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年貴妃給傳了消息,投桃報李,離钺便把箱底那些孤本詩集取出來,叫人給年貴妃送了回去。

至于求皇帝放行,她要怎麽求呢?

離钺喊來王廿六:“沒酒了,你去跟皇上說一聲,我想飲酒。”

“……嗻。”

王廿六覺得,小主可能是嫌常在不好聽,想做答應了。

雍正卻像聽到什麽趣事一般笑了。

他不可能時刻關注宮外的事,所以也不曉得黎夫人又來京城了,再次造成她求他的局面,實為意外。

早上他特意等她,她跑得飛快;才不到一天,就輪到她請他了。真真是天意啊,老天都不許她太得意。

即便如此,她也夠不客氣的,雍正帶着酒來問:“你到底是求人的?還是讨債的?”

“求您的求您的。”離钺斟滿酒,端起酒杯道,“奴婢自罰三杯,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了吧?”

“什麽自罰三杯,你這酒蟲子,明明是自獎三杯。”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意思到了就行。”離钺起身抱拳一揖到底,“母親不遠千裏來京探親,您忍心将一弱女子拒于門外嗎?”

雍正差點不認識“弱女子”仨字,調侃道:“你可要憑良心說話。”

離钺坐回來重新把酒杯滿上:“要不,您派人捎個消息給她也行,就說奴婢一切都好。”

“現在知道着急了,你犯錯時怎麽不想想後果?”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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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态度端正點。”

啧,這麻煩的男人!

離钺很想掀桌:“您就說同不同意吧?進宮和傳消息,能不能二選一?給個準話。”

不行她就翻牆出去,見完母親再翻回來。

“讨債的都沒你這麽理直氣壯。”雍正不跟這小土匪拐彎抹角了,“等明日吧,明日朕讓人帶黎夫人進宮。”

沒記錯的話,她現在還算是待罪之身,皇帝就輕易地點頭了?

離钺不敢相信他的爽快:“您怎麽突然這麽好說話?是不是忘了讨要代價?”

無緣無故被內涵,雍正瞪眼:“你再多嘴,朕就不好說話了。”

“啥也不說了,都在酒裏了。”離钺又罰三杯。

“朕看你就是故意找借口飲酒。”

離钺笑呵呵地默認了。

雍正不禁也笑,她總是笑得眉眼彎彎的,好似從來沒什麽煩惱能上她眉頭。

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他确定黎氏不是什麽頭腦簡單的憨貨。正相反,黎氏也有着玲珑心竅,那還能沒煩惱,只能用豁達來解釋。

聽顧常在彈琴,能注意到她某片指甲受了傷,便說明黎氏是在認真欣賞她的琴音,贊嘆如聽仙樂也是真心實意。

看英答應跳舞,其舞姿最大的優點是輕盈,黎氏托着她,一曲掌上舞,把英答應的輕盈襯托到了極致。舞畢,都贊英答應是“欲乘風歸去的仙子”,誰還記得仙子腳下的風?

心性豁達之人,總能先看到旁人的好,也願意贊美、襯托旁人的好,更能令旁觀者自省。

皇後說常與黎氏在一塊兒,會感染上她的豁達。

聽黎氏誇贊顧常在手美,她便想到了懋嫔,懋嫔的手柔若無骨指如削蔥,要比顧常在的美上好幾倍。前幾日衆嫔妃來請安,她下意識地去看懋嫔的手,卻差點不敢認。

二十年來,皇後吝啬于分給她絲毫眼神。那日再看,懋嫔不知何時胖得曲線全無,眼角有了皺紋、鬓間也有了白發,全然不是曾經烏髻雪膚豐腴妖嬈的宋格格了。

她們之間的恩怨,都過去半輩子了?

皇後有種恍如隔世之感,留懋嫔說話,比她還年長三歲的懋嫔竟然淚水連連地向她致歉。

原來,困在二十年前打轉的,不只她一個。她終于釋然,放過了懋嫔也放過了自己。

以此為鑒,雍正也反省自身。

他總覺得,除了十三,其他兄弟都是讨人嫌的東西,老八為最。

但換個角度想,他也有着全天下最有能力的兄弟,那些讨人嫌的東西,随便拉一個出來,都有着治國之才,仍是老八為最。

為了江山社稷,他都能放下私人感情重用老八了,為何不用其他兄弟呢?

其他人單個拎出來,的确都不如老八,那兩個三個加一起呢?

老八還有那麽無法替代嗎?

雍正驟然反應過來,老八不怕自己用任何臣子替代他,是因為他篤定,任何臣子都動搖不了他在朝中的影響力。

但他未必就不怕他們的親兄弟,都是從奪嫡時期過來的,誰在朝中還沒點根基了?

