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蘇時意就在這短短的一秒鐘裏喪失了接下來三個小時內所有跟殷延開口說話的興趣。
她堅信,一個女人哪怕再能言善辯巧舌如簧,也抵不過一個男人在你面前說。
——你的睫毛粘在臉上了。
這太窒息了。
她覺得自己很可能和殷延八字不合。
他對女人過敏是吧??
去了趟衛生間回來之後,蘇時意選擇在座位上不說話裝死,借此逃避剛剛的社死時刻。
反觀殷延,似乎完全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也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剛剛的發言有任何問題。
等意識到旁邊異常安靜,殷延終于從手裏的股市圖分出神來,側眸瞥了她一眼。
興許是被他叫來的太匆忙,她甚至都沒來得及換一套正式的衣服,簡單修身的米色上衣,深藍色的闊腿牛仔褲,經典的法式慵懶風。
一縷碎發不經意從耳邊垂下,勾勒出她精致小巧的側臉,唇色是淡淡的粉,卻依然不減五官帶來的明豔漂亮。
她正撐着下巴,佯裝鎮定地看着飛機外的景色。
殊不知紅透了的耳根早就暴露了她此刻的尴尬。
片刻,殷延的視線不着痕跡地收回,嘴角輕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蘇時意正望着窗外重塑心理建設時,一份文件忽然被擺在了面前。
她怔了下,轉頭看向他:“這是什麽?”
殷延語氣緩和了幾分,淡聲答:“Serche的資料,明天上午我們會去臨城總部和史密斯見面。”
“哦。”
蘇時意當然明白他的意思,扮演他的私人秘書陪他出差,她當然得了解是個什麽情況。
其實她前兩天回去之後,自己有在網上搜索過關于Serche品牌目前的情況,還有股價的漲幅,和殷延給她的這份差不多。
随手翻了幾頁,她便放下文件,試探性地開口問:“你要收購Serche?拿下控制權?”
這其實涉及到了內部機密,RY企圖收購的目的還尚未被外界知曉。
知道自己這個問題有些過線了,蘇時意抿抿唇,還是認真解釋:“我現在是你的秘書,那我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我得知道你想要什麽,才能想辦法幫上你。”
她這番表忠心的話說得言辭懇切,蘇時意自己心裏也清楚,殷延并沒有對她卸下防備。
他這樣混跡名利場多年,早就站在權利頂端的男人,心機深沉似海,又怎麽可能會輕易對一個人卸下防備。
蘇時意知道自己看不穿他,索性倒不如真誠坦蕩點,表明自己的态度。
這就是她聰明的地方。
她不躲不閃地迎着殷延的目光,澄亮的眸中倒映出他的影子,坦坦蕩蕩。
長達幾秒的對視後,殷延眼裏的那抹暗色褪去些許,嗓音聽不出什麽情緒。
“說說看,你的想法。”
聽到他這句話,無疑是給了她一個谏言的好機會,也是蘇時意等待了好久的機會。
她正了正神色,“Serche是著名的家族企業,但旗下的香水線卻是從史密斯這一代才誕生的,目前大部分香水品牌通常會選擇将調香這一部分工作外包給香精公司,而史密斯卻選擇斥巨資建造獨立實驗室,足以見其重視程度。”
她的嗓音輕緩動聽,不疾不徐的,像春風拂面似的,讓人忍不住繼續聽下去。
“如果RY想要采用強硬手段收購股份的話,按照史密斯的往常的行事風格,勢必會聯系其他資本調資金入場。到時候股價波動引起恐慌,引得股民躁動,紛紛低價抛售,最後只會兩敗俱傷。”
“商場上最喜聞樂見的當然是合作共贏的局面,逼得任何一方魚死網破,讓自己獲得所有利益,都不是上策,聰明人不會這麽做。”
蘇時意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語氣篤定地推測:“所以你還是會傾向于從史密斯身上入手,因為這樣最便捷。說服他心甘情願地把股權賣給你,省去不必要的麻煩和風險,只不過史密斯身上有些難突破罷了。”
話音落下,殷延微微擡睫,眸底染上幾分興致玩味。
原本以為她只是在調香方面極有天賦,可從蘇時意剛剛的話裏不難看出,她對投資的了解并不只是浮于表面,而且看待問題的角度也足夠毒辣,稚嫩,卻野心十足。
更有趣的是,她似乎很了解他。
被他這樣盯着看,蘇時意的耳根不禁有些發熱。
她不自然地輕咳一聲,盡量把注意力都放在正事上:“但是,打蛇打七寸,人都有軟肋。他在意什麽,我們就給他什麽。”
