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方偉聽到妹妹哭喊聲，飛快地跑過來，問清事情原委，他順着妹妹的指引，發現躺在溝底草叢中的小麗。

小路到溝底的坡度，是很陡的，長滿了野草和荊棘，方偉嘗試了幾次，沒法下去，只好繞了一段路。

方偉氣喘籲籲地，找到小麗，只見她渾身是血，身體蜷縮着，一動不動的躺着，這可把方偉吓壞了，幾乎大叫起來。

方偉畢竟還是個孩子，哪裏見過這種場面，身體不由自主地發抖。他彎腰扶起小麗，蹲下身子，使出吃奶的勁兒，用盡渾身力氣，還勉強背起瘦弱的小麗，沿着高低不平，長滿雜草的山溝，跌跌撞撞地向村裏跑去。

半路上正好遇見小麗父親的同事，他們很快認出滿臉鮮血的小麗，趕緊從方偉的背上，把她抱過去，其中一個人，把白色的襯衣撕成條，包好小麗流血的部位，一路小跑送到醫院。

方偉一下子癱坐在地上，用衣服擦了擦，頭上的汗水，休息了好大一會兒，才起身向村子裏走去。

後來他聽村裏大人講，那天小麗失血太多，真夠危險的，要是再晚到醫院一步，可能就沒命了。

小麗父母匆匆趕到醫院，從同事口中得知，女兒是一個小男孩救的，經過多方打聽，才知道這個小男孩名叫方偉，和他們家住得不遠。

待小麗傷勢稍微好轉後，她父母特地買了好多禮品，來到方偉家看望，并向方偉父母表示感謝。

童年在玩耍和嬉鬧中，不知不覺地過去了。方偉與小麗童真的友誼，越來越深，就像親兄妹一樣。

那個年代的人，無論大人小孩，都誠實得很，算計他人的人很少，為別人着想的巨多，總有一個底線擺在那裏。

而現在的人，只講需求與索取，算計自己的得失，哪怕是吃了一點點虧，平時挂在嘴上的感情，早就抛到腦後了。

即便是遇到不可抗力時，自己的利益也不能受到傷害，一旦感覺對自己不利，馬上分道揚镳，沒有片刻猶豫。

…………

從小學到初中，時間過得很快，大約在初二暑假，幾個小夥伴像往常一樣，連蹦帶跳的上山去玩。

山坡上開滿了野花，有粉的，有紅的，還有藍白相間的。蜜蜂嗡嗡地叫着，從一朵花飛到另一朵花采蜜，蝴蝶舞動着翅膀，如仙女一般飄來飄去。

小夥伴四散開來，各找各的樂趣，方偉突然眼前一亮，不遠處一株盛開的小花，吸引了他的注意，顏色特別紅，水靈靈的，挂滿了露珠，像一張嬌羞含笑，又令人心疼的笑臉兒。

方偉快步走過去，蹲下身子，剛要動手開始挖出來，背後傳來了小麗的喊聲；“別動，千萬不要把它挖出來。”

方偉回頭一看，身後站着小麗，問道；“大驚小怪的，你為什麽不讓挖？”

小麗帶有憂傷的表情說；“這麽好看的花，只能生長在野外，離開原生地，是養不活，很快就會幹枯。”

方偉站了起來，瞅着小麗說道；“你今天怎麽了？說出的話，叫人聽不懂，感覺有點怪怪的。”

小麗沒有說話，轉過身去，望着南邊最高的山峰，默默地凝視着。方偉瞅着小麗，站在那裏不動，心想；十四五歲的女孩子，事情就是多，容易多愁善感，觸景生情，就愛胡思亂想。

像張偉這麽大的男孩子，就像沒心沒肺的，也沒有那麽多心事，一個個傻乎乎的，整天就知道玩兒，沒有太多的心思。同齡的女孩子，成熟得比男孩子早，想得也多，心事兒自然也就多了。

小麗以往愛說愛笑，今天有些反常，很少說話，顯得心事重重，方偉看小麗心不在焉的樣子，也沒有往心裏去。

過了一會兒，小麗不着邊際，似問非問地說道；“山的那邊，很遠很遠的地方，那是哪兒？你知道嗎？”

