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方偉毫無意識地,順嘴說了一句;“自己家裏的事兒,沒必要驚動別人。”

他的話音剛落,馬上就後悔了,意識到自己走了嘴,忙改口道;“見不到你人,我跟誰說去。”

小麗聽到從方偉嘴裏,說出的“別人”這倆字,聯想到自己,大事小事都想着他,為他操碎了心,到頭來卻沒得到他的認可,還把自己當成外人看,她真生氣了,一聲不吭地坐在那裏,眼淚幾乎快要流出來。

小麗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放低聲音沙啞地說道;“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你真把我當外人了,我哪點對不起你?讓你說出這樣的話,真讓人寒心。既然你沒把我當回事,又把‘別人’這倆字挂在嘴上,我已無話可說,那你就下車吧,現在就下去,我們永遠不要再見面。”

從小到大,方偉從來沒見小麗,對他發過這麽大的火,還真把他給吓住了,剛才還萎靡不振的方偉,一下子清醒過來,趕忙解釋道;“我無心的一句話,惹得你發這麽大的脾氣,都是我的錯,怪我嘴上沒有把門的,給你賠個不是,行不行?”

方偉苦口婆心的解釋了半天,好話說了幾籮筐,甚至用手在自己臉上,左右來回扇了幾下,小麗瞧着方偉認真的樣子,怒氣稍微下去一些,緊張的氣氛,算是緩和下來。

他見小麗不那麽憤怒了,這才松了一口氣,帶有認錯的眼神望着她,進一步解釋道;“不要生氣了,你聽我說,我母親生病住院,搞得我這幾天,覺都睡不好,暈頭轉向,糊裏糊塗的,話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了。剛才說話沒過腦子,全當我胡說八道,你千萬不要往心裏去,如果真那樣的話,我會愧疚的。”

方偉說完,一直瞅着因生氣而臉色蒼白的小麗,她依然靠在座椅背上,兩眼直視着前方,沒做任何回應,像在思考着什麽,一句話不說。

方偉感覺自己确實說話有些過,現在左右都不是,他真的有些為難了,心裏琢磨起來,小麗氣性不小,這一次真把她惹火了,都是自己這張臭嘴惹的禍,現在已是懊悔不已。

兩個人都不說話,一直在沉默着,車內的空氣,幾乎快要凝固,方偉試圖打破,令人窒息的僵局,不時小心翼翼地瞧着小麗,流露出乞求的眼神,就像監獄裏的一個重刑犯,在期盼着大赦一樣。

小麗瞄了方偉一眼,感覺他投來認錯的目光,剛才的怒氣小了不少,她心想;這次絕不能輕易放過方偉,由着性子來,必須讓他長點記性,以防今後一遇到坎坷,便會失去理智,但又不能做得太過火,還要拿捏好分寸,

她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道;“要我不生氣可以,今天必須把話說清楚,你對我如此态度,到底是因為什麽?哪兒來的那麽大怨氣,是我做錯了什麽?”

方偉不敢強詞奪理,小心翼翼地說道;“你想到哪兒去了,我無意說出的一句話,讓你上升到如此高度,真是冤枉了我,你真要解不了氣,盡管伸手朝我身上随便打,如果火氣還撒不出來,不如幹脆把我殺了,心裏會痛快些。”

小麗撲哧一下笑出聲來,說道;“我和你較真,是要讓你記住,有些話可以講的,有些話是不能随便亂說的,不該講的話,講出來是要傷人的。剛才你說出“別人”倆字兒,你想過沒有?知道不知道,我是什麽感受?我能不生氣嗎?”

方偉說道;“雖然我知道說錯了話,但是在我心裏,沒有一點兒,把你當外人的意思,既然已經鑄成事實,我已經後悔半天了,有了這次深刻的教訓,今後說話要多思考,多過腦子,想好了再說,就不會再犯類似的錯了。”

小麗瞅着方偉意識到自己有錯,不好為一句話再糾纏下去,應該适可而止,于是,小麗緊繃着的臉,露出笑容,說道;“你知道錯了就好,我也不再深究,這件事就算翻篇了。我問你,那天在電話裏,你想給我說啥?如實道來。”

方偉猶如運動員,聽到發令槍一樣,毫不猶豫的答道;“原想讓你幫忙,借你一點錢,進點日用百貨或電子産品,發到老家掙點錢,緩解一下經濟上的壓力。”

