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
未說出口的話兩人都懂。
章渝州難得沉默,沒有試圖去安慰他。
因為兩人都心知肚明,幾個月大的孩子最是脆弱,一個不小心就夭折了。
眼下保姆已死,帶走她的人是誰誰也不知道,萬一那人心狠手辣,在孩子失蹤第一天就把孩子給……
不能想,也不敢想!
誰也不知道被記挂的小團子此時就近在咫尺,距離他們不足十裏。
小拖油瓶在翠翠這兒安家第二天,魏曉燕幾人便帶着吃的穿的專程上門來看她了。或許是為小生命的存活出過一份力,産生了非同一般的感情,于是大夥兒對這小嘎兒格外關心。
有送尿布的,有送舊衣服的,魏曉燕還送了一小碗麥乳精來。
他們進來前,羊被翠翠拴到了屋後,是以沒人發現家裏多了羊羔,也不知道小團子如今不缺奶喝。
只這份心意,翠翠仍然心領了。
她将東西一一收下:“謝謝你們。”
“嗐謝什麽,小娃娃被咱們救了就是和大家有緣分呗,反正都是家裏孩子用過的舊東西又不花錢的,你不嫌就好。”
說話的是昌平家的,名叫曲素英,從其他大隊嫁過來的。
她說完這話,便自來熟地湊到炕邊。
剛扒拉開被子一瞅,哎呀一聲,壓低了嗓門也掩蓋不住她的驚喜。
“昨個兒着急沒細看,就瞧見臉青紫青紫的忒吓人,原來小模樣這麽漂亮咧,瞧這睫毛多長嘴巴也紅嘟嘟的,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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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幾人也湊過來,她們圍成半個圓,小心翼翼揪着被子,露出孩子的小臉蛋。
“是很漂亮哩,長大了估計更不得了,不定多招小夥子。”
“睡着的樣子真可愛,我呀,都後悔沒抽到簽了,哈哈哈。”
“……”
翠翠失笑,小肉團子除了自帶幸運buff,莫非還帶了人見人愛屬性。
瞧瞧,都沒睜眼呢,就把這群人迷得五葷八素,一個個對她喜歡得不得了,委實神奇。
除魏曉燕是未婚少女,另幾人都生育過,知道這個月份的孩子多多睡覺才能長高長大,略聊了兩句,便回家了。
而翠翠呢,因着家裏多了個需要人盯着的奶娃子,不去上工變得理所當然。
孩子很乖,極少哭鬧,但凡醒着無時無刻不在一個人傻笑。
有時候小肉團子睡着睡着,突然發出笑聲,笑着笑着她自個兒就醒了,也不知道做了什麽美夢,翠翠又樂又好奇。
在這種輕松愉悅的帶娃生活裏,她的時間不知不覺變得充裕起來。
時間一多,就想給自己找事幹。
翠翠環視了一圈屋子,很開闊很幹淨也很新,之前看着挺将就,但這會兒又覺得哪哪都不滿意。
有孩子的家怎麽能是髒兮兮的泥地,怎麽能沒有柔軟如雲朵的爬爬墊,怎麽能沒有鍛煉小孩手腳的各種玩具呢。
那不能!
泥地好解決,鋪上木地板就可;
爬爬墊只要準備好布料再往裏填充雲線花,柔軟度和保護性雖說比不得特制的,但也差不到哪兒去;
唯有小玩具不好搞,她去哪裏弄機甲材料和拟生物質?
