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蘇時意聽着他這話,總感覺聞到一陣說酸不酸的酸味兒。

她抿緊唇隐忍着笑意,沒忍住脫口而出道:“怎麽,你吃醋了啊?”

話一出口,蘇時意心想,完了。

按照殷延這種口是心非的脾氣,指不定要怎麽陰陽怪氣她。

結果沒想到的是,他竟然沒否認。

緊接着,電話裏傳來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哂。

他沒否認,他不尴尬。

尴尬的人立刻就變成蘇時意了。

怎麽聽得她好像那麽自戀似的啊.......

她的指尖繞着發絲,纏繞出一圈又一圈,耳根有點發燙。

很快,蘇時意就又聽見他低聲問:“什麽時候回來。”

夜色靜谧,從窗外望出去,剛好能看見橫跨江城的江水,水波粼粼,月光細碎地墜進江水裏,電話裏微弱的電流聲混雜着男人低沉的聲線,缭繞在耳畔,似情人低喃。

蘇時意小聲回答:“不知道呢,可能明天下午吧。”

“嗯。”

他就低應了那麽一聲,其他什麽也不說,欲言又止的,立刻就讓蘇時意的喉嚨有點發癢。

她輕聲嘀咕:“怎麽,你有事啊....”

電話那頭,殷延換了只手握手機,另一只手随意插在口袋裏。

他垂眸看着窗外的月色,淡聲反問她:“你不是說要給我禮物?”

哦...原來是這事兒啊。

這時,殷延又似笑非笑地問:“你以為是什麽?”

.........

蘇時意并不想回答他這個破問題,臉上有點發燙。

聽見小七好像已經洗完澡準備出來了,她不知怎的有點心虛,連忙對着電話說:“我先挂了啊。”

就在蘇時意剛挂掉電話不多時,小七就從浴室裏出來了。

小七一擡頭,就看見蘇時意握着手機站在窗邊,臉頰透着些不尋常的緋紅。

這種表情,簡直是太熟悉了。

小七憋着笑,看着她一臉懷春的表情。

“時意姐,你慘了。”

蘇時意回過神來:“啊?”

“你墜入愛河了。”

第二天起來,蘇時意睡得很好。

她定了今天下午的機票回北城,其實原本想的是後天早上回去,但不知道怎麽,昨晚臨睡覺之前,蘇時意鬼使神差地就把機票改簽了。

今天早上睡醒,她才反應過來昨晚睡覺之前都幹了什麽。

可改已經改了,蘇時意也只好作罷,開始收拾行李。

将行李收拾好寄存到酒店前臺,她便獨自出門打車。

這趟來江城除了為了拾遺香水的事,她還要見一個人。

蘇時意來到咖啡廳裏時,許國棟已經坐在最裏面的位置等着她了。

她走過去,把包放在旁邊的座上,歉疚道:“抱歉許叔,路上有點堵,來晚了。”

對面的中年男人大方一笑,語氣寬和;“沒事,我也才剛到。”

許國棟是母親大學時的同窗好友,曾經遇到困難時受過蘇時意母親的接濟和恩惠,當初她們母女二人重病落難時,許國棟也幫了不少忙。

後來蘇時意回到蘇家之後,偶然又聯系到了許國棟。

許國棟作為蘇氏集團的股東之一,心裏早就對蘇政華和沈慕舟深有不滿,加上蘇時意的母親未婚先孕也是因為蘇政華的緣故,便更看不順眼蘇政華。

得知到蘇時意有心控制蘇氏集團,許國棟為了還當年那份恩情,二話不說地答應下來,願意助她一臂之力。

蘇政華和沈慕舟鼻子太靈敏,蘇時意如果在明面上頻頻接觸和蘇氏集團有關的事,勢必會打草驚蛇。有許國棟在,她就能不費力氣地得到不少蘇氏集團內部消息,幫助她做後面的打算。

“沈慕舟那小子,最近在公司裏老實了不少。前幾天項目的事兒算是給了他一記重創,行事也收斂了不少。上次股東大會之後,我們當衆給蘇政華施壓,礙于股東,蘇政華明面上只能架空了沈慕舟一部分權力,但私下的重要項目,沈慕舟應該還在經手。”

