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王爺王妃在正堂裏喝茶吃點心。

聖上新賞的豌豆黃,細膩綿軟。王爺素來嫌這種小點心不擋饑,一口吞了三塊下去,正嚼着,冷不防看到兒子進來,匆忙往下咽,被噎得直掙脖子,慌不擇路地拎着桌上的茶壺,咕嘟嘟地灌下去,這才緩過勁來。

青年沒料到剛進門就瞧見這一幕,原本一腹的忐忑散了大半,忙趕着上前幾步,哭笑不得地替自己老父親撫着背順氣。

“咳咳……”王爺頗為狼狽地咳了幾聲,這才坐直了身子,“怎麽這會兒過來了?那位小哥兒怎樣?”

青年微微一笑,接話道,“他累極了,正睡着呢。”

“他沒坐過馬車,一趟罪受下來,整個人都撐不住。”

王妃聽他們說起,腦海裏浮出白天見過的身影,也跟着插了句嘴,“是了,那小公子瞧身形就不是個結實的,人也瘦,小臉蒼白,站在那單薄的很,怪可人疼的。”

“回頭讓府裏的大夫給好好把把脈,開了方子養養,年紀輕輕的身子不好,老了要遭罪的。”

“放心吧,娘,都安排下去了。”青年颔首道。

“嗯,你向來想得周到,不須我和你父王操心的,”王妃招了招手,把青年喚到身前來,替他理了理發鬓,心疼道,“瘦了許多,在外面這大半年也不知怎麽吃苦的。”

王爺在一旁撇了撇嘴,道,“吃些苦頭就對了,你們常日裏都偏護着他,本王在他這個年紀,早就去西北打仗了,死人堆裏都不知道滾過幾遭。”

王妃拿眼神瞪他,“就知道說我,你沒護着?小時候也不許練武,生怕磕了碰了,曬個太陽都心疼口合 禾刂 氵皮 特學 阝完。這要是練過了武,還能被幾個小賊給捅了刀子?”

說到這裏,又故意将青年拉近了些,作出副說體己話的樣子,聲音卻沒小到哪兒去,站院子裏都聽得真真兒的,

“也不知道是哪一個,聽說兒子出了事,衣服都沒換就跑去金銮殿,抱着聖上就開始哭,活活哭了半晚上,鼻涕眼淚抹了聖上一身,昨兒我進宮可還聽太後娘娘念叨,說聖上那件衣裳算是毀了,洗也洗不出來,聖上發了話,說誰給毀的便找誰賠去呢。”

王妃說完,眼也不看王爺,只同兒子使眼色,王爺在一旁被拆得幹淨,倒是窘起來,賭氣似地開口,“我兒子丢了大半年,困在那窮鄉僻壤裏,還被捅了一刀,毀他一件衣服都算是便宜他了。”

想了想,又抱怨道,“沒這樣做人伯父的,放着自己兒子不使喚,侄子倒是使得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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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青年這些年來見慣了自家父王的不着調,這時候依舊忍不住微微扶額。

王爺這腦子,都不必在他面前攤牌了,即便自己現在領了美人來同他說,這其實是位女扮男裝的姑娘,王爺怕是也能深信不疑。

青年後退幾步,立于堂前,振了振衣擺,屈膝跪下,“父王母妃,兒子此番前來,是有一事相求。”

他們親子之間甚少有這樣典重的時刻,王爺和王妃都是一怔,随即便意識到這事的不同尋常,“你先起身再說不遲。”

青年微微搖頭,依舊跪得筆直,沉聲開口道,“兒子此番遇險,幸蒙人相救,才僥幸撿了條命回來。”

“他待兒子極好,衣不解帶,夙興夜寐。”

“兒子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

堂上一時間寂靜無聲,青年說完話後便再不言語,只一雙眼擡着,不卑不亢地看向兩人。

王爺一時幾乎要疑心自己聽岔了,轉過頭去,不确定地問夫人,“你方才,可曾聽到……”

王妃做夢似的點了點頭。

“救命之恩,以身相許,”王爺越念越覺得耳熟。

王妃猛地拍了下扶手,“這不是我昨日看的話本子上的句子麽?”

是了,那話本子上也這樣寫,青年書生于路邊救了位受傷昏去的姑娘,姑娘醒來,羞羞答答,只抿着嘴笑,半遮着面,怯聲道,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

公子喜不自勝,一疊聲應下,接着便是納定下聘,洞房花燭,鴛鴦帳暖,被翻紅浪。

思緒跑遠了,王妃咳了一聲,回過神來,又瞧着堂下跪着的兒子發愁,“話雖如此,可……你們畢竟同為男子,且不說如今并無男男婚娶之俗,單是綿延子嗣這遭,便是無法。”

“況且,便是你願意,也要看那位小公子,人家肯不肯呢?”

說到這裏,王妃便想到青年白日裏将人領去自己房中的事,心下一凜,“你将他領去自己房裏,莫不是……強迫于他?”

想到這裏,王妃便坐不住了,急道,“那孩子瞧起來怯生生的,話都不敢講,你可不能作下這等不好之事,欺負了他。”

青年有些哭笑不得,“您想哪兒去了,兒子怎會是那等下作之人?疼他還來不及,哪舍得欺負?”

不過王妃這話倒提醒了他,青年正了正神色,故意帶了些心虛道,“實不相瞞,兒子與他……已經有了肌膚之親。”

“啪”地一聲,是王爺把椅子扶手掰斷了。

“你……”王爺險些要從座上直沖下來,強自忍住,“枉你讀了這許多年的聖賢書,你竟然……你怎可如此胡鬧!”

青年面上含了愧色,“兒子同他互表了心跡後,兩情相悅,日夜相對,竟而……情不自禁。”

“既然如此,”王妃起身來,拍了板,“咱們就萬萬不能辜負了人家,不能叫人家覺着咱們仗勢欺人,把欺負了人去還不肯給個名分。”

青年垂下眼,面色恭謹,“兒子也是這樣想的。”

“那便明日進宮去,同聖上說明緣由,求聖上為你們賜婚下來,咱們自家也該認真準備着了。”

“你先前說,”王妃想起了什麽似的,問自己兒子道,“這孩子無父無母,一個人住在山上?”

“是,我問起過他,他只說不記得,原先有個師父,撿了他來,後來也不在了。”

“也是可憐,”王妃聽不得這些,心裏對美人更添了憐惜,“他這樣的身世,只怕是心思要細膩些,婚事就更不能簡薄,再鋪張些也無妨,萬不能讓他心裏存了難受。”

“娘親心細,兒子是沒想到的,往後還要勞煩娘親多操些心才好。”青年伏身下去,規整地拜了一拜,這才站起身來。

“只有一事,”青年往前湊了湊,撒嬌般地沖王妃眨了眨眼,“娘親覺得,誰該進宮同聖上講呢?”

王妃瞥了他一眼,不為所動地撣了撣袖口,“誰闖下的禍,誰去料理,我和你父王可不去蹚這趟混水。

青年告饒地笑,“是,自然我去說,不敢勞煩父王母妃。”

“那兒子先告退了,”青年笑着躬身退下,臨到門口,又探出頭來,“晚間我帶他來和父王母妃一同用飯,他怕生,也不大能聽懂官話,還望父王母妃多體諒才好。”

“知道了,吓不着你那心肝兒的。”王妃沒好氣地沖他擺了擺手,把人打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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