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秋高氣爽的南國，迎來了臺風季，很快變成一個恐怖世界。紅紅的太陽被暴風雨裹挾着，不知道去了哪裏。

風像一種恐怖的音樂，整天不停地奏着，花草撲倒在地上。樹木瘋狂地搖擺着，扭打着，罵着，吵嚷不休。

漫天的烏雲，像妖魔一般在空中飛舞，雷電和碩大的雨點，敲擊着大地。一陣肆虐過後，它們慢慢地遠去了，把城市的光明和溫暖都帶走了，預示着冬天快要來臨。

禮拜天早晨，方偉剛起床，窗外傳來汽車喇叭聲。聽到這熟悉，有節奏的聲音，傳到他的耳朵裏，他不用腦子去想，就知道小麗來了。

小麗進門，什麽也沒說，把手裏一件東西，往方偉床上一扔。

“啥東西？把它扔到我的床上。”他問道。

“買了件大衣，你試一下，看穿上合适不合适。”小麗說道。

“你真是的，又給我買東西了，我怎麽說你好呢？要是再這樣，以後你還是少來，我這裏比較好。”他說道。

小麗瞅了方偉一眼，臉上浮現出一絲不快，沒理方偉，撕開包裝，拿出衣服，遞到方偉的手裏，說道；“說的什麽話，你想讓我來，我就來，不想讓我來，我就不來，是不是這個意思？腿長在我身上，也由不得你。”

小麗兩眼盯着方偉，像是解釋又像是在安慰，說道；“昨天下班時，路過一家商店，門前圍着一大堆人，走近一看，是賣大衣的。商家大聲喊着，說是從俄羅斯進口的，呢子軍用大衣。我用手摸了摸，挺厚實的，質量确實不錯。也不是商家說的那樣，通過什麽正規渠道進口的，我看就是走私貨，賣得很便宜。冬天快要到了，馬上要冷起來，你沒過冬的衣服，我順手給你買了一件，我的一片好心，反倒惹你生氣了，這是什麽規矩，我有點想不通。”

小麗既埋怨又解釋，話中還帶有不快的語氣，方偉聽得出來，她有些不高興，方偉原想和小麗保持距離的想法，只能暫且放棄，等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方偉想，小麗對他的所作所為，全念在兒時的情誼，自己也應該适可而止，但不能沒有自知之明，所謂的‘人窮志短’，雖然用到這裏不合适，可是，方偉找不到更好的用詞，來形容他現在被人憐憫的窘境。

方偉剛才說的話，感到有些後悔，腦子反複想，小麗如此關心自己，怎麽也得對人家，有一副高興的樣子，過于較真，會涼了小麗的心，別讓她感覺到，熱臉貼上冷屁股上。

方偉想緩和一下氣氛，不把兩個人關系搞僵，他很快穿好大衣，在小麗面前，來回轉了幾圈兒，笑着問道；“小麗，你看我身上的大衣，合身不合身？”

“挺合身的。人也顯得特別精神，像你這樣高個子，再配上這件大衣，更能體現出身材的修長，還能增加幾分帥氣。”小麗瞅着方偉，像觀察模特一樣，她說道。

“多少錢？我給你。”方偉脫下大衣，掏出錢，遞給小麗，說道。

小麗見方偉态度堅決，執意要給錢，她想先退一步再說，讓來讓去的，總不是個辦法，接過錢順手扔到床上，用柔和的口氣說道；“好吧，錢我可以要，但現在不能收，如果我把錢收下，你下半個月的生活費咋辦？日子該怎麽過？你想過沒有？這樣吧，我又不急着用錢，等你發工資後，再給我也不遲，這樣比較妥當，你說呢？”

方偉覺得小麗說得有道理，他真要把兜裏的錢給了小麗，下半月生活費就沒着落，就該上街要飯了。

于是，他說道；“那也行，等我發工資再給你。”

方偉接着說道；“你稍等一下，我出去買點些菜，中午就在我這兒吃飯。”

“不了，我專門來給你送衣服的，還有別的事，不能多待，馬上要趕回去。父母要和老戰友聚會，我還要陪他們去。”

小麗瞅了瞅方偉，停頓了一下，接着說道；“下個禮拜，我可能要出一趟差，時間不會太短，如果遇到什麽難事，你去我家，找我父母，他們會幫忙的。”

