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會有人不喜歡美麗的東西嗎?”聞若弦微笑着反問。
說話是門藝術。一個能帶領團隊拿下辯論賽冠軍的人, 就不該指望能從她嘴裏套出什麽話。
皮球似的踢來踢去。
答了又好像沒答,說了等于沒說。
若是商人圓滑,倒也罷了, 可是在聞若弦身上看不到一絲一毫精明狡詐、唯利是圖的氣息。相反,她更像是一位學者, 溫和,從容,永遠給人以真誠。
很難質疑她。
宋清蘿不甘心:“那就是說, 喜歡美女, 也喜歡我咯?”
聞若弦笑容未變:“清蘿确實很招人喜愛。”
“……”
這女人真是, 謹慎得過分。
生怕被抓住把柄似的。
罷了。
放過她。
“好,”宋清蘿內心抓狂,“那我就默認你喜歡我了。”
聞若弦沒說話,把臉轉向電腦。
平靜的面容下是狂亂的心跳, 如野馬奔騰,這一刻,再如何遏止自己深想,也耐不住亂七八糟的念頭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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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裏有話,大小姐在試探什麽。難道她不經意間暴露了取向?
在江城這樣的大都會, 喜歡同性并非不得了的事, 但沒有人願意自己的秘密被窺探,她習慣四平八穩的生活已久, 猛然間有遭人揭穿的風險, 心裏實在難安。
直女總有那麽多花樣和把戲……
祖宗就是祖宗。
太愛玩愛鬧并非好事, 放在身邊果然是隐患, 偏偏她現在騎虎難下, 想要将人趕回去幾乎不可能。
且不說大小姐是否願意離開, 就是她個人情感上也有些不舍。
同住快一個月,她每天與宋清蘿差不多時間起床,一起吃早餐,一起出門,她開車帶她上班。有時候宋清蘿賴床,或在車上犯困,她就心軟想給她放假,宋清蘿從來不答應,堅持纏着她。
是很黏人的妹妹。
以前她和程蘇然形影不離也沒到這個地步。
她竟然習慣了。
回到江城,處理完收尾工作,聞若弦準備找時間去看望程蘇然。
然然出院後就在家靜養,起初不能碰手機,她想得知然然的情況只有通過江虞,又擔心問的次數多了,江虞心生芥蒂,便只隔兩三天問一回。
作為朋友,于情,于理,這個頻率最合适。
此外,她心裏愧疚作祟,總覺得是自己間接害然然出事故,不知該如何面對然然,更無法直面江虞……
年末的忙碌告一段落,聞若弦把看望程蘇然的日子選在周六,得知她計劃的宋清蘿執意要跟去。
“你去做什麽?”
“程總也是我老板,員工探望老板不應該嗎?”大小姐總能找到完美理由。
聞若弦搖頭:“不需要。”
宋清蘿翹着二郎腿坐在沙發上,一邊吃聞若弦給她買的草莓,一邊軟聲軟氣地說:“其實我想,程總是你的朋友,你擔心她,我也會跟着擔心,你在意你的朋友,就像我在意你,我只是想表達一份心意……”
老古板硬的不吃,那就來軟的,這招屢試不爽。
她半個身子偎着聞若弦。
一顆草莓遞到唇邊。
聞若弦沒有吃,而是看了她一眼。
大小姐和然然完全不熟,貿然前往只會令所有人尴尬,更何況,江虞在家,至少算半個公衆人物,生活隐私不可為外人知曉。
“若弦姐姐?”宋清蘿撒着嬌,把草莓往前送了送。
聞若弦被這聲音喊得骨頭酥麻,不得已吃下草莓,細嚼慢咽,任由酸甜味在唇齒間綻放。
雖然心軟,但這件事沒商量。
她認真地看着宋清蘿說:“是真的不方便,如果程總一個人住,帶你去沒問題,但是她對象也在,不太喜歡生人,所以,總要顧及人家的感受。”
“那好吧……”宋清蘿不再強求。
大小姐有時候固執磨人,但很少無理取鬧,若是願意好好說,她則也會乖乖聽。
張弛有度,進退自如。
周六那天,聞若弦難得睡了個懶覺。
起床時發現宋清蘿不在,屋子裏找一圈,才想起來大小姐今天要跟朋友出去玩——說是她找朋友,自己也找朋友。
很奇怪的勝負欲。
腦子裏想着宋清蘿偶爾的幼稚,不禁發笑,她勾着唇角熟悉穿戴好,簡單吃了點東西,拎上昨晚準備好的禮品出門。
車開到格林尚府門口。
安保相當嚴格,警衛室先給業主打電話,确認她的身份,才派一個保安送她上樓。
電梯上升的十幾秒,聞若弦低頭看着手中的禮品,有些恍惚,這是以客人身份拜訪需要帶的,是一種禮節,她今天來,是來做客的。
什麽時候她和然然變成了這種關系呢?
