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蔡婆子直到晚上睡覺,都沒搞明白這事咋就變成烏龍的。

魏老頭聽她躺床上還在嘀嘀咕咕,呱唧呱唧,忍不住問了句:“不睡覺,你又怎麽了?”

蔡婆子:“我這不是有事情想不通嗎,王媒婆說今兒個翠翠沒露面,可翠翠又說她去了,她還跟人家吃了飯,你說他倆誰說謊啊?我就納悶了,那飯館就那麽點大,總不能走錯桌吧。”

蔡婆子一輩子也沒進過幾次城,國營飯店門朝哪開都不清楚,更別提知道飯館多大了。

魏老頭不同,年輕時畢竟在府城做過掌櫃,去鎮上的次數也比蔡婆子多。

因為有掌櫃這段經歷,魏老頭總是格外關注街道上的鋪子生意,因此,他是清楚鎮上有幾家國營飯店的,迅速找到了問題所在。

“你跟翠翠說的是哪家飯店?”

蔡婆子沒想到他認真聽了,怔了怔,答:“……群衆,群衆飯店?”

魏老頭:“鎮上還有個名字相似的大衆飯店,你确定男方約的是群衆飯店,不是大衆飯店?”

這話把蔡婆子問糊塗了,咋還有兩個飯店呢?一個群衆一個大衆,王媒婆跟說的是哪個呀?

她越着急越想不起來,腦子裏一團亂麻,蔡婆子急得拍了好幾下床板,挎着個臉嚷嚷:“難道是我傳錯話了?哎喲喂,我的老天爺哎!”

“不對,翠翠知道對方的名字,走錯飯店總不能剛好有個叫張岳周的坐那?翠翠這妮子,真是氣死我了。”

“行了行了,別嚎了,趕緊睡吧。”

蔡婆子哪裏睡得着,她擔心啊。“萬一姓張的給咱華明穿小鞋咋辦?”

“你把心放回肚子裏,能坐到團長位置的人心胸不至于太狹隘。就算心存芥蒂,只要華明争氣別人也奈何不了他。你你你啥都不懂,着急什麽?”

魏老頭真心覺得這都算不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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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身處高位的人越會放低身段也越講理,他們的眼睛始終注視高處,幾乎懶得俯視地上的雞毛蒜皮,至少,表面上大都如此。

若因為相親不成就能記恨上就忒不講道理了,也只能代表這位張副團格局低,遲早得從那個位置下來。

魏老頭不擔心,翠翠心就更大了。

反正蔡婆子的“好心”她接納過,結果不美好不也是天意弄人嗎?恁誰也不能講她一句不對。

至于魏華明的前程?她管他去死。

魏華明若是被針對,她只會拍掌叫好順便看那兩口子的笑話。

她對蔡婆子兩公婆留幾分餘地是因為她還得在龍灣公社生活,在宗族觀念尚存的地方,需要他們作為拉近她和魏姓族人的紐帶和潤滑劑,魏華明夫妻遠在天邊便沒這個作用了。

而翠翠确信等他混到足以讓人避諱讨好的地步前,自己早就走向更高更廣闊的天地了。

她壓根不怵魏華明。

是的,翠翠并不打算一直呆在龍灣三隊,龍灣三隊并不是她滿意的居住環境。

她理想的生活環境不僅僅是達到安全标準就好,還得便利,舒适,社交關系簡單。只是很遺憾,目前她還沒想到要怎樣運用本世界的合法途徑給自己換一個更舒服的窩。

找工作?

沒學歷沒關系,何況她也不喜歡呆板的只做一件事,pass。

找個城裏人結婚?

誰知道對方有什麽毛病,才會找一個農村離婚婦?這個也pass。

瞅瞅,竟沒有更好的法子了。

翠翠覺得嫁人進城不是好事,別人卻覺得她不識擡舉。

就連一向關系不錯的魏春生都很納悶她為啥要放棄金龜婿。

“翠翠,我覺得你現在變得都不像你了,咱們玩這麽好我也猜不透你的想法。我聽說對方是軍官職位還不低哩,你嫁過去就能随軍,到時候沒有公婆伺候,往後再也不用背朝黃土面朝天,多好的事啊!這麽好的親事,你咋就不樂意呢?”