而水藍星的育娃方式,翠翠丁點都不考慮的,養法太粗糙的同時小孩又被養得太弱了。
幾乎無法激發他們的潛能。
她崇尚力量,崇尚智慧,并不想養出一個等着人拯救盼別人寵愛的自然人。
盡管這裏是自然人的故鄉,不存在自然人天生被豢養的悲慘命運。
但不管在星際還是這裏,有一條都是亘古不變的——弱肉強食。
強者制定規則,弱者只能遵守規則并被迫讓渡權利。
這小嘎兒什麽來歷她不在乎,既然得挂她的戶口,翠翠就不能讓她丢自己的臉。
糯米小團子的小手握成貓貓拳舉得高高的,小臉蛋紅撲撲,嘴巴微微嘟着,睡得正香,全然不知新媽媽已經在琢磨雞娃了。
接下來半個月,翠翠鋪好木地板,又打了幾個簡易矮櫃。
空曠的屋子慢慢被填滿,除了随地取材的木制家具,角落裏還添了不少經她二次包裝,外人無法一眼看出端倪的益智産物,有被她拆過重新加了特殊塗層的微型保姆機器人,也有長得像鐵皮盒子,卻能彎曲成各種弧度的嬰孩體能鍛煉器……
這些東西的出現都經過了翠翠細致的考量。
左右她住得偏僻,平日裏也沒有什麽人上門做客,不管室內多少大的改動,也很難被人知曉。
若是被發現,她就說是城裏買的,反正這年頭城裏人和鄉下人對對方的生活都互不了解,也沒幾個人追根究底。
到了趕集那日,翠翠一手抱着睡眼惺忪的孩子,一手挎着個小包袱到了魏家。
“娘,我一會兒去給她上戶,順便置辦些東西,你今天幫我帶下孩子。這裏面是尿片和羊奶。她若是餓了會哭的,你就把羊奶煮一煮再弄個蛋羹就得,雞蛋回頭我補給你。”
蔡婆子還沒來得及反應,懷裏就多了個軟乎乎的小肉團。
小肉團看着她,咧嘴樂呵呵的。
不斷發出“伊伊呀呀”稚嫩又興奮的聲音,蔡婆子下意識也露出慈祥和藹的笑容。
等想起該說翠翠兩句時,她擡頭一看,那死妮子早跑老遠了。
“……哎喲我的小乖乖,你媽真是不靠譜,诶诶,乖乖笑了啊,你也覺得是啊……”
翠翠先去派出所給娃娃上戶口。
這時候戶籍管理漏洞不少,沒有嚴格的規章制度。
鄉下有了新生兒極少主動上戶,每次都等着上面要求做人口普查,戶籍科的幹事們再下鄉登記。因此,有人主動找上門要求上戶,負責的小幹事覺着怪稀奇的,忍不住誇翠翠有見地。
翠翠卻覺得這事辦得一言難盡,對方問都不問孩子的來歷就給登記了,真夠草率的。
辦完事,翠翠走出辦公室,再次跟郝建設狹路相逢。
郝建設對虞翠翠除了心理陰影,就剩下條件反射了。
整個人,從頭到腳的神經都繃緊咯。
“虞同志,今天來派出所是?”
翠翠笑眯眯的:“辦點事,郝隊長這是剛從外邊回來?”
“你們做警察的實在辛苦,天天在外面跑風吹日曬的,不過也正因為有你這樣負責的好警察,我們小老百姓啊,才能安穩過日子。”
郝建設也是一臉感慨,道:“為人民服務,應該的。我只希望這世上罪犯少點大家的日子太平點。”
翠翠面不改色:“只要世上多幾個跟你一樣的人,你的願望肯定能實現。”
說罷,她輕輕颔首,擡腳徑自走了。
郝建設:“……”
這虞翠翠的小嘴,太能說了,面子話就跟老母豬帶胸罩似的,一套連着一套,怪不得章魚會對她感興趣。
郝建設直接跑戶籍科,得知虞翠翠給小孩上戶口。
他心裏瞬間湧出一絲絲古怪,只是這縷違和感來得快消失得也快,郝建設沒來得及抓住,轉個身的功夫就把這件小事給忘了。
而翠翠從派出所出來後,徑自往糧站家屬院那一片走去。
經她觀察,發現糧站家屬院隔壁就是塑料廠和挂面廠的家屬區,這一整條街道住着的都是有一定消費實力的人。
再三考慮,翠翠沒有單獨找上誰,而是扭頭去工人最多的塑料廠。
她心想,買賣能成最好,不能成她就洗掉對方的記憶,誰也不會知道她參與投機倒把。
她的精神力就擺在這兒,光明燦爛的捷徑就在眼前,只要擡擡腳什麽都有了。這種情況下讓翠翠視而不見廢而不用,她真的做不到啊。
于是,大腦經歷了一番左右互搏後,翠翠擺爛了,翠翠躺平了,能一步完成的事堅決不走第二步。
事實上,這世上果真沒有人能拒絕得了肉肉的誘惑。
根本用不着她出手控制,對方一聽她自己獵到了野豬,兩眼放光比手電筒還亮。
“這位同志,你說真的?來來來,咱們到辦公室聊。”
買賣進展很順利,翠翠便沒做多餘的事,只道肉放在別處一會兒再運過來。
塑料廠後勤主任笑了笑,遞給她一個“我懂”的眼神:“半小時能行嗎?東西就送到後門過稱。”
行,怎麽不行!
