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虞翠翠,你的信!”

郵遞員騎着自行車,黝黑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他咧着一口大白牙:“你住這地還挺遠的。”

整個龍灣公社都是平原,就到小白山這一段有坡度,并且是路況不好的泥地。

真別說,騎車過來還挺費體力的。

“謝謝啊,同志。”

“不用謝。”郵遞員長腿一蹬,車子迅速消失在視線裏。

翠翠瞄了兩眼信封,上面只有收件人和地址,沒寫寄件人。

她心裏狐疑,到底是誰寄的呢?

腦子裏浮出了大大的問號,她三兩下撕掉信封口子,裏面足足兩頁,寫得滿滿當當。

徹底攤開信紙後,翠翠愣了。

——虞翠翠同志,你好,我是章xx,上次的X議你XX好了嗎?久未收到你的消X我應該明白你的意思,但我還是再次想X取……

整整兩頁,翠翠看得雲裏霧裏連蒙帶猜。

還是有一大半內容猜不出來,她眉心緊擰,光潔的額頭從一條褶子到三條褶子,小臉快皺成苦瓜了。

受不了了,這打擊委實有點大。

緩了好一會兒,才把受到的驚吓撫平,不得不接受自己是個文盲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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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明鑒,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跟別人産生溝通困難。

也可能是周邊的人文盲率過高,以至于平日裏翠翠完全體會不到識字不多的不便。

這封信對她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五雷轟頂,霹得她腦子嗡嗡的,就覺得天旋地轉。

——啊啊啊啊啊!

——怎麽會有這麽多我不認識的字,啊,蒼天啊,救命啊!

翠翠抱着腦袋,戲精地搖來晃去。

小團子以為媽媽在逗她玩,努力蹬着小胖腿爬啊爬,爬到翠翠腳上坐好,藕節般肥嫩的胳膊扒拉住她小腿,擡頭“麻,麻……”叫個不停。

嘴角口水飛流直下,每一聲“嗎”都要帶着口水的噗噗聲。

翠翠腦仁更疼了!

趕緊收起信,掏出随身攜帶的手帕就迅速往她嘴巴上一抹。

“傻蛋,你能少噴點口水嗎,一天得給你洗五六條手帕,很累知不知道?”小團子睜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她,好似在說:媽媽你說什麽,我不懂!

翠翠嘆氣。

“嗎,麻……”

小家夥對翠翠的怨念一無察覺,正抓着她腿試圖往上爬,這活潑勁兒,誰能想到一個月前她差點就噶了呢。

翠翠瞅了沒眼色的娃一會兒,彎腰抱起她。

一到她懷裏,這家夥就老實了,兩條腿也不蹦跶了,就乖乖窩在她頸窩,小臉蛋不斷去蹭翠翠下巴。

碰一下,她就快樂得嘎嘎叫,仿佛翠翠就是全世界她最依賴最喜歡的人。

“小馬屁精,讨好怪!”

嘴上兇兇抱怨着,手卻小心翼翼托着寶寶的屁股,英氣淩厲的眉眼處顯得格外溫柔。

小團子安分不到兩分鐘,腿就開始蹬來蹬去。

翠翠掐了掐她肥嘟嘟的臉蛋,把她放到機器人保姆旁邊,讓小機器人陪她玩。

近來天氣越來越熱,虞初七小朋友已經不滿足于躺平求媽媽rua她了,在機器人保姆的陪伴下迅速學會了爬,學會了叽哩哇啦喊人。

翠翠在她跟前時她才會粘翠翠身上,翠翠若是不在,也能和機器人玩很長時間。

大多數時候翠翠家門都關着,她在院子門口幹活,孩子扔屋裏讓機器人教說話。

截止目前,還沒人參觀她改造後的屋子,便也不知道屋裏有那麽多超出認知的小物件。事實上,時下到別家做客也都是堂屋坐坐,很少有人會直奔對方的卧房。

翠翠的房子又是卧餐客一體,除了魏春生和魏曉燕偶爾來找她說說話,別人根本沒機會進屋。

而魏春生最近懷孕了,魏曉燕忙着相看,兩人都很久沒上門了。

“麻,次!”