方偉把小麗送到門外，說了幾句話，囑咐小麗道；“一個人出差在外，要保重身體，盡量吃好點兒，還要注意安全。”

小麗開車離去，他回到屋裏，一屁股坐在床上，痛罵自己不可理喻，人家誠心誠意，給自己買衣服，不念人家好，也就算了，還出言不遜，傷了小麗的心，真是個狼心狗肺的家夥，簡直不是人。

方偉靠在床上，想了好多小麗的事，自己家境貧寒，小麗還能像小時候一樣，真誠地對待自己，別的女孩子，要是遇到像他這樣窮的人，早就跑得不見人影了，像小麗這樣善良的女子，當今物欲橫流的社會，是很少見的。

方偉成長在鄉下，自身帶有小農意識的痕跡，眼光格局不大，心胸有點狹窄，看事物的角度有失偏頗，自己的得失，考慮得多一些。

他扪心自問，在和小麗的交往中，得到她的關心與照顧，自己能失去什麽呢？忽然，他想明白了；失去的只有自卑和小農意識。

方偉捋清思路，今後一定要，拿出男子漢的氣概，盡量在小麗面前，展現出陽光的一面，那才是對她最好的回報。

冬天來了，南方的冬天和北方差別很大，這時，方偉家鄉的樹葉，已經落了，草枯萎了，也快要下雪了。

方偉腦海裏浮現出，老家村南的小河，一到冬天，猶如一條白色的銀鏈，環繞着山腳，伸向西邊很遠的地方。

他眼前浮現出，白雪皚皚的太行山，山坡背陰處，幾棵蒼老的松樹，像孤苦伶仃的老人，站在淩厲的寒風裏，顯得那麽凄慘與蒼涼。

而南方山是綠的，水是綠的，樹是綠的，草是綠的，大地被綠色覆蓋着。雖然嶺南室外溫度，大都在零度以上，可是體感溫度比北方，要冷得多，而且還要潮濕得多，方偉感覺，屋裏比外屋外還要寒冷，冷得鑽心刺骨。

小麗買來的大衣，剛好派上用場，方偉穿上暖和了許多，顯得精神又帥氣。他白淨的臉，配上淺灰色的呢子大衣，走在上班的路上，引來不少女孩子目光。

方偉從幾個老男人身邊走過，昂頭挺胸，有些趾高氣揚的樣子，身後傳來誇獎與羨慕的話；“多帥的小夥子，年輕真好。”

方偉在嶺南的收入，雖然比老家多，可是，要與當地的消費相比，收入高的那點優勢，被高物價給抵消了。

方偉的經濟狀況，短時間內很難改變，他琢磨着，用什麽辦法，才能掙到錢，想得越多，給他帶來的煩惱越多，一連很多天，方偉徹夜難眠，難以入睡。

他整天想着掙錢的事，苦于沒有門路，也不好向別人打聽，怕引起他人誤會。思來想去，決定先細心觀察一段時間，特別要留意周圍的同事，看他們在忙些什麽，做什麽生意，然後再做出自己的決定。

方偉通過一段時間觀察，他稍微看出點眉目，注意到同事，最近一段時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不像以前那樣，下班後，很難聚在一起，說說笑笑了。

同事一到下班後時間，收拾好自己的物品，便匆匆離開，顯得有些神秘，也不知道他們在忙些什麽。

方偉有些好奇，決定找個關系好的人問問，有一天，他提前幾分鐘下班，站在廠門口，同事小張剛出廠門口，就被方偉給擋住，問道；“小張，已經有好長時間了，咱倆都沒在一塊兒聊過，我問你，你們幾個剛到下班時間，一個比一個走快，最近都在忙些啥？能不能給我說說？”

“沒忙什麽？”小張回答道。

“別騙我，說實話，下班以後，到底幹什麽去了？”方偉說道。

方偉一直追問，小張有點心虛，不敢正眼看他，眼睛飄向別處，一只腳在地上，不停地來回劃着，歪着頭不說話。

“你把臉轉過來，看着我。我們進廠就在一起，我倆的關系最好，有什麽事需要瞞我？”方偉一臉不高興的樣子，說道。

“那我給你說了，你要保密，不能到處亂講，萬一讓人知道了，會招來麻煩的。”小張看方偉不高興，猶豫了一會兒，嘟嘟囔囔地說道。

“你是了解我的，不會到處亂說的。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發誓，好不好？”方偉回答道。

