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當晚,殷氏集團管理層動蕩風波立刻占據了各大財經新聞板塊,股價也開始起伏不斷。
蘇時意剛下一飛機,打開手機,各大新聞頭條就立刻推送了過來。
殷氏集團在北城本就是屹立已久的財團企業,一舉一動都備受關注,對于殷延突然卸任掀起的軒然大波,外界的猜測衆說紛纭。
有人說殷延早就不滿殷氏的現狀已久,早就背地裏将殷氏集團大部分的利益掏空。還有人說殷宏鎮早就想着将殷家留給二兒子殷子墨,殷延不過是他培養多年的傀儡繼承人而已。
也有零星的言論,提到了蘇時意身上,不過很快就被有意壓了下去。
殷延和殷氏之間的對抗,明明她才是那個導火索,他卻把她藏得嚴嚴實實。
蘇時意抿緊唇,心裏像是被一股熱流包裹着,想起那晚海邊的那個擁抱,還是忍不住會心悸。
她覺得現在的自己,好像渾身上下都充斥着說不出的力量,和無所畏懼。
是他給的底氣。
他有他要處理的事,蘇時意也該放心大膽地去處理好一切。
按照私家偵探發來的消息,他們已經攔住了李欣慧,那個白熙當年的助理。
蘇時意趕到咖啡廳時,看見座位上坐着的女人。
那年白熙來看望孟錦書時,跟在白熙旁邊的女人就是李欣慧。
将近十年過去,早已物是人非。
李欣慧擡起頭,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蘇時意。
當年的那個嬌怯小女孩,原來真的長成了現在的這副獨立自信的模樣。
李欣慧聽說了很多拾遺香水的事。
比起蘇時意來說,曾經白熙所創造出來的輝煌,更像是一具空殼,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而國産香水,也變得越來越浮躁,難以沉澱。
真正能讓一款香水紮根在人們心底的,不僅僅是好聞的氣味,更多的是它背後的意義,所存在的目的。
而一個香水品牌,成立的初衷又是什麽。
而現在的大多人,都恰恰忽略了這一點。
這也是為什麽,拾遺香水會做到如此火爆的原因。
人們喜歡香水的味道,又欣賞其背後的概念,兩者相輔相成。
蘇時意看着李欣慧,嗓音清淺而平和。
“我找了你很久。”
李欣慧被她盯着,心虛地低下頭,聲音有些哽咽:“對不起。”
那年,她幫助白熙一同隐瞞,将病床上那個虛弱女人的最後希望奪走。
何其殘忍。
蘇時意深吸一口氣,語氣真誠:“你不會不知道一款香水對于一個調香師來說的意義,那是我母親的聲音。”
“你也是一名調香師,你應該能理解,綠意對我母親來說究竟有多重要。她卧床不起這麽多年,唯一能聞到的,只有香水的氣味。”
對于作曲人來說,音符是他們對這個世界發聲的工具。
而對于調香師,她們能夠訴說的途徑,只有香水。
蘇時意其實可以利用利益手段收買李欣慧。
但在那之前,她還是想試試。
她還是想要相信,人心裏,惡是短暫的。
善意只會被暫時掩埋,但不會永遠消失。
“可以把綠意,還給我母親嗎?”
聽見這句,李欣慧眼眶濕熱,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決定進入香水行業的初衷。
她不是為了當小偷才選擇這個行業的。
曾幾何時,她也懷揣着夢想,懷揣着對這個世界的希望,想要創作出獨一無二的香水。
可是漸漸的,在金錢和名利裏,她迷失了自己。
所以在白熙偷竊了配方之後,她選擇為了榮華富貴幫忙隐瞞。
可是,躲藏隐瞞了這麽多年,偷別人的東西榮華半生,真的太累了。
這個錯誤,早就應當被修正過來。
香水珍貴的意義,不應該被這樣玷污。
那年,病床上的孟錦書,用溫柔的目光看着她,把自己收集多年的香料送給她。
還鼓勵她道,你以後一定會成為一個很優秀的調香師的。
那時候的李欣慧只是白熙身邊一個打雜的助理,香水是遙不可及的夢想。
只有孟錦書對她說過,相信她。
可她都做了什麽呢?
她辜負了別人的善意和信任,也背叛了自己曾經的夢想。
在浮華裏丢失的初心,究竟還能找的回來嗎?