要蠶食瓦解老八的勢力,親兄弟是最好用的。

他也會參與進去,以确保老五老十不會成為下一個老八。

放下長久以來的個人成見,輕易擺脫了老八的掣肘,雍正承認,此次是多虧黎氏,雖然她并不曉得自己立了功。

“這次的代價,朕提前取了。一些困擾許久的事,受你啓發解決得很順利,目前來看,會有個好結果。”

說到這,雍正逗趣道,“本來是要給你些賞賜的,比如金瓜子、升位份,不過你要了酒,又想見黎夫人,便抵了賞賜罷。”

與賞賜失之交臂,離钺沒如他所願露出遺憾神色,不解地問:“何時啓發您什麽了?”

最近除了享受生活,她啥也沒幹啊。

豆芽猜測:“都來陪你飲酒了,可能是被啓發要及時行樂?”

雍正想到她說不喜歡猜來猜去,直接回答:“是朝堂上……”

豆芽瞬間警覺:“後宮不得幹政!”

離钺連忙擡手表示:“別說了,不想知道了。”

“不用這麽防備,朕是想說……”是朝堂上的事,不能與你細講。

離钺戲瘾上來,捂着耳朵瘋狂搖頭:“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

雍正在貴妃那都沒遇見過這種扯淡的情況。

他嘴唇一動,她就死死捂着雙耳:“不聽不聽不聽!奴婢今天聾了,不會聽您說一個字的,您要是閑得慌,就處理政事去吧。”

被轟趕,很好很新鮮。

政事未處理完,的确是不能陪她飲酒的,雍正無語至極地走了。

豆芽趁機摸黑:“老男人又算計你,還釣魚執法,咱得出宮。”

“你傻嗎?他釣任他釣,我不上鈎就好,出宮了去哪欣賞極品美人彈琴跳舞?”

“呸,你個色女!”

“你不色你一會兒閉上眼別看。”

“要你教我做事?”

“呵呵。”

離钺拎着酒,讓靈巧端着零嘴,又找姐妹們快活去了。

翌日,黎夫人憂心不已地從翊坤宮被帶到永壽宮,又被平嬷嬷引到元泰殿,卻見閨女養得紅光滿面,三位庶妃還笑意盈盈地與她們一道用膳聊天,一派其樂融融。

待人走了,母女倆私聊。

“你沒被罰?”

“罰了,正閉門思過呢。”

黎夫人就不懂了:“閉門思過是這樣式兒的?”

離钺不在意地擺手:“頂撞皇上幾句,不是什麽大事,降了位分,閉門就沒那麽嚴格了。”

“我感覺你在胡扯。”

“母親,我再怎麽厲害,也沒那本事讓前後幾個宮的人陪我演戲啊。真不是大事兒,宮裏升升降降的再常見不過了,您看其他人也都習以為常了,不存在捧高踩低的。”

黎夫人找不到疑點,除了信她的鬼話也沒其它選擇。

将自己的事糊弄過去,離钺問:“母親這次是為何進京?”

父親回京任職不會這麽快,母親匆匆忙忙趕來,難不成又做了什麽夢?

“鎖保養過了,想早日拿給你。”黎夫人把清洗得亮白的平安鎖挂在離钺脖子上,慈愛地摸了摸她的臉,“戴好了,以後不能摘了。”

聽說父親要回京的消息,離钺便明了,她被父母認可了。收到平安鎖,猜測得到證實,還怪開心的。

撥棱着鎖上的空心鈴铛,她笑容舒朗地問:“母親就是來給我送平安鎖的嗎?”

“對,特意給你送鎖的。”

認定她是自己閨女,便不想她繼續在不确定中等待,多一天都不舍得。此刻見她像得了糖果的孩童一般開心,黎夫人覺得這一趟沒白跑。

“你父親準備回京,蘭水縣那邊都安排好了,聖旨一到他們便能出發。我想讓你早日拿到平安鎖,就帶着部分人先來了。”

“那母親還回蘭水縣麽?”

“不了。我們先選個好地段買個院子,安置好等你父親來。”

“咱家人多,得買個大院子。”離钺把自己攢的珠寶拿了出來,“這些都能當銀子使,我用不上,您帶走吧。”

黎夫人掀開看了一眼,給她推了回去:“都是好東西,你早晚會用上的,放着吧。家裏不缺銀子,缺的話我肯定不會跟自己閨女客氣,到時候你不給我也得來讨。”

離钺想了想,各位叔伯爺爺都是能人,無論什麽時候還真沒缺過銀子,那就不推來讓去的了。

她想起一件要緊事:“您得督促我父親努力往上爬,趕緊給您掙個诰命。回頭再想進宮,就不用偷偷摸摸的了,可以直接遞牌子。”

诰命是那麽好掙的?

黎夫人哭笑不得:“成,等你父親來我一定督促他,就說他寶貝女兒給他布置任務了。”

“嗯。”離钺一本正經的,“讓父親好好幹,我看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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