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周一上午,拾遺香水照常開始例會。

會議室裏,衆人互相遞了一眼,擔憂的目光紛紛落在蘇時意身上。

小七鼓起勇氣,在蘇時意耳邊小聲問:“時意姐,你還好嗎?”

蘇時意正在整理文件,聞言動作一頓,“怎麽了嗎?”

小七擡手比劃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說:“你的眼睛,很紅...”

不只是眼睛很腫很紅,臉色也蒼白得不像話,顯得十分憔悴不堪,明顯就是在硬撐着,早上也一直在走神,別人叫好幾聲都聽不見。

蘇時意愣了一下,很快回過神。

她扯了扯唇,若無其事地沖笑了下:“沒事,昨天熬夜來着,沒睡好。咱們開會吧。”

她說沒事,大家也不好再追問下去,只好照常開始彙報。

一直到例會結束,蘇時意回到辦公室裏,喬詩語緊随其後跟了過來,目光憂心忡忡地看着她。

“時意,你的臉色看着特別不好,是不是生病了,要不去醫院看看吧?”

被喬詩語這麽一說,蘇時意擡手摸了摸額頭,發現好像真有點燙。

“沒事,我吃片藥就好了。”

聽着她無所謂的語氣,喬詩語又擔憂開口:“正好下午公司事情不多,你先回家休息休息吧,正是關鍵的時候,你自己身體不能先垮了啊。”

想了想,蘇時意也覺得她說的有道理,自己現在的狀态好像确實沒法集中工作。

飛機上睡得不安穩,她整個人都有點像踩在雲端上飄,昏昏沉沉。

合上電腦,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陽穴,只好妥協道:“那我先回家睡一會兒,有事你電話聯系我。”

“嗯,快回去吧。”

回到家裏,蘇時意從客廳裏翻出體溫計,一測,果然發燒了。

她不是那種容易生病的體質,一旦生病就是病來如山倒。

不知道是昨天在機場着涼了還是怎樣,她翻出一片退燒藥吞下,連給自己倒杯水的力氣也沒有,爬到床上就倒頭睡下。

這一覺蘇時意睡得昏天黑地。

迷迷糊糊中,她看見一道身影在床邊忙碌,下一刻,一條毛巾貼在額頭上,冰冰涼涼的,讓蘇時意混沌的意識也清醒幾分。

不是他。

是聞凝。

心裏剛剛再升起的那點希冀忽然又徹底消失得無影無蹤。

有了希望之後,破滅之後的失望才是最折磨人的。

蘇時意緩緩舒了一口氣,忍下眼底那陣酸澀從床上坐起來,起身的時候,眼前又是一陣控制不住地發黑。

聽見聲響,聞凝轉過頭:“醒了?”

看着她煞白的臉色,聞凝又連忙把掉下來的毛巾給她搭回去,“你怎麽去了一趟美國回來,就把自己折騰成這樣了?剛才一直給你打電話都打不通,我就直接過來了。”

蘇時意的聲音沙啞得驚人:“沒事,就是感冒了而已。”

聞凝臉色一繃:“你少騙我,你昨天不是還興致沖沖地去找殷延的嗎,怎麽回來就憔悴成這樣,他是不是欺負你了?”

“你快點實話告訴我,你跟他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

聞凝老早就覺得蘇時意接近殷延的背後不簡單,可蘇時意不想說,她也不能逼問。

事情到現在,看見蘇時意憔悴成這樣,聞凝已經徹底坐不住了。

看聞凝一言不合就要鬧的架勢,蘇時意沒辦法了,輕嘆了口氣,只好把所有事都跟她一一道來。

等到她全部講完,聞凝瞳孔放大,好半會兒才出聲。

“所..所以你是說,殷延都已經知道了?你接近他是因為白熙的事?”

蘇時意垂着眼,聲音是悶的:“嗯。”

一時間,聞凝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雖然好像被利用的是殷延,可她還是心疼蘇時意。

畢竟,誰能算準自己的心呢。

蘇時意現在這副樣子,明顯就是失戀的模樣。

聞凝嘆了口氣,也有些束手無策,在蘇時意床邊坐下,“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蘇時意深吸一口氣,輕聲答:“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聞凝沉默片刻,又小心翼翼地開口:“那個...他和沈宜寧站在一塊這件事,我多少聽我哥說了一點。最近殷老爺子好像和白家,一直在催殷延和沈家的訂婚。是因為殷氏集團這兩天好像出了點事兒。”

聞言,蘇時意心裏咯噔一聲:“怎麽了?”