終于,不知道過去多久,李欣慧擡起頭,臉頰上早已淚流滿面。
她鼓起勇氣,點了點頭:“我答應你。”
兩個小時後,RY資本會議室。
會議室的門打開,殷延第一個走出來,許恒瑞等在門口,立刻跟上他的身後低聲彙報。
“殷總,蘇小姐已經和李欣慧見過面了,也已經同意在網絡上揭穿白熙。”
早在幾個月前,許恒瑞就已經接下殷延的命令,天南海北地找李欣慧這個人,白熙當年藏起來的助理。
她是為蘇時意和孟錦書申冤的唯一辦法。
那時候,蘇時意還尚且不知道殷延已經知道她接近他的目的。
而他卻早已經在替她鋪路。
他不需要蘇時意為他改變任何。
她想做什麽,就去做。
哪怕借他的手也無所謂。
大義滅親的名頭,他也願意給她擔着。
殷延微微颔首,神色平靜。
“按照我之前告訴你的,你知道該怎麽做。”
許恒瑞鄭重點頭:“明白了殷總。”
次日上午,李欣慧按照約定,将和綠意香水盜竊配方有關的證據全部剪輯成了一條視頻,包括她自己的道歉聲明,闡述了當年白熙是怎樣欺騙并盜取了孟錦書的配方,并且冠以自己的姓名發表綠意。
大概是李欣慧同樣不信任白熙,在當年幫白熙做那件事時,她就已經給自己留好了後手。
李欣慧的那條視頻發布到網絡上之後,立刻掀起軒然大波。
綠意香水奠定了過去十年中國香水的傳奇地位,眼下突然被掀翻,很多人都是不可置信的态度,輿論嘩然一片。
很快就有人通過搜索确認了李欣慧的身份,發現她确是白熙曾經的助理。所有公布出來的香水調配數據,聊天記錄等等,都是有足夠年代感的證據。
#白熙盜竊配方#
#綠意香水#
#白氏香水遭全網抵制#
熱度不斷攀升,詞條居高不下,像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蘇時意知道,是殷延在出手幫她。
他沒有過多幹涉任何她的選擇,只是在她做出決定之後,無聲地護着她,讓她可以毫無顧忌地做想做的事。
事态逐漸發酵,一開始,白家那邊試圖壓新聞撤熱搜,可毫不意外地失敗了。
兩天時間過去,已經到了一種愈演愈烈的趨勢。
當初綠意給白家帶來了多麽大的名聲,如今就遭到了多麽強烈的反噬。
這幾天裏,甚至還有媒體試圖譴責殷延,用白熙撫養他長大成人,他如今卻不知道知恩圖報,狼心狗肺,豪門果然冰冷絕情。
而不管外界怎麽說,殷延從頭至尾,都沒有出面過。
沒有了殷延支撐的白家,一擊即潰。
蘇時意一邊讓媒體把那些所有提到殷延的新聞往下壓,當晚,就接到了白熙打來的電話。
她接起電話,平靜開口:“怎麽,你終于開始害怕了嗎?”
白熙的聲音疲憊而沙啞:“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放過我?”
不,嚴格意義上來說,自從發表綠意後的每一天,白熙都沒有睡過一個好覺。無數個午夜夢回,都是孟錦書的臉,在不停地質問着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如今東窗事發,丈夫和她提出離婚,曾經所有的輝煌像是泡沫,更像是一樣美夢,說碎就碎了,只剩下滿地狼藉。
白熙早有預料,可事到如今,她卻依然無法接受。
她早就被灌輸了極深的利己主義。
她是為了白家,為了中國香水,她根本就沒有錯。
如果不是她把綠意發表出來,中國香水也不會有這幾年的輝煌。
想到這幾天遭受的痛苦和指責,白熙的聲音突然尖銳幾分:“哪怕那個時候我沒有拿走綠意的配方,讓綠意留在孟錦書的手裏,那這款香水可能就永遠都沒有機會問世!”
是的,就是這樣,她根本就沒有偷。
反而是孟錦書,是孟錦書和綠意應該感謝她才對。
她病得不輕。
“白熙,別把自己說得那麽冠冕堂皇。”
蘇時意語氣淩厲,又透着譏諷:“你偷走的不是綠意,是我媽半生的心血。”
“你為自己找的那些借口,只能騙得了你自己。”
電話內靜默半晌,聽着那句,白熙像是卸掉了渾身的力氣,忽然頹然地笑出聲:“孟錦書那樣的女人,當年如果不是我,還有人願意靠近她半步嗎?”
甚至在白熙的眼裏,孟錦書未婚先孕,就是不知檢點。
淪落到那個下場,都是活該。
“你以為你是誰,你又有什麽資格評判別人是對是錯,是不是活該?”
