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方偉默默的走着,擡頭看見西邊,那塊怪影狀的黑雲,把金黃的月牙,全部吞沒了,天空更加黑沉,暗淡下來。
但是,月亮卻從怪雲的後面,把它黃昏的光,灑落給遠處的房頂,在那裏展現了一個金色的世界,沒有一會兒,金色的陽光,又被烏雲給遮住了。
沮喪的方偉,無精打采的回到家,連飯都沒心思吃,直接躺在床上,癡癡地望着窗外,腦子一片空白。
方偉想來想去,想到老鄉叔叔,轉念又想,人家在省委工作,是大領導,不能為一點小生意,去麻煩人家,老鄉叔叔管不管,先放在一邊,自己也沒法開這個口。
方偉想到小麗,她可能會幫這個忙,人家現在不在家,還在外地出差,一時半會兒回不來,遠水也解不了近渴。
在嶺南能幫到方偉的人,他實在想不出來,做小生意的想法,方偉只好暫時放棄,等以後有了機會再說。
方偉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心想,自己的能力不夠,不具備做小生意的條件,想也是白想,再糾纏下去的話,會影響到自己的工作,到頭來得不償失。
方偉放下不切實際的想法,身心一下子輕松了。這時,他的肚子先發難了,咕咕地亂叫,方偉也感到餓了,起身走到放熟食的櫃子,翻箱倒櫃地找了個遍,也沒能找到能吃的東西,饑餓感倒是增加了一些。
方偉這才想起來,下班回來的路上,滿腦子全是生意的事,肚子一點都沒覺得餓,晚飯也沒想起來,更別提去菜市場買菜了。
他沒找到吃的東西,只能将就了,他在鍋裏添上水,煮了一把放了許久的幹面條,加了點鹽,就是一頓‘豐盛’的晚餐。
最近幾天,方偉平和的心态,又回來了,不再想做生意的事。可是,同事們的身影,在他面前晃悠,下班以後,一如既往地在為生意忙碌着,像是有意挑逗方偉,讓他更加煎熬和難受。
又過了幾天,掙錢的想法,就像一只小蟲子,已經鑽進方偉的腦子裏,怎麽也除不掉,攪得他心煩意亂。
晚上,方偉躺在被窩裏,兩只眼睛直直地瞅着頂棚,怎麽也睡不着,他強制自己,不要再想那些沒用的東西,不僅沒有效果,反而勾起了,他做生意的欲望。
可是,生活所迫困惑着方偉,他不得不想,同事忙着做生意,和他說話的時間少了,就連和他關系最好的小張,似乎也把他給忘了。
方偉一直熬到半夜,怎麽也睡不着,起身走到院子,一陣柔和的涼風,迎面吹來,方偉打了個機靈。
他擡頭望向天空,滿天的星星,在一閃一閃地,眨着眼睛,是在有意地逗着他玩,仿佛是有意地嘲笑他。
方偉站了許久,吹了一會兒涼風,漸漸地回過神來,腦子也清醒了一些,思路逐漸的清晰起來。
生意最為關鍵,是邁出第一步,而這第一步,是不花任何費用,就能做得到,方偉有了新的打算;先在老家找個朋友,把銷路搞清楚,百貨電子産品,以及舊服裝,在老家有沒有人要,好不好賣,市場到底有多大,先摸摸底再說,根據具體情況在決定,值不值得冒險一試,那是下一步的事,還需要慎重地考慮。
方偉放開了,至于能不能搞到貨,如何搞到貨,那要等走完第一步,才能考慮的事情,暫且不用勞神去想它。
他想到這裏,心情不那麽郁悶了,打了個哈欠,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此時,他的困意已上來,他揉了揉快要張不開的眼睛,回身走進屋,躺在床上,很快進入夢鄉。
這個禮拜真難熬,方偉除了給老家的朋友,寫過一封信外,其他的事一件沒幹,整天心不在焉,無精打采地,機械式重複着上下班。眼看着同事忙着地掙錢,自己卻無所事事,心裏很着急,卻又很無奈。
一天,方偉瞅見同事小張滿臉愁容,一臉不高興的樣子,趴在辦公桌上,一動不動,連頭都不擡。
同事跟他說話,愛答不理的,辦公室一下子死氣沉沉。先前輕松愉快的氛圍,受到小張情緒的影響,很快沉悶下來。
一個平時愛說愛笑的女同事,一臉嚴肅地瞧着方偉,眼神飄向小張,又用手指了指,方偉馬上明白她的意思。
滿屋子的人,就屬方偉和小張關系最好,關心一下他,也是應該的。心想,小張是不是生病了,還是遇到什麽困難,能幫上忙的話,義不容辭地幫他一把。
方偉走到小張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跟他出去。小張猶豫了一下,跟着方偉一前一後走到門外,在走廊站定,方偉問道;“你今天是怎麽了,一句話都不說,是不是生病了?”
