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伏裏天,六月二十那日,雍正帶皇後去圓明園避暑了,日常政務也都搬到了那邊處理。

于是又有新的流言傳開:暢春園景致更多面積更大更适合避暑,但皇上偏偏退而求其次,選擇了圓明園,定是心裏有鬼、不敢面對聖祖。

雍正嗤笑,老八又在暗示他得位不正了。

圓明園是聖祖賜予他的園林,門匾是聖祖親題,名字用的是他的法號。他來圓明園小住,本就名正言順,甚至可以說,這是他和聖祖父子情深的證據。

但老八偏要惡意曲解,那似長舌婦一般搬弄是非的樣子,着實可笑。

事實上,就算他去暢春園避暑,老八也一定有話說:聖祖在暢春園駕崩,皇上卻還有心思在暢春園享樂,毫無懷念之情,定然早就想取聖祖而代之了。

反正無論如何,老八總能把他的行為解讀成得位不正。

雍正差不多習慣了,畢竟除了這一招,老八已無計可施。

***

去圓明園避暑,離钺肯定是沒資格的。以防萬一,年貴妃陪着福沛也留在宮裏了。

皇帝離宮的第一天,她沒什麽感覺,早上訓練庶妃,下午游泳。

皇帝離宮的第二天,離钺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好像更自由了。宮裏暫時是年貴妃管事,年貴妃是自己人,她橫着走都沒問題。

皇帝離宮的第三天,她到翊坤宮去了。

“該換藥方了麽?”年貴妃見她從外面進來,也沒撐傘,曬得臉頰通紅,便讓綠梅給她上酸梅湯。

“不換藥方。”離钺喝完酸梅湯,戳着福沛的腦門道,“就是突然想起來,皇上都避暑去了,九阿哥恐怕也會苦夏。瞧着比之前瘦了些,最近可是食欲不振?”

這回,小家夥也不吵吵着出門了,戳他他就看你一眼,恹恹地窩在床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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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夏這種季節性的問題,本想着喊黎貴人也沒用,不料她特意過來了,年貴妃心中感激:“的确吃的少了,女醫說脈象沒問題,就是不太有精神,像是在鬧脾氣。”

“這樣說也對。”離钺像個可惡的熊孩子,福沛不搭理她,她就揪人家的小辮子,“不能出門玩,就心情不好,造成食欲不振,吃飯不香心情更不好,惡性循環。”

“嚴重麽?”年貴妃緊張起來。

離钺擺手:“不嚴重,跟苦夏差不多,過了這個季節就好了。”

外邊熱得沒法待,福沛再愛出門,也知道屋裏比外面舒服。所以別人苦夏是熱的,這小家夥苦夏,是出不了門,自閉了。

“想辦法把膳食做得花哨些,看着有趣,他可能就想多吃兩口了。”離钺看了看屋裏的擺設,純裝飾作用的東西太多了,好看是好看,并非必需。

“這些架子、落地香爐,都搬走,騰出塊空地來。我畫張滑梯設計圖,差人造個滑梯給他玩吧。再造個大浴盆,半丈見方就夠他當泳池使了。放滿水曬熱,他想出去就讓他玩水,不冷不熱正正好。”

兒子能恢複精神當然好,年貴妃立即喊人去辦。

聽到玩水,福沛的眼睛亮了,一骨碌爬起來就伸手要抱:“澡澡,水。”

離钺彈了他一個腦瓜崩:“沒水。”

福沛呆了呆,轉身跟額娘告狀:“壞,打。”

年貴妃很苦惱的樣子:“怎麽辦?額娘也打不過。”

福沛抓着額娘的手:“汗阿瑪,打。”意思是要喊老爹來給他報仇。

離钺嘚瑟地打破他的期待:“你汗阿瑪也打不過我,我天下第一厲害。”

現在無需再躲避,福沛被哄得很崇拜雍正,争辯道:“汗阿瑪,厲害!”

離钺:“不,我最厲害。”

“汗阿瑪,舉高高。”福沛踮着腳表示,他爹能把他舉得很高。

離钺揪着他後背的衣服單手把他揪了起來,挑眉道:“我讓他一只手。”

福沛隐約知道,一只手是比兩只手厲害的,氣得握緊小拳頭捶了她大腿一下:“打你!”

“小弱雞,不痛不癢。”離钺反手戳他腦門。

福沛捂不住、躲不掉,還想捶她,卻被抵着腦門夠也夠不着。

“诶嘿,就是打不到。”

“你壞!”福沛頭回遇見一點也不讓着他的大人,氣得眼圈都紅了,金豆豆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年貴妃又心疼又好笑,抱過兒子哄着:“好了好了,咱不生氣,咱還是小孩子呢,所以才打不過她。福沛多多吃飯,長大了肯定比她厲害,好不好?”