翠翠應了。
野豬除去被她提前切下的幾塊肉,總重量還有兩百三十多斤。
這時候的鮮豬肉七毛五到八毛一斤,并且需要肉票。野豬肉的肉質比鮮豬肉硬,腥味也重,即使不需要肉票,價格卻沒高到哪裏去。後勤主任見翠翠一個女同志背兩百多斤肉面不改色步履生風,爽快地給了六毛五一斤的價格。
翠翠點了點,确定數目沒錯,順嘴問道:“陳主任,別的野味兒你們也收嗎?”
陳主任這只老狐貍就等着她問呢。
這年頭搞點肉不容易,若是有穩定供應肉類的渠道,他這個主任位置肯定穩穩的,誰也別想撬他屁股下的椅子。
虞翠翠的到來,簡直就是天降神兵。
陳主任搓了搓手,樂呵呵地,倍兒殷勤:“收,指定收啊。不管你獵到什麽直接送來,價錢咱肯定公道。”
翠翠點頭:“成,我知道了。”
見她轉身要離開,陳主任忙追上去問:“下次大概啥時候啊?”
“什麽時候有,就什麽時候來。”
陳主任:“……”
吶,小同志不行啊,錢送跟前都不積極呀。
這倒是他想多了,翠翠也想天天掙錢啊,可沒時間呀,總不能帶着小崽子一道去。若是天天交給別人照顧,肯定有人要查她行蹤,看看她是不是在幹見不得人的事了。
呃……這麽說也對,私自狩獵的确見不得人。
翠翠囧了囧。
今天是每隔三日的趕集日,也是鎮中學放假的日子。
“走了,魏學明!”
“嗯嗯,周一見。”
魏學明揮手,跟鎮上同學告別。
與他同行的還有四人,一女三男。
其中兩個男生是四隊的,另外一男一女跟魏學明一樣都來自三隊。
“魏學明,我和魏虎打算一會兒去找孟小草,你要不要一起?”
說話的是唯一的女生,名叫魏廣芝,也是魏廣生的堂妹。
魏學明沉默,片刻後他點了點頭:“那我跟你們一起去。”
魏華明腦子裏不斷浮現出孟小草無助又狼狽的身影。
那是兩個禮拜前的一天,孟小草的爹突然兇神惡煞沖進學校,逼孟小草退學,孟小草苦苦哀求,他爹就是不聽,擡手就扇了耳刮子,把孟小草嘴巴都打出血了。
想到孟小草黯淡的眼眸,魏學明心揪成一團,他很擔心孟小草的狀況,怕她回家又挨打。
只是這個年齡的少年正是懵懂又別扭的時候,認為關心女同學或和對方走得稍微近一點便不正常,是要被他人笑話的,是以即便關心也只能藏着掖着,不好表現出來。
有了魏廣芝的提議,仿佛他的關心就能順理成章了。
“魏廣芝,你知道孟小草家住哪裏?”
魏廣芝拍拍胸口,自信道:“我姨姥姥和孟小草一個生産隊,我認得路。”
“一會兒到了孟小草家,不要和她爸吵吵,咱們就跟孟小草講一件事,高我們幾屆、長得不如她好看的那誰,人家拿了畢業證立馬嫁到了幹部家庭,我們得為她鳴不平,說她咋地咋地優秀卻不能嫁到那樣的人家……你們到時候語氣誇張點,把彩禮說高點,排場能吹多大就吹多大……”
幾個小男生面露不解,為什麽啊?
不是要勸小草的爹讓她繼續上學嗎,說這些瞎話有啥用啊?
魏廣芝古靈精怪。
斜了幾人一眼,得意洋洋道:“這你們就不懂了吧,她爹不是要拿她換哥哥的彩禮嗎?咱就讓他曉得,書讀得越多彩禮才越多,再等兩年孟小草就能賣更多錢了,她爹偏心又勢力,想到兩年後的好處,一準讓孟小草回學校讀書。”
魏虎腦子不愛轉彎,聽到“賣”字變得激動起來。
大聲嚷嚷:“不行不行,那孟小草還是要被賣掉啊!”