魏春生臉上帶着惋惜不解的表情。

翠翠理解這個年代人的心思,大家都覺得作為女人一輩子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嫁一個好對象。

似乎嫁個條件不錯的,一輩子就能順順遂遂,圓圓滿滿。

翠翠不認可,也不想去糾正這種觀念。

作訝然狀:“軍官?你從哪裏聽來的,昨日跟我相看的明明是普通工人,哪來的軍官?”

“……啊?!”魏春生驚得下巴都掉了,語無倫次的道:“可,可是,可是王媒婆說對方是軍官啊,還是團級……”

翠翠噗嗤一笑:“是啊,去之前我也聽說是軍官呢,當時我還琢磨人軍官娶什麽女同志不成啊,怎麽就看上我一個快三十歲的二婚女同志呢,你說是不是?等我見到人才知道,哪是什麽軍官啊,相看的那人就是咱們附近廠子的工人而已。本來親事沒成我沒打算嚷嚷,這事講出去我臉上不好看,還得罪人家媒婆是不是?誰知道這王媒婆還睜眼說瞎話呢,怕不是跟我有仇噢,你說,她糊弄我就算了,咋還造謠呢?”

淺茶色的瞳孔漸漸顏色變深。

魏春生怎麽也想不到王媒婆是這樣說親的,一下就炸了,比翠翠還生氣。

“這不要臉的老貨,咋這樣欺負人呢?”

“不行,這事得跟大夥兒都說說,免得以後咱生産隊的小夥子大姑娘們說親不長眼找到她頭上,萬一她像這回一樣存了壞心眼子,瞞着糊弄着把好好的小夥子大姑娘講給那些缺三差四的,那就是毀人家一輩子了。”

魏春生是個風風火火,嫉惡如仇的性子,一頓午飯功夫就把這事宣揚得滿村都曉得了。

走過路過偶爾還能聽見幾句。

“……王媒婆的事曉得吧?”

“唉喲聽說咯,你說她也是缺德,保媒拉線咋能隐瞞別人家真實情況哦,你家二妞說人家可別找王巧雲。”

“不找不找,我聽說四隊的牛二菊厚道,撮合了好幾對都和和美美的,我找她去。”

“……”

三言兩語間,翠翠不僅洗刷了自己耍弄人的臭名聲,還給王媒婆扣了個屎盆子,兵不血刃就報複回來了。

王媒婆還不曉得被人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了,樂淘淘地跟人喝着小酒,吃着花生米。

思及虞翠翠讓她的十塊謝媒錢飛了,再想到她如今被自己搞的名聲臭大街,往後再也沒人願意給她介紹對象,這會子肯定焦頭爛額,王巧雲心情舒爽,樂得牙花子都藏不住。

可惜沒得意多久。

第二天,原本說好了讓她幫着找對象的幾戶人不約而同上門了。說不用她幫着撮合了。她問為啥,人家也不說,只道親戚家幫着看好了,結果扭頭找了其他媒人。

王媒婆:……天殺的,是哪個短命鬼在壞她財路!

“短命鬼”翠翠這會兒正跟幾個年輕媳婦在山裏找野菜呢。

寒冬過去,春日到來,萬物複蘇,氣溫一天天升高,這時候的林子到處都是婆婆丁猴子腿刺嫩芽,随手薅兩把拿鍋裏滾兩下,就是一頓鮮美的野味兒。

除了種類繁多的野菜,還有美味的開河魚。

何謂開河魚呢。即冬日河水結冰,魚在冰中不食不動,至來春冰開時味道就會極為肥美。

每年冰徹底融化後,各個大隊都組織社員撈開河魚,今年的捕撈的魚多且大,每家每戶按人口分魚。家裏人多的能分大半桶,像翠翠這樣獨居的,就只能分兩三條。

“翠翠姐,你分到的魚打算怎麽吃啊?”

