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沒走幾步,鞋底變得燙腳,直到樹蔭下才好了些。雍正朝緊跟着自己的侍衛揮手道:“都下水涼快去罷,不用這般警戒。”

以黎氏的謹慎,必然是确定了四周沒有埋伏才走遠的。

“蘇培盛也不用跟着了,爺随便走走。”

往林子裏又走了一段,黎氏盤腿坐在一塊大石上,過一會兒彈出一顆石子,有些無聊的樣子。

雍正便笑:“爺還是第一次瞧見坐着打獵的。”

“那您這回能長長見識。”說話間,離钺又彈了一顆石子出去。

石子落下的草叢裏,隐約露出了一塊白色毛皮。離钺走過去把兔子撿回來,坐在大石上繼續等。

雍正這才發現,大石的另一邊扔了十來只野兔,坐着打獵并非說笑。

以免表現得太沒見過世面,他忍住詢問的Y望,默默坐在旁邊觀看。

左邊悉悉索索,草葉動了,一顆小石子射過去,安靜了,野兔撿回來;沒多久,右邊也有動靜,又一只野兔到手……

小石子就這麽唰唰地往草叢裏射,等她手裏沒石子了,野兔已堆成小山。

雍正看看成堆的野兔,回想起去年秋狝,特意給拔得頭籌的勇士發獎勵,感覺自己仿佛是個大冤種。

咱就是說,費那麽大勁打那麽點東西,有什麽獎勵的必要?

離钺對收獲很滿意,把野兔都捆了起來,拽着兔子串道:“回去吧?”

“回吧。”雍正背着手走在前頭,“在這耽擱了半晌,不怕來不及去黎府?”

“來不及就算了,禮物送到就行,人下回再見呗。”馬都吐白沫了,人更扛不住,總不能因為這點事把侍衛逼得集體中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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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出她的不忍,雍正調侃道:“這回打完十四還沒到家呢,你都盤算着下回了?”

離钺笑着反問:“那除了打十四,還有什麽機會能出宮,您講明白些,我好為之奮鬥。”

“爺才發現,你怪會揣着明白裝糊塗的。”雍正玩味地揚眉,“能否出來就是爺一句話的事,把爺哄高興了,回趟娘家能有多難?”

“怎麽哄?您絕對是天底下最最難哄的人。”離钺瞅瞅手裏的獵物,恍然道,“哦~您是不是想騙我的野兔?沒門兒,我才不上當。”

又開始裝糊塗了,雍正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沒繼續說下去。

豆芽被這一眼吓得豆殼都掉了,撿回來連聲問:“他什麽意思?貴妃都沒回過娘家,你哄哄他他就讓你回娘家?他是不是在想什麽不純潔的東西?”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我覺得……”

“不行!”豆芽尖叫着阻止,“不能因此就讓老男人吃到天鵝肉啊!你清醒一點!”

“我是說,保持騷動約等于保持年輕,讓他騷動着也好。”

豆芽松了口氣:“其實,你要是走妖妃路線,送吉答應出宮易如反掌。”

離钺遺憾搖頭:“不好,我作為咱們的道德上限,不能搞這種蠱惑君心的手段,顯得咱家人太沒品了。”

“啊?咱家人啥時候有品了?”

“多少還是有點的……吧?”

回到車邊,把兔子串交給蘇培盛,離钺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還是有品的:“晚都晚了,再晚點也無所謂,大家歇個晌再趕路吧,爺的安危我負責。”

蘇培盛看向雍正,雍正點頭道:“那便聽夫人的,歇歇罷。”

馬車停在樹下,他們倆在車上午睡,外頭的人輪流站崗,至少比頂着烈日趕路好過得多。

一覺睡到申時,後晌日頭漸斜,熱還是熱的,但與晌午相比,算是涼快。洗把臉醒醒神,他們再次啓程。

一路太平,進城時太陽已落山。

天擦黑,這麽一大隊人馬,還帶着皇帝,突然到訪就不合适了。于是将馬車停在巷子口,王守貴把野兔送進了黎府。

不一會兒,黎洪海和黎夫人送王守貴出來,遠遠的往這邊看。離钺從車窗處探出頭跟他們揮揮手,就算打過招呼見過了,就該回宮了。

“有生之年,最離譜的回娘家。”

雍正嗤笑:“你還學會拐彎抹角地埋怨了?”

離钺無辜攤手:“沒埋怨,只是有感而發。”

“別感了,爺保證,有機會一定讓你回去看看你爹娘,成了吧?”

“那可太成了。”曉得他說話算話,離钺笑逐顏開,“謝爺體諒。”

翌日,雍正照舊上朝,離钺照舊操練人。

同時,有流言在皇宮內外悄然傳開:皇上稱病不早朝,事實上是想效仿先帝,帶寵妃微服下江南。

出京後行至湯泉,寵妃見此地風景宜人,便想游玩一番。然十四王爺言語孟浪,得罪了寵妃。皇上沖冠一怒為紅顏,差人把十四王爺狠揍了一頓,甚至斬了十四王爺幾個護院。

寵妃見不得那般血腥的場面,驚駭不已當場昏厥。皇上心痛萬分,立馬調頭回京,連夜去了寵妃娘家,讓娘家人安撫于她。寵妃回宮後貴體有恙,皇上牽腸挂肚,暫時不打算下江南了。

百官:得虧寵妃膽小,要不然皇上撂挑子了,他們得被亂七八糟的政事累死。

“黎大人啊,令嫒教養極好,皇上是萬不能離京的,你懂吧?”