魏廣芝沒好氣道:“咱們才上初一,等初中念完還有兩年呢,法子慢慢想呗,總好過今天就被賣出去。”
衆人一聽,對哦,現在最重要的是先幫孟小草渡過眼前的難關。
“唷,魏廣芝你牛啊,怎麽想到這個辦法的,我咋覺得你今天變聰明了呢。”
魏廣芝臉瞬間脹紅成霞。
心虛地摸了下腦門前的碎劉海,被幾人盯得漸漸惱羞成怒:“哼,我特地問溫老師拿的主意,你們有意見啊?”
衆人:“……”
“沒,我們沒意見。”
幾人打打鬧鬧,邊走邊排練,突然,魏廣芝胳膊肘撞向魏學明,小聲道:“魏學明,那好像是你嫂子诶!”
他們看到翠翠的同時,翠翠也發現他們了。
“學明?”
“放假了?”
魏學明不自在地點點頭:“嫂……翠翠姐,你趕集去了啊?”
自從大哥提了離婚,每每見到嫂子他總覺得心裏虧欠得慌,擡不起頭,還有近鄉情怯,不知道怎麽面對嫂子。
翠翠看出少年眼底的的忐忑,安撫地笑了笑:“對,我正好要去你家接初七,一道吧。”
“初七?”
誰呀。
“嗯,我女兒,一個很漂亮的小家夥,初七那天她來到我家,就幹脆給她取名初七。”
……這名字真是簡單粗暴,魏學明怔怔的想。
下一秒,腦子終于轉過彎了!
意識到翠翠說了什麽,正處于變聲器的小男孩聲音陡然拔高:“啊?翠翠姐你收養了個孩子?”
一定是大哥離婚時說的話傷害了翠翠姐,翠翠姐表面上不在意,心早就被傷透了,不然不會突然收養一個孩子。
魏學明腦補得厲害,越發羞憤,只覺得自己作為魏華明的弟弟實在沒有臉見虞翠翠。
潮水般的難過淹得他喘不過氣,頭越來越低,越來越低,整個人焉巴巴的,同時,又還有那麽點吃醋,翠翠姐本就跟自己生分了不少,收養女兒後肯定就更沒功夫關心自己了。
眼淚水已經不争氣在眼眶裏打轉了。
“翠翠姐……”
少年滿心難過,臉上窘迫羞憤交加,眼神躲閃,一副要為大哥贖罪的樣子,看得虞翠翠哭笑不得。
她曲起食指和中指,用力在魏學明頭頂敲了下:“是啊,我收養了小姑娘,從現在開始你就是她的小舅舅了哦。”
魏學明倏地擡起頭,又驚又喜,瞪大眼看着翠翠。
嫂子還認他這個弟弟啊,好高興好高興。
“翠翠姐你放心,我幫你照顧初七。”
他把淚意眨去,拍着胸膛保證,先前黯淡無神的雙眼再次聚滿了光,亮晶晶的,仿佛被太陽籠罩的寶石,熱烈璀璨。
翠翠:“嗯。”
“翠翠姐,這次小考我考了年級第三,老師表揚我了。”
“加油,争取下次考第二,第一。”
“還有……”
魏學明許久沒見到虞翠翠,得知對方并未因大哥就不喜自己,心裏碩大的包袱終于甩掉了。
人也恢複了往日的開朗活潑,差一點就要走上深沉路子的少年變得話痨起來。
眼瞅着魏學明忘了正事,魏虎給魏廣芝使眼色,魏廣芝清了清嗓子,用力咳了兩聲:“魏學明!”
眼睛都快眨抽筋了,魏學明才反應過來:“哦哦~~~”
就見魏學明扭過頭,把他們即将要做的事一字不落給虞翠翠說了。
衆人無語:“……”
卧槽,這個守不住秘密的大嘴巴!
