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星期日上午,蘇時意不用早起去公司,索性在家裏睡了個懶覺,一直到中午才幽幽轉醒。

剛想翻身下床,雙腿就傳來一陣拉扯的酸痛感。

是昨天走了太多路的後遺症,兩條腿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走路都有點打顫,直接夢回高中跑完八百米時候的場面。

蘇時意忍着那陣酸痛,心裏已經在給殷延紮小人了。

心裏罵的不解氣,她又從床頭随手摸了一個平時記錄香料配方靈感的本子,憤憤不平地畫了個思維導圖出來。

在最中間殷延的名字外面畫了個圈,蘇時意又滿腔憤怒地在旁邊寫下好幾個詞。

沒風度,記仇怪,小心眼兒,天蠍男.....

狗!都!不!要!

寫完最後四個字,她才發現不對勁。

不行,她還要追殷延呢,自己罵自己算怎麽回事兒。

越想越煩,蘇時意冷哼一聲,啪得一下合上本子,丢回床頭的抽屜裏,試圖給自己進行精神洗腦。

生活再難也得過。

殷延再煩也得追。

他昨天不是半路把她丢下了嗎?

等她把殷延追到手了,非得讓他繞着別墅跑十圈不可,然後求着她上他的車。

到時候她再不屑地瞥他一眼,轉身上自己的保時捷。

腦補了一下那副畫面,蘇時意已經覺得自己爽到了。

她正心滿意足地起身準備去洗漱,床頭櫃上的手機卻忽然震動了聲。

是殷子墨發來的微信,告訴她假訂婚的事已經和林沁晚說清楚了,讓她放心。

看見消息,蘇時意心裏的一塊大石也算是落了地。

她過段時間也得找個合适的時機告訴蘇政華,沒了和殷家聯姻的機會,對蘇政華來說必然是個晴天霹靂。要不了多久,消息就會慢慢傳出去。

至于殷延那邊,她得想辦法親自告訴他。

雖然是周日,但蘇時意作為老板,下午還得去商場巡個店。

兩周之後拾遺要舉辦線下的試香活動,她還得去店裏先指導店員現場到時要怎麽布置。

周末的國金商場人山人海,拾遺香水的門店在化妝品這層的最裏面,人流量比起黎姍的門店,差了不止一星半點。

不是蘇時意不知道地理位置的重要性,而是她實在心有餘而力不足。

國金的商鋪租金本就高得離譜,這幾年更是接連飙升,拾遺香水本就是小衆沙龍香,香水的制作成本非常高昂,盈利能保住門店租金已經實屬不易。

“這些裝飾可以挪到旁邊去,太繁瑣的裝飾只會喧賓奪主,我們要讓客人進店之後第一眼關注到的是我們的香水,而不是這些襯托品,明白了嗎?”

“明白了蘇總。”

店員連忙點頭,按照她的意思挪走桌上的花束。

又細化了一部分櫃臺的擺放後,蘇時意又微信找來商場廣告部的負責人,商定過幾天廣告投屏的時長。

負責管理商場廣告的副經理簡媛是蘇時意大學辯論社裏的學姐,兩人頗有些交情。

廣告費不菲,簡媛也知道蘇時意現在有難處,便答應可以寬限幾天。

這時,簡媛想起什麽,問她:“隔壁樊俪香水最近好像也在準備活動,這事兒你知道嗎,你們的日期不會撞上吧?”

聞言,蘇時意蹙起眉,搖了搖頭。

自從上次酒會外面遇見黎姍,她就再沒聽到黎姍什麽消息。

太過風平浪靜,好像也不是什麽好兆頭。

簡媛好心提醒道:“我也是聽說,你凡事也多留個心眼,我先幫你預留出那幾天廣告屏的檔期,錢晚兩天應該也沒什麽事。”

蘇時意頓時感激一笑:“謝謝學姐,過幾天有空我一定請你吃飯。”

“跟我你還客氣什麽。”

忙完已經接近下午,中途蘇時意還收到聞凝的微信,讓蘇時意去商場負一層的咖啡店找她。

進到咖啡廳裏,蘇時意一眼就掃到了聞大小姐。

剛在商場裏血拼完,聞凝的腳邊全是琳琅滿目的大牌購物袋,不要錢似的堆在一邊,算是把豪門千金揮霍無度的精神貫徹到底。

蘇時意一走過來,聞凝立刻蹙眉:“我怎麽感覺你這兩天好像又瘦了?”

蘇時意在她對面坐下,聞言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有嗎?”

聞凝當然知道她最近在為什麽事發愁,撂下手機看着她說:“要不我回去跟我哥說,讓他給你投了算了。反正他的錢就是我的錢,他不敢不同意....”