“我沒病,有點兒不舒服。”小張說道。
“遇到什麽困難了,跟我說,看我能不能幫上忙。”方偉用手在他的額頭,摸了一下,感覺他沒發燒,随後說道。
“這事你幫不上忙,你就別問了。”小張嘆了一口氣說道。
“你不說出來,怎麽就知道我幫不上忙,看你愁眉苦臉的樣子,我都覺得難受,這裏沒有外人,你快給我說吧。”方偉沉下臉說道。
小張猶豫了一下,氣憤地說道;“也不知道那個王八蛋,把我告發了,貨全給扣了。要不是我跑得快,早就被抓了。”
“這次搞到多少貨?損失大不大?”方偉關心地問道。
“損失五千多塊錢,把前幾次掙的,全部給搭進去了,你說氣人不氣人?”小張說道。
“告發你的人,知道不知道是誰?”方偉問道。
“我琢磨着,可能是我頭次進貨的那家老板。聽同行說,這家老板的貨有些貴,我多方打聽,委托熟人,才找到一家便宜的,後來,再沒有在那家進過貨。說起來也奇怪,在我離開後不久,有幾個客戶也不在他那兒進貨了,那家老板以為是我搞的鬼,很生我的氣,揚言要報複,我懷疑是他告發的。”小張分析說道。
“那幾個人是不是你拉走的?”方偉問道。
“不是的,那種缺德的事兒,我幹不出來。”小張說道。
“事情巧就巧在這兒,你不在他那兒進貨,同時,也有幾個人也不在他那進貨,擱誰都會胡思亂想的。”方偉說道。
“他這一告發,讓我損失那麽多錢,真恨死他了,恨不得殺了他全家,要不是老鄉攔着,我早就去找他了。”小張越說越生氣,發狠地說道。
“懷疑歸懷疑,你沒有什麽證據,只能吃啞巴虧。再說了,生意時間長了,打交道的啥人都有,難免會出現類似問題。我建議,你不如找機會,跟那個老板好好談談,把事情說清楚,避免誤會,能省去好多麻煩。如果他心裏老記恨着你,怕對你以後的生意不利。生意利潤那麽大,你最好把方方面面的關系,處理好一點,不僅自己的路子更寬了,別人也不會記恨你,多倒騰幾次生意,就能把損失補回來,多個朋友多條路嘛,你說呢?”方偉婉轉地勸道。
“容我想一想,現在正在氣頭上,一時轉不過彎兒來,等消了氣再說吧。”小張回答道。
小張臉色緩和了許多,方偉趁熱開玩笑說道;“錢上幫不上忙,在你面前打幾句嘴炮,幫你解開心結,也總可以吧。”
“我知道你沒錢,每月工資全寄回老家,我很佩服你對父母的孝心。”小張恢複平時的狀态,微笑着說道。
“我說的話你要記住,不能逞一時之勇,那樣會誤大事的。”方偉停頓了一下,拍着小張肩膀繼續說道;“進去吧,不能把工作撂下,放輕松些,同事之間,該說的還是要說的,不要讓人笑話。一個大男人,應該拿得起,放得下,你說對不對?”
小張點點頭,兩個人一同走進辦公室。同事們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兩人,小張剛才烏雲密布的臉,已變晴朗,同事們會心地笑了。
等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方偉盼着小麗回來,心情非常急迫,這也就怪了,越是着急,時間過得越慢,他着急的就像,熱鍋上的螞蟻,倍受煎熬。
方偉覺得,自己就像掉進,波浪翻滾的大海裏,急切地盼着,有人前來搭救,猶如期盼救命稻草一樣。
方偉多方打聽,才知道小麗已經回來,一直沒有聯系他,小麗像失蹤了一樣,失去了音訊。
方偉不好意思去找她,只能安慰自己;“小麗出差剛回來,手頭上肯定有好多事情,一時忙不過來,需要時間去處理,自己也不用那麽着急,還是再等等看。”
他耐心地等了幾天,小麗仍然沒有電話,實在憋不住了,他撥通了小麗電話,聽筒那邊傳來小麗的聲音,她說;“方偉,我回來幾天了,沒顧上給你打電話,等我有時間了,就去找你,今天給我打電話,有什麽事兒?”