許國棟嘆了口氣,“財務部那邊都是秦芝的人,新上任的財務部副經理是秦芝的大舅子,前幾天公司還有人撞見沈慕舟和他在日料店裏一起吃飯。他們把手伸得太長了。”

蘇時意抿緊唇,心裏也有些發沉:“上次的事情只能給沈慕舟重創,但不能完全根除他這個毒瘤。只能再後續找時機。”

許國棟想起上次,忍不住出聲贊她:“你上次在股東大會上,做得很好。沒想到你看着是個小丫頭,其實能力大着呢。”

蘇時意不好意思地笑笑,謙虛道:“我哪有您說得那麽厲害,還是因為有您在一旁配合着我。”

那天在股東大會上,蘇時意先抛出話頭,後續朝沈慕舟發難的任務就交在許國棟這個正兒八經的股東身上。

也是因為他們背地聯合,打了這場配合戰,才能折掉沈慕舟的一部分羽翼。

但這還不夠,她想要的,遠不止于此。

這時,許國棟忽然又想起什麽,壓低音量道:“公司裏的賬不對勁,之前沈慕舟借着項目由頭批出去的公款,每筆雖然都只有幾百萬一千萬不等,但是這一年以來零零總總算在一起,也不是小數目了。”

蘇時意愣了下,“您說他挪用公款?”

許國棟臉色沉重,“以我的經驗來看,應該沒有這麽簡單。但目前為止,跟這些資金流有關的人全都被蘇政華和沈慕舟握在手裏,我們能做的目前也只是懷疑。”

“上次股價暴跌的時候,我從幾個相熟的小股東那裏收了點股份,但除了你我之外,好像還有人也在暗中收購蘇氏的股份。”

聞言,蘇時意的目光暗下來。

之前她借了聞凝的錢,趁着蘇氏集團股價跌入冰點的時候收購了一小部分的零散股票。

看來還有人也在做這件事。

許國棟又意味深長道:“現在蘇氏的情況不太好,資金的問題露了個窟窿,如果不能及時補上,就會越來越大。所以現在蘇政華和沈慕舟也在想辦法争取融資,起碼要六千萬美金。”

蘇時意聽懂了他的意思。

蘇政華和沈慕舟如果想要融資填補現在的資金窟窿,融資帶來的不僅僅是錢,還有一定的股權稀釋。

而股權稀釋給他們帶來的風險,或許就能變成她最好的機會。

她要蘇氏,要讓蘇政華和沈慕舟徹底失去絕對控制權。

還需要一個能夠将敵人一舉擊潰的時機。

下午,蘇時意從咖啡廳裏出來後,就直接打車趕往機場。

小七已經提前坐上午的航班先回北城了,蘇時意因為要單獨和許國棟見面,就把航班改簽到了晚上。

她卡着時間趕到機場,被乘務人員告知自己意外被升到了頭等艙。

難得人品爆發了一次,蘇時意飄飄然地檢票後登機,卻在隔壁座位意外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

男人西裝筆挺,側臉清隽,氣質沉穩而內斂,一看便是年輕有為的企業家。

蘇時意驚訝:“聞總?”

聽見有人叫,聞琛放下手裏的財經雜志擡起頭,也頗為意外地挑眉:“蘇小姐。”

因為聞凝的關系,蘇時意和聞琛見過好幾次,也不算是陌生人。

之前急需投資的那陣,蘇時意也沒有想通過聞凝的關系去找聞琛要投資,聞家是主做地産板塊,對投資這方面并不熟練,蘇時意也不想強人所難。

也是因為這樣,聞琛對她的印象不錯,雖說人脈就是應該被利用的,但顯然在蘇時意的心裏,天平更傾向的是友誼而非利益,她很懂得界限和分寸感。

哪像他那個妹妹,整天只知道怎麽花錢。

聞琛把手裏的雜志放到一旁,饒有興致地開口:“蘇小姐來江城是出差?”

蘇時意一邊系上安全帶,一邊問他:“嗯,聞總也是嗎?”

“江城有一場經濟論壇邀請我過來參加。”

聞琛說:“拾遺香水的投資還順利嗎?”