“煮湯吧。”

主要是別的做法她也不會,說起這個翠翠本人也很無奈,她自忖學習能力不錯,不論是打架還是勘探能源石采集異植全靠自學成才。

她渾身寫滿了優秀,偏就敗在了廚藝一道。

就是這麽離譜,明明腦子裏有原身的記憶,她照着順序做出來的東西卻難以下咽。

難吃就一個字,yue!

“那要加豆腐進去才好喝,六嬸家有石磨,咱們可以拿別的到她家換豆腐。”魏曉燕活潑建議,她看看自己的背簍,又看看翠翠的,頓感灰心喪氣:“翠翠姐,你怎麽做啥事都那麽快呢?”

明明大夥兒一道走,摘菜一起菜,可別人才摘了半簍,翠翠姐的簍子都快滿了,手速真是驚人!

翠翠笑笑:“熟能手巧,你多練練也能辦到。”

另外幾個小媳婦聽見兩人的話也湊了過來,幾人就着摘到的野菜聊得正起勁。

突然,微弱得跟貓崽似的哇哇聲傳進翠翠耳畔。

翠翠:“有小崽子在哭。”

魏曉燕豎起耳朵聽了一會,搖頭:“沒有啊,翠翠姐哪來小孩的聲音。”其他幾人也搖頭說沒聽見。

翠翠:“聲音從那邊傳來的。”翠翠指着右前方。

魏曉燕一看,擺手哈哈大笑:“不可能的翠翠姐,那邊是個凹坑你忘了嗎?咱隊裏小孩兒都知道那兒去不得,咋可能有聲音?”說着說着,她臉色變了變,壓低嗓音道:“不會是……那些東西吧?”

幾人一聽,心裏毛毛的,各自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曉燕,大白天的不興吓人啊。”

“就是,這林子裏本來就涼飕飕,你再這麽一說我渾身都冒冷氣了。”

“……”

翠翠:“你們在這裏等着,我過去看看。”

那哭聲很小很弱,似乎馬上就要步入生命的終點,若非她敏銳的聽覺,怕是要悄無聲息死在這兒了,翠翠于心不忍。

她把背簍放下,手裏緊握着鐮刀,慢慢朝凹坑懸崖那條路走去。

魏曉燕見狀,想也不想就跟了上去:“翠翠姐,我陪你。”

翠翠失笑:“不怕有鬼了?”

“……”怕,肯定是怕,但是——

魏曉燕梗着脖子,強裝鎮定:“我,我怕什麽,反正又不是真的,我才不怕!”

另外幾個想到村裏流傳下來的精怪鬼神故事,心裏發毛,等兩個膽大的離開她們心裏就更毛了,總覺得渾身都不對勁,林子裏的風輕輕一吹,她們就覺得像山鬼在脖頸處吹氣。

一咬牙也追了上去:“曉燕,翠翠,等等我們!”

翠翠一路順着哭聲而去,不知不覺就走了十多分鐘。

“翠翠,你不會聽錯了吧?咱都走好遠了啊。”誰的耳朵能聽到這麽遠的動靜,又不是順風耳。

魏曉燕也有些懷疑人生,咋走着走着直接走上崖了呢。

忍不住也勸:“翠翠姐,你是不是發癔症了,走了這麽久我也沒聽到動靜啊,要不咱往回——”

“噓!”

翠翠食指豎在唇邊,往前幾步爬上懸崖,俯身半跪,探出頭往下看了看,道:“你們快來,這刺梨子樹上挂了個孩子。”

衆人一聽呆了呆,小心翼翼挪過來,撅着屁股往下瞅。

果然,距離崖邊兩三米高處,支出去的刺梨樹枝上,裹着被包的奶娃子面色青紫,正嘤嘤啜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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