蘇時意輕笑一聲,聲線冰冷:“白熙,你沒資格。對于我媽而言,她從不稀罕你虛僞的施舍。你自以為的高高在上,其實無比可笑。”
“而你,早就不是她的朋友,你只是一個小偷。”
挂掉電話之後,蘇時意深吸一口氣,平複好情緒,又給喬詩語打了個電話。
悅納系列的最後一款香水始終都沒有公開發布。
而她等待的,就是現在這個時機。
很快,就在這個關頭上,拾遺香水的官博,發布了悅納系列的最後一款香水。
名字同為綠意,而下面的一行小字則寫着。
調香師:孟錦書,蘇時意。
是全新的,屬于拾遺香水的綠意。
海報上公開的香調上,與幾年前的綠意香水配方相似,卻有不同。
官博裏,一張泛黃了的手稿被公開發布出來,手稿上的字跡娟秀溫柔,透出歲月的斑駁痕跡。
那才是孟錦書當年研制的,真正的綠意香水。
那時候的孟錦書獨自一人撫養蘇時意,遭受了周圍太多的冷待與白眼,一個獨居女性,所承受的目光和騷擾更不在少數,事業同樣受阻。
孟錦書在家裏上了很多道門鎖,甚至有一次,自己好不容易建造起來的香水工作室也被鎮上的小混混砸了個精光。那之後,她只能被迫關閉了工作室,在家裏繼續調香。
可即便如此,她卻依然遭人诟病。
如果不是她自己不檢點,怎麽會未婚先孕。
如果不是她主動勾引別人,別人怎麽會盯上她騷擾.....
如果不是她....結果怎麽會....
人們總能找到無數的說辭來苛責女性,哪怕她是一個完美受害者。
這樣,真的是對的嗎?
為什麽,又憑什麽,她們就活該承受這些謾罵與傷害嗎?
綠意配方原本的前調是胡椒香,辛辣,又帶着些微微的刺鼻,就像是在遭受惡意時,我們身上布滿了刺,試圖去對抗,改變這個世界。
後調的香氣,則是像花瓣枯萎之後,草木燃燒殆盡。
那是當年被擊潰的孟錦書,向這個世界發出的最後控訴。
而蘇時意在當年孟錦書研制出的配方基礎上添加了部分修改,想要表達的概念依舊不變,唯獨将後調的花香比例加大。
這一次,掙紮對抗之後,聞見的不再是腐朽破敗,而是花草叢生,煥然一新。
在整個悅納系列裏,已經發布的香水傳達的概念是,希望女孩們能夠在這個社會裏做自己,愛自己。而在此基礎上,綠意的問世,是想代替女孩們,對這個社會發出聲音。
女孩子是這個世界上,溫柔,善良,明媚而勇敢的存在。
而人們也應當對她們少一些偏見與凝視,多一些尊重與包容。
希望這個世界的每個角落,不再是黑暗與無助。
女孩們不需要害怕,恐懼任何,她們能夠真正享受這個社會平等的待遇與權利,走過的每一處地方,皆是繁花似錦。
自此以後,希望她們感受到的,不再是這個世界帶來的惡意,而是伴随她們走遍漫山遍野的綠意與生機。
病房內,微風吹拂起窗簾,窗外的綠葉生機盎然,搖曳起舞,金色的陽光灑進來,将潔白的被單映得發暖。
電視機裏播放着的是白熙被記者圍堵的畫面。
她的面容憔悴慌亂,早就沒有了當初優雅知性的貴婦模樣。
又或者說,那本來就是一層虛僞至極的面具。
無數□□短炮怼着她追問。
“白女士,請問您對綠意香水盜竊配方一事有什麽解釋嗎?您當初為什麽會想到去偷取好友研制的配方呢?”
“您這樣做,就不會良心難安嗎?”
“你這樣不覺得自己為中國香水蒙羞了嗎!”
蘇時意拿起床頭櫃上的遙控器,關掉電視。
病房裏重新變得安靜,心髒檢測儀上的線條平穩,滴滴聲有規律地在房間裏回響着,氣氛寧靜而美好。
蘇時意微微俯下身,握住孟錦書的手,感受着她微弱的脈搏,平穩的氣息。
還記得那年,也是這樣一個下午。
天氣晴朗,陽光明媚,到處都是盛夏的氣息。
孟錦書溫柔地撫着她的頭頂,和她說:“時意,以後不管遇到了什麽,都要堅強地面對,失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和不公平對抗的勇氣。”
孟錦書當年不曾對這個世界說出口的話,她終于做到了。
她望着窗外,輕聲喃喃:“媽,你看見了嗎?”
明天,也會是晴天的。
一切都會越來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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