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晚上,酒店宴會廳內正在舉行一場商業交際酒會,裏面觥籌交錯,衣香鬓影一片。

“蘇小姐?”

西裝革履的男人叫了一聲,見蘇時意似是在走神,“蘇小姐?”

“抱歉。”

蘇時意回過神來,從包裏掏出一張名片遞過去,盈盈一笑:“這是我的名片,拾遺香水蘇時意。”

男人也從西裝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跟她交換,語氣友好客氣:“好,那有空我們可以聊聊香水經銷的合作,臨城也有兩家商場對拾遺香水感興趣,看看蘇小姐有沒有興趣在臨城開分店,有考慮的話可以直接聯系我。”

接過名片,蘇時意又笑着點頭:“一定。”

等上前搭話的人都一一離開,蘇時意才微微舒下一口氣。

也就是在這一秒裏,她又想起剛才出租車上的那通電話,攪得她一整個晚上都心神不寧,難以集中注意力。

他說只教過她一個人。

只要想起,她的心跳就會快得分明。

而且殷延的語氣認真到,似乎并沒意識到自己在說情話。

說的人不覺得怎樣,聽的人反而先敗得一塌糊塗。

算什麽事兒啊。

蘇時意,沒出息。

不遠處,幾個打扮華麗的富太太三三兩兩湊在一起,朝着蘇時意那邊張望。

“哎,那邊的那個是不是就是蘇時意啊?”

一個富太太唏噓不已:“哎呦,聽說最近可了不得呢,網上一搜到處都是她們家香水,我女兒昨天還說想去上她們家辦的調香課,名額都沒搶到。”

“我還看網上那些媒體還說,拾遺香水是什麽,國産香水的黑馬。就昨天那一個下午,好像庫存全賣爆了。我老公還想着能不能搭上線,把香水的經銷權買過來。”

“可不是嘛,這小姑娘确實挺有本事的,據說還請了那個大攝影師,人脈也不少呢。”

兩個富太太說得正起勁,忽然想起旁邊還站了個秦芝。

看見秦芝鐵青的臉色,兩個人互相對視一眼,紛紛噤了聲。

北城貴婦圈子裏和秦芝稍微相熟些的,都知道秦芝有多看不上蘇時意,以前的蘇時意只是個小姑娘,罵她是私生女,想方設法苛待她,甚至她們還聽說過,蘇時意上學的時候,北城的一個纨绔富二代不知道聽見什麽傳言,當着衆人的面就問多少錢能包她一晚。

諸如此類的羞辱,只多不少。

誰又能想到蘇時意現在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呢?而且恐怕以後還會越來越勢不可擋。

照這樣下去,第一個開刀的豈不就是秦芝。

富太太的餘光小心翼翼瞥向一側,果然秦芝表情微變。

她得極力控制着才能維持住不失态,目光死死瞪着不遠處的蘇時意。

最近蘇政華忙着蘇氏集團的事分身乏術,一周連家也不回來幾次,讓她眼睜睜看着蘇時意扶搖直上,心裏那股怨氣和怒火更是不打一出來。

洗手間裏,感應水龍頭潺潺流出水流,蘇時意從旁邊抽出紙擦幹手,剛一走出去,就看見秦芝站在不遠處。

她倒是沒注意到今天酒會秦芝也在。

大概是因為蘇時意早就不把她放在眼裏了吧。

所以這個時候看見秦芝,她其實沒多大反應。

蘇時意連跟她廢話的力氣都沒有,擡腳就要繞開她往外走,沒想到秦芝卻先一步開了口。

她語氣譏諷:“蘇時意,你最近應該很得意吧?”

蘇時意腳步一停,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是啊,昨晚數錢數的睡不着。怎麽,你急了啊?”

要麽說不主動招惹狗,有的狗也會主動上來咬你。

秦芝一聽見蘇時意坦然的語氣,臉上的表情一瞬間崩裂開,聲音也尖銳起來。

“你不過也就是靠着出賣身體,靠着男人上位而已,有什麽可得意的?你以為像殷延那樣有權有勢的男人能把你當什麽,真愛嗎?不過是一時新鮮把你當寵物逗着玩而已,你還真把自己當正宮了?等他膩了你了,你以為你還能像現在這樣?”

話落,蘇時意眼神驟然一冷。

看見蘇時意有反應,秦芝更得意了,語氣陰狠又惡毒:“聽說孟錦書最近又進ICU了啊,這就是她遭的報應。你賺的錢夠給她吊着命嗎?花再多錢也就是浪費。”

蘇時意手心攥緊,身體微微顫抖,就聽見秦芝又諷刺一笑:“難怪,什麽媽教出來什麽女兒......”

