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那位被皇上藏得很嚴實的能人,不僅造辦處的人好奇,十三他們也好奇。

耗時一個月,建好高爐煉出鋼鐵,它的韌性、硬度等各方面數據,都遠超之前的精鐵,且冶煉過程更加省料省力,這是一項堪比神跡的革新。

慶功宴上,大家推杯換盞歡天喜地的。

十三巡睃一遍,沒發現生面孔,問道:“皇上,如此振奮人心的時刻,不召那位貢獻良策的義士一同慶祝嗎?”

雍正愣了一下,搖頭:“不方便。”

十四戴着方便吃喝的半臉面具,歪着嘴擡杠:“有啥不方便的?再不方便能有我倆不方便?到底啥身份那麽不方便?”

別桌,造辦處的人都支着耳朵偷聽,到底為啥不能見人?

雍正咳了一聲,含混道:“反清複明組織的。”

“啊?”弘時撓了撓頭,“英雄不問出處,有這般能力,私以為比起追究其身份,招攬為己用更好。如此,也能彰顯皇上惜才寬容的氣度。”

十四附和:“瞧瞧,我大侄子多懂。”

十三以及那群旁聽的也跟着點頭。

雍正無奈:“無需招攬,早就投靠朝廷了。”

十三十四各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聽到這,腦中都想起一人。

而後,他們看雍正的眼神就不對勁了。

雍正下意識地辯解:“朕不曾威逼利誘,是她主動獻計的。”

十三舉杯贊嘆:“皇上氣宇不凡魅力不減當年,臣弟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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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是這麽說,他滿臉都寫着:“我家閨女多,回去得好好教育,至少不能聽男人幾句花言巧語,就把家底兒倒幹淨!”

“可憐可敬啊!”十四哀嘆着,臉上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就弘時還暈頭轉向的:“既已效力朝廷,更應當請——唔?”

十四給他塞了一只大肘子:“大人的事小孩子別插嘴,吃菜吃菜。”

雍正:“……”

朕又不白拿她的,這是個交易,朕也要付出代價的!雖說付出和收獲差距有點大……

好吧,新出爐的鋼鐵極其優質,他确實是占了大便宜。萬一黎夫人跟建文帝真有關系,那這便宜就占得更大了。

雍正也有些過意不去,就想帶離钺出宮逛逛。

快六月份了,大熱天的逛啥街?好好在泳池裏待着不香嗎?

離钺:“您沒事兒吧?”

雍正沒領會到她的嘲諷,頗為正經地回:“并非完全無事,順便選塊地皮建作坊,你也去參謀參謀。”

離钺懂了:買地順便帶她出去遛遛。

新作坊估計是用來造槍炮的,怎麽八旗炮廠還不夠用的?再建新作坊,皇帝有銀子嗎?

或許有?

畢竟人稱抄家皇帝,沒銀子就抄一串貪官,來錢很快的。

出了宮,離钺對逛街興致缺缺。

進珍寶閣,守着冰塊吃着瓜果賴了半晌,待外頭不那麽曬了,她又拿了塊金懷表:“結賬走人,選地皮去。”

雍正朝掌櫃的招手:“把那匹西洋布料也包起來。”

收到離钺質疑的眼神,他道:“方才瞧了那麽久,不是挺喜歡的?為何不要?”

那料子是普通的蠶絲材質,象牙白的底色,西洋錢幣的印花。離钺覺得印花很有意思,于是多看了亮眼。

“這看了就得買?”

“爺想給你買,行不?”雍正發現了,跟她在一塊兒就不能委婉。

“您是爺,您怎麽着都行。”離钺很無語,這人都沒銀子造槍炮了,還大方的莫名其妙。

地皮其實不需要選,雍正已經選定了,就在圓明園東南角。這次過來,是想讓黎氏瞧瞧地方,畢竟将來這作坊裏造的,都是她畫出來的火器。

這片土地荒涼得很,樹影雜亂荒草叢生,雍正漫步在崎岖不平的小路上,介紹道:

“爺打算把炮廠分成兩部分,一部分還用原來的廠子,造大炮和鳥铳。另一部分,就搬到這邊來,造左輪s槍和鳥铳。”

前者走國庫的賬,後者走他個人的賬。雙管齊下,一明一暗,大清的軍事力量便能迅速增長。

洋人的火器過于先進,圖紙是黎氏如何得來的,其實沒那麽重要。重要的是,他得抓緊時間複刻這些火器,倘若哪天戰事突起,大清至少能有一戰之力。

可恨國庫空虛,且這時節又要防洪抗旱、準備赈災,一文錢掰成兩半花都捉襟見肘,根本撥不出更多的銀兩給炮廠。

這回算是真得自掏腰包補貼國庫了,幸好老九暗中的産業都被他沒收了,他現在也是富有得很。

雍正駐足,回身朝禍禍野花的離钺道:“明日開始,這個位置會建起高爐,一個月後,差不多可以投入使用。屆時,爺得久居圓明園,你可要一齊來此避暑?”