方偉沒多想，順口說道；“不知道。”

小麗瞅了方偉一眼，略有所思又像自言自語，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道；“爸爸給我說過多次，山那邊的山那邊，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一個被群山環繞着的村子，那是我父親的出生地，也就是我的家鄉。”

方偉順着她的目光，向南山看去，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名堂來，還是從小到大常見的，再熟悉不過的，蜿蜒起伏的茫茫大山。

方偉看小麗發呆的樣子，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只好跟她一起站在那裏，身邊的小麗，很少說話，一直默默地看着遠方，像是在想着什麽。

就在這個時候，幾個夥伴圍過來，說時間不早了，嚷嚷着要回家，小麗這才回過神來，略有傷感地說道；“回家吧，該回家了。”

小夥伴順着山路，連蹦帶跳地回到村子。走到方偉家很近的岔路口時，小麗停下腳步，回頭瞅着方偉，嘴唇動了動，像是要說話，但沒有說出來，稍微猶豫了一下，轉身朝她家走去。

過了兩天，姥姥托人捎來口信，說很想念外孫，讓母親帶着方偉和妹妹，去姥姥家住幾天。

半個月後，方偉從姥姥家回來，一進家門父親對他說；“小麗來了幾次，問你們啥時候回來？”

方偉問父親；“她說啥了沒有？”

父親說；“她啥也沒有說，看上去有點着急的樣子。”

方偉讓妹妹去小麗家問一下，看有什麽事兒。不過一會兒，妹妹跑回來說；“哥，小麗家搬走了。”

他問妹妹；“你沒問一下別人，小麗家搬哪兒了？”

妹妹說；“問了好幾個人，說是前幾天，來了一輛大汽車，把她們家的東西，全部都拉走了，具體搬到哪兒了，誰也說不清楚。”

方偉這時才明白過來，那天在山上玩的時候，小麗心事重重，欲說又止的樣子，是想告訴方偉，她要搬走了，不知什麽原因，她始終沒有說出口。

方偉在姥姥家這幾天，小麗來家裏幾次，都沒見到方偉，他不難想象，她當時急切的心情，是什麽樣子。

暑假結束，開學的那天，班裏同學都到齊了，還有幾個新來的外村學生，唯獨沒有看見小麗。方偉心情非常失落，盼着她盡快出現。

方偉初中畢業了，他到縣城上高中，高中畢業了，小麗再也沒出現在他面前，他徹底的失望了。

高中畢業後的幾年裏，方偉一直放心不下小麗，時常想起她，他幻想着，小麗有可能随時來找他，最終還是沒有等到小麗。

從此以後，随着時間的推移，他畢竟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也就漸漸地淡忘了小麗，不再去想她了。

…………。

方偉上班的工廠，是新建的港資企業，開工不久，廠裏事情很多，大家都很忙，有時還要超負荷工作，加班熬夜是常态，屬于私人空間很少。

方偉一忙起來，感覺秒鐘都不一樣，時間過得真快，不知不覺地迎來了星期天，他不想起床，想睡個懶覺。

早上正在蒙頭大睡，傳來了汽車喇叭聲，不大一會兒，聽見有人敲門，方偉趕緊坐起來，急忙穿好衣服，打開房門，小麗站在門口，她說道；“太陽都曬屁股了，你還睡懶覺，是不是剛起床？”

方偉笑着說道；“快進來，屋裏坐。”

小麗進屋，環顧了一下房間，說道；“這間房還是不錯的，就是小了點，屋裏的東西，擺放得有點亂。”

方偉不好意思，解釋道；“剛起床，還沒有來得及收拾，真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

他急忙疊好被子，用手把床單兒平整了一下，吃飯用的小桌折起來，靠牆放好，地上有些紙屑、煙頭，顧不上掃，急忙拿過一個凳子，用袖子擦幹淨，放到小麗面前，說道；“你坐吧，不要嫌髒，我剛擦過的，挺幹淨的。”

小麗坐下，笑着說道；“你難道沒有幹淨的抹布？為什麽非要用袖子擦凳子，真不講衛生，是不是你們男人，都是這個樣子？”

