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或許是在蘭水縣自由慣了,黎家人對皇權沒太強的敬畏之心,雍正一說微服私訪無需拘禮,他們就真不拘禮了,紛紛圍着離钺感懷:“哎呀,小花兒真是長大了,也瘦了。”

豆婆婆摸她的臉,語氣心疼:“聽說那裏頭規矩老多了,吃喝都不能随意,小花兒是不是都沒吃飽過?”

大耳朵拍肩膀:“可憐見的,這幾年吃了不少苦吧?嗐,旁的人都指靠不上,小花兒得橫起來,雖說還是個小姑娘。”

書生揉腦袋:“旁人的确不能指望,小花兒得聰明些,要學會抓人把柄,雖說還是個小姑娘。”

武叔給離钺塞了個匕首:“快,藏着防身,不能指着旁人保護你,雖說還是個小姑娘。”

林嬸給離钺遞大肉包:“閨女快吃,回家了就沒人約束你了。”

……

離钺腼腆又乖巧的樣子,叫了人光點頭不說話,給啥都接。

旁人雍正:很好,被指桑罵槐了。

從踏入黎府的大門起,他被拐彎抹角地數落了一路,離钺吃了仨肉包。

進了正廳,那些人可算散了,黎洪海慚愧告罪:“說是護院和燒飯婆子,其實都是拙荊娘家人,這些年多虧他們護佑臣,臣才有命為您效力。恩義在前,不好過分約束,望您恕罪。”

“長輩關懷訓誡小輩,理應聽從,無罪。”雍正看看那位被當孩子哄了一路的,和氣道,“怪不得玥玥總是想家,原來家裏有這麽多人寵,比照這個标準,爺……”

按私人身份來說,對面這位是老泰山來的,雍正改口:“我需加勉。”

黎洪海見慣了威嚴且不茍言笑的皇帝,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麽好說話的時候,總感覺皇上——是不是在憋大招?他想讓我們掉以輕心,然後治罪抄家滅族一條龍?

開玩笑的。

黎洪海很難想象,女兒的後宮生活是什麽樣的,心裏是又高興又郁悶。高興她受寵,如此就不會被欺負;郁悶的是,并不想要皇帝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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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夫人這是第一次見雍正,他的外形比想象中好一些,正值壯年,看上去沒那麽老。而且氣質有加分,皇家人刻在骨子裏的矜貴從容,挺唬人的。最重要的是,目前看來,他的确寵自家閨女。

嗯,做女婿勉強算合格。

“廚房做好飯菜了,咱都喝點?”

離钺舉雙手贊成。

飯菜上桌,才動筷子,雍正就跟她耳語:“三個大肉包吃哪去了?”

離钺一口酒一口肉:“小瞧人不是,剛墊了個底兒。”

雍正意味深長道:“這般能吃,普通人家必定養不起你。”

離钺給他夾了塊紅燒肉,笑眯眯地回:“您養的起就成了。”

雍正一哂。

方才有個年輕男子躲在樹後看她,那纏綿的眼神,除了她那小竹馬餘知義,不會有旁的身份。

離钺又給他夾了一筷子青菜:“葷素搭配,營養均衡,吃飯吧爺。”

“咳。”這倆旁若無人地說悄悄話,還夾菜,黎洪海看得眼疼,端起酒杯道,“臣敬您一杯。”

黎夫人也看不下去了:“對對對,喝一個。”

雍正客随主便,舉杯喝了一個。

酒一喝起來,人就容易上頭,沒多久,黎夫人跟離钺踩着凳子開始劃拳。

她們母女“哥倆好啊三星照”,黎洪海攔也攔不住,頭都大了:“草莽出身就這樣,您恕罪,您恕罪。”

“無妨,開懷暢飲便好,瞧着頗有趣味。”雍正見離钺不熟悉規則,又輸了,便替她飲了罰酒。

離钺想,自己得兼職護衛,喝太多确實不好,就默認讓他擋酒了。

黎夫人看了暗自點頭:不錯,年紀大也有年紀大的好,會疼人。

接下來離钺一輸,雍正便罰酒。好在她聰明,摸透了規則便不怎麽輸了。

母親一輸就瞪眼,離钺覺得放水太難,便要求改變規則:“酒是好東西,得做獎勵,誰贏誰喝。”

于是雍正就着一桌子菜,又開始了灌酒。

見他的眼神都不清醒了,仍老老實實坐着,毫無怨言地擋酒,黎夫人非常滿意:喝高了不發瘋,極好。

蘇培盛在一旁急得頭頂冒煙,使眼色使得眼都快抽筋了,離钺才開口叫停:“今日就到此為止吧,我帶他去休息會兒,哪個屋?”

黎洪海對這位特殊的女婿也是刮目相看,起身道:“東廂房,我……”

“我領你們過去。”餘知義冒頭。

刻意忽略這個人時,還沒什麽感覺,此刻面對面了,心裏那頭瘋鹿一下子就摁不住了,直撞橫沖上蹿下跳。

離钺架着皇帝微微颔首,語氣端是鎮定:“麻煩餘哥帶路。”

語畢,耳邊響起一聲冷笑。

啧,裝醉也不敬業點。

餘知義好似自若地問:“需要幫忙嗎?”