是去年三月以後。沒有征兆,沒有過渡,變化自然而然發生,她們都已經習慣。
開門的人是江虞。
她穿着休閑的居家服,頭發高高挽起,骨感冷厲的臉龐素淨而清淡,少些壓迫感,多些溫柔。
一看見聞若弦就笑:“若弦,快進來。”
保安離開,聞若弦踏進大門,穿上了早早準備好的拖鞋,眼見江虞笑容滿面,似乎心情很好,她也松了一口氣。
“怎麽帶這麽多東西?大家都是老朋友,你太客氣了,被然然知道又要說你跟她生疏……”江虞引她進屋。
聞若弦笑了笑:“也沒什麽,一些然然喜歡的零食和小玩意兒,她要是這麽說,我捶她。”
“誰要捶我?”
程蘇然迎面走過來。
她身上穿着江虞同款,情侶裝,頭發也挽得差不多,素面朝天,兩只小梨渦甜甜地挂在頰邊。
“反了你了,聞若弦。”她作勢就要撲過來。
江虞趕緊抱住她:“別這麽大動作,當心又頭暈。”
“哎呀,我都好得差不多了,沒那麽嬌弱……”程蘇然随口撒嬌,在她懷裏掙紮了兩下。
“醫生說了才算,老實點。”
“噢。”
兩人打情罵俏,蜜裏調油。
聞若弦看着她們,唇角笑痕越來越深,尤其看見程蘇然臉上孩童般的神态,竟然感到些許欣慰。
然後輕咳一聲:“咳,純天然狗糧。”
“哎……”程蘇然捂了捂臉,迅速從江虞懷裏掙脫。
江虞見她站穩才松手:“好了,你們聊,我去改剩下的圖紙。”
“去吧去吧,我要跟若弦說悄悄話了。”程蘇然巴不得她走。
聞若弦卻被吓一跳,生怕江虞誤會什麽,緊張起來,可目光掃到江虞的臉,只瞥見溫柔寵溺的笑容。
她們都很放松。
快一年了。
她也該放松才是。
“若弦,來坐。”程蘇然主動拉着聞若弦的胳膊。
聞若弦怕她走得太急,像江虞剛才說的那樣會頭暈,一步也不敢慢,随她在沙發邊坐下。
與她之間隔着半個身位。
“你恢複得怎麽樣?剛才江虞說,做大動作還是會頭暈嗎?”聞若弦擔憂地看着她的腦袋,想伸手去摸,又記起彼此如今尴尬的關系,沒有動。
“那都是三天前的事了,可可太緊張我才那麽說的,別信她,我好着呢,你看。”程蘇然左轉右轉腦袋以示自己很好。
“好好好,我知道,再轉真的要頭暈了。”
“你怎麽也學江可可?”
“擔心你。”
“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嘛。”
她面色紅潤,臉好像變圓了一點,雙眼神采奕奕,看起來狀态确實不錯,這段時間靜養應該被照顧得很好。
聞若弦驀地有種老母親操心女兒的感覺。
“宋秘書呢?”程蘇然倒了杯溫開水遞過去,沖聞若弦擠擠眼,“今天她怎麽沒來?平常她可是寸步不離跟在你身邊的哦。”
聞若弦才喝進去的水險些吐出來:“她……”
“嗯哼?”