“之前不是有關于殷延色盲的消息傳出來嗎,雖然被壓下去了,但唐子骁這人死心不改,和海外的一家企業暗地裏聯合收購殷氏的股份。把殷延之前唯一一次投資失敗的案例添油加醋。”

蘇時意細眉擰起,又急忙問:“很嚴重嗎?”

聞凝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斟酌着回答:“聽我哥說,好像有點。不然殷董事長最近也不會一直逼着殷家和沈家聯姻....”

聞凝也不懂太多商場上的事,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既然蘇時意和殷延已經鬧掰了,那就沒必要再去管殷延的事。

而且照他倆之前這些恩恩怨怨來看,聞凝覺得,殷延不上趕子報複蘇時意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蘇時意不會放棄報仇,而殷延如果想堅持站在蘇時意這邊,其中會有多少阻力,可想而知。

既然兩個人都難以妥協,最好的結果當然是相忘于江湖,這就是聞凝這個局外人的想法。

“你就別管這麽多了,先好好休息,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一邊說着,聞凝就站起身,去廚房給蘇時意盛粥去了。

蘇時意坐在床上,手裏握着手機,搜索着最近爆出的相關財經新聞。

她咬緊唇,慢慢滑動着彈出的新聞頁面,心也跟着緊緊懸起。

形勢的确很嚴峻。

關于殷延色盲的消息接二連三冒出來,不少殷氏集團的股東已經開始坐不住,小股民也開始抛售股票,股價從昨晚到現在已經跌了兩個點。

就像聞凝所說的,唐家現在在股票市場上已經連續舉牌,今天下午是第三次,手裏持有的股份已經快直逼殷延和殷宏鎮的比例,原本屬于殷家的控制權已經岌岌可危。

眼下的情況,只要殷家能拉攏到持股比例不小的股東一起穩住,唐家就沒那麽容易得手。

沈家的企業同樣也握有百分之五的殷氏股份,只要沈家願意站到殷家這邊,一時半會兒唐子骁就做不了什麽。

可沈家又憑什麽無緣無故幫殷延。

無非是因為沈宜寧,打算用聯姻當作條件交換。

這筆生意對殷延來說一點也不虧。

可蘇時意不想讓他答應。

雖然她現在根本沒有任何立場和資格去阻止他做這個選擇。

思及此,蘇時意的心口像是被無數株無形的藤蔓緊緊捆住,她的指尖在發抖,腦子裏很亂,一遍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在想辦法,到底怎麽樣才能幫得上他。

其實不是沒有辦法。

除了沈家之外,淩越創投也持有殷氏集團一定比例的股份。

淩越就是當初由詹曼琳搭線,和蘇時意簽訂對賭協議的投資公司。

最後,蘇時意還是拿起手機,撥了一通電話。

電話接通的瞬間,她像是下定了決心,微微舒出一口氣。

“您好,淩總。請問您明天有時間嗎,我有筆合作,想跟您聊聊。”

次日上午,淩越創投總部頂樓。

氣氛安靜得出奇,茶幾上的咖啡香氣袅袅,氤氲在空氣中。

蘇時意面上淡然地坐在沙發上,實際在看不見的地方,指尖緊緊揪着包帶,等着淩峰的答案。

終于不知道過了多久,淩峰把手裏的茶杯放下,發出喀嚓一聲脆響。

他慢悠悠地開口,“商場上最忌諱樹敵,我如果這次答應幫你,和殷氏集團形成一致行動人,抵制唐子骁收購,日後恐怕唐家在商場上可就要跟我過不去了,這代價可不小。”

“我知道,如果您願意幫他渡過這次,對賭協議上的合約,拾遺香水借殼上市之後,股份我可以無條件再多給您百分之十。”

聞言,淩峰的眼皮擡了擡,有些震驚地看向她。

“小姑娘,你認真的?”