“嗯。”福沛窩在額娘懷裏,抽泣道,“吃飯,長高高,打她。”

離钺樂得不行:“有志氣,歡迎你來挑戰天下第一。”

他們在這邊玩,小廚房很快就做出了花哨的吃食。

指肚般大小的饅頭,紅粉黃綠有夾心。甜口的夾心是果脯,帶着奶香;鹹口的是蝦仁或魚肉,鮮嫩彈滑。還有彩色的粥糊糊、彩色的十二生肖飯團……

福沛果然對這些色彩鮮豔的食物産生了興趣,每個口味都不一樣,很有新鮮感,一個接一個地吃着,不知不覺就超過了往日的飯量。

這下,年貴妃反而開始擔心他吃多了會積食。

離钺暗自感嘆:養孩子可真費勁。

不過玩孩子還是很有趣的。

正好年貴妃沒太多精力帶娃,離钺閑來無事便會去找福沛玩。每天帶着他上樹掏鳥窩,水淹老鼠洞,抓蜻蜓挖蚯蚓,熊得沒邊。

年貴妃看着短短幾日又黑了一圈的兒子,忍着眼疼問:“額娘和汗阿瑪教你的詩,還會念嗎?”

剛玩過泥巴,福沛的小黑手撓着小黑臉,黑溜溜的眼珠子顯現出幾分疑惑:“濕?熱,汗,衣裳濕。”

離钺也是滿手的泥巴,呱唧呱唧鼓掌:“好詩,好詩。”

福沛龇着小白牙笑容可掬的,高舉一坨泥巴道:“額娘,給額娘。”

嫌棄歸嫌棄,兒子送的禮物必須接。年貴妃接過那團奇形怪狀的泥巴,硬着頭皮誇:“這是什麽呀?瞧着真有意思。”

離钺解釋:“九阿哥捏的是你。”

“……”年貴妃想連泥帶兒一起扔掉。

“額娘,好看。”福沛撲上前抱了下年貴妃,倒騰着小短腿玩水去了。

年貴妃沾了一身泥巴,呆立當場。

月底總結,表現最佳的是景仁宮,翊坤宮因汪答應習武進度慢惜敗。

拿到最佳,伊常在和馬常在果然請求出宮避暑。不過她們賣了個乖,申請讓熹妃去。

熹妃:我要是說我不想去,也不知有沒有人信。

永壽宮造了泳池後,熹妃和裕嫔也合夥造了一個,每天游游泳唠唠嗑,自在的很,壓根不需要避暑。

而且這皇後之外獨一份的殊榮,對現在的她來說,是把雙刃劍。

一方面三阿哥已開始忌憚弘歷,她去圓明園,齊妃不能去,三阿哥絕對會多想。另一方面,這份殊榮,多少能震懾三阿哥一些,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去便去吧。

熹妃收下了庶妃的孝敬,離钺便讓六子遞消息給皇帝。

第二天,雍正回來看福沛順便接熹妃。

踏進翊坤宮,看到那個在樹下玩泥巴的黑煤球,他有些懷疑人生:朕白嫩乖巧會背詩的小兒子呢?

福沛見到汗阿瑪很開心,“嗷嗷”叫着撲過去,給了他一個歡迎的抱抱。

兒子這麽熱情,雍正的老父親心理有被安慰到,彎腰揉了揉兒子的腦袋,慈愛地問:“福沛怎麽在外邊玩?熱不熱?你額娘呢?”

“額娘,覺覺。”福沛繞爹走,喜滋滋地把泥巴抹勻了。

張嬷嬷低聲解釋:“貴妃娘娘睡着了,九阿哥在屋裏待不住,奴婢擔心吵到娘娘,便帶九阿哥出來玩會兒。”

貴妃時不時就頭痛得厲害,能睡一會兒,對她來說是好事,雍正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那怎麽不在別的房間玩?外邊這般熱,中暑了怎麽辦?”

女醫也在一旁守着呢,指指小泳池道:“入夏後,九阿哥在屋裏悶的難受,用膳都不香了。所以黎貴人給想了這麽個法子,玩水能避免中暑,水是溫熱的,也不會着涼。”

雍正沒話說了,抱起兒子進了屋,想着跟貴妃招呼一聲再走,卻看到床上多了位不速之客。

離钺面朝裏側躺,抱着年貴妃睡得正香,聽到腳步聲靠近,便翻身睜眼,不期然跟皇帝對上了視線。

“……”

福沛在汗阿瑪身上擦幹淨了手,指着拔步大床說:“額娘,覺覺。”

豆芽:“捉奸在床,你完了。”

離钺瞅着皇帝不太愉快的臉色,識趣地下床請安:“皇上吉祥。”

年貴妃也醒了,驚喜地問:“皇上何時回宮的?福沛這渾小子,都将您的衣裳抹髒了,妾身給您拿件幹淨的。”

“奴婢告退。”離钺趁機走人。

年貴妃差點忘了她的存在,不好意思地說:“給你裝的茶葉別忘了拿,明日再來玩呀。綠梅,送送。”

見離钺拿着茶葉走了,她邊給雍正找衣裳邊說:“這幾日和黎貴人待久了,才發現她的确是個赤誠可愛的人,皇上果真眼光獨到。黎貴人很會逗福沛玩,還給福沛造了個滑梯,福沛可喜歡了。皇上瞧見了麽?就在西暖閣擺着。”

雍正聽她喋喋不休地說着另一女人的好話,又見福沛伸着手挽留黎氏,心情微妙。

再晚幾天回來,朕怕不是要被取而代之了?

“皇上,這件怎麽樣?”年貴妃總算挑到了滿意的衣裳,“妾身服侍您換上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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