大嘴巴本尊-魏學明并未察覺到同伴們的怨念。
因為他打心底裏沒覺得這麽做不對。
他長這麽大虞翠翠帶他的時間比蔡婆子兩口子多,可以說在他的成長過程中,虞翠翠真的做到了長嫂如母,他已經習慣了有什麽事都跟嫂子報告,這次也不例外。
翠翠沒打擊他們伸張正義的積極性。
只叮囑道:“那你們小心點,早點回來。如果超過九點沒回家,我會跟你們家長說這事,讓他們去六隊接你們。”
“知道了,嫂、姐。”
魏學明小心機的将“翠翠”兩個字略去了,他就覺得直接喊姐比喊翠翠姐更親近,他就要當嫂子的親弟弟。
翠翠失笑,拍拍他肩膀:“說話做事前多動動腦子,別做以卵擊石的事。”
“姐你放心,我不傻的。”
魏學明頓時像接受了某個神秘任務似的擡頭挺胸,惹得一旁的魏虎幾人張口結舌,頻頻看過來。
“那我們先走了,姐。”
魏廣芝和魏虎對視一眼,也跟着喊道:“翠翠姐,那我們走了哦。你一定要幫我們保守秘密,不能先給我爸他們說哦。”
“行,早去早回。”
翠翠直接去魏家接初七。
去的時候正好初七醒着,小家夥躺在魏學明小時候用過的搖籃裏,掰着自己的腳丫子往嘴裏塞。
翠翠:……嫌棄!
“你這啥表情啊?我們小乖那麽可愛,看你那白眼翻的!”
翠翠翻了個更大的白眼:“還小乖咧,肉團子給你灌啥迷魂湯了,不曉得還以為這是你親孫女呢,我就那麽稍稍嫌棄她一下,您還護上了。”
蔡婆子才不搭理她的陰陽怪氣:“這是你閨女,說是我親孫女也沒錯。”
……
翠翠決定不繼續打嘴炮了,虞初七讨喜好啊,以後她不想帶娃的時候,就能直接把她丢給蔡婆子。
這麽一想,翠翠望着小團子的目光那叫一個慈愛。
“娘,這肉包子你們晚上熱了吃,別放太久,當心放壞咯。”
翠翠今天照樣去國營飯店打了牙祭,這次她去的不是上回那家,因為沒外彙券。不過她覺得這家的大肉包其實不輸給大衆飯店的灌湯包,兩種不同的口感但都很好吃。
她一口氣買了十個,給蔡婆子和魏老頭六個,自己留下四個。
蔡婆子沒推脫,嘴裏嘟囔着瞎花錢,轉身到她睡那屋摸了十幾個雞蛋出來。
“雞蛋帶回去,你和乖乖都補補,手裏還有餘錢的話少到鎮上買貴死人的吃的,不如捉幾只小母雞養着下蛋,好歹是門長久活兒。”
“知道了。”虞翠翠抱起孩子,往前走了幾步,想起魏學明一行人,她頓住腳步的。
“咋了,有東西漏下了?”蔡婆子問。
翠翠:“沒事,我剛想說什麽來着,現在想不起來了。”
罷了,既然答應他們先不說,那就等會兒再下山一趟吧。
晚上,翠翠給自己熱了兩個肉包子,虞初七的是小半碗蒸蛋,小團子吃得肚子飽飽就開始打瞌睡,把吃了睡睡了吃這句話貫徹得十分徹底。
等到八九點,确定小家夥睡熟後,翠翠鎖好門,特地走了趟魏家。
魏學明剛到家不久,端着一個海碗呼啦啦吸着面條,看到翠翠進門,忙咽下打招呼:“姐!”
蔡婆子和魏老頭對視一眼,以為翠翠那邊出了什麽急事,忙問道:“大半夜過來,是出啥事了嗎?”
“沒事。”魏學明搶話道:“我姐就是關心我,特地看我回家沒。”
說這話時他美滋滋的,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條縫。
蔡婆子先是松了口氣,沒多久那口氣又提了起來——
小兒子眉飛色舞地講述他和幾個同學如何诓大人的事,還覺得自個兒英勇極了,蔡婆子只想抄笤帚打人。
翠翠跑這一趟只是為了确認他的安全,既然人已經回來,她也沒有留下的必要了,回家睡覺去。
剛往被窩裏一躺,就迎來了童子尿攻擊!
“虞初七!”
翠翠拎着尿床不自知樂得朝她噗噗噴口水的奶娃子,臉上寫滿了暴躁,牙齒磨得咯吱咯吱響。
“我警告你,再尿我身上,我就要打你屁屁,再把你扔林子裏喂狼!”