沒等蘇時意回答,淩峰語氣告誡,好心提醒她:“你可要想好了,百分之十,可不是小數目。”

給他百分之十的股份就意味着,以後拾遺香水上市之後,只要淩峰想聯合其他人争奪拾遺香水的控制權,也不是什麽難事。

而蘇時意如果以後想要買回這百分之十的股權,要花的錢,起碼千萬以上,日後拾遺香水股票如果增值翻倍,金額更是沒法估計。

她不是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總歸對她來講沒有半點好處,而且風險極大。

蘇時意指尖緩緩收緊,深吸一口氣,堅定道:“是,我想好了。只要您願意幫他,合同可以立刻修改。”

淩峰的指尖輕叩了下,“成交。”

蘇時意懸着的心總算落了下來。

她頓了下,扯了扯唇角:“還有一件事要麻煩您,這件事,只有我們知道就夠了。”

聞言,淩峰擡了擡眉梢,更意外了。

用自己打拼下來的大半江山,換他幫殷延一次,又不想讓人知道。

她圖什麽?

淩峰抿了口茶,緩緩笑了:“小姑娘,我記得你上次來的時候,可不是現在這樣。”

幾個月前,蘇時意第一次坐在他面前的時候,

她要簽的是對賭協議,意味着一旦失敗,就會陷入萬劫不複的地步,甚至下半輩子都會背着巨額債務。

淩峰很少見到有像她這樣的年輕小姑娘有這樣的魄力。

這樣的人,什麽都擋不了她的路,成功是遲早的事。

但肯為一個人,把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切做賭注,也是需要足夠勇氣的事。

淩峰心裏感慨,果然還是年輕。

“去吧,人總歸都是要成長的,只要做不讓自己後悔的事就好了。”

蘇時意不知道自己以後會不會後悔今天來找淩峰幫殷延這件事。

雖然她知道,他可能并不需要她做這些。

但至少現在,她不後悔。

她一輩子恐怕也就犯蠢沖動這麽一次。

至于會不會後悔,就留着以後再說吧。

出了淩越,蘇時意站在路邊攔車,心口的巨石終于放下了些。

這時,手機在包裏傳出一聲震動。

她劃開屏幕,就看見是一條新聞推送。

看見标題,蘇時意動作一頓,瞳孔慢慢縮緊。

「驚!才女影後沈宜寧與某資本圈大佬同游洛杉矶!兩人疑似即将訂婚!」

與此同時,北城機場。

沈宜寧拖着行李箱,看着殷延高挺淩厲的背影,踩着高跟鞋快步追上他。

“殷延,你真的不再考慮考慮我爸爸說的嗎?現在眼下最重要的是幫殷氏渡過這次難關,我知道沈家并不是你唯一的選擇,但是聯姻是最容易和便捷的方式,不是嗎?你又為什麽一定要舍近求遠呢?”

沈宜寧真的不明白,為什麽他就是這麽執拗。

想到什麽,她動了動唇,眼裏仍然不願相信:“還是,你這麽堅定地拒絕,都是因為蘇時意?”

她急急道:“殷延,你昨天明明都看見了,她看到你和我在一起,連一點反應都沒有。她根本就不在乎你.....”

然而,男人卻像置若罔聞一般,面無表情地彎腰上車。

車門關上,将所有外界的聲音隔絕門外。

機場門口的車流緩緩駛動,車廂裏靜寂無聲。

從前幾天開始,公司的很多事情已經開始積壓上來,唐家聯合吳建海用大筆資金在股票市場上搶籌,引發股民不小的輿論,給到殷延身上的壓力自然不言而喻。

而且殷宏鎮那邊又在不停給殷延施壓,試圖逼殷延同意和沈家這門親事。

從前天到現在,接連不斷的應酬工資,殷延就基本不曾合過眼。

包括昨天,蘇時意在機場候機等了多久,殷延就在那陪了多久。

等她安全上了飛機,他又馬不停蹄地回到公司處理工作。

這種強度,換成鐵人也是頂不住的。

許恒瑞以為殷延會在後座小憩一會兒,特意讓司機把車裏的音樂調小。

半晌,男人低沉喑啞的嗓音忽然在後座響起。

“她怎麽樣了?”

前排的許恒瑞愣了一下,瞬間反應過來這個她問的是誰,連忙小心翼翼地答:“蘇小姐好像生病了,昨天一整天都沒去公司,而且據說今天好像會在彥廷芳會館有應酬。”

他皺緊眉,語氣更沉:“生着病,還應酬?”