他還特意補充了一句:“住進圓明園,想去黎府就方便多了。”

離钺編了個奇形怪狀的花環戴在頭上,冷靜地問:“吉答應的事,爺怎麽想?”

“你可真擅長掃興。”雍正蹲下身給她正了正花環,深深的望進她眼底,不辨喜怒地說,“後妃,只有死了才能永遠離宮。”

這其中除了帝王的尊嚴,還有宮廷秘辛,活着的後妃,是不可能擁有自由的。

“何必呢?”離钺抓過雍正的手,用野花枝在他腕上比了比,邊編手鏈邊叨叨,

“爺就當她死了呗,一個女人而已,您又不缺。至于秘辛,爺的後宮太平和睦,壓根沒什麽秘辛。況且爺為人磊落,也沒做過不可對人言的卑鄙之事,沒什麽好擔心的呀。”

“奉承的話說再多也沒用,爺不是回回都吃這一套的。”雍正說着便要收回手腕。

“哎哎,還沒編好,別動。”離钺又把他拽了過來,

“我說這些并非出于奉承,都是實話實說。礙眼之人,打發得遠遠的不是正好嗎?眼不見,心不煩嘛。再者說,爺驗證了煉鋼圖紙就該明白,其它圖紙也都很有操作性,實實在在的所見即所得。”

雍正在她對面盤腿坐下,伸着一只手嚴厲道:“正因你這次功比救國,爺才沒計較你胡言亂語,如若不然,你早該在永壽宮罰跪了。”

離钺又拽了兩根野花搭進來,左一下右一下的編着:“爺都說我功比救國了,那我提要求就是合情合理的。我也沒要星星要月亮,只是讨一個爺不待見的女人,有什麽不能應的?”

“其它的要求爺都可以答應你,唯獨這個,不行。”

“诶?那放我自由可以嗎?”

雍正沉下了臉:“你一定要惹朕生氣?”

“開玩笑的啦。”中間有一根野花老是理不順,離钺索性把它抽出來扔了,“爺到底怎樣才願意,把她扔出宮自生自滅?”

怎樣都不願意。

雍正就沒見過這麽不識趣的女人,也沒見過這麽笨手笨腳的女人。手鏈編得像荊棘環,到處都是支棱的花梗,又醜又紮得慌,跟她本人一樣煩人。

冷眼看她跟野花較勁,看她皺着眉頭濕了鬓角。晶瑩剔透的汗珠挂在她臉側,扭曲了陽光,在她臉上映出七彩的光斑……

覺得刺眼的同時,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離钺若有所覺地擡頭,恰巧迎上他探過來的手。

雍正揩去了她臉側的汗珠,又順着臉頰滑至耳垂,最終掌握住纖細的後頸。拇指摩挲着柔軟滑膩的頸肉,一點點将她按向自己。

“爺想用這個做交易的話,我也不是不可以。”摁着後腦勺的力道頓時輕了,離钺卻沒有躲避,“給您個友情提醒,過了這條線,如果得不到獨寵,我會殺人。”

雍正從她眼中看到了認真。

她想獨占他。

這是他未曾設想過的可能。

她道他們關系扭曲,他以為,是因為她祖上姓朱,或者因為她對小竹馬還有一點點念想,再或者是景陽宮的事讓她始終不能放下,更甚者他也想過,她嫌他老了……

千種萬種的猜測,從來都沒有這一種——她想獨占他。

這般無畏無懼的女子,真的,會為他瘋狂嗎?

離钺不清楚眼前的男人在想什麽,但她感覺到了躁動。

腦後的手掌又開始用力,男人心跳很快,血液中翻湧着無法抑制的沖動,目光也升起灼人的溫度。

兩人距離極近,她幾乎要碰到男人嘴唇,做出了最後的提醒:“皇上确定嗎?”

雍正不想聽,只想摁倒她、把她生吞活剝!

可他終究是松開了手,心底有些惱恨自己的清醒。

“還要編多久?”好似什麽都沒發生過,他依舊盤腿坐着,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膝頭任她擺弄。

“快了。”離钺咂咂嘴。

克制的人克制不住的瞬間,總是格外誘人,沒人會不喜歡。

好在皇帝冷靜得夠快。

她不知道的是,雍正那只從她脖頸處撤回,又背到身後的手,還在無意義地揉捏空氣。

過了片刻,離钺滿意地笑嘆:“诶嘿,完美。”

雍正看着腕上的手鏈,感覺它更像是件“刑具”,沒有任何美觀可言,還非常刺撓。他忍了一會兒,剛想撓一下,手鏈自己撲棱棱的散了。

“……”

陪她坐了半天,圖什麽呢?

野花散落一地,離钺跳起來叱道:“呔!連本大仙的天地無極颠倒乾坤鎖妖鏈都困不住你,妖孽道行不淺啊!”

“閉嘴,回宮。”

“好的。”

一路無言,臨下禦辇時,雍正緩聲道:“你确定,除了吉答應,你什麽都不想要?嫔位、妃位、貴妃位,都不要?”

“是的,其它的都不要。”

緘默許久,他不知怎麽就想通了:“尋個時間,讓她暴斃。”

“奴婢替吉答應,謝皇上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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