方偉不知如何回答，為了掩飾自己的尴尬，急忙說道：“你先坐着，我去洗把臉，很快的，馬上就回來。”

小麗看着方偉，拿着毛巾臉盆兒，走到院子水管前，笨拙地打水、刷牙、洗臉，一副慌張的樣子，不由地笑起來。

方偉邊刷牙邊想，自己從來不喜歡收拾房間，甚至有時都不疊被子，多年來養成的壞毛病，讓初次登門的小麗，看了個正着，真是丢人現眼了。

方偉在老家上班時，也是一個人住一間房，來的都是男同事，從來沒有一個女性進過他房間。在這裏住了幾個月，有幾個男同事來過，沒想到，會有女人登門，來的不是別人，恰恰是小麗。

方偉心裏在埋怨小麗，她也不事先打個招呼，好讓他有個準備。小麗突然造訪，打了方偉一個措手不及。他最不想讓人看到的一面，全部暴露在她面前，現在怎麽解釋也沒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他在院子磨蹭了半天，還是端着臉盆走進屋裏，放好洗漱用具，坐到床邊，瞅着小麗說道；“你起得真早，禮拜天也不多睡一會兒，今天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你也不看看，現在幾點了，還說我來得早。”小麗看着手表說道；“今天來接你去我家，我爸媽在家裏等你，說十幾年不見了，肯定已長成大小夥子了，見面怕是認出來了。”

方偉說道；“你和你父母說我來了？”

小麗說；“在菜市場遇到你，回家就給父母說了，他們聽到你來南嶺了，很高興，希望你去家裏見見面。這不，我專門來接你，你要是不去的話，父母會不高興的。”

小麗瞅方偉坐在床邊，沒有要走的樣子，催促着說道；“快去把自己收拾一下，收拾好了咱們走，不要磨磨蹭蹭的。”

方偉打開放衣服的箱子，挑出兩件幹淨，又合身的衣服，把身上的髒衣服換下來，系好扣子，又把腳上的皮鞋，用幹布擦幹淨，整了整身上的衣扣，說道；“你怎麽還是小時候的脾氣，一點沒改，總是那麽着急。”

小麗笑了笑，也沒說話，她和兒時一樣，拽着方偉朝門外走，嘴裏不停地說；“快點走吧，把鎖給我，我給你鎖好門。”

方偉跟着小麗，來到停在院子的車前，小麗打開車門，催促着方偉，說道；“快上車，時間不早了，別讓我父母在家等的着急。”

方偉坐到車上，對小麗說道；“你開車去一下水果攤，我買些水果，然後再把車開到，賣煙酒的商店，買兩瓶上好的酒，兩條好煙。”

小麗問方偉；“你買這麽多東西幹嘛？是送人還是去我們家？送別人我管不了，要是去我家買這些東西，完全沒有必要。我父母年齡大了，不喝酒，不抽煙，況且，我們家好煙好酒多的是，放在儲藏間沒人動。要不是大姐、二姐經常來，帶一些煙酒回去，恐怕現在儲藏間，都已經堆滿了。”

方偉說道；“你說這怎麽辦，頭一次去你們家，還要見叔叔阿姨，總不能赤手空拳去吧，要是那樣的話，這也太不禮貌了吧，無論如何是要買點東西的，禮品無論貴重，也能代表我的心意，這就是所謂的‘禮輕人義重’嘛。”

方偉瞅着小麗，繼續說道；“煙酒可以不買，買些水果總可以吧，你要是讓我連水果都不買。那我就不去你們家了。”

小麗說道；“水果可以買。你也不知道我父母，愛喜歡什麽樣的水果，我看這事還是由我來辦，你就不用操心了。”

小麗在一家大型水果店門口停車，方偉在她後面緊跟着，直接走到進口水果專賣區，方偉站在旁邊兒，看到水果的标價，吓了一跳。

方偉心想，水果标價那麽高，這是從哪個國家進口的？敢賣這麽貴，這可不是普通百姓能吃得起的。

他瞅着小麗，在熟練的挑着水果，根本不去看标價，就是拿到最貴的，眼睛都不眨一下，方偉心裏咯噔了一下，眼前站的這個人，他還認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