小肉團子的叫喚打斷了翠翠的沉思,眸光淡淡掃向桌上的信,默默将識字提上日程。

午飯後,翠翠帶着虞初七到各家串門,主要是家裏有孩子在學校念書的一些人家,大家聽說她借書是為了過兩年親自給虞初七小朋友啓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啥?

為了教娃還得先學習?虞翠翠離婚後想法越來越奇葩了啊。

心裏這樣嘀咕,嘴巴上還得絞盡腦汁的誇翠翠。

翠翠自己都聽得不好意思了。

不過,雖然大家很不以為然,也理解不了她為啥要這麽做,只覺得匪夷所思,但抱着善意的眼光看待她要學習這件事的人是大多數。

也就那麽一兩個見不得人好的酸雞,說話夾木倉帶棒,冷嘲熱諷。

最酸的莫過于魏秋萍了。

眼瞅着翠翠的小日子蒸蒸日上,有錢有娃不用伺候男人。

而自己呢,從人人稱贊的賢惠媳婦變成了水性楊花的賤人,自家男人不拿正眼瞧她,兒子也怨她丢人恨不得沒她這個媽,她美好的生活被虞翠翠毀得一塌糊塗。

怎們能不恨?

可她卻選擇性遺忘了誰先撩者賤,她并不如自己想的那樣無辜,不過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罷了。

魏秋萍心頭恨極了,望向虞翠翠的眼神怨毒滲人,仿佛下一秒就要撲上去咬掉她的肉一樣。她的眼神存在感強烈,翠翠想忽視都忽視不了,目光直視回去,一副被吓到怕怕的模樣。

“秋萍嫂子,幹嘛這麽看着我啊,看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其他人聽見這話,齊齊看魏秋萍,魏秋萍毒辣的眼神沒來得及收回,被大夥兒看了個正着。

衆人臉色亦跟着變了變,莫名心驚肉跳,竟誰都沒開口。

魏秋萍那眼神,就跟躲草叢裏伺機而動的眼鏡蛇一樣,陰恻恻的,怪滲人。若換其他時候,這群人早奚落魏上秋萍了,今日卻是心有靈犀誰也沒敢摻和!

目光來虞翠翠和魏秋萍之間來回移動。

魏秋萍胸口的火欻一下,蹿到天靈蓋。

她眼珠子瞪到最大,露出大面積眼白,盯着虞翠翠惡狠狠道:“看你咋了,我看你那逼樣,虞翠翠你甭得意,我早晚給你好看,虎超的欠登兒看我笑話,你自個兒是啥好東西?還有你,你,你們,□□裏夾黃泥巴,好意思編排我的事,來啊,繼續編排啊,我活不下去了就拉你們墊背!”

衆人:“……”

其他人見魏秋萍破罐子破摔,有些忌憚。翠翠頭鐵,兩手捂住閨女耳朵。

激情辱罵回去:“哎呀我好怕啊。瞅瞅你得兒呵的,給我扣那麽多帽子,咋啊,你聲音大你有理啊。我一沒惹你二沒罵你,你就瞪那兩珠子兇我,我還不能問問了?仗着你年紀大想讓我尊老愛幼包容你呗,刺摸忽沒擦淨跑這嘎的撩臊,還怪我埋汰你了?怪人家編排你,那是編排嗎,那叫說出事實真相。還給我好看,來來來,我等着,看咱誰怕誰了!”

翠翠噼裏啪啦一通怼,怼完還不忘挑釁魏秋萍:“哼!你有膽就放馬過來,我要是怕了虞翠翠三個字倒過來寫。”

魏秋萍臉色鐵青,但她還真沒那個膽子。

她就是嘴上嚷嚷得厲害,想在氣勢上壓倒別人,讓人不敢再議論她,真讓她對虞翠翠做點什麽,老實說,她不敢!派出所沒查出什麽,但她始終覺得毛長榮栽在了虞翠翠手裏,只要一想到虞翠翠那天跟毛長榮打過照面還能若無其事笑盈盈的賣她蛤土馍,魏秋萍就一陣後怕膽寒,覺得這人實在太可怕了。

今天敢沖虞翠翠撂狠話,也是因為被虞翠翠給激的。

再加上周圍人多,虞翠翠又帶着孩子,不至于在大庭廣衆下對她怎麽樣。

“……我,你不怕我,難道我就怕你?我就是……懶得同你們掰扯!”

