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蘇時意沒想到殷延也會出現在這兒。

而且她不是很理解,他們一個個今天都是犯病了嗎?

幹嘛都非得往她身邊坐?

殷延坐下的一瞬間,西裝衣角輕輕刮蹭過蘇時意的手臂,距離很近,男人身上好聞的沉香氣瞬間取代了包廂裏渾濁的煙酒氣,萦繞在她鼻尖。

兩邊的氣壓都很低,而且間距不寬,蘇時意皺緊眉,只好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

不想碰到唐子骁,也不想靠殷延很近。

包廂安靜,倒是唐子骁撐着臉,悠悠開了口:“沒想到殷總還有時間來這兒,不用去陪未婚妻嗎?”

這話問得意味深長,唐子骁的目光還似有似無地落在蘇時意臉上,觀察着她的表情。

殷延擡手理了理衣襟,嗓音漫不經心地回:“看來做投資可能不太适合唐少,婚介或者狗仔這行應該會更賺錢。畢竟道聽途說的本事一流。”

“........”

兩人一來一往,氣氛針鋒相對,對話裏的火藥味極濃,霎時間,飯桌上的其他人連大氣也不敢出。

蘇時意被夾在兩個男人之間,簡直一秒鐘也坐不下去。

她難受得要命,才懶得聽他們在這吵架。

“李行長,徐總,今天飯也吃的差不多了,我就先走了。”

蘇時意果斷拎着包起身,唐子骁也緊随其後站起來,先一步開口:“我送你。”

殷延的眸色頓時一沉,視線跟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出了包間,蘇時意踩着高跟鞋的腳步走得飛快。

唐子骁在身後快步跟着她,語氣非常不爽:“蘇時意,你蠢不蠢,殷延都已經打算和沈家聯姻了,你還幫着他對付我,和殷延有過一段,就把你都變成戀愛腦了?”

聽見最後這句,蘇時意腳步一停,随後,她便轉過身,細長的眼尾一挑,那股張揚的生氣仿佛瞬間又回來了。

她勾着唇,“唐少,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就是單純看你不爽呢?”

唐子骁頓時一噎,“看我不爽,至于你付出那麽大代價找淩峰,你沒少給他好處吧?”

“與其有空在這和我廢話,還不如好好操心操心您自己。”

唐子骁被她氣笑了,目光忽然繞過蘇時意身後,仿佛看見了什麽。

下一刻,他忽然朝蘇時意走近一步,擡手拉住她的胳膊輕輕一拽,兩人距離瞬間縮近。

陌生的氣息襲來,蘇時意下意識就想提膝踹他,結果被他先一步洞察,眼疾手快擋住了。

唐子骁在她耳邊壓低聲音,掌心牢牢扣住她的肩膀。

“啧,殷延在那呢。不想看看他什麽反應?”

話音落下,蘇時意動作一僵,餘光下意識往他說的方向瞟。

走廊裏燈光明亮,殷延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跟了出來,就站在那,輪廓深邃分明,鏡片後的神情卻難以辨出情緒。

唐子骁又輕輕笑了,把她散落耳邊的碎發攏回耳後:“怎麽辦,好像沒什麽反應。”

就在蘇時意擡手推開他的前一秒,他便撤回了手,站直了身子。

唐子骁又懶懶地朝殷延的方向瞥了一眼,非常解氣地笑了下,轉身回到包廂。

蘇時意也不想再待下去,出口在殷延站着的那邊,她要是想走,就得從他身邊過去。

她咬了咬唇,踩着高跟鞋,只能目不斜視地朝他的方向走過去。

蘇時意能感覺到,殷延的視線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壓迫感很強。

但她只能裝作看不見的樣子,就在即将跟男人擦肩而過的一瞬,手腕忽然被一股力道緊緊扼住。

蘇時意怔了下,很快,她就反應過來,試圖用力掙脫,卻沒掙開。

他冰涼的長指緊緊扣着她,不讓她走。

蘇時意只好放棄,擡眼看向他,語氣淡而疏離。

“殷總,大庭廣衆之下,您這樣拉拉扯扯的,不合适吧。”

殷延沒松手,目光沉沉凝着她。

從前天看着她離開之後,她好像明顯瘦了點,本就小巧的下巴更尖細了,眼睛也顯得更大,眼尾那顆小痣看起來都沒有往常那樣有生氣。

看見她這樣,心裏剛剛升起的那股火氣莫名其妙就散了大半。

他的語氣也緩和了幾分,終于出聲:“你就只有這句話要說?”