其實她心裏清楚,她在這件事上能起到的作用并不大,無非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給他一些談判時可以切入的新角度。
“我也是調香師,如果讓我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轉手我自己做出來的品牌,我對對方的要求只有一個。”
談到專業方面,蘇時意的神情是從未有過的認真。
她一字一句,極為認真道:“尊重香水,而不讓它徹底淪為市場上的商品。給調香師足夠的創造自由,而不是遵循市場随波逐流,僅此而已。”
三小時後,飛機準時降落至臨城機場。
殷延應該是晚上還有事,下了飛機就自己離開了,不忘吩咐司機把蘇時意送到酒店。
在前臺取了房卡上去,蘇時意才發現給她安排的房間竟然是頂層的總統套。
原本她以為殷延就給她安排個豪華間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沒想到上來就是十萬一晚的總統套房。
果然平億近人,讓蘇時意瞬間有一種傍上大款的感覺。
臨城四面臨海,站在總統套房的陽臺上,就可以輕松俯瞰一整片碧藍無垠的海景,浴室裏配置巨大的按摩浴缸,幾乎能跟一個小溫泉池媲美。床也是又大又軟,床邊燃着的香薰都要四位數起,奢侈至極。
普通人冷不丁住可能還會不習慣,但蘇時意不。
她不僅會享受,而且能享受的非常理所當然。
蘇時意進浴室洗了個澡出來,很快就有專門的管家送下午茶上來,洗去一身疲憊後,面對着海景,她美美地用完一頓下午茶,可謂是相當享受。
輕柔的海風拂面,吹得蘇時意都開始犯了困。
她躺在藤椅上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再一次不由得在心裏感嘆。
有錢可真好啊。
努力奮鬥賺錢的心在這一刻瞬間更堅定了。
這時,蘇時意忽然又想起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她拿起手機,輸入剛剛從許恒瑞那裏要來的號碼,思考片刻後編輯了一條消息。
「殷總,房費給報銷的吧?」
大概過了快一個多小時,蘇時意才等到殷延回複。
「你想自己付也可以。」
冷冷冰冰,毫無人情味的資本主義發言。
......可以,但沒必要。
蘇時意心裏腹诽,飛速回複:「殷總破費了^^」
發出這條消息,她思考了下,又開始打字。
「對了殷總,我覺得明天史密斯很有可能會在一些關于調香的方面發難,您需不需要臨時補習一下和調香有關的知識?」
「我是專業的,而且不收費哦~」
然而這次,對面沒回了。
一直等到天黑,殷延還是沒搭理她。
蘇時意百無聊賴,索性在陽臺的藤椅上開始處理工作。
拾遺的幾款新品的香料配方還需要微調,她把一些可嘗試的香料選擇整理出來,一一發給喬詩語。還有新品的廣告拍攝構思。
等把工作處理完一部分,再擡起頭時,天已經不知不覺地黑了。
蘇時意揉了揉酸痛的脖頸,拿起一旁茶幾上放着的手機。
殷延依舊沒回她,反而是聞凝的微信接連跳了出來。
聞仙女:「你人呢!晚上出不出來玩。」
蘇時意:「我來臨城了,出差。」
聞仙女:「這麽突然?!自己去的?」
蘇時意:「不是,和殷延。」
消息剛發出去,聞凝立刻打來一通視頻電話。
蘇時意擡手接起,一只手舉着手機,一邊懶洋洋地活動着身體。
聞凝看見她的背景真在酒店,嘴巴驚到能塞下一個雞蛋:“什麽情況啊?你們倆這麽快就發展到酒店開房了?!”
“......兩間房,謝謝。”
聞凝興奮的表情瞬間消失,切了聲:“反正你本來和殷子墨又不是男女朋友,現在婚約也沒了。話說殷延現在對你到底是什麽态度?”
一提起來這事兒,蘇時意就忍不住想吐槽。
簡單概括了下飛機上發生的事之後,蘇時意冷笑一聲:“他居然就那麽直接說我臉上粘了睫毛,就不能說得委婉一點嗎?我真心祝願這個世界上的直男可以主動把嘴捐了。”
夜裏靜悄悄的,蘇時意打着電話,慷慨激昂地跟聞凝吐苦水,完全沒注意到有一道涼飕飕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大半夜的,哪來的人啊?蘇時意沒多想。
“還有上次在高爾夫球場,我回去之後腰疼了三天。”
蘇時意越說越激動,慷慨激昂到完全忽略了自己的音量。
說到最後,她語重心長地總結陳詞:“我合理懷疑他是不是天蠍座的,這麽記仇。天蠍男,狗都不談!”