魏秋萍眼神對上虞翠翠冷淡的眸子,仿佛被冰凍住似的猛地瑟縮,扔下話灰溜溜跑了。

“真慫!”

翠翠冷嗤一聲,跟個沒事人一樣,舉着閨女的小手跟大夥兒揮揮:“來,跟嬸嬸婆婆們說再見,咱們要回家吃飯飯咯。”

“見,見……次,次。”小團子只會單字重複,口齒不清,小奶音萌噠噠的,聽得人會心一笑。

她聽到飯飯兩個字,興奮得使勁往上沖,好在翠翠手勁大抱得夠穩才沒摔出去。

等翠翠抱着孩子拎着書走了老遠,其他人還齊刷刷站在原地愣神,大家都覺得很恍惚,很沒有真實感。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小聲嘟囔:“……虞翠翠罵起人來這麽兇殘?”

虞翠翠在龍灣三隊安家的十多年裏,很少跟人紅臉。

就連之前和魏華明離婚那次,她也只是訴了訴委屈。即便鬧出令人啼笑皆非的“圓房”事件,也沒像個潑婦似的逮着魏華明兩口子劈頭蓋臉一頓臭罵。

沒想到今天會堵着魏秋萍罵,罵得魏秋萍回不了嘴!

大家印象裏的“老實人”發了火,肯定是魏秋萍把人得罪狠了呀!

她們一方面覺得是魏秋萍的問題,一方面又覺得虞翠翠變得這麽強硬怪不适應,莫名怵她。

尤其是曾說過虞翠翠閑話的一些人,表情尤為不自在,眼珠子一會兒往左看,一會兒往右瞧,生怕啥時候虞翠翠怼她們一臉,一個個找借口跑了。

“哎呀我衣服還沒洗,我先洗衣服去了。”

“我地沒澆水,我也忙去。”

“……”

虞翠翠根本沒管會不會給人留下強勢不好惹的印象。

與人相交,既不能過于尖銳時刻秀出獠牙,也不能軟弱到讓人以為你是可以随意揉捏的面團。

王媒婆那事能傳那麽快,少不了某些人的推波助瀾,她沒有受到實質性傷害不代表她一點不計較,吓一吓魏秋萍,她才不敢繼續蹦跶。

“呀哦,咿~~~~”

“笨蛋,吃了這麽多好東西,怎麽還是只會咿咿呀呀啊。”

晚風輕拂,童稚可愛的小奶音飄散在風裏,路過翠翠身邊的人皆忍不住露出笑容,逗一逗初七。然後就發現一逗舍不得松手了,迷失在小嬰兒天真的笑裏。

翠翠有時候都忍不住懷疑便宜閨女是不是狐貍精投胎,瞅瞅,随便張嘴哇啦兩句,就把大夥兒迷得找不着北了,這萬人迷屬性若給自個兒,還不得橫着走啊。

哎,失落!

*****

章渝州沒寫信前,天天盼着虞翠翠寫。寄了信還是望穿秋水,天天跑門衛室問消息。

就這麽盼星星盼月亮,直到信寄出去的第八天,門衛室終于有消息了。

“嘿,回信了?”宋止戈将手頭的大燒餅遞了半邊給章渝州。

“是有一封信,但不知道是不是她寄來的。”

越是期待,就越是忐忑,章渝州實在猜不透對方為何會這麽多天才回信。

是在猶豫嗎?

是不想搭理,覺得他煩又想不回不禮貌嗎?

還是被什麽事絆住了,沒來得及回。

在等信的日子裏他想了很多很多,放棄的理由他足足列了一張筆記本長短,但就是沒法說服自己。

腦子裏想這兒想那兒,唯獨沒想過翠翠回信慢是因為她正在臨時抱佛腳,挨個兒認字呢。

那頭翠翠花了幾天功夫,終于把信上的字認全了。

信裏這樣寫的:

“虞翠翠同志,你好,我是章渝州,上次的建議你考慮好了嗎?久未收到你的消息我應該明白你的意思,但我還是再次想争取,我今年二十六,是一名工程師,目前每個月工資是一百一十六……小白山裏很美,空氣清新,廠裏種下的桃花櫻花都開了,美不勝收,歡迎你來廠裏參觀……”