許恒瑞可不敢回答這話。

“殷總,那我們現在是回公司還是.....”

看着殷延陰沉的臉色,許恒瑞立馬會意,吩咐司機。

“去會館。”

今晚的應酬推不掉。

來的人都是外地過來的經銷商,還有臨城最大商場的老總,房地産商,蘇時意計劃明年在外地開拾遺香水的分店,也有買地的打算,今天應酬就是為了來探探對方的口風,看看價格能壓到哪裏。

她的感冒還沒好全,臉色全是靠妝容撐起來的,才勉強顯得沒那麽蒼白虛弱。

蘇時意來之前吃了頭孢,沒法喝酒,現在拾遺香水的知名度越來越大,桌上這些老總也礙着面子沒法逼她的酒,她來應付應付就行。

不過包間裏濃重的煙酒味依然熏得她頭疼,烏煙瘴氣的環境,讓蘇時意一點胃口都沒有,看着桌上的滿桌佳肴也沒怎麽動筷子,全憑意志力撐到現在。

直到飯局快結束,門口忽然傳來一陣動靜。

“唐少大駕光臨,我們有失遠迎啊。”

蘇時意聽見聲音,心裏一陣不詳的預感,也擡頭看過去。

看見唐子骁的瞬間,她眉眼一沉。

唐子骁被衆人簇擁着進來,很快就有老總把主位給讓了出來,受寵若驚道:“唐少來了,快請坐請坐。”

“不用,我偶然路過,順道進來看看。”

唐子骁環視一圈,目光很有指向性地落在蘇時意身上,唇角一勾。

“我坐蘇小姐旁邊就行。”

原本蘇時意身邊坐着的老總一聽這話,立刻二話不說地站起身給唐子骁騰地。

現在唐家聲勢浩浩蕩蕩地跟殷家作對,場上誰都得賣他一個面子。

唐子骁也不客氣,便邁開長腿,在蘇時意旁邊一坐。

唐子骁消息靈通,今天上午就聽說淩峰那邊準備出手的事。

他暫時拿殷延沒辦法,難道還不能折騰折騰蘇時意?

上次踢裆這茬沒過,唐子骁勾唇一笑,直接在蘇時意旁邊的位置坐下,目光輕佻地在她臉上繞了一圈。

女人下巴尖尖的,眉眼依舊精致,唇色雖然和往常一樣潋滟,但不難看出眉眼裏的病色和疲态。

他故意道:“怎麽,看蘇小姐的臉色不怎麽好,身體不舒服?失戀了?”

蘇時意立刻就反應過來,唐子骁今天就是奔着她來的。

大概是知道了她找了淩峰幫忙,收購計劃因為她被迫受阻,他心裏不爽,拿殷延又沒辦法,只好跑過來找她的茬。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蘇時意沒法像上次那樣再給他來一下子,挺憋屈。

商場明面的樣子還是得做,她語氣不卑不亢地回:“多謝唐少關心,我好得很。”

他又意味深長道:“成,沒失戀就行,我還擔心蘇小姐看見下午的新聞之後,可別為情所傷。畢竟男人有了新歡在懷,哪還能想起舊愛。”

他這話一出,酒桌上的衆人目光立刻都別有深意地看了過來。

氣氛一時間有些凝固,蘇時意的臉色白了幾分。

想起下午看見的那條新聞,一種說不出的窒息湧上來,緊緊扼住她的喉嚨,此刻坐在這裏,更有一種如坐針氈的感覺。

換作以前,她一定毫不猶豫地就怼回去,可現在這種應酬的場合,鬧得太難看,對拾遺沒好處。

而且她很累,一點也不想在這裏跟唐子骁繼續糾纏下去,只能腦子裏飛快想着脫身之策。

就在氣氛僵持不下時,包廂虛掩着的門再次被人推開,凝滞的氛圍驟然被打破。

一道颀長熟悉的身影邁步進來。

“唐少既然這麽關心別人的感情生活,不如轉行去開個婚介所?”

聽見這道聲音,蘇時意渾身一僵,一旁唐子骁的臉色也緊跟着一變。

看清突然走進來的男人,酒桌上立刻有人條件反射地站起身,神色瞬間變得恭敬。

“殷..殷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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