其實早在最開始,拾遺香水剛成立時,聞凝就以天使投資人的身份給拾遺香水投了兩百萬。

蘇時意不好意思再讓聞凝繼續投錢進來,也不想讓兩個人的友誼摻雜上太多跟利益有關的東西。更何況拾遺香水需要的資金,也不只是前期的區區幾百萬就能解決的。

蘇時意勾起唇,半開玩笑道:“再等等吧,等我實在沒辦法的時候,大小姐再包養我?”

聽她還是不正經的語調,聞凝差點氣到翻白眼:“你還真打算一棵樹吊死在RY資本身上了?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軸呢。”

蘇時意笑笑沒說話,手裏攪拌着咖啡杯。

她現在還不能告訴聞凝。

那個非殷延不可的原因。

這個話題很快被揭過,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聞凝看着手機,忽然冒出一句感慨。

“我發現有的男人整天像是在朋友圈裏孔雀開屏一樣。”

“誰啊?”

“司宴啊,喏,你看。前天還在夏威夷沖浪,今天就高爾夫去了。”

聞凝說着就把手機屏幕轉到蘇時意面前。

屏幕上是平平無奇的一張高爾夫球場的風景,放眼望去一片綠色,還有幾道模糊不清的人影。

蘇時意随意掃了一眼屏幕,視線忽然在一處身影上頓住。

照片只能看見男人模糊的側顏,有點眼熟。

“等等——”

她輕觸屏幕放大照片,定睛一看。

真是殷延。

蘇時意眼睛一亮,整個人都精神了:“照片裏這個地方在哪?我現在就要過去。我看見殷延了。”

聞凝被她突如其來的興奮吓了一跳,聽見她的話,頓時震驚瞪大眼。

“糊成這樣你都能認出來?”

蘇時意催促她:“快幫我問問在哪。”

聞凝看了看定位,手機裏剛好有那個高爾夫球場的聯系人。

沒一會兒,消息就傳回來了。

“進不去啊,好像被包場了。”

蘇時意眼睛轉了轉,想出來一個辦法:“給我随便找一套員工服也行,只要能讓我混進去就行。”

迎着蘇時意央求的目光,聞凝咬緊牙關。

“成,我刷臉幫你想辦法。”

一個小時後。

北杉高爾夫球場。

員工更衣室裏,蘇時意換好衣服出來,對着鏡子将一頭烏發束成低馬尾,又把球場裏員工統一的鴨舌帽帶好,帽檐往下壓了壓。

臨出去前,她又拿出手機,百度了一下聞凝剛剛發給她的人名,也就是殷延今天在這裏談合作的對象。

是全球聞名的國際奢侈品品牌Serche的創始人□□ith,品牌從1987年創立至今,已經被譽為世界十大奢侈品牌之一,旗下最為經典的便是香水生産線,據說還是當年Serche創始人夫人一手建立的。

只可惜夫人早年便離開人世,只留下了一個年齡尚小的女兒。

資料僅限于此,至于殷延今天在這裏談的具體是什麽合作,蘇時意查不到,所以她只能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打探出什麽消息。

對殷延這種利益當前的男人來說,光靠美貌和扮柔弱是吸引不到他的,更何況她現在還是他名義上的未來弟妹,他絕不可能主動和殷家有關的人沾上半點關系。

這種理智自持到可怕的男人,不會輕易允許自己越過底線。

她必須得想辦法,讓殷延看到她的價值,給他一個願意相信她,然後投資拾遺香水的理由。

出了更衣室,蘇時意便往室外球場走。

剛走過一個拐角,忽然出現一團小小的黑影,直沖沖地撞了上來。

把蘇時意吓了一跳,卻也沒撞疼。

她低頭一看,原來是個金發碧眼的小女孩撞到她身上了。

小女孩只有她膝蓋那麽高,蘇時意半蹲下來,下意識關切道:“沒事吧?”

小女孩的瞳仁漆黑,卻似乎沒什麽焦距,一副混血長相,漂亮得像個洋娃娃,正定定地望着她。

見她不說話,蘇時意只好又切換成英語問了一遍。

“Are you ok”

這時,小女孩終于開口了。

"你的身上...是什麽味道。"

小女孩說話慢吞吞的,像是還不太熟悉說中文,吐出來的每個字都異常艱難緩慢。

她并沒有直視着蘇時意的眼睛,目光反而落在下方,視線渙散得更為明顯,并沒有這個年齡的孩子眼中應有的光彩,甚至無法聚焦。

蘇時意心裏一跳,意識到眼前的小女孩是盲人。

縱使知道小女孩看不見,她還是微微一笑,輕聲回答:“是香水。怎麽了嗎?”