頓時,剛才還完好的僞裝出現一瞬間的破裂。

蘇時意嗓子一陣發澀,纖長的睫毛輕輕顫抖着,因為生氣。

那不然呢?她還要說什麽?

恭喜他馬上就要和沈宜寧訂婚了?

蘇時意很想大聲質問他,他為什麽不離沈宜寧遠一點,為什麽明明都已經知道了她是什麽目的,還要過來糾纏她。

但她又覺得,沒那個必要。

其實一開始她就比誰都清楚,她和殷延不可能,也不合适。

只是前段時間,有太多太多的假象蒙蔽住了她的眼睛。

她和殷延之間,有殷家,有白熙,不是那麽輕易就能跨過的。

想到那天坐十幾個小時的飛機跑過去見他,蘇時意就覺得自己蠢得要命。

她不是一個會輕易交付真心的人,人生第一次把自己的冷漠的外殼剝開,動了真心,他卻不相信了。

換來這樣的下場,挺諷刺的。

思及此,她忽然就笑了,眼尾一挑看向殷延,容顏裏平添了幾分妖媚,卻冷冰冰的。

“你還想聽我說什麽?”

殷延的目光逼視着她,漆眸晦暗一片,唇角彎起一抹譏諷的弧度。

他的聲線冰冷:“因為目的被發現了,所以現在連演都不想演了,是嗎?”

這句話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刺進蘇時意心口,在本就沒有痊愈的傷口裏攪得鮮血淋漓。

所以在他眼裏,所有相處時的心動,全都是她演出來的。

渾身的力氣像是一瞬間被抽走了,失望,委屈,還有心底最深處的愧疚,所有情緒交織在一起,幾乎快要沒頂。

蘇時意覺得很可笑,她想笑,卻笑不出來。

她抿緊唇,把那陣複雜的情緒壓回去,目光平靜地看着殷延,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是,我累了,不想再演下去了。”

她不會收手,也不會強迫殷延妥協。

既然如此,分開對誰都好。

他恨她也好,想報複也罷,她都照單全收。

兩個人就好像是在比賽一樣,比誰能刺得誰更痛更深。

蘇時意淡淡勾唇,又故作若無其事道:“謝謝殷總前幾天借給我的律師和審計團隊,事情結束之後我會讓公司財務把費用都打到殷氏賬上。”

聽見這話,殷延的臉色更黑,漆眸底情緒洶湧着,透着無法言說的危險氣息。

她就這麽要迫不及待地跟他劃清界限?

氣氛陷入死寂,周圍的氧氣仿佛瞬間被抽離,安靜到令人窒息。

他視線沉沉地盯着她,極強的壓迫感讓蘇時意已經覺得有點頂不住。

不知過了多久,殷延垂在身側的手背青筋驀然繃緊,忽地冷笑一聲。

“蘇時意,你好樣的。”

這是蘇時意第一次看見殷延有如此外露的情緒。

是真把他氣急了。

她深吸一口氣,擡起頭,沖着他粲然一笑,非常标準的公式化笑容。

很美,也很假。

說出來的話更氣人:“多謝殷總誇獎,回見。”

說完,她微微用力,毫不猶豫掙脫他的束縛。

這次終于掙開了。

她頭也不回地走了,毫不留情。

深夜,北城某高級私人會所。

司宴進來時,就看見滿桌的洋酒瓶,聞琛正在臺球桌旁邊俯身打球,殷延靠坐在沙發上,領帶松松垮垮的,骨節分明的手指握着酒杯。

“這特麽全是你們倆喝的?”

砰的一聲,球幹脆利落地進了洞,聞琛收了杆,又擡了擡下巴:“不,基本都是他自己。”

“老爺子都快在外面找翻天了,你躲在這喝酒?失戀買醉來了?”

殷延低着頭,正在看手機,完全沒心思搭理司宴。

他正在低頭看和蘇時意的聊天界面,劃來劃去,最後點進她的朋友圈,再退出來,反反複複,不知道多少遍,也刷不出一條新消息。

微弱的光亮從手機屏幕裏散發出來,籠罩住男人沉郁的眉眼,辨不出情緒。

明明酒精攝入的量已經遠遠超标,殷延卻還是覺得自己無比清醒。

剛靠近殷延,司宴就聞到一股沖鼻子的酒味,掃了一眼手機頁面,立刻就明白了。

“人家把你好友删了?”