她和淩越簽訂的對賭協議并沒有對外公開,蘇時意微笑答:“嗯,蠻順利的。”

江城離北城只有兩個小時不到,兩人聊了聊,沒多會兒,飛機便降落在了北城機場。

下了飛機,聞琛便下意識開口:“蘇小姐是要去殷延那兒嗎?我讓司機送你。”

蘇時意怔了下,有些不明所以:“啊?我不是.....”

看見她的表情,聞琛擡了擡眉梢,才意識到她并不知道。

“抱歉,我以為你今天坐飛機趕回江城,是因為那件事。”

聞言,蘇時意神情微愣:“那件事?”

北城墓園內。

每年的這幾天前後,都會是白熙固定坐飛機回國的日子。

因為這天,是殷延的母親,也是她親姐姐的忌日。

每年的今天,殷延都會推掉工作,準時來祭拜。

按照以往,殷宏鎮也會來,可今天抱着花來的卻只有殷宏鎮身邊的一個秘書。

秘書看着殷延的臉色,小心翼翼解釋:“實在抱歉殷總,殷董事長現在還在醫院,夫人生病了,董事長在陪護,實在抽不出身來。”

殷延還未開口,一旁的白熙卻早已經冷笑出聲:“我姐姐的忌日,一年一次,他就忙成這樣嗎?”

秘書立刻噤聲,深深埋下頭不敢說話。

殷延面無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墓碑,片刻,他拿起手機。

電話很快被接通,對方似是早有預料他會打來。

殷延語氣平靜地開口:“今天是她的忌日。”

靜默片刻,殷宏鎮才沉聲道:“我早上已經讓秘書把該送的東西都送過去了,殷延,你許阿姨的身體情況今天突然又惡化了,我和子墨得在ICU外面守着...”

聞言,殷延輕笑一聲,“那她呢?她産後抑郁,想跳樓自殺的時候,你又在哪?”

話音落下,殷宏鎮臉色猛地沉下來。

他厲聲呵斥:“殷延,已經過了這麽多年,我是你的親生父親,我們是親父子,難道你還要一輩子揪着這件事不放嗎?”

提起發妻的死,永遠是殷宏鎮心裏的一道坎。

當初殷延的母親在生下殷延之後,就患上了極其嚴重的産後抑郁。

可當年的殷氏集團正值上升期,殷宏鎮的重心全在事業上,一年裏根本沒有幾天着家。

偌大的房子裏,除了打掃的傭人,就只剩下殷延母親一人。

時不時還有小三的傳聞湧進殷延母親的耳中,殷宏鎮覺得,男人在外逢場作戲是正常,何必要每次浪費時間解釋。

而殷延的母親,就在每個寂寞不安的夜裏,變得越來越歇斯底裏,早在和殷宏鎮結婚之後,她就已經是一個徹底的家庭主婦,沒有工作,沒有生活,崩潰的情緒找不到宣洩的出口,全身心依托的丈夫也整日見不到人。

她抱着孩子,盼啊盼啊,卻什麽都沒有等來。

在別人眼裏,她的生活是多麽受人羨慕,可實際上,她卻從來沒有擁有過真正的幸福。

抑郁輕度的時候,她還只是自殘。等到白熙發現姐姐的狀況時,一切都走向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考慮到她的狀況已經沒辦法再撫養孩子,殷延就這樣被留在了殷家,交由當時殷家人最信賴的保姆,林沁晚撫養。

而就在白熙将姐姐帶到美國療養院後的第三年。

殷延的母親,便死于産後抑郁,跳樓自殺。

那時候年僅四歲的殷延,甚至連母親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啪的一聲,電話裏只剩下一串串忙音。

白熙聽見了剛剛殷宏鎮在電話裏說的,頓時語氣譏諷道:“那個女人手段真是高明,連姐姐忌日這樣的日子,都要想盡辦法攔着你爸。”

話音落下,殷延沒有回應,只是面無表情地往外走。

他的側臉線條緊繃,神色冷凝,看不出任何明顯的情緒,卻讓周圍的氣壓都低了下來。

白熙小心翼翼地觀察着殷延的臉色,又繼續道:“你還小的時候,她就借着照顧你的名義,從一個保姆攀附成了殷家的女主人,足以見她心機多深。當初見她那麽細心地照顧你,還以為她是真的将你當成親生孩子對待,姐姐才放心離開了。如果早知道她對你好是別有所圖,我一定會早點把你接到白家....”