小女孩又緩緩開口,一字一頓地問:“裏面都用了什麽香料...”

蘇時意回答:“嗯..是我自己很久之前做的,有點記不住配方了。”

小女孩的神情顯而易見地失落下來,卻還是認真誇贊道:“很..很好聞。”

蘇時意頓時莞爾:“謝謝你。”

她若有所思地打量起面前金發碧眼的小女孩,腦中忽然升起一個猜測。

今天這裏被殷延包了場,無關人員應該都進不來,那麽就說明這個小孩和今天在場的人有關系。

衣着不菲,又是一副混血兒的模樣,一眼就能看出不是普通人家。

心裏大概有了答案,蘇時意想了想,從包裏翻出一支随身帶着的,全新的香水滾珠,彎腰遞給小女孩。

她彎起眼睛,柔聲說:“如果你喜歡的話,這個就送給你吧。是新的,還沒用過,和我身上的味道一樣。如果下次有機會見面的話,我再告訴你裏面都用了什麽香料,好嗎?”

小女孩握着那支滾珠,睫毛動了動。

“你..叫什麽名字。”

她目光微動,随後便微笑着答:“我叫蘇時意,是殷總身邊的助理。如果你想找到我的話,聯系RY資本的殷總就好。”

“如果下次還有機會見面的話,我再把我新調的香水帶給你。”

她剛說完,身後便來了幾個來尋找小女孩的人。

和小女孩說了聲再見,蘇時意便轉身離開了。

她按着标示找到室外練習場,鎮定走到一個跟她裝扮相同的工作人員旁邊,是個年輕帥氣的男孩。

冷不丁看見一張陌生面孔出現,男孩一時懵了一下。

“哎,你是.....”

蘇時意眨眨眼,面不改色答:“我是來替班的,有人今天臨時請假,李經理讓我來的。”

聽見這話,男孩瞬間打消了目光裏的懷疑,取而代之的是控制不住的驚豔。

他紅着臉點頭說:“哦...這樣啊。那你先和我一起在這邊站着吧,一會兒等客人打完再過去。”

蘇時意笑着應:“好。”

終于應付完,她将鴨舌帽擡起一點,望向不遠處站着的幾道身影。

幾個男人穿的都是清一色的運動衫,其中有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應該就是□□ith,而他的旁邊,殷延的身影也格外顯眼。

他今天沒穿西裝,是一身偏休閑的打扮,簡單的薄衫勾勒出男人極佳的身材比例,寬肩宅腰,身材清瘦卻挺括。

只是握着球杆站在那,也似乎比旁人看起來多了幾分矜貴感,不太好接近的樣子。

他調整了一下姿勢,便站直揮杆,白皙緊實的手臂線條在陽光下暴露無疑,整套動作行雲流水,一看便是從小就經過專業培養的。

蘇時意以前為了和客戶談生意,也囫囵地學過幾天,可能她天生窮命,這種有錢人的高雅運動就是玩不來,也體會不到其中的樂趣。

又或許,她和殷延,從本質上就是有階級差距的。

蘇時意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身旁年輕男孩的餘光連連瞥向她精致漂亮的側臉,心思有些按耐不住,還是忍不住開口搭話。

“對了,你叫什麽名字啊?”

蘇時意張了張唇,随口胡謅出一個名字。

“蘇..蘇蜜。”

男孩害羞地撓了撓頭:“啊,真好聽。我叫林許。”

“謝謝。”

話題短暫結束,蘇時意想了想,還是從口袋裏摸出一個口罩戴上。

有些心思,還是不能過于明顯了。

要藏起一半,若隐若現才有趣。

林許忽然想起什麽,貼心地說:“今天球場的撿球車壞了,一會兒客人打完我去撿,你在旁邊搭把手就行,女孩子幹這個活兒太累了。”

蘇時意的注意力都在不遠處的殷延身上,聞聲才轉過頭,對着林許莞爾道:“謝謝你啊。”

林許被她這一笑弄得臉更紅了,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

“不..不客氣。一會兒咱倆加個微信吧?”