無恥小兒被罵了依然在傻樂,藕節似的胳膊伸老長了,一個勁往她懷裏拱,邊拱邊笑出鵝叫,傻乎乎的,翠翠的火噗——一下滅了,頓時又好氣又無奈。
“……”
笑屁啊,傻蛋!
她幼時就不這樣,記憶裏媽媽最愛親她了,每次親親她時都會誇她是全宇宙最可愛的小天使。
才不像虞初七這樣磨人。
想到母親,翠翠心裏驀地變得柔軟,她摟着虞初七倒在被窩裏,手無意識的拍打她的背,哄她睡覺。
思維卻無比活躍,試圖在貧瘠的溫暖記憶裏搜尋父母的模樣。
這個夜晚,她好想他們,特別想,格外的想。
到了明天,她又是那個無堅不摧的虞翠翠。
*****
小白山另一邊,六隊。
黑暗裏,孟小草摸着紅腫的臉頰,又哭又笑。
夢裏那個會給她帶來轉機的孩子沒找到,她以為自己會像夢中那樣十六歲就嫁給隔壁村的駝背,開啓痛苦而漫長的後半生。沒想到天無絕人之路,不經意結下的一點點善緣,竟給她贏來了兩年的時間。
孟小草想到這些天的絕望,有想要大哭一場的沖動。
可她不敢,她怕被隔壁屋的爹娘聽見,她怕爹再打她,她只能咬着牙默默消化所有的痛苦,悄悄流淚。
只是夜深人靜之時,她還是忍不住想,如果山裏真的有孩子,如果她撿到了,如果她按夢境那般将孩子給二奶奶撫養,二大爺是不是就會幫她脫離這個令她窒息的家呢?
可是,那日她按照夢的提示到了那個地方,明明沒有孩子的影兒啊!
莫非,這不是完全真實的預知夢,而是有真有假,需要人甄別嗎?
孟小草困惑了,她想不明白,幹脆不再去想做夢那麽玄乎的事。
至少,未來兩年裏她不用面臨被推出去換彩禮的局面。
這兩年,她會好好謀劃的,她的人生,她要自己做主!
她要讓爹娘明白,她不是二哥的附屬品,她不願意像大姐犧牲自己為大哥換親那樣犧牲掉自己,只為成全二哥,她不願意,絕不願意。
翠翠不知道自己橫插一杠子不僅改變了黎有珠的命運,還改變了孟小草的。
恁她腦瓜子再聰明,也不會想到自己不僅僅是穿越,還是穿進了某位作者寫的系列文中。而因為她的出現,幾個主角或多或少受到了影響,劇情線正在逐漸崩塌。
……
四月的鄉下無比忙碌。
生産隊緊鑼密鼓開啓春小麥種植工作。
與往年的全人工不同,今年龍灣公社申請到了二十多輛拖拉機,機引農具數量翻倍。二十多輛拖拉機抽簽下各個生産隊,只用六七天龍灣三隊四萬畝的小麥種植任務便完成了。
在種大田時,只花了二十六天就把二十多多萬畝大田種完,播種期比往年縮短了半個月左右。
翠翠在忙碌中把期待她回消息的章渝州忘了個一幹二淨。
“渝州,你每天一下工就跑去找江大爺,為啥呀?”宋止戈好奇得不要不要的。
章渝州摸摸鼻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等個朋友的信。”
宋止戈這下更好奇了:“什麽朋友這麽重要?你這心不在焉的樣子少見啊。”
要不是工作方面沒出纰漏,交過來的數據也沒問題,看章渝州心飛到十萬八千裏外的樣子,宋止戈真擔心他是不是遇到了無法解決的難題,已經在考慮向老師彙報了。
“……”
章渝州又笑了笑。
什麽樣的朋友啊,他自己也說不清,興許在虞翠翠心裏他不過是個見了一面的陌生人,還算不得朋友。
“宋哥,你和嫂子怎麽認識的?你怎麽打動對方的?”
宋止戈瞬間明白了,他這一身臭毛病的師弟為情所困呢。
想起五年前尴尬社死的場面,他哄媳婦兒被章渝州撞見了,這小子大喇喇站那兒也不懂默默走開,一臉看煞筆的表情……
原來也有今天啊!
宋止戈有種大仇即将得報的預感,自己的快樂提前到來了。
他清了下嗓子,裝作沒多想的樣子一本正經道:“家裏安排的,不過你嫂子對我一見鐘情,當場表示非我不嫁。我一看她這麽熱情,我如果不娶她她萬一想不開咋辦,所以只能娶了。”
章渝州:“……”
我信你個鬼!