方偉含糊其詞說道;“沒什麽事兒,就是看你回來了沒有,你回來幾天了,也不打個電話,我擔心你出了什麽事。”
“哦,是這樣,我出差回來,手頭上有好多事需要處理,忙得頭昏腦漲的,給你打電話這茬給忘了。等忙過這兩天,我去找你,好嗎?”小麗說道。
“好吧,不耽誤你工作了,見面再說吧。你不要太勞累,注意點身體。”方偉關心地說道。
第二天,早晨上班,方偉剛進廠門,門房大爺喊住他,說道;“這裏有你一封挂號信,你過來拿一下。”
方偉走進門房,接過信,說道;“謝謝大爺,讓您費心了。”
“趕緊拆開看看,別耽誤了,家裏沒有急事,是不會發加急挂號信的。”大爺囑咐道。
大爺這麽一說,方偉有點緊張,急忙走出傳達室,抖着手拆開信,大意是;母親生病住醫院,需要做手術,父親實在想不出辦法,也借不到錢,父親也知道,兒子的工資,早已寄回家裏,手裏沒有多餘錢,來信讓他寄些錢回去,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方偉看過信後,痛苦地站在那裏,心裏已是萬分着急。母親到底是得了什麽病,嚴重到什麽程度,還需要做手術,方偉不敢再往下想了。
方偉無意識地,在自己身上亂摸,最終摸到癟癟的上衣口袋,除了僅剩的生活費外,再沒有錢了。
母親住院急需用錢,卻拿不出來,方偉腦子亂成一團麻。到底該怎麽辦?該向誰去借錢?方偉想了一會兒;也沒想到合适的人。
同事在做生意,沒有多餘錢,小麗有錢,平時麻煩人家夠多了,再向她借也不太合适。想來想去,剩下的只有一條路,求助他所在的工廠,能不能借錢給自己,也顧不了那麽多了,只能厚着臉皮,去碰碰運氣。
方偉來到財務處,把母親生病需要用錢的事,說了一遍,懇請財務主管,幫忙渡過難關,財務主管是個好人,很同情他的遭遇,立馬批了一千塊救命錢。
方偉就像獲得大赦一樣,顧不上體面不體面,向財務主管彎腰鞠躬,千恩萬謝過後,急匆匆離開廠子,直奔郵局。
沒用一會功夫,彙款手續已辦好。随後,方偉又拍了個加急電報,把彙款的事告訴父親,承諾下一筆彙款,正在籌備當中,請父親不要為錢操心,他會想辦法的,很快就彙回去。
最後,方偉着重在電文裏,加上一句話;“母親病情如有加重,請及時來電告知。”
彙款辦完,方偉像完成一項,難度艱巨的任務,松了一口氣,拖着沉重的腳步,走到大街上,憂慮地擡起頭,望着西北方向,心裏默默地念叨着,遠在老家的父母。
方偉腦子裏一直想着母親,到底得了什麽病,信上沒有寫,這更使他擔心起來。母親一輩子沒有幸過福,常年不知疲倦地操勞着,家裏的大小事,屋裏屋外,全由她一個人承擔,母親柔弱的身軀,撐起一家老小的生活。
母親現在病了,而且還住進醫院,他這個做兒子的,身在遙遠的南方,不能床前盡孝,方偉又着急又愧疚,眼淚不由地順着兩頰流下。
陰暗的天空,飄來幾滴細雨,打在他的臉上,一點兒感覺也沒有,他仍然還是一動不動地站着。
雨漸漸的大起來,雨水和淚水交織在一起,流進他的嘴裏,澀澀地伴着苦味,方偉嘗到人間的艱辛,生活的苦澀。
方偉拿定主意,利用休息時間,盡快做起小生意,只要能掙錢,哪怕是出去擺地攤,就能緩解目前的壓力,擺脫困境也不是一句話的事,他知道,靠上班掙的那點錢,只能勉強顧住日常開支,要想徹底翻身,這是不可能的,還得另尋它途。
他萬分着急,卻找不到好的出路,母親住院急需用錢,自己又無能為力,想到這些煩心事,他陷入迷茫與困惑之中。
生意做得順風順水的兩個同事,前兩天辭去工作,專心經營生意去了,周圍的人既嫉妒又羨慕,方偉看得眼紅,也想效仿他們,卻不具備他們的條件。
方偉關鍵是缺乏資金,沒有進貨渠道,也找不到關系,更沒有經商經驗,走同事經商之路,談何容易,簡直是天方夜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