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廉親王說完,幾位大臣立刻跪地力保,說他絕對不是會利用婦人情感的寡廉鮮恥之徒,篤定他一定是被陷害的。

在他們口中,八賢王純潔無辜得像是當街遛鳥被罵登徒子的一歲稚兒。

他們再三乞求皇上不要誤會廉親王,徹查此事,盡快還廉親王一個清白,言語間好似哪個昏聩暴君要殘害忠良。

有兩個行為過激的,直接摘下官帽置于地上,表示要與廉親王同進退,廉親王停職一日,他們便要罷朝一日。

鬧到這個地步,雍正看廉親王的眼神就像看茅坑裏的蛆蟲。

春汛将近,老八帶工部大臣撂挑子,有想過黃河堤岸不能及時加固,兩岸的黎民百姓會如何嗎?

這是他最看不上老八的地方。

就連老九那蠢貨都懂,他們兄弟之間鬥歸鬥,國本不能動,愛新覺羅的天下不能亂。

而老八永遠不會考慮這些,隔三差五以擾亂朝綱為要挾,自私自利到了極致,卻還要打着光明磊落的幌子。

惡心。

雍正真的想不明白,他怎麽會跟這樣的人是兄弟?聖祖那樣将帝王之術運用到極致的人,怎麽會養出如此沒有帝王胸懷的兒子?

“願與廉親王同進退的,還有誰?一并站出來罷。”

他說完,一個白胡子老頭兒顫顫巍巍地跪在了那兩人旁邊。

雍正不辨喜怒地追問:“還有嗎?要表忠心的都站出來,過時不候。”

表忠心?

表什麽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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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對哪位忠心?

衆臣心中咯噔一下,意識到皇上這次是惱得很了。

一年多來,見慣了他對廉親王高高拿起輕輕放下,此般不再厲聲斥罵,反倒有種風雨欲來的危險,沉靜的聲調壓得大殿都滞悶了起來。

龍椅上坐着的畢竟是皇帝,真把他惹得什麽都不管不顧了,所有人都得遭殃。在場的都是人精,沒人會在這種時候頭鐵地擁護廉親王。

等了幾息,沒等到更多的人站出來,雍正居高臨下道:“朕尚未決定如何處置廉親王,此三人便以罷朝要挾,迫不及待地鼓動衆臣,意欲擾亂朝綱,很有可能與陷害廉親王的人有關。來人,将他們押至大理寺。”

既然那麽想跟老八同進退,那就先替他把這些罪名擔了,跟他一條道走到黑罷。

“臣冤枉——老臣冤枉啊——”

沒人管他們冤不冤,即便是廉親王,也不過是象征意義地替黨羽求了一下情:“皇上,他們為大清效命了一輩子,如此不清不楚便要定罪,難免令人寒……”

隆科多驀地冷叱一聲:“廉親王是跟那三人患了同樣的耳疾嗎?皇上只是讓他們接受審理,定他們的罪了嗎?”

緊接着有人幫腔:“怎麽?他們當朝鼓動同僚罷朝,要挾皇上,皇上連審一審都不行?”

又有人道:“妄揣聖意、拉朋黨威逼聖上——廉親王別誤會,這裏的朋黨僅指他們三人,絕不包括您。他們如此妄為,皇上不以儆效尤,以後都跟他們學這種不好的風氣——廉親王別誤會,真沒說您跟着他們學,萬一旁人跟着學了,您擔着嗎?”

十三因為腿疾,上朝特被準許坐着,此時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直白地質問:“廉親王言之鑿鑿說自己被陷、害的,皇上幫你找兇手,你又當衆唱反調,是何意?”

“怡親王何必咄咄逼人?”一連串的抨擊,讓廉親王明白,老四這是又要給斥責他了。

他暗自嗤笑:越如此,就越說明老四色厲內荏。終歸動不了他,才要借此小手段出氣,真真窩囊。

思及此,他不再辯駁,只說:“臣問心無愧,還是那句話,願辭去所有職務,配合調查此事,惟願大理寺早日還臣清白。”

雍正勸慰:“茲事體大,廉親王莫要沖動。”

廉親王垂眸不語:看吧看吧,又要被逼無奈放過本王了,老四定會表達一番兄弟情深,來彰顯為帝者的寬容。

“朕與廉親王乃兄弟至親,實在不願意相信他會做出這樣的事,但人證物證俱在,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哪怕兄弟至親,朕也無法公然包庇于他。”

頓了頓,大家都以為他要治廉親王的罪了,雍正慚愧道,“廉親王言說是被陷害,甚至不惜辭官以證清白,那朕便徇私一回,再給他一個機會。”

廉親王笑了:“累得皇上徇私,臣有罪。”

“嗯,你早日自證清白,也不枉朕徇私這一回。”雍正聲音和緩,“工部所有職責,暫交敦郡王辦理;理藩院尚書,由恒親王代理;其它瑣碎事務,移交隆科多、怡親王合作處理。廉親王,特許勿用避嫌,可旁聽大理寺複審此事一應官員。”

廉親王臉上的笑容僵住,倏地擡頭望向高處的九五之尊。

為什麽?

老四為什麽會啓用老十、老五?

老四一向記仇又多疑,寧願用年羹堯這個外人,都不用親弟十四,怎麽會願意用老十、老五?