“我們倆之間的關系，發誓倒沒有必要。給你說了吧，我利用晚上空閑時間，去進些貨，做點兒小生意。”小張扭扭捏捏地說道。

“做什麽小生意，能不能說具體點。”方偉追問道。

小張覺得不給方偉說清楚，看來是走不了的，他用神秘的口氣，低聲說道；“倒騰點兒小東西，發到老家去，價錢能翻好幾倍，一次可以掙不少錢。”

“你說的也太籠統了，是啥東西，能說明白一點嗎？”方偉問道。

“日用百貨，包含的東西太多了，比如說，從國外來的舊衣服，女士戴的首飾，用的化妝品，電子表等等，品種太多，我就不一一說了。進貨渠道暢不暢通，有關系和沒關系，弄到的價格是不一樣的，老客戶和新客戶，也是有區別的。批量少的，價格高點，批量大的，價格便宜些。”小張答道。

此時，正是下班高峰，不少熟人從他們旁邊走過，小張擔心有人聽到談話內容，忙把方偉拉到，遠離馬路的一個僻靜處。

方偉一個大男人，不懂女人用的首飾和化妝品，聽說外國的舊衣服便宜，大部分都是七八成新的，電子表也見過，覺得這兩種生意可以做，他說道；“其它的生意我也做不了，倒騰些舊衣服、電子表可以試一試。你能把進貨價，透露一點嗎？”

“比如說電子表，數量少的，大概也就五六塊錢的樣子，批量大的，要低于這個價錢。”小張說。

“電子表發到你們老家，能賣多少錢一塊兒？”方偉問道。

“我老家那邊批發出去，大概二十塊左右，零賣四五十塊。運氣好的話，能賣到一百塊錢。”小張說道。

方偉聽到小張介紹，大吃一驚，怎麽能有這麽大的利潤，簡直就跟搶錢差不多。他沒有見過大錢，就像看到路邊放着一塊金子，快走幾步，就可以撿到似的，方偉非常激動，仿佛那塊兒金子，已經裝進他的口袋了，他的心砰砰的直跳。

“你詳細說一下，批量大小，如何區分？”接着方偉又問道。

“用數量區分，五百塊以下的，是小批量，是一個價格，五百以上的，就屬于大批量，價錢還會更低。”小張回答道。

“你是通過什麽關系，弄到這些東西的？”方偉急切地問道。

“舊衣服和電子手表，都是走*私貨，需要熟人介紹，才可以老搞到，我是通過一個老鄉，找到他的朋友，才弄到的。”小張說道。

“沒有熟人，買不到便宜的電子表，是不是？”方偉有些歇氣地說道。

“沒有熟人也可以，只能買到二手貨，價錢高不說，數量還沒有保障。一手貨沒有熟人，誰敢賣給你，萬一被抓住，貨被沒收不說，還要罰款，弄不好還要進局子，那麻煩可就大了，不僅賠了夫人又折兵，而且還要損失很多錢的。”小張說道。

“你說得那麽嚴重，走*私汽車都沒人管，幾塊電子表，也值不了多少錢，為什麽管得那麽嚴，我有點兒想不通。”方偉懷疑地說道。

“走*私電子表的人不少，同行之間相互拆臺，下黑手是常有的事，萬一被告發，後果很嚴重。”小張說道。

聽完小張的介紹，方偉猶豫了，半天沒說話。小張看方偉欲言又止的樣子，說道；“你還有什麽要問的？如果沒有的話，我先走了。”

“沒什麽事，你走吧，我就是随便問問。”方偉裝作閑聊無事的樣子，說道。

小張走後，方偉站在原地沒動，也不知道腦子在想什麽，心裏空落落的，直到路過身邊的汽車，鳴着刺耳的喇叭，他才挪開腳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方偉走得非常慢，一路思考着，許多問題萦繞在自己的腦海裏，盤算着自己沒有存款，也沒有進貨渠道，小生意該如何去做，他陷進困惑之中。

回家的路，變得很漫長，用去平時一倍的時間。方偉受到倒騰小百貨，高額利潤的引誘，內心又激動起來。

他想來想去，始終捋不出個頭緒，進貨渠道和錢，這兩條他都不具備，連起步做生意的本錢，都拿不出來，他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