小麗說道;“日用百貨、電子産品,範圍可大了,你總不能全賣吧,你從中選擇一兩個品種,針對老家消費市場,先少量地做一次,如果賣得好的話,進貨量分批增加,等市場培育好後,再大量的進貨。”

方偉想了想,也沒想出該選哪些商品,沒法向小麗說清楚,只能勉強地說道;“聽別人說,電子表利潤挺大的,想少進一點,郵寄到老家先試試。但是,現在母親住院做手術,我一直擔心母親的病情,沒心思去做小生意,不如先往後放一放,緩過這陣子再說吧。”

方偉那點小心思,小麗太了解了,哪能瞞得過她。方偉母親住院急需用錢,這是真的,他不得不把,想做的生意先放下,說是緩一段時間,實則是缺錢。

就小麗的性格而言,恨不得馬上給方偉,拿出錢來,轉念一想,他那不接受別人‘施舍’的臭毛病,始終在束縛着他,即便是拿出錢來,極有可能會被他拒絕,在她看來,這是完全有可能的。如真如她所料想的那樣,不僅傷害了他,自己也會沒面子的事,而且還會傷了和氣,反倒讓方偉覺得不舒服,認為是在憐憫他,他的自尊心,也會受到打擊。

小麗回想起前一段時間,有一次,她和方偉出去吃飯,她印象特別深刻,飯後結賬時,方偉搶着買單,當服務員報出金額後,他紅着臉坐下,再沒有說過一句話。小麗瞅着他難堪的樣子,心裏覺得也不好受。

後來,小麗打過幾次電話,約方偉出去逛街,他找出各種借口,不是單位加班,就是同事有事,總之一句話,就是離不開,用各種理由推脫掉,他只有一個目的,就是盡量減少與小麗,出去吃飯的機會。

自那次以後,小麗才意識到,現在兩個人,已經是大人了,畢竟不是小時候,懵懵懂懂、天真無邪的孩子了,各自都有自己的想法。

關鍵是問題出在方偉這一方,由于他的家境一般,經濟條件不好,在她面前或多或少,有一點自卑。

方偉可能誤認為小麗的熱情,是在他面前炫耀,不顧及到他的感受,他礙于面子,勉為其難地陪着她閑逛,雖然方偉心裏不舒服,但也無法說出口。

方偉平時省吃儉用,為家人的生活而奔波,小麗這完全相反,她生活優越,從小到大,沒為錢發過愁,她在方偉面前,大大咧咧的,但有些做法,确實欠考慮,沒站在方偉的角度,去考慮過,小麗每想起這些事,她心裏狠是自責。

小利想明白後,就開始注意了,她和方偉出去,分寸把握得特別好,每到花錢買東西的時候,絕不擅自做主。還要争取方偉的意見,盡量減少外出吃飯的次數。即使不得已外出吃飯,點菜不多,恰到好處,吃飽為止,既減少了浪費,也給方偉留下結賬的機會,讓他力所能及的,買一部分賬單。

有幾回,兩人去商店買東西,她見方偉舍不得花錢,專挑便宜的買,小麗有些看不過去,給他一些錢,改善一下生活,都被方偉禮貌拒絕了。

小麗仍然不死心,硬往他手裏塞,方偉死活不要,為此,兩個人鬧過一些不愉快,不歡而散。

小麗想要幫他的忙,給現金方偉是不會接受的,只能通過其它渠道,用別的方法,小麗心想;方偉母親生病住院,花銷那麽大,手裏肯定沒錢,現在遇到困難,她也沒有更好辦法幫他,既然方偉熱衷小生意,不如就此下手,先替他進些貨,能幫多少是多少。

小麗沒做過小生意,但還是了解一些,當下市場情況,各種進貨套路懂得不少。社會上有些人,瞧不上小生意,根本沒把它放在心上,眼睛總是放在,日進鬥金的大生意上,這點小買賣,他們也不會放在心上,根本就當回事兒。

小麗聽合夥人說過,別小看那些不起眼的小生意,裏邊的利潤可是不小,只要打好時間差,也能掙到大錢。

方偉想做電子百貨生意,小麗是能幫上的,她的人脈非常廣,熟人很多,随便打幾個電話,就能把事情搞定。今天來找方偉,看能給他幫上什麽忙,沒想到,方偉無心的一句話,使兩個人差點兒鬧崩了。

小麗說道;“你母親生病住院,确實不是小事,暫時把生意先放一放的想法,我可以理解,但是,家裏有病人,那是需要花錢,小生意又不會耽誤多少時間,能做的話,我覺得還是先做起來。你計劃選哪種好銷的商品,給我說明白一些,我能去看看。”