突然,他腳步一頓,側眸冷冷瞥向她:“說完了嗎?”

“我....”

他的眸色冰冷,這一眼的壓迫感極強,白熙愣着,話還沒說出口,殷延已經彎腰上車。

下一刻,車門砰的一聲在面前關上。

從墓園離開之後,殷延回到家裏。

房子裏漆黑一片,十一今天剛被保姆送去專門的寵物清洗中心,此時的家裏空空蕩蕩,什麽也沒有,偌大的房子裏,死寂得仿佛能聽見回音。

他沒開燈,落地窗外的景色霓虹閃爍,照亮了客廳的一部分。

殷延從酒櫃裏拿了瓶紅酒出來,擡手将領帶扯松,倒了杯酒。

不出意外的話,林沁晚現在已經平安無事地出了ICU。

和母親的記憶,其實他已經記不得什麽了。

腦中或許能和母親這兩個字關聯上的回憶,也都是和林沁晚有關。

“阿延不喜歡吃香菜,也不喜歡吃魚,這麽挑食,阿姨很擔心你啊。”

......

“我們阿延就是全世界最聰明聽話的孩子,阿姨最喜歡你了。”

.......

“殷延,你林阿姨已經懷孕了,以後你就有弟弟了。”

那時候的殷延其實不太明白。

他的家,怎麽就突然變成別人的家了。

因為殷子墨對商不感興趣,所以他的父親不僅不會強迫,甚至可以美其名曰将家業交給他一個人。

白熙撫養他七年,同樣把他當成賺錢的機器。他們不過都是一類人。

“殷延,如果她不是利用照顧你的機會,又怎麽會有機會當上殷家的女主人.....”

“殷延,你被利用了,她根本不是真心待你好,你爸只把林沁晚的孩子當成親生的,他從來就沒有把你當初親生兒子看待過.....”

像是夢魇一樣,無數道聲音在腦海裏響起,幾乎快要把他吞噬。

不論他多少次,閉上眼,再睜開,眼前都是灰暗一片。

就在這時,一道清脆的門鈴聲響起,打破了室內的死寂,驟然将他從扭曲的世界裏拉回。

殷延猛然睜開眼,起身走過去開門。

門打開的一瞬間,外面的光線猝不及防地湧進來。

眼睛驟然接觸到光線,他不适地閉上眼,等到眼睛适應光亮後,他才終于得以看清面前站着的人。

蘇時意拎着外賣盒站在門口,看見男人衣冠不整的樣子,也愣了一下。

“殷延?”

她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殷延。

以前的他,領帶系得一絲不茍,白日隐忍自持,所有的情緒都掩在深處,很難讓人窺探到。

可面前的殷延,蘇時意不知道該怎樣形容他此刻流露出來的情緒。

或許是...脆弱,又或者是寂寥。

他的身後黑漆漆一片,眼裏的情緒很深,深到幾乎快要把她整個人都吸進去。

靜默片刻,殷延開口,聲線發啞:“你怎麽在這。”

蘇時意張了張唇,剛想回答,就被一陣大力扯進懷裏。

他抱得很緊,且不容置喙,力道幾乎快要将她揉進懷裏。男人身上清冽好聞的烏木香混雜着淡淡的酒氣将她包裹,令人有些頭暈目眩,薄薄的襯衫下,他的溫度順着層層傳遞過來,有些發燙。

她呼吸一停,整個人都懵了:“你....”

他的氣息噴在她的頸上,溫熱的呼吸接觸到敏感的皮膚,瞬間掀起酥酥麻麻的顫栗,讓蘇時意渾身都緊繃着,心尖像是有一根羽毛輕輕拂過。

不知道就這樣過了多久,拎着的外賣袋勒得手指幾乎快要不過血,她才輕輕動了下,剛想緩解那一絲麻木,就感覺到他的力道收得更緊,霸道得讓她動也動不了。

她舔了舔唇,剛想開口解釋自己不是要推開他,就聽見他低沉喑啞的嗓音在耳畔響起。

“別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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