“......沒。”

殷延頓了下,又啞聲問:“怎麽看被沒被删?”

司宴顯然對這種情況輕車駕熟,立馬坐直身體指點:“這簡單啊,你試試微信轉賬,要是顯示轉賬失敗,就代表被删了。”

殷延唇線抿緊,盯着屏幕思忖片刻。

一分鐘後,只見他眉眼一松:“轉過去了。”

司宴探頭一看,看見屏幕上的轉賬記錄,瞳孔驟然一縮:“我他媽就讓你試試,你怎麽還他媽真給人轉錢了?你給分手費啊?”

殷延皺了皺眉,“你不是說讓我試試?”

司宴:“.......”

幾秒後,他擡手拍了拍殷延的肩膀以示安慰。

“沒事,這下你很快就要被删了。”

“.........”

這時,聞琛也放下球杆,走到沙發上走下。

他擡了擡眉梢,盡可能保證客觀地開口:“我聽聞凝說了,蘇小姐那天确實是特意飛了十多個小時去陪你過節的,應該不是因為想讓你幫忙找白熙助理那事兒。”

聞言,殷延喉結一緊。

頓了頓,聞琛又淡淡總結:“所以,我覺着是你誤會人家了。”

司宴也跟着接話:“女人嘛,都是感性動物,哄哄就沒事兒了。你現在當務之急是想辦法應付老爺子那邊。現在老爺子和你小姨一起讓媒體發新聞說你和沈家婚約的事兒,假的最後也能變成真的了......”

司宴正認認真真給某人操心着,卻突然被殷延啞聲打斷。

“怎麽哄?”

這一覺蘇時意睡得不太好。

晚上應酬回來之後,她睡了不到三個小時就醒了。

唯一一次的沖動和勇敢,已經快把她整個人掏空了。

經過這一次,蘇時意也算是徹底清醒過來了。

什麽情情愛愛,搞事業才是王道。

成年人的世界裏也不只有這些東西,還有的是事情等着她做。

打開手機,蘇時意剛想處理工作消息,就看見消息列表最上面,擺着一條顯眼矚目的消息。

「殷延向你轉賬:50000元。」

蘇時意看着這條轉賬記錄,差點被氣笑了。

這是給她分手費?

五萬塊錢?他一個分分鐘上億的總裁說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話,他羞辱誰呢在這。

蘇時意擡手就想送他拉黑删除一條龍服務,落手的前一秒,又覺得不夠解氣。

想了想,她給殷延發了個紅包回去。

五毛錢的。

備注:分手費。

不是侮辱人嗎?誰不會啊?

蘇時意被這條轉賬記錄氣得徹底睡不着了,天沒亮時就起了床,去醫院看了看孟錦書。

護工還在驚訝她怎麽來得這麽早,下意識往她身後張望,“時意啊,你男朋友沒跟你一起過來嗎?”

蘇時意掖被角的動作頓了頓,語氣沒什麽情緒:“沒,我們分了。”

護工頓時一驚,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問錯話了:“啊..這.....”

蘇時意若無其事地笑了下,直起身,“沒事兒,麻煩您照顧我媽,我得先回公司了。”

走出病房,蘇時意的目光又瞥到走廊裏的長椅上。

腦中忽然又冒出上次在手術室外的畫面,心口那陣酸脹感再次湧上來。

她抿緊唇,努力把那段記憶踢出去,頭也不回地離開醫院。

下午蘇時意和一個廣告公司的老板約了談拾遺新品的廣告宣傳,見面的地點就在北杉高爾夫球場。

北杉高爾夫球場,她之前為了偶遇殷延時來的地方。

上次來這裏時,她被殷延折騰着在大太陽下面撿了一下午的球,身體留下的記憶過于深刻,腰疼了三天,讓她想忘也難。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故意的,她越是想把什麽抛在腦後,生活裏的每個角落和小事都在堅持不懈地提醒着某些人出現過的痕跡。

和這群老板談生意,打打高爾夫球什麽的是必需。

等生意談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陪着打兩杆籠絡籠絡人脈。

蘇時意其實也沒有多會打,技術僅限于表面上看得過去。

外面太陽刺眼,蘇時意正調整着站姿,打算揮一杆練練手,就聽見不遠處有說話聲響起。

“殷總,這麽巧,您也來打球啊!”