話音未落,啪的一聲脆響,秦芝的臉被狠狠扇到一邊。

幹淨利落的一巴掌,半點力道不收,聲響回蕩在走廊裏,引來走廊盡頭的人都紛紛看過來。

秦芝捂着臉,耳朵被打得嗡嗡作響,五個手指印赫然呈現在臉上。

她被打得恍惚幾秒,難以置信地看向蘇時意,沒反應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麽。

只見面前的年輕女人一身紅裙,眼神美豔淩厲,身上是陌生的強勢氣場,只是站在她面前,就會讓人忍不住心生退卻。

秦芝聲線顫抖:“你居然.....”

居然敢在走廊裏打她?!

蘇時意冷冷勾起唇,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幹脆利落地打斷她的話:“秦芝,你給我聽好了,第一,拾遺香水的投資,是我蘇時意靠着自己的本事争取來的,跟其他人沒有半點關系。”

她語氣極寒,壓迫感成倍地釋放。

“第二,私生女是怎麽回事,別人不知道,你自己心裏沒點數嗎?當初明明蘇政華那個混蛋在我媽懷孕的時候偷偷在外面娶了你,被騙的是她,到底誰才是第三者私生女,謊話說的多了,自己都信以為真了是嗎?”

話落,秦芝被打紅了的臉瞬間變得毫無血色,周圍鄙夷的目光紛紛投在她身上,針紮一樣難受,丢人得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鑽進去。

蘇時意的确不是私生女。

她比蘇意歡出生更早,孟錦書懷孕的時候,蘇政華找着各種借口推遲着結婚,借着工作的名義,在外面勾搭上了秦芝。兩個人茍且在一起,偷偷在孟錦書還大着肚子的情況下,在外地領了證。

可憐的孟錦書,什麽都不知道。在蘇時意六個月大的時候,蘇政華已經徹底不見人影。孟錦書頂着快臨盆的身孕找到蘇政華時,已經成了別人口中的小三。

蘇時意是在所有人的指指點點裏出生的。

生下蘇時意對孟錦書的身子損傷很大,迫使她不得不放下自己的調香事業,獨自一人撫養孩子,幾年過去,身體的虧損和內耗越來越嚴重,受到嚴重刺激之後,從此卧病不起。

蘇時意從小被人指着鼻子罵到大,她從不在意別人罵她什麽,但絕不能容忍任何人罵孟錦書。

因為自始至終,孟錦書才是最無辜的那個,她什麽都沒做錯。

她回蘇家時,被迫認了私生女這個名頭,是因為孟錦書需要錢救命。

蘇時意手心攥緊,掌心的傷口不知道是不是撕裂了,火辣辣的刺痛蔓延開來,卻蓋不過心口升起的怒火。

她目光諷刺地看着秦芝,語氣毫不留情:“你怎麽罵我,我可以不跟你計較,但是說話做事,你休想帶上我媽。我不僅今天打你,以後再讓我聽見你提到我媽一個字,我聽見一次打你一次,所以從現在開始,你最好躲着我走。”

秦芝渾身一僵,嘴唇顫抖,看着蘇時意,心裏不受控制生出一抹懼意和怔然。

秦芝還記得,那年蘇時意18歲時,為了孟錦書的醫藥費,在她和蘇政華面前苦苦哀求。所以在蘇政華前幾天說,讓她不要再主動招惹蘇時意時,秦芝只當作了耳旁風。

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蘇時意真的變得不一樣了,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可以受人拿捏的小女孩。

她滿身的刺,也越來越有底氣。

“別以為蘇政華或者沈慕舟誰能給你撐腰,狗這種東西,來一條我打一條。”

她不主動招惹別人,卻總有人上趕着欺負她們,所以她不能忍。

只有狠狠地打回去罵回去,才能讓這群人意識到,她蘇時意不是可以輕易招惹的對象。

蘇時意冷笑一聲,眼底寒意逼人,看着她一字一句。

“還有,蘇政華,沈慕舟,回去記得轉告他們,你們一個也別想跑。”

不僅是他們,還有那個她最想報複的人。

一樣一樣,她都會挨個讨回來。

與此同時,白家別墅。

電話裏,丈夫暴跳如雷的聲音從對面傳過來。

“怎麽回事,殷延之前不是已經答應把這個技術項目給我們了嗎?為什麽又突然反悔了?”

“你是他親小姨,我們是把他養大的人,他還有沒有良心了!”

白熙緊咬着唇,同樣也心亂如麻,卻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安撫丈夫:“你先別着急,我再想想辦法......”