電話裏,聞凝聽完直接笑出鵝叫,幸災樂禍道:“你也有今天啊。”
聞凝最了解蘇時意,知道她是怎麽個性子,二十幾年以來從來沒倒貼過哪個男人,男女關系的處理上更是游刃有餘,表面上或許看不出來,實際心腸冷漠得很。
聞凝見過有的富二代為了追蘇時意,差點用瑪莎拉蒂和玫瑰花在宿舍底下擺出個八卦陣來,而蘇時意反手就打了個119。
說白了,她這人沒心,也很少有人能真正走到她心裏去。
蘇時意面無表情地聽她嘲笑完之後,聞凝才開始一本正經地分析:“想想倒也正常,殷延什麽人啊,估計早就對美□□惑免疫了。”
她又提出個馊主意:“雖然但是,都是成年人了,你幹脆打直球,直接半夜敲他房門。”
蘇時意又是冷哼一聲:“爬床?38層隔着陽臺,下次你見我就是靈牌了。我有這個本事早就去演真人版蜘蛛俠了。”
一邊說着,她下意識轉頭看向隔壁的陽臺。
夜裏,月光掙破雲層,瑩白的月光投射而下,一道修長的身影立在那裏。随着光線撒入,環境不再昏暗,他的面容也逐漸變得清晰。
男人不知道站在那裏多久了,一雙漆眸正幽幽地望着她。
看清他的一瞬間,蘇時意頭皮一麻,吓到差點兒把手機扔出去。
蘇時意眨眨眼,确定自己沒見鬼之後,立馬反應過來。
“殷..殷總,好巧啊。”
她咽了咽口水,讪笑兩聲:“這麽晚您還沒睡呢?”
他沒聽見吧?
她剛才都說什麽來着?
哦,罵他直男。
還說狗都不跟他談。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夜裏光線昏暗,蘇時意總覺得他的臉色看起來特別的黑。
氣氛在無盡的尴尬中蔓延,終于,她聽見殷延聽不出情緒地問:“你在幹什麽?”
蘇時意硬着頭皮憋出一句:“賞..賞月。今晚月亮挺圓的。”
反正沒說你壞話就對了。
而殷延就這麽靜靜地盯了她幾秒,面色看不出喜怒。
蘇時意被他盯得幾乎快窒息了。
殷延:“那你繼續。”
輕描淡寫丢下這句,他便從陽臺走了。
蘇時意感覺她聽出了這句的潛臺詞:那你繼續編。
........
電話裏,聞凝還沒挂斷,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地追問她怎麽了。
蘇時意深吸一口氣,重新把電話拿回耳邊:“沒什麽。”
“你先幫我準備一下靈牌吧。”
“到底怎麽了啊?你不會剛好背後說人家被抓個正着吧?”
她的語氣都透着說不出的絕望:“你知道我剛剛從他的表情裏讀出了一句話嗎?”
聞凝好奇:“什麽?”
“天涼了,該讓蘇氏破産了。”
“.......”
陽臺的門沒關嚴,她的話一字不落地傳進客廳。
隔着房間都能感覺到的深深悔意。
殷延聽着,忽地輕哂了聲。
拜聞凝所賜,蘇時意難得睡一次總統套房,還沒睡好。
生怕殷延這種記仇的人發作起來,大半夜叫人把她從總統套趕出去。
事實證明,蘇時意确實想多了。
一直到天亮,無事發生。
說不定殷延善心大發,念着她還有用,等着秋後算賬呢。
一夜未眠,蘇時意頂着兩個黑眼圈坐到化妝鏡前,一邊化妝一邊反思。
以防隔牆有耳,她下次再也不背後說人壞話了。
蘇時意按照約定的時間早早下了樓,看見許恒瑞正在車旁等着,殷延還沒下來。
她悄悄在心裏松了一口氣,安慰自己昨晚那事兒可能真就那麽過去了。
一旁,許恒瑞見她沒什麽精氣神兒的樣子,主動開口關心:“蘇小姐,昨晚是沒休息好嗎?”
蘇時意扯了扯嘴角,讪笑道:“啊....我熬夜看了一部電影。”
沒想到許恒瑞好奇心還挺重,追問了一句:“什麽片子啊?”
這時,身後傳來一陣沉穩有力的腳步聲。
蘇時意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聽見一道熟悉冷淡的聲線響起。
“真人版蜘蛛俠。”
“.......”誰讓你搶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