“嗯。”

炎炎烈日下,男人薄涼冷淡的聲線傳過來,瞬間将那陣熱意驅趕走了幾分。

蘇時意心裏瞬間咯噔一聲,用餘光瞥了一眼,細眉頓時擰緊。

果然是殷延。

他穿了一身簡單的白色休閑運動裝,勾勒出寬肩窄腰的身型,一副斯文禁欲的貴公子模樣。

蘇時意不覺得能巧成這樣,還是說殷延真的閑到這種地步,跟在她屁股後面跑。

他公司的事兒處理完了嗎?

......算了。

總之随他去吧,她無視他就完了。

只是她衆多前任裏的其中一個罷了。

蘇時意收回視線,想裝沒注意到那邊,但耐不住那個廣告公司的老板主動過來cue她。

“蘇小姐,這是RY資本的殷總,你們應該認識吧?”

這下好了,她裝看不見都不行。

認識?何止認識。

蘇時意只好轉過身,她面上笑吟吟的,擡起眼的瞬間,就和殷延冷沉的視線撞上。

她張了張唇,笑着一字一句道:“我和殷總不熟。”

話音一落,殷延眼皮一跳。

他唇線抿直,一言不發地盯着她,只見蘇時意又揚起一抹弧度完美的笑容,很官方的語氣:“失陪了,我先回去打完這杆。”

說完,她又頭也不回地走了,馬尾在空中劃出一抹潇灑的弧度。

蘇時意回到打球的位置站好,自顧自專心致志地練習起來,完全忽略掉不遠處站着的殷延。

.......

殷延插兜站在那,目光一錯不錯地落在她身上。

蘇時意今天穿的也是一身簡單的運動服,上衣是修身的,她的手臂很細,腰更細,仿佛一只手就能握得過來。

的确是。

他們第一次在樓道裏接吻的時候,他一只手就能緊緊扣住她的腰,不讓她亂蹭。他只要微微用力揉一下,她就根本提不起力氣推他。

細膩柔軟的觸感似乎仍然殘留在掌心,殷延的喉結忽地輕滾了下。

與此同時,蘇時意微眯起眼,神情極為專注,正調整着站姿,身後忽然響起一陣沉穩有力的腳步聲。

他過來了。

還沒等蘇時意來得及回頭,殷延的身影就已經覆下來。

“姿勢不對。”

他的手臂突然從身後環過來,蘇時意渾身頓時緊繃起來。

殷延的身高整整比她高出一個頭還多,低頭說話時的熱氣若有若無地拂過她的耳廓。

旁邊還有人看着,她要是此時推開他,反而顯得好像有什麽似的。

于是她只能屏緊呼吸,試圖把注意力放在球杆上。

視線裏,地上倒映出的兩道影子交織重疊在一起,看起來就像是他從身後把她緊緊禁锢住,極度親密的姿勢。

事實上,殷延的動作還算紳士,只有手臂處的相貼。他的腕表貼在她的肌膚上,冰冷又充滿質感,微薄的涼意蔓延開,混雜着男人身上清冽的沉香氣,卻驅散不了他靠近時帶來的灼熱溫度,比頭頂的太陽還要熱烈。

很快,蘇時意的掌心就出了一層薄汗。

這姿勢至于調整這麽久嗎?

殷延的語氣很正經,“手臂再伸直一點,重心放低。”

男人低啞磁性的嗓音在耳邊萦繞,明明語氣很淡,卻像在咬耳朵。

他一點點調整她的姿勢,像鈍刀子割肉似的,碰觸過的地方都像是過了一層電流,像是生理反應,心跳的速度也在不自覺加快,很折磨人。

蘇時意咬緊牙關,心裏罵了他八百遍,面上還得裝着不熟的語氣。

“謝謝殷總指點,我已經會了。”

這句話裏的暗示性和威脅意味都已經不能更明顯,然而,殷延卻依然沒放開她。

因為距離過近,兩人的心跳聲交織在一起,震耳欲聾,分不清是誰的。

片刻,他在她耳邊,慢條斯理地開口。

“不是不熟嗎,蘇小姐的心怎麽跳得這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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