第一頁基本是自我介紹,第二頁則是大篇大篇的風景描寫,廠裏發生的趣事。

什麽廠裏要辦相親會啦,誰和誰喜歡上了同一個女同志大打出手啦,他學會了做板栗雞啦……

連宿舍樓臺階的野花開了都寫在上面。

唠叨得很。

翠翠不禁腹诽,嘴角卻在不知不覺間上揚。

提筆寫上第一個字,歪歪斜斜,不是一星半點的辣眼,翠翠蹙眉。

原身認識的字不多。

她從前是沒機會識字的,後來戰争結束全國人民獲得了解放,到五三年開始,大隊每年都組織掃盲運動,她都很積極地參加了,那時候原身的想法也很單純,就是為了給魏學明做好表率。

因為魏老頭總念叨讀書的重要性,每每都以他自己的經歷來訓誡魏學明。

還不斷對她講長嫂如母的道理。而小時候的魏學明調皮搗蛋,是典型的學渣。索性他很聽原身的話,原身便想出了自己以身作則帶動他學習的辦法。

只是字認得了,卻沒時間練習,于是,翠翠順便繼承了這一手小學生字體。

她遲疑片刻,還是拿起炭筆寫道:

——章渝州同志你好,收到你的信我很意外,也很驚喜。你描繪的美好風景讓我心生向往,無奈,我剛養了個孩子,她如今剛滿七個月離不得人,是以不能跟你共賞桃花了。

章渝州收到信的一瞬間有多麽驚喜,看到信裏內容就有多失落。

什麽孩子,不過是拒絕自己的托詞。

若有孩子,以她直爽的性子,上次在飯店就說了,何必等到現在。

終究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宋止戈見他情緒在短短一分鐘內大起大落,戲谑調侃的笑容霎時收斂,小心翼翼問:“……你心儀的那位女同志拒絕你了?”

章渝州抿唇。

宋止戈試探:“咋說的,會不會是你理解錯了對方的意思?”

章渝州看他,他會蠢到看不懂字裏行間傳達的意思?

但是——

萬一呢?

萬一是自己想多了?萬一是她在試探自己呢?

這麽一想,熄滅的希望之火重新燃了起來。章渝州直接将信遞給宋止戈,隐約希望對方能解讀出令他高興的內容,盡管這個可能性很低。

宋止戈快速掃完內容,哈哈大笑。

沒想到啊沒想到,相親市場的熱門選手章渝州同志居然被人拒絕了。

宋止戈賤嗖嗖地,直接笑出了聲。擡頭,目光直直撞進章渝州的眼眸裏。

瞅着這大受打擊的樣子,宋止戈出走的同門情誼稍微回來了一內內,他清了清嗓子,憋笑。

盡量作輕描淡寫狀态:“這個……雖然看着很像婉拒,不過咱們也不能先往壞的方向想,沒準就是信裏寫的這樣,她在家帶孩子單純沒時間呢?”

這話,好像有哪裏不對。

宋止戈又把自己說的話在腦子裏重複了一遍,終于發現哪裏不對勁了。

頓時怪叫一聲:“……孩子?卧槽,孩子!你別告訴我你看上的是有孩子的離婚婦女?”

章渝州斜他一眼,嗤笑:“有問題?”

還有問題咧,難道沒問題?

宋止戈舔了舔嘴唇,表情跟見了鬼差不多,一時間盡不知道怎麽組織語言了。

半晌,他似乎捋清思路了,激動萬分道:“渝州,咱廠子裏那麽多對你有好感的未婚女同志,你怎麽就看上了一個離了婚的女人?你知道她為啥離婚嗎,她前夫連孩子都不要,沒準是她在婚姻存續期間給男人戴了綠帽子,現在你還上趕着——”

“宋止戈!”

章渝州俊臉陰沉,黝黑的瞳孔深不見底,看着竟有些可怖。

他一拳砸在辦公桌上,桌子發出砰的一聲,響徹整個房間。

宋止戈戛然失聲。

默了幾秒,更加激動道:“你打我我也要說。渝州,你前途一片光明,家世,外貌,工作,你樣樣都好。你可以有一段很完美的婚姻,找一個沒有任何污點的妻子,為什麽非要和離婚女人攪和到一塊,你想過你們倆組建家庭後別人會怎麽看你嗎?你以為別人會誇你慧眼識珠嗎,人家得說你不正常,專撿破鞋——”

“哐當”一聲,宋止戈趔趄兩步,腰撞向牆邊資料架。

這一拳,章渝州用了十分的力道。

打得宋止戈腦袋發懵,好一會兒才回神。宋止戈伸手,摸嘴角的傷口,疼得嘶了一下。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章渝州,怒吼質問:“你真動手?”

