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就很妙

馳騁疆場的榮華再是她眼裏的窩囊廢,那也是姜國能排名前十的将軍。

是人就有破綻,破綻被逮住,失望的不止是柴青一人。

姜嬈翹在桶沿的那條腿很快收回,絕色的容顏流露出濃濃的倦怠,她靠着手臂的支撐不做遲疑地從水中站起來,身材好得身為女人的柴青也羨慕,長腿細腰,凹陷的腰窩實在是在要她的命。

她穩固塞在鼻腔的碎帕子,取了挂在屏風的長衣裹住出浴的美人。

“別凍着。”

她朝那白雪皚皚的山峰看去。

大雪掩紅梅,驚豔非常。

姜嬈冷笑着邁出浴桶:“煩!”

柴青牽着她的手,貼心道:“那我幫你打死他。”

這一刻她是真的對榮華起了殺意,誰教他早不來晚不來,非趕在她好事将成的前一刻。

她魂兒都要沒了,只差和姜嬈泡個鴛鴦浴,再摟着到床榻厮混了。

長衣被水浸濕映出公主的好身形,柴青眼神沒法從她身上移開,好話說了一籮筐。

門外的叫陣聲聲勢愈大,她強忍戾氣沖姜嬈笑笑,姜嬈手指勾着她下巴索吻,纏纏綿綿的吻結束,她又恢複天人般的冷漠:“他還不能死。”

便是死,也不能死在護送她和親的半路。

柴青表示懂得,不能打死,那就打半死好了。

她色心未褪,榮華的聲音一波又一波地襲來,大有再不出聲就要破門而入的架勢。

柴青依依不舍地握住公主不盈一握的柳腰,下颌搭在她肩膀,深深吸了一口女兒香:“我要走了。”

相識至今,她在姜嬈身邊的時間門認真算起來并不長,還以為能假扮厭奴到功成的那一天,她觀察美人的細微表情,發現姜嬈對她的離開并沒有她所想的不舍,登時又氣又惱,狠狠在那隆起的雪團一捏,姜嬈吃痛地蹙了眉。

柴青一陣風地退出安全的距離,手在半空中虛虛一握,似在留戀方才的觸感。

她揚眉壞笑:“真軟。”

姜嬈抿着唇,眼角微紅,刻意側過身不去看她的臉。

“我走了。”

這次她沒選擇從窗子逃走,而是大大方方打開那扇門:“好你個榮華!”

一聲厲喝,榮華持着紅纓槍就要與她纏鬥。

柴青足下一點,身子飛出三丈遠,落到空地與這位青年将軍交手。

客棧被兵士圍得水洩不通,這裏發生的變故外人并不知情。

姜嬈披着長衣,又在長衣外裹着厚重的大氅,窗子推開,她看到柴青赤手空拳地與人搏鬥。

“公主,小心風寒。”

貍奴誠惶誠恐地站到她身側,勸說她關上花窗,姜嬈不為所動。

紅纓槍裹着鋒芒迅疾而至,柴青腰身下彎,彎到不可思議的程度,像只穿破風浪的燕子靈活地避開所有殺機。

她折了一根枯樹枝。

枯枝對上利刃。

暴漲的內力噴湧而出,榮華不敵,退出十幾步,十幾步後,腳下青磚斷裂。

他咳嗽一聲,喉嚨裏泛起腥甜:“你究竟是誰!何人指使你對公主不利?說!你是不是刺客盟的人?!”

“我是你祖奶奶!叫聲祖奶奶聽聽?”

這聲音年輕而清脆,帶着不可一世的桀骜,聽着聽着,姜嬈笑出聲:“你說她是不是不知死活?”

貍奴不敢答。

千名精銳将客棧包圍起來,除了榮華,另有幾位将軍坐鎮,柴青不思量奪命狂奔,反而大膽地迎上來,姜嬈閉着眼吹風,胸前脹脹的。

就在不久之前,柴青在這上面沒留情地捏了一把。

捏得她隐隐泛痛。

又有點難言的刺激。

何人敢對一國公主這般?

