥香十分好聞。
每抽泣一次,身體就顫抖一下,雙手抱得更緊。
聞若弦能感受到她此刻的依賴和脆弱,熾熱的情感如烈火,不禁動容,也覺得似曾相識。
驀地想起了程蘇然。
以前,每當然然在工作上受了挫折或委屈,就會像這樣抱着她,哭訴,或自責。她總是心疼,恨不得替她承受所有。
現在抱着她的是另一個人。
面對不同的人,會有同樣的感情嗎?突兀冒出來,聞若弦有點慌了,這個問題顯然超出她的承受範圍,不能細想下去。
多想哪怕一種可能,都是背叛自己的心。
她将亂七八糟的念頭趕出腦海。
冷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空氣裹挾着蕭瑟的味道。
抽泣聲逐漸停止,聞若弦僵硬的身體也松弛下來,雙手緩緩落在宋清蘿背上,安慰地拍撫:“我理解,你對自己要求嚴格,小提琴是你的驕傲。不過,年紀輕輕就能擔任樂團首席的人,經得起多少贊美,也受得住多少挫折……”
一片枯葉落在宋清蘿頭發上。
她頓了頓,伸手拂去,繼續說:“失誤并不是你音樂生涯的污點,面對失誤一蹶不振的态度才是。相反,失誤會為你累積更多寶貴的經驗,這次失誤了,下次就不會了,對不對?”
“別哭了。”
懷裏人悶哼一聲。
沒有回應。
聞若弦并不着急,只輕輕拍着她的背,一擡眼,就看見音樂廳裏走出來幾個人,往大門口去。
誰會知道小提琴首席在這裏哭鼻子呢……
臺上光芒萬丈,臺下委屈求抱,如此反差,加重了割裂感,更加引人想要探究。
她不禁生出了好奇心。
,“謝謝。”宋清蘿突然出聲。
深吸一口氣,才戀戀不舍地松開聞若弦,盡可能把屬于她的味道留在肺腑。那雙眼睛依然泛紅,淚已經幹了。
她望着聞若弦的臉,眸中顯露出貪婪。
“好了,外面冷,還有什麽話我們坐車裏說。”聞若弦并無所疑,只覺得夜風吹在臉上寒涼。
宋清蘿怔道:“你怎麽知道我還有話說?”
“難道你不想正式介紹一下自己嗎?”聞若弦會心一笑,“小提琴首席。”
心思被點破,宋清蘿紅着臉嘀咕:“簡直像我肚子裏的蛔蟲……”
“情緒都寫在臉上了。”
“哦。”
“我先把琴放下。”大小姐轉身走向隔壁冰川藍,開了鎖,很小心地将琴盒放進去。
這就是她口中“太高調”的座駕。
保時捷Taycan,純電跑車。
果然高調。
若要論印象深刻,最清晰卻是初見那晚,她的火紅摩托。
聞若弦又生出些錯覺,大小姐或許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這般單純,想着,她為宋清蘿拉開副駕駛門,自己也上了車。
“小提琴愛好者,宋清蘿,很高興認識你。”宋清蘿熟練地坐進車裏,朝聞若弦伸出手。
聞若弦含笑與她握手:“為什麽是‘愛好者’?”
“因為小提琴就是我的愛好啊。”
“可是你在樂團工作。”
身份至少應該是小提琴演奏員。
“才沒有。”宋清蘿嗤笑一聲,“我只是作為‘特邀小提琴手’參與演出,擔任首席,參演哪一場也是看心情決定,不算樂團的正式成員。”
聞若弦不太能理解:“噢?”
“我是真心熱愛小提琴,熱愛音樂,所以不想把它變成工作,也不依賴它養活,這樣我才會一直愛它。”宋清蘿眼底閃爍着微光,神情間隐約流露出浪漫色彩。
當愛好變成工作,熱情就會被消磨。
聞若弦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心裏不禁感嘆,大小姐雖然年輕,頭腦卻很清醒,知道自己想要什麽,該做什麽,并為之付出精力與熱忱。
就像當初她認識然然時感受到的一樣。
可正是如此清醒的人,卻不明不白地執着于留在公司。
鋼筋水泥寫字樓,四四方方辦公室,像囚籠,困住她這只浪漫而向往自由的鳥,她偏又甘願被困。
究竟為什麽?
斟酌半晌,聞若弦終是開口:“那麽,宋小姐能不能告訴我實話,為什麽想留在公司?”
說罷直勾勾地盯着宋清蘿的眼睛。
心靈之窗最誠實。
想了想,她又補充:“你明明可以自由做熱愛的事,但現在,參與演出卻要請假,遭受上司白眼,和你說的‘在外面更自由’矛盾了。”
此話一落,宋清蘿表情凝固了,笑容凍在唇邊。
她低眸不語。
見她如此态度,聞若弦便是篤定了,“自由”不過幌子,一定有其他原因。
她越是不說,她就越好奇。
總覺得并不簡單。
“你是怕我目的不純,做出對公司有害的事嗎?”宋清蘿忽然擡眼。
聞若弦語塞。
曾經是,現在不是。
或許在要求對方說實話之前,自己首先應該做到坦誠。她思慮片刻,說:“剛開始想過,現在只是覺得可惜,你在浪費自己的時間和精……”
“我認為值得。”宋清蘿打斷道。
“不值得。”
“我說值得就值得!”
“……”
兩人無聲對視。
冗長的沉默讓時間走得極慢。
陡然間,那雙眼睛變得深不可測,像幽暗的潭水,看似冰冷,水底卻燃燒着藍火,令人捉摸不透。
細看隐約還有淚光。
聞若弦舉起雙手投降:“值得,值得,我們不要吵架,你別哭,好嗎?”
“我沒哭。”宋清蘿把臉轉過去,看向窗外。
“好好好,沒哭。”聞若弦無奈地哄。
車內靜了一會兒,她轉移話題:“今晚中場的小提琴獨奏我很喜歡,但是演奏曲目上沒有名字,你應該知道吧?”
宋清蘿順着臺階就下:“是我自己寫的曲,還沒想好名字。”
“你會作曲?”
“當然。”
她微擡下巴,驕傲極了。
聞若弦将其盡收眼底,情不自禁笑了,嘆道:“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聽現場。”
她不會告訴宋清蘿自己掉了眼淚。
宋清蘿看她的眼神變得熱切,上半身稍稍傾斜,貼近跟前:“只要你想聽,随時可以,改天我再去錄音棚,把它做成音頻,送給你……”
“先謝謝宋小姐了。”聞若弦仍是客客氣氣。
“那以後我們私下就是朋友了吧?”
“……”
“你不願意麽?”宋清蘿略顯失望。
習慣了情緒內斂,聞若弦并未表露出波動,只是心裏惶惶,分明篤定了不會有交集的兩個人,如今卻好像越走越近。
不應該的。
“沒有,”她依舊笑容溫和,所說與所想背道而馳,“很高興和宋小姐成為朋友。”
宋清蘿暗喜,佯裝不滿:“哪有這樣稱呼朋友的。”
“……”
聞若弦有種上當的感覺。
已經預料到接下來大小姐會說什麽。
果然——
“叫我清蘿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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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叫老婆更好(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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