“你覺得她來合适嗎?江虞好歹是個公衆人物,被外人知道你們的關系還了得。”
“我家可可早就從模特圈退休了,現在是經紀人兼大設計師。”說起愛人,程蘇然滿臉都是幸福的笑,語氣掩飾不住驕傲。
“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知道的人越多越麻煩。”
聞若弦腦海中浮現宋清蘿的臉。
給她喂草莓的殷勤,得知不能來的幽怨,說自己也要去找朋友的傲嬌。
嬌聲軟語的“若弦姐姐”猶在耳邊,隔着空氣又令她骨頭酥癢,起了雞皮疙瘩。或許尋常人會讨厭,會覺得做作,但是她一點也不反感,只想到可愛。
“若弦?”
“啊?”
“你笑什麽?”程蘇然奇怪地盯着她。
一個人在那出神似地笑。
聞若弦愣道:“我笑了嗎?”
程蘇然拉開茶幾抽屜,取出一面小鏡子,對準她:“喏,自己看。”
鏡面清晰地照出聞若弦的臉,嘴角微微揚着一點弧度,眼睛裏笑意分明。
聞若弦莫名心慌,別過臉:“哦,我只是覺得你剛才說話很逗,又給我吃狗糧。”
“若弦……”
程蘇然以為她仍在吃味,神色間流露出一絲無措。
“嗯?”聞若弦又轉回來,立馬讀懂了她在想什麽,連忙解釋:“我是說,看到你和江虞過得幸福,特別有意思,所以我忍不住笑了。看見你好好的,我也開心。”
說完又補充:“我早就釋懷了,你不要太低估我。”
程蘇然臉上這才又有了笑容。
接着聞若弦轉移話題,兩人聊了會兒公司的事,雖然這些天程蘇然在家靜養,但并非完全撂挑子,随着身體和精神狀态恢複,慢慢能夠遠程處理一些工作,她決定過兩天複查有了結果,就回公司。
知道聞若弦辛苦,心裏十分愧疚。
日上中天,程蘇然留人吃飯,聞若弦百般推脫不下,加之難卻江虞的盛情,便留下來吃了午飯。
直到兩點多才離開。
回到自己車裏,靜靜地坐了會兒,随手打開播放器選了一首《阿拉斯加海灣》。
輕柔悲傷的女聲引出了些酸意。
這趟來就像例行公事,在聞若弦的觀念中,朋友生病,自己理當看望,如同一個标準流程,按規矩來就好。看望過,任務完成,執行程序完畢。
然後整個人徹底輕松了。
然然有自己的家,她很高興。被喂了滿嘴狗糧,她也高興,只是這份高興之下埋藏着酸楚。
并非她有多惦記然然。
而是……
猛然間發現,自己三十歲了,身邊竟然從未有過真正相愛的人。簡直不可思議,仿佛人群中的異類。
她似乎一直在喜歡別人,暗戀別人,自中學時代開始,到去年三月為止,
以前未曾察覺,如今看到然然和江虞的生活狀态,才有些說不出的心酸,以及好笑。但她又明白,情緒都是暫時的,一旦投入到工作中去,就會忘記心酸,重新供奉自己的真理——
感情是麻煩。
一首歌播放完畢,聞若弦抽離了思緒。
手機屏幕不斷亮起
數條未讀消息彈了出來。
她打開微信,就看到母親和父親分別發來許多張圖片,再點進去看,清一色高大俊秀的年輕男人。
“……”
又試圖将她“帶回正軌”了。
聞若弦沒有回複,退出來,發現朋友圈入口顯示着宋清蘿的頭像,好奇點進去,只見大小姐十分鐘前發了條動态。
[出來溜溜我的寶貝。]
宋清蘿騎在火紅的摩托上,一身暗色系騎裝英姿勃發,頭盔下漏出幾縷銀灰發絲,銳氣逼人。
背景像是維修店。
聞若弦對這輛紅色摩托車印象深刻。
自從大小姐進入公司,她就再也沒見她騎過。
一時之間心血來潮,看了看手表,下午時間自由,她退回聊天列表,點進宋清蘿的對話框:[你在哪裏?]
宋清蘿很快回複:[俱樂部。]
[什麽俱樂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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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蘿:[你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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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清蘿:老婆主動找我耶(開心
來啦來啦,今天給小可愛們發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