也只有春水鎮的壞種了。

窗外的打殺聲熱熱鬧鬧,伴随着榮華的暴怒和柴青的嘲諷,姜嬈抱臂在懷:“關上窗罷。”

“公主不看了?”

“不看了。”

沒人觀戰,打得再漂亮也沒意思,柴青眼尖地望見那扇關閉的窗,心裏湧起複雜的情愫,再看沖上來的榮華,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她眸子眯成一條線:“你該死!”

一枝劈下,硬生生地使出百斤大刀才有的磅礴厚重。

榮華正兒八經一流末等高手,哪怕放在江湖也是一號能攪動風雲的人物。

這樣的人對上一個來歷不明的小賊,應當很簡單地拿下,可結果讓人駭然。

被姜王賦予厚望的将才沒接下這一招,虎口震得沒拿穩手上的兵器。

哐當一聲!

紅纓槍砸在地,柴青一掌将人拍飛。

“将軍!”

榮華成了倒飛出去的破布娃娃,臉色煞白,眼神驚恐:“宗、宗師?!”

衆将嘩然!

宗師?!

九州哪來的這麽年輕的宗師?

這個節骨眼沒人去質疑少将軍榮華的判斷,兵将們自發組成一道人牆:“一起上!”

內室,姜嬈背對着窗,不知過去多久,外面的動靜少了,她問:“誰贏了?”

貍奴匆匆跑出去,又睜圓眼匆匆跑回來:“不好了公主,榮華将軍他——”

“死了?”

“沒死……”貍奴白着臉:“公主,您自己去看罷。”

姜國千名的精銳、數位将軍,一齊出手也沒留下那人,不光如此,榮華身受重傷,肋骨被打斷幾根。

柴青說到做到,把人打得半死,拍拍手,不費力氣地從天羅地網裏突圍出去。

那叫一個潇灑。

普天下唯有宗師方能有如此作為。

二十歲的宗師。

姜嬈看着再度嘔血的榮華,問衆将:“她很厲害?”

衆将面白如紙,坐在下首的宋将軍站出來解釋:“公主有所不知,九州宗師七十二,半數投身江湖,半數投效王室,姜國今時也不過有六位宗師。”

每一位宗師都是逆轉戰局必不可少的殺器,然能人性怪,想要收服無異于難上加難。

“宗師之上有大宗師,是存在傳說中的大能,等閑不可見,據我等所知,這麽年輕的宗師,實在是聞所未聞。”

遑論見了。

這一見,榮華半廢,半年內不能動武,随行來的千名精銳折損一成。

他們很想問一句公主是從哪裏招來的這般年輕的宗師,卻沒那膽子。

榮華眼珠子轉動,被打得半殘還不忘處置賣主的厭奴。

宋将軍出聲道:“把人帶上來。”

“且慢。”

“公主這是何意?”

正月裏飄小雨,雨絲淋在頭發,路人眨眼的功夫,柴青走進一道小巷,再出來,便是小鎮人盡皆知的壞種。

她頂着厭奴的臉在客棧大鬧一通,鬧也鬧了,現下無聊至極。

抄着手走到一處拐角,耳朵被人揪住。

柳眉恨得牙癢癢:“你能耐了是不是?天底下數你厲害是不是?你給我過來!”

再是九州聞所未聞的年輕宗師,也架不住姑姑擰耳朵。

走到春水坊,進入花魁的閨房,柴青右耳疼得沒了知覺,淚眼朦胧着:“姑姑,你把我耳朵揪沒了?”

“……”

柳眉一巴掌拍在她後背:“耳朵還在呢!”

柴青氣不過她的粗魯,才得解脫,拿後腦勺對人。

她感嘆自己命苦,被人喊了十幾年的壞種,難得真要壞上一次,先有榮華搗亂,後有姑姑這一頓修理,坐在這她壓根沒想明白哪裏惹着這位妖女了。

“你還不服氣?”柳眉壓着喉嚨:“你是生怕別人找不到你?鬧那麽大動靜,現在好了,春水鎮來了一位宗師,過不了幾天,消息都能傳到燕王耳裏!”