老十可是自己的鐵杆兒,而且為人憨愚,老四怎麽會用老十?

老五态度中立,可老九也是自己的鐵杆兒,而且他們的額娘宜妃早年與德妃鬥得厲害,老四也不應該用老五。

這不是老四會做的事,這不符合他的性子!

這下輪到雍正嗤笑了,老八總以為他算無遺策,能摸準所有人的心思,真有那般算無遺策的話,現在坐在龍椅上的就該是他了。

可憐他到現在都認識不到自己的愚蠢。

困惑吧?難以置信吧?想知道為什麽吧?

想着吧。

太監唱和:“宣——恒親王、敦郡王進殿。”

閉門不出的老五、去年被奪爵的老十,都穿着王服,精神抖擻地行至階前:“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事情徹底沒了回旋的餘地。

廉親王從總理大臣被刮得只剩一個親王爵,哦,還有個密謀勾引後妃、窺伺帝蹤的待洗脫的罪名。

恒親王、敦郡王重登前臺。

要變天了啊。

早朝,各懷心事地散了。

職權交接沒說得那麽簡單,雍正在養心殿愉快地忙活了一天。

***

什麽時間做什麽事,認識離钺幾天,就能摸透她的生活規律了。

清晨起床,她腳步輕快地來到前院,佛堂又無燈光。最近皇後怠惰了,偶爾會賴會子床。

她到廊下取方天畫戟,正想聽聽皇後醒沒醒,背後忽有一人高聲道:“請黎常在安!”

這是哪個不懂事的?

離钺連忙回頭,食指豎在唇邊:“噓——”

後邊又有一人繼續高聲:“黎常在要練武嗎?”

前邊王守貴後邊王守和,離钺看清了人,腦中警鈴大作,當即想翻欄杆逃跑。

蘇培盛站在欄杆外:“黎常在起得真早。”

三人一牆将她圈在了走廊下,王守貴王守和還在縮小包圍圈。

這能難住離钺?

握着戟杆一撐,借力輕巧一躍,翻過蘇培盛頭頂平穩落地,她扛着方天畫戟拽着靈巧,腳下生風地溜了。

雍正衣着整齊地出來,就只看到一點消失在視線裏的銀白槍尖。

二王一蘇懵逼地站着,雙臂大張,圈住了一小截空蕩蕩的走廊。

“跑了?”

“奴才無用。”

雍正質疑:“她屬兔子的嗎?”

皇後跟在他身後,失笑:“想見黎常在便召她過來,玩什麽守株待兔,啥也沒逮到吧?”

“誰想見那土匪!”雍正嗤之以鼻,“朕就是心情好,給她個認錯的機會。沒想到她膽子小得可憐,見都不敢見朕。過這村沒這店,讓她繼續禁足吧。”

“嗯嗯。”皇後假裝自己信了。悄默聲地留宿永壽宮,一大早起了坐廳裏支着耳朵等,都不是因為想見黎常在。

後院,靈巧不明所以:“小主,咱跑什麽?”

離钺深沉道:“蘇培盛他們想陷害我,說話那麽大聲,擾了皇上和娘娘清夢,想讓我被治罪。”

靈巧驚呼:“怎麽能這樣,他們太壞了吧!”

吉常在無語,姐姐明顯是躲皇上、不想見皇上才跑的。

“這蠢婢什麽都敢信。”

靈巧嗆聲:“小主說什麽奴婢都信,要你管?”

“誰稀罕管你?”

見她倆又要吵吵,離钺果斷道:“都閉嘴,開始訓練。”

往常都是她們在前院,吉常在在後院,這回一起練,吉常在很認真,想讓離钺發現她進步了。

離钺一邊練一邊跟豆芽吐槽:“皇帝竟然想算計我,罰都罰過了,還算計我?莫名其妙。”

“你沒以淚洗面,老男人不痛快了。”

“我是強顏歡笑,難受都憋在心底了,他看不出來嗎?”

豆芽的嘴差點撇到後腦勺去:“我住你心底也沒看出來。”

離钺理直氣壯的:“我的難受藏得比你深。”

“難受就出宮啊。”

“哦,可能我的難受是假的。”

豆芽:“焯!”

練完了,吉常在幽怨道:“姐姐都沒看我一眼。”

離钺的确沒看,卻精準地撓到了癢處:“嗯,你進步很快,一招一式有模有樣,不錯。”

吉常在登時笑逐顏開:“對吧對吧?我很有練武天分的,可以做姐姐的大徒弟,讓那婢子叫我大師姐,嘻嘻。”

“哈?”靈巧炸毛,“你後進門,棍法也不如奴婢,憑什麽做大師姐?”

離钺把這倆快要啄到一起的菜雞撥開:“我不收徒,都回去梳洗。”

梳洗完,年貴妃的人正好把早膳送來,還悄悄留了個紙條。

看完紙條,離钺無奈。

母親到京城了,得知她犯了錯降為常在,很擔心,想進宮看她。

上次能走年家的路子進宮,是皇帝暗中授意,這次皇帝不點頭,年家沒辦法幫她。

馬上就是三月,九阿哥該換藥方了,離钺禁足中不能出門,還想着,這回該皇帝向她服軟了。

啧。

反正就是要讓她去求他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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