黎.寵妃他爹.大人:“不,下官不懂。”

“诶,莫要裝糊塗,咱都是為皇上做事的,你一定懂的。”

“下官真不懂。家裏還有事,先行一步。”黎洪海腳底抹油,溜了。

“嘿,這老小子還挺謹慎。”

“無妨,他心裏明白。”

“說起來,皇上什麽時候換寵妃了?”

“管他什麽時候呢,只要別把這爛攤子丢下,皇上愛寵誰寵誰。”

“也是。不過,”一人老實巴交地撓撓頭,“攤子不算爛吧?最會整事的被隔在局外了,最近都好起來了。”

“趕緊住口!”另一人急忙制止,“你在這說好,給皇上聽到真下江南去,誰幹活?”

“對對對,不好不好。恒親王敦郡王逐漸勢大,局勢還是很危險的。”

走在後頭不小心聽了一耳朵的老五老十:我謝謝你啊。

又一人道:“嗨呀,不跟你們瞎扯了,皇上讓我輔佐敦郡王防洪抗旱,我得趕緊去催催他。”

“嘿嘿嘿,是催敦郡王還是催廉親王?”

“一樣的一樣的。”旁邊那人心照不宣,“怪就怪賢王不講究,用那般下作的手段,還被抓住了把柄。現在好了,大理寺的門檻都快被他踏破了,就是無法洗清自己。以至于天天為敦郡王做嫁衣,妙極,妙極。”

“今上雄才大略,誰能在他手中翻出浪花來?但願恒親王和敦郡王,別步了廉親王後塵才好。”

“說來說去都是為大清計,造福百姓即可,有什麽好折騰的?當家做主的再怎麽換,也輪不到他倆,再折騰他倆也不會比現在強。”

老十朝老五使眼色:老四可真閑得慌,打完十四敲打咱?

老五搖頭:老四有閑心打十四,可沒閑心敲打咱,你當誰都能有他親弟的待遇?

這些日子,老五算是明白了,在老四這,那就是能幹活就好好幹,不能幹就滾蛋。

還敲打你?他只會罷免你。

老四的得力幹将也都是差不多的德性,在前頭說這麽些廢話,無非是逮住了倆好用的王爺,怕他們作死耽誤事,督促他們好好幹活嘞。

想想也是操蛋,京城一個蘿蔔一個坑,誰想升官,那得先有人下去。老四從犄角旮旯挖回來的好蘿蔔,可不止黎洪海。

那幾根沒找到合适的坑的蘿蔔,天天窩在角落裏虎視眈眈地盯着上頭,就等着拉人下馬自己上位呢,比都察院還惡心人。

被都察院揪住錯處,尚且有商量的餘地。但被那幾個人發現,擎等着彈劾吧。事關自身官途,他跟你商量個屁!

最近被彈劾的人海了去了,他們也不管這是誰的人,揪住小辮子就彈劾。凡事彈到禦前去,老四少不得要當衆批評一通,整得人心惶惶的。

如此也有好處,至少各部門辦事效率都變高了。

幹活利落些,偶爾犯點小錯,才好讓皇上網開一面不是?

老五估計,這也在老四的計算之中,但能怎麽辦呢?就算清楚地知道這是個計謀,除了任勞任怨地做事,誰敢用仕途賭皇上的耐心還是咋的?

能替代自己的好蘿蔔,可就在一旁眼巴巴的守着呢。

拍拍老十的肩膀,老五語重心長地嘆:“聽哥一句勸,咱倆的心眼加起來也不如他多,好好幹活別想七想八。”

“我沒不好好幹啊。”老十苦着臉扒拉自己的辮子,“你看看,弟弟我日日絞盡腦汁地求老八,年紀輕輕累得白頭發都出來了,我容易嗎我?”

要說最累最不甘心的,必是老八無疑。

兄弟倆對視一眼,幸災樂禍地笑了。

老五因為蠢弟弟被老八拐成馬前卒,三天兩頭作死,整得他也跟着提心吊膽的,早就惱死老八了。

老十是年少無知時被拉上了賊船,後來騎虎難下,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如今老四主動拉攏他,他是半推半就棄暗投明了,誰都沒理由說他兩面三刀朝三暮四,棒呆!

靈巧也想說——棒呆!

“這麽多賞賜,都說萬歲爺寵小主呢,小主可算熬出頭了。”

吉答應瞧着靈巧一副“總算把閨女嫁出去了”的感激涕零的模樣,氣得一把将她推出了門:“滾滾滾滾滾,眼皮子淺,你懂個屁!”

“奴婢怎麽不懂了?你有本事開門說!”

吉答應才不管外頭的嚎叫,苦口婆心地勸離钺:“姐姐,你可別因這些小恩小惠動心。男人的深情一文不值,聽着玩玩就好,當真就太傻了。”

說到這兒還壓低了聲音舉例:“你看皇後和貴妃,都是為情所困,只是一個會裝一個不會裝的區別。姐姐聽我的,千萬不要變成她們那樣。”

“行行行,知道了,我不會自讨苦吃的。”離钺哭笑不得。

“你別不當回事啊。”吉答應見她滿不在乎,急躁地奪走了她的松子,再三強調,

“你必須把我的話放在心裏警醒自己,男人靠不住,世間最不值得期待的就是男人的心。更何況他還是皇上,對他動情,只會落得一身傷。”

離钺正想應聲,她又道:“姐姐,別愛上任何人,一輩子這麽短,好好愛自己都不夠,何必浪費感情給男人?”

“好,你的話我會牢牢記住的,我一定警醒自己。”離钺舉手發誓,又捏了捏她的臉勸告,

“不管男女,都有情深赤誠之人。有自我保護意識是好事,但也別對人心太失望,總會有驚喜的。”

吉答應皺眉:“我在說皇……”

“我知道。”離钺抿了口茶,“我懂你的意思,所以,你也要好好想想我話裏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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