小麗堅持要他說出來,他只好把計劃做電子表生意,大概給她說了幾句,小麗聽了方偉的打算,沒有再說什麽。兩個人閑聊了一會兒,小麗看時間不早了,想請方偉吃個飯,他說心情不好,也不餓,小麗沒有再堅持,把方偉送回住處,開車走了。

過了兩天,方偉心情稍微好了一些,睡覺踏實了,半夜醒的次數少了,買菜也有心思挑來揀去,也會與賣菜的老板砍價了。

門房大爺知道方偉母親生病住院,也在默默的關注着他,見方偉這幾天心情,漸漸地好起來,老頭也替他高興。

方偉進出廠門,總要去門房轉一圈,老頭子率先與他打招呼,滿臉笑容地問長問短。

方偉覺得身心輕快了,随着話也多起來,恢複到見人就打招呼的習慣,從他住的地方,步行到廠子,原先磨磨蹭蹭的慢走,需要半個小時,現在快步十多分鐘就到了。

一天,方偉收到老家來信,拆開一看,心情又沉了下去。前一段時間,他給老家朋友去信,讓他了解電子表銷路,這不人家來信了,信上說,銷路已經有了眉目,希望生意盡快做起來,這下又把方偉難住了。

當時寫信給朋友,信上吹得多好,進貨不用人家操心,由自己負責,人家只負責銷路,只要能賣出去,就能賺到錢。

現在可好,人家把銷路摸清了,自己這邊倒沒了眉目,給朋友回信不是,不回信也不是,為此,方偉郁悶了好幾天,也沒想出好主意,沒辦法向朋友交代,在心裏只怪自己,當初想得太簡單了,從來沒有考慮過困難。

淅淅瀝瀝的小雨,從傍晚下到天明,好像在陪着不肯入睡的方偉,要度過這寂寞難熬的一夜。

方偉起床後,感到頭昏腦脹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他坐到床邊兒,回想起近一段時間,遇到這麽多倒黴事,天簡直是在要他的命,方偉覺得一陣心酸,再也無法支撐下去了。

俗話說;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還有繩子專挑細處斷,那麽多煩心事,接踵而來,好像天要塌下來,非要把他逼死不可。

方偉身心俱疲,腦子亂得很,歪歪斜斜地又躺到床上,用被子蒙住頭,不大一會兒,感覺渾身發冷,有點兒喘不過氣來。

方偉腦子裏在胡思亂想;孤零零的一個人,無依無靠在外打拼,真是太難了。他想起家鄉的親人,病重在床的母親,眼淚不由自主地流出來。

渾渾噩噩的也不知過了多久,方偉撩開被子,再次費力地坐起來,試着站了幾次,都沒有站穩,身子軟綿綿的,輕飄飄的,方偉用手摸了一下額頭,感覺發燙得厲害。

方偉意識到自己病了,病得還不輕,他搖晃着站起身來,扶着牆走出屋子,勉強鎖上屋門,一步一步地挪到,公用電話亭,拿起電話,給單位領導請過病假。

主管領導追問方偉,去哪家醫院看病,方偉沒有回答,便挂上電話,搭上一輛出租車,有氣無力地告訴司機,讓他找一家小醫院,說完便一動不動地,躺在後座上。

出租車司機見多識廣,何等的敏感,他覺得乘客有些不對勁,可能是一個病人,病得還不輕,關切地問道;“小夥子,你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送你到大醫院,那裏的大夫及醫療條件,都比小醫院好。”

躺在後座上的方偉,聽到好心出租司機問他,有氣無力地說道;“謝謝師傅!沒必要去大醫院,我只是感冒,一點小病,沒啥大不了的。請你找一家,你認為好一點的,又便宜的小醫院,或私人醫院,只要能治病就行。”

出租車師傅聽懂了,方偉話裏的意思,也沒有再堅持自己的意見,立即提高車速,不大一會,就駛進一家私人醫院。

方偉下車後,付過出租費,連給出租車師傅,說聲謝謝的力氣都沒有了。

出租車司機是個中年男人,大概四十多歲,是個熱心腸,看見方偉一搖一晃地,走路不穩,趕忙過來要攙扶他,被他謝絕了,并說道;“謝謝師傅,你去忙你的生意吧,已經到醫院了,不用再管我了,就這幾步路,我能走過去。”

方偉雖然拖着病态的身子,但态度很堅決,出租車師傅見狀,也就不好再堅持,讓他走路注意點,便開車離開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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