“傳就傳,我怕他嗎?”

“好,你不怕。”

柳眉獨自生悶氣。

柴青揉揉耳朵,痛意稍緩,她賠笑道:“姑姑,姑姑?”

“我一介妖女,哪配得上當柴姑娘的姑姑。”

啧!

惹毛了她,少不得要伏低做小,柴青蹲着身子為她捶腿:“姑姑這話說得,沒有姑姑,哪有柴青的今天?我知道姑姑是不想讓那些人注意到我,畢竟我是那誰的女兒……”

她嘿嘿笑:“可我也不是藏在地溝裏的老鼠,便是我站出來說我自個是誰,也得有人信啊。”

柴令的女兒,少說也要有英雄氣概,她不是英雄,她頂多是個混蛋。

二十歲的宗師又怎樣?

照樣沒法為爹爹報仇,為師父報仇。

也救不回她的绛绛。

柴青早認命了。

她這輩子都做不得力挽狂瀾的女英雄。

“怎麽又在妄自菲薄?”柳眉看不慣她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兒,不想和她計較下去,省得未老先衰。

“說說,榮華哪裏惹你了?”

“我單純地看他不順眼。”

就他背地裏看姜嬈的眼神,就足夠他死一萬遍。

柴青沏杯茶,一杯給姑姑,一杯給自己,淺淺嘬了一口茶水,眼睛彎成月牙,又在想握住一團熱雪的觸感。

雪融化會變成水,飽脹的水團鎖在五指下,沖不出來,溢在指縫,引着人頃刻沉淪。

就很妙。

她一臉春.情,柳眉想了想,大抵是懂了:“他攪了你的好事?”

“頂多再費些心思。”柴青摸着下巴:“姑姑,送我些好東西?”

姑侄倆不是親人勝似親人,柳眉一指點在她眉心:“小混蛋!”

宗師大鬧泰安客棧一事根本瞞不住,短短半日,春水鎮的百姓都在議論此事。

衆人沒見着具體情景,只能以訛傳訛,是以柴青走出門随意聽上一耳朵,說得有鼻子有眼的,若她不是當事人,估計也離譜地信了。

“是位女宗師?”

“是啊!女宗師,年輕得很!九州新冒出來的天才,就是不知為何會找上姜國公主……”

“還能為何?姜國公主美啊!公主之美,宗師也逃不過拜倒裙下的結局。”

“據說這位宗師是公主的情人,此次前來為的是搶親,喏,通往青陽縣的石橋也是她弄塌的!為了蠱.惑公主随她離開,不惜扮作侍婢留在她身邊,怎奈公主大義,不肯為一人幸福棄家國不顧。”

“真是令人唏噓啊……”

“她還打傷了榮華将軍,惹得公主大怒,公主一怒,宗師這才黯然離去……”

“也是個癡情人,不愧是宗師,談情說愛都比咱們有魄力。”

“……”

九州尚武,等級森嚴,一流高手與二流高手的差距大部分人一輩子都無法跨越,而二流高手,已經能夠做大門派招攬的客卿。

若說一流與二流隔着一座窮極一生也難以翻越的高山,那麽一流高手與宗師之間門,便是實打實存在一道望而生畏的天塹。

理解了這些,再去思考柴青此人,姜嬈一手托腮,百無聊賴地看着窗外。

她賭柴青一定還會來。

她若不來,和親的這條路委實無趣。

姜嬈懷裏抱貓,貓兒粘人地舔舐她的手指,貍奴被她趕去照顧受傷的厭奴。

哪怕榮華與其他幾位将軍咬定厭奴與宗師聯合企圖破壞和親大業,有姜嬈護着,姜嬈睜眼說瞎話,其他人也奈何不了她。

門外俱是看守的兵将。

房間門內,地磚下傳來輕微的三短一長叩擊聲,姜嬈立時回眸。

柴青毛茸茸的腦袋探出來,僅以口型道:“私奔?”

姜嬈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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