忘了誰喝醉跪嫂子面前抱着人家腿又哭又鬧了?
“呵呵。”
宋止戈瞥見章渝州別有深意的小眼神,心裏咯噔一下,記起自己鬧過多少囧事了。
不過他臉皮厚,不僅不覺得丢人,還滿臉驕傲。
語氣也賤嗖嗖的:“兩口子嘛,床頭打架床尾和,我們的相處之道你這種沒媳婦的光棍漢不會懂的。你突然問我這個……是有心儀的女同志了?誰呀,我認識嗎?是不是咱們廠的?是醫務站的梅護士,還是工會的許幹事?”
051原廠在林城,原廠名叫410研究所,做光學儀器,也生産火箭炮,廠子規模非常大,在林城時廠子人數就有近三千人。搬到小白山山裏後,改名叫白山五金配件廠,目前還未擴招,工人依然是林城過來的那批。
相比之前,整個廠子人口數量其實還是增加了很多的。
不僅有原來的工人,還有跟着他們背井離鄉的家屬們。
粗略統計,目前廠區的人口數量已經逼近七千。
而廠子在大山深處,距離最近的生産隊是龍灣六隊,相距約二十公裏。
這種情況下,平時廠子裏的人很難見到外人,未婚同志們的選擇範圍可以說很窄。
廠裏的未婚女工們,家屬樓的年輕姑娘們,想要組建家庭首選是廠子裏的男同胞。
其次便是周邊生産隊的農村青年,最好的結果大概莫過于嫁到附近的小城鎮。
可自己是工人,或是出自工人家庭,姑娘們的眼光已經在無形中拔高了,哪裏願意嫁給農村漢子呢?
這般一來,廠子裏內部消化幾乎成了唯一的選擇。
而未婚男青年裏的,章渝州的條件數一數二,這不就被女同志們給盯上了嗎?
宋止戈:“對了,這個禮拜你也要去鎮裏找發小?”
郝建設他見過幾次,也是個老光棍了,兩人不熟。
章渝州挑眉:“有事?”
宋止戈:“你猜猜看。”
“……”
愛說不說!
沒得到建設性建議還被涮了一通,章渝州失去了聊天興趣。
宋止戈:“诶,诶,渝州你先別走啊,我說的是正事。”
章渝州頓住,扭頭:“你說。”
宋止戈再不賣關子了。
忙道:“這不是廠裏基本建設搞完了嗎,工程兵們明後天陸陸續續得離開,廠裏就想辦個歡送會,順帶也給單身的男同志女同志們制造相處時機,對了,工會強烈要求你必須參加,起個帶頭作用嘛。”
兩人邊說邊往食堂走。
一路上遇見不少人,大家笑笑着打招呼:“宋工,章工,這麽早到食堂啊。”
章渝州回:“嗯,今天進度快,聽說食堂有新菜色,我當然要跑快點了。”
他臉上挂着笑容,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樣。
宋止戈:“……”裝。
“你給點反應啊,到底去不去?”
章渝州對相親敬謝不敏,從前他就不愛參與,更別提他已經有目标了。
直接就是推拒三連:“我不去。你猜對了,我有好感的女同志了,用不着再參加相親大會。”
嘿,真有了?
“誰?”
章渝州睨他。
似笑非笑:“反正不是廠裏的,我倆的事現在還沒成,你嘴巴從來不把門的我說給你聽你不得明天就宣揚得所有人都知道?”
宋止戈還是很懷疑:“別不是糊弄我吧?”
章渝州懶得搭理他了。
結果一路上就是宋止戈不斷問是誰是誰,怎麽還沒成,是不是他不行搞不定對方,要不要他給出主意……
太吵了!
為了拯救受到荼毒的耳朵,章渝州選擇性地說了一部分信息。
宋止戈頓時如八婆附體,眉毛猥瑣的連挑幾下,他那麽普通卻又那麽自信。
“咱先說說你的條件,長相沒得挑,家世沒得挑,工作也沒得挑,那對方為啥不和你處你想過沒?那肯定是你哪方面不符合人家的期待嘛。你說你倆一個月前相的親,你讓她考慮好給你寫信,那一個月沒消息不就說明對你沒興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