“餘哥知道的,我力氣很大。”

餘知義沒有強求,走在前方推開了房門:“這是黎叔專門給你留的屋子,裝潢照搬了蘭水縣那邊的,你的東西也都帶過來了,都擺在原來的位置。”

離钺理所當然地說:“房間留着吧,給我留一輩子,偶爾來懷念一下閨中生活。”

這是以前的她不會說的,餘知義熟悉的那個姑娘,會說:“這麽空着很是不必,以後有沒有機會再回來都是另說,屋子給別人用吧。”

黎姨說清玥變了,他沒想到,變化這麽大。

“這個,你還需要嗎?”站在門口躊躇半晌,餘知義終于将攥了一路的草編蜻蜓遞了出去。

以前清玥不開心,他都會編蜻蜓給她,她拿到蜻蜓便開心了。

離钺單手攬着皇帝,捏走了草編蜻蜓,笑言:“我以後每天都會開開心心的,這個,謝謝餘哥。”

餘知義手中一空,暗嘆:所以,她以後都不需要草編蜻蜓了,也不會再叫他知義哥哥了。

用腳後跟帶上門,把皇帝放床上,離钺轉身想走。

裝醉的人不裝了:“去哪?”

原本是想把蜻蜓好好收進蜻蜓盒的。

離钺不動聲色地将蜻蜓彈到梳妝臺上,原地伸了個懶腰,回身将皇帝往床裏側一掀,和衣平躺在他旁邊道:“哪也不去,睡覺。”

床比較窄,雍正側卧,支着腦袋看她:“膽子不小啊,當着爺的面私相授受?”

“爺這不是開玩笑嘛,當着面叫什麽私?”

雍正擡手放在她胸口,底下的心髒還撲通撲通跳得歡快:“這響得,爺的耳朵差點被震聾,見到小竹馬激動壞了吧?”

離钺十指交叉置于腹部,閉着眼姿勢安詳:“人心虛的時候心跳會加快,過去和現在同在,我心虛。”

誰是過去誰是現在十分明了,雍正被順毛撸得有些舒暢,嘴上仍舊嚴厲:“心虛還不把方才收的信物交出來?”

“哦,一只草編的小玩意兒,随手丢那邊桌子上了,爺想看的話,我去找找?”離钺作勢欲起。

“算了,爺什麽沒見過?”雍正把她掂到裏側,自己躺在床邊道,“睡吧,少折騰。”

一場風波就這麽悄無聲息地平了,豆芽抱拳:“瑞思拜。”

“小場面。”

“你現在是惦記那餘知義的吧?你也喜歡黎家的氛圍,你就沒想過徹底踹掉老男人,和他們一起生活?畢竟他們都很疼你,你父母也很願意接受你,說不定還願意為你冒險。”

離钺在心中搖頭:“極其偶爾地見我一次,他們看進眼裏的,是我與清玥的相似,因此能找到感情寄托。日日朝夕相對,他們看到的反而會是我與清玥的迥異,保不齊要反目成仇。遠香近臭,就是這個理。”

豆芽吐槽:“人類真麻煩。”

“要不都想成神呢?”

小睡了半個時辰,察覺到皇帝想悄咪咪地下床,離钺就多躺了片刻。

醒醒神坐起來,皇帝正站在梳妝臺前把玩那只草編蜻蜓,并對她投以別有深意的眼神。

大哥,其實可以翻篇了,真的。

離钺過去坐下,很不見外地要求:“爺幫我看看,後邊的頭發亂了嗎?”

雍正撚着蜻蜓腿轉來轉去,間或還扯扯它的腦袋翅膀。

在離钺以為他會把那蜻蜓大卸八塊的時候,他将蜻蜓丢回臺面上,恩賜似的回了倆字:“不亂。”

她睡相極好,睡姿從頭到尾都沒改變絲毫,發髻當然不會亂。

“那就好。”離钺擦了臉漱了口,順手幫他正了正衣襟,詢問,“咱回?”

這個“咱”這個“回”,徹底把雍正的毛給捋順了,他理着衣袖道:“到底是一番心意,好好收着罷。”

離钺已快步走到門口了,好似什麽都沒聽見,還催他:“爺咋磨磨蹭蹭的?是不是嫌衣裳汗濕了不舒服?出門時沒帶備用衣裳,我去問父親借一套?”

“馬上就回宮了,哪有那麽講究,就這麽着罷。”雍正翹着嘴角出門了。

離钺“啧”了一聲,倘若她當面把蜻蜓收起來,這男人絕對掉臉子,淨擱這裝大方。

東西反正不會丢掉,母親會幫她收起來的。

與家人道過別,出門時,綴在人群後方的餘知義,再次刺激到了雍正那敏感的神經。

被一大家子人當掌上明珠看待,雙十年華,仍被當孩子哄着寵着;兩小無猜的竹馬,溫雅俊朗且情深無雙……

若是沒被算計入宮,她應該會有個幸福美滿的人生。

“跟了爺,覺得委屈嗎?”

“瞧爺這話說的,”離钺自戀道,“我又強大又貌美,跟誰都委屈。”

“呵,嘴裏沒一句老實話。”

“我很認……”

“無論如何,”雍正打斷了她,“記住你的身份,別踩爺的底線。”

“爺擔心的事絕對不會發生,我又不傻。”聊的太正經容易聊崩,離钺連忙轉移話題,“天色尚早,不如咱去珍寶閣逛逛,給九阿哥帶點稀奇玩意兒?”

雍正也沒抓着先前的問題不放,點頭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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