丈夫又不耐煩地打斷她:“行了,你再多給他打幾個電話吧,趕緊想辦法撮合沈家那丫頭嫁過去,以後吹吹枕邊風,也不至于我們每次都得低聲下氣的。”

說完,就啪的一聲挂斷了電話。

只有指責和不耐,沒有半點夫妻之間應有的關心,冷漠得讓人心寒。

忙音嘟嘟傳來,白熙仿佛瞬間被抽走了全身力氣,靠在沙發上,只覺得前所未有的疲倦,保養得宜的眼尾也在這幾天罕見地生出幾條皺紋來,顯出幾分蒼老。

腦中忽然又響起丈夫剛才的話,她竟然覺得有幾分可笑。

他們是把殷延撫養長大的人,殷延究竟還有沒有良心。

沒有嗎?如果真的沒有的話,他怎麽會願意這些年源源不斷地往白家這個無底洞裏填錢。

一開始主動提出收養殷延時,白熙就很清楚,自己收養他的原因,并不僅僅是因為殷延是自己親姐姐留下的孩子。

成年人的世界裏,做任何事都是要權衡利弊的,絕對不做虧本買賣。她是如此,她從商的丈夫更是如此。

殷延不僅僅是她親姐姐的兒子,他身上更大的價值在于,他是殷家家産未來唯一的繼承人。

一開始的時候,白熙心軟過。

看着一個那麽小的孩子,在學那些本不該他這個年紀學習的知識。

在其他孩子玩耍,有親人陪伴時,他一個人留在書房裏。

她想去讓殷延把書放下,休息一會兒,卻被丈夫拉住了。

丈夫的聲音冰冷殘忍:“他以後是要繼承殷家的人,如果現在不學無術,以後又哪來的能力守住那麽大家業。你要記住,咱們這麽花錢培養他,可不是想要給你姐姐養出個坐享其成的兒子來。”

就是這樣一遍遍地被催眠,洗腦,漸漸的,白熙最後的那絲心軟,也徹底消失了。

後來,殷延果然沒有辜負他們的期望。

他足夠優秀,理智,身上仿佛和他們流着一樣冰冷的血,是最完美的繼承人,挑不出一絲錯處。

這些年的撫養之恩,讓他們像吸血蟲一樣吸附在殷延身上,從殷延那裏要走的錢,早就遠遠超過了這些年他們撫養殷延的成本。

白熙發現,殷延好像并不如想象中的那麽冰冷。

也許是因為他從小缺少親情,缺少愛,所以礙于那層親人關系,一次次縱容他們。

他看似無情,其實最有情。

比起錢來說,他甚至更在乎,那一絲薄如紙片的親情。

而就在昨天。

殷延第一次,拒絕了他們的要求。

直覺告訴她,殷延的所有反常行為,都是因為同一個人。

從那天在沈宜寧口中聽見蘇時意名字的開始,她就再沒有睡過一天的安穩覺,原本已經随着時間慢慢平複的恐慌和害怕再次從心底複蘇,整日蠶食着她的神經。

蘇時意...真的是她。

白熙靠在沙發上,不由得苦笑。

其實她早該想到的。

孟錦書的調香天賦,她都一一繼承了下來,甚至有過之無不及。

她只是沒想過,印象裏那個嬌嬌怯怯的小女孩,已經成長了現在這番模樣。

拾遺香水,照着這樣的勢頭發展下去,誰也想像不到以後會登上怎樣的高度。

曾經,那瓶綠意香水在中國香水界創下的神話,也許要不了多久,就會被打破了。

是該被打破了,畢竟那本來就不是屬于她的。

人在撒了第一個謊言之後,就要被迫用無數個謊話來圓,以至于最後回看前半生才恍然發現,這麽艱難維護着的一切,名譽也好,利益也罷,在整日的心虛和恐懼裏,顯得都是那麽飄渺虛無。

人生中的很多事,一旦邁出了錯誤的第一步,往後就再也不能選擇回頭。

以至于當白熙知道那個人就是蘇時意的時候,并不意外她要做什麽。

一報還一報,蘇時意只是想把她曾經做過的事,都盡數還給她罷了。

良久,偌大的別墅客廳裏死寂無聲,如墜冰窖般的寒冷寂寥。

不知道過了多久,白熙回過神,緩緩吐出一口氣。

她拿起電話,撥出一通號碼。

忙音響了半天,電話終于被接通。

頓了頓,她語氣平靜地開口:“姐夫,我有些話想跟您說。”

“不只是我的事,更是關于阿延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