章渝州并不後悔,“是你太過分了。”

“我過分?”

章渝州薄唇輕啓,用詞辛辣:“你不了解她是什麽樣的人便肆意評判貶低,用如此難堪的字眼去形容一個你根本不認識的女同志,我很詫異,這居然是一個追求實事求是多辯明理的人說出來的話。你方才那番論調讓我很失望,甚至懷疑自己交朋友的眼光。”

宋止戈語塞。

發熱的腦子瞬間降溫。

被打的憤怒在聽完這席話後,不免感到羞愧。

但還是為自己辯駁道:“渝州,不管怎麽說我對她确實沒有惡意,我只是把現實擺在你面前,社會對待離婚的女同志,評論就是如此苛刻,她所面臨的情況比喪偶更差,連帶和她在一起的你,也會收到各種異樣的眼神。”

“你不用說這麽多。”

章渝州不為所動,表情甚至更加冷漠了。

他掀了掀唇角,譏诮道:“大家這麽看待,就是對的嗎?在傳統的觀念裏陳佳怡也并非你所說的完美妻子,你會因為她不完美就任由別人用各種難聽的話羞辱她嗎?”

陳佳怡便是宋止戈的媳婦。

章渝州平日見面都喊一聲嫂子,眼下直呼其名,顯然真動氣了。

宋止戈下意識就想說“她們怎麽能一樣呢”,但同時他意識到自己若是堅持己見,這個朋友沒得做了。

最終,宋止戈退了一步,他讪讪道:“……對不起,是我說話太難聽。”

章渝州“嗯”了聲,不想探究他的道歉真心還是假意。

兩人握手言和,宋止戈松了口氣,暗暗在心裏告誡自己以後要管住嘴,心裏便是那樣想的也別當面說出來。

這場争吵似乎是一場幻象,讓人忍不住懷疑它是否真的發生過。

只有章渝州自己清楚,他跟宋止戈的芥蒂已經産生了。

三天後,翠翠收到了章渝州的第二封信。

對方在信裏列了好幾道菜的做法,其中兩道操作簡單正适合做七八個月大寶寶的食譜。

按照慣例,寫了許多生活中的瑣碎,在他細致的筆觸間,翠翠似乎能想象出五金廠裏工人的生活,甚至能想象出他算錯一個數據在實驗室裏抓耳撓腮的滑稽模樣的。

而最讓她意外的是,他沒再提結婚的事,也沒問虞初七怎麽回事,仿佛只是把她當成一個熟稔的朋友。

翠翠知道,對方想要和自己處對象的心意并沒改,不過是換了種更婉轉的方式罷了。

但奇異的是,她并不覺得反感,甚至詭異地被這種有分寸的讨好給愉悅到了。

就這樣,兩人隔着二十多公裏距離,每隔幾天就會收到對方的信。

翠翠回信字數往往言簡意赅,心情好時也會提龍灣三隊的人和事;而章渝州則是往話痨趨勢發展,從最開始的兩頁變成三頁,再變成四頁,其中泰半是廢話。

翠翠卻看得津津有味。

如此來回了兩個多月,翠翠回信漸漸變得長了起來。

而章渝州也從逐漸變長的信裏,察覺出翠翠對吃的執着。

她每每說到吃的總是懊惱不會做,饞得口水直流,章渝州漸漸摸索出了一套對付她的法子,每次回信必定報告自己閑來學廚的進展,描繪起菜色時更是從不吝惜溢美之詞,勾得翠翠欲罷不能。

九月的某天,一個平凡的午後,翠翠收到了本月的第四封信。

信裏只有很短的一句話——月底有假,我想陪初七玩,你歡迎嗎?

翠翠合上信紙,疊成又一顆小星星扔到窗臺前的鋁皮罐裏。

回首看着滿院子跑來跑去,已初步展現出搗蛋鬼特質的小初七,笑了笑,下筆寫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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