陽光明媚,湛藍的天空中白雲飄渺。

球場裏一眼望不頭的綠色草地上,無數高爾夫球點綴其中。

幾個男人也剛好打完一輪。

生意還沒徹底談妥,□□ith要趕晚上的飛機離開北城,這會兒球場上只剩下殷延和司晏二人。

又是一杆進洞,司晏剛放下球杆,一旁的美女秘書立刻送上水和毛巾。

收購的事兒今天沒談攏,殷延的面色是顯而易見的不佳。

從回國前,RY資本便有意收購Serche,借此機會正式進軍奢侈品行業。得知□□ith最近有意願抛售手裏的股份,殷延便第一時間想辦法通過好友司宴約到了人。

可聊了一下午,結果卻不盡人意。即便殷延承諾出了非常高昂的價格換取股份,□□ith卻仍然不同意。

用錢都沒法解決的事兒,确實不太好辦。

司宴喝了口水,說:“這事兒也急不得,□□ith這人挺軸的,尤其珍視Serche旗下的香水生産線,是他夫人留下來的。殷氏以前沒接觸過這方面的,他應該是擔心你收購了之後,大刀闊斧把他這個小衆香改成流水線生産。”

“畢竟他和他夫人都是做調香出身的,跟咱們這種只為了錢的商人不一樣。匠人之心,有顧慮也可以理解。”

聞言,殷延輕笑一聲,語調譏诮:“放着唾手可得的利益不要,是愚不可及。”

司宴噎了下,一時也無法反駁。

他差點兒忘了,殷延的本質就是為利所趨的冷血資本家,能用最簡單的方式解決問題絕不多浪費一秒時間。

當然也別指望他能和普通人共情。

工作話題到此為止,司宴的目光随意一掃,忽然注意到不遠處的一抹倩影,頓時轉移了注意力。

他頓時來了興趣,用手指了指,跟身邊的秘書說:“那邊站着的那個,身材看着不錯,挺養眼。一會兒讓她過來。”

蘇時意正在原地站着,忽然就被叫了過去。

見人來了,司宴擡了擡眉梢,目光不經意地在她凹凸有致的曲線上轉了一圈。

“你是新來的?”

蘇時意壓低聲音應了句:“是的先生。”

她把帽檐壓得很低,僅有的視線範圍內,她看見殷延坐在椅子上。

男人低着頭,正在看手機,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側臉線條利落分明,半個眼神也沒分到這邊。

興許是因為要打球,他今天沒戴眼鏡,斯文敗類的氣質少了些,反而往日更添幾分清冷。

這時,司宴見她的視線頻頻往殷延的身上瞟,心裏頓時了然。

恐怕又是一個知道殷延身份,想着投懷送抱的女人。

他擡了擡下巴,有點看好戲的意思:“你去把水送給坐着那位吧。”

蘇時意點點頭,穩住心神走到殷延身邊。

她悄悄壓低聲線,讓聲音聽起來和往常的不太一樣。

“殷總,您的水。”

他沒擡頭,嗓音冷淡卻客氣:“謝謝。”

殷延這種人還會說謝謝?倒是蠻讓人驚訝的。

心裏暗暗腹诽着,蘇時意已經開始後悔這口罩戴的有點多餘了,萬一殷延壓根沒認出她,她今天折騰這一趟豈不是白跑。

蘇時意心裏正琢磨着,一邊彎腰把礦泉水放到他手邊的桌上。

她彎下腰時,一股熟悉的淡香悄聲飄進鼻翼。

殷延目光一停,随即微不可查地擡了下眼。

面前的女人戴着帽子口罩,看不清臉,身上的員工制服勾勒出姣好的曲線,陽光照耀下,頸間裸.露出的肌膚白得細膩晃眼。

他的眸光微暗,眼底染上幾分玩味。

蘇時意直起腰的前一秒,殷延便已經平靜地收回視線。

他沒開口吩咐什麽,蘇時意只好按耐着退到一邊。

這時,司宴開口跟旁邊站着的林許說:“可以撿球了,我們打得差不多了。”

林許立刻彎腰應:“好的先生,我現在就去。”

今天球場的撿球車突然壞了,這會兒只能球童手動去撿球,一眼都望不到邊的球場,少說要個把小時才能撿完,估計撿完腰都要累斷了,還好蘇時意有美女特權。

這任務早就被剛剛打了保票的林許承包了,所以她便打算安安靜靜地站在一邊,心裏正想着怎麽能引起殷延的注意,卻忽然聽見男人沉聲叫住林許。

“等等。”

林許停下腳步轉身,不明所以地問:“請問先生還有事嗎?”

一旁的蘇時意微微蹙眉,也不知道殷延要幹嘛。

誰成想,下一刻,殷延的目光忽然朝她的方向看過來。

兩人的視線猝不及防地在空中交彙,蘇時意的呼吸都跟着一緊。

他靠在椅背上,姿态慵懶閑散,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不知怎的,蘇時意莫名感覺到了一絲危險。

好像要被拿捏了...

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心頭驟然升起,下一秒,蘇時意就看見男人擡了擡下巴,漫不經心地開口。

“換她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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