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1)

蔡婆子忿忿瞪馬會蘭,回嘴就罵:“就你有嘴巴,你管他是不是我女婿,有你啥事?”

馬會蘭不屑,裝,我看你裝。

她還就不信了,蔡婆子舍得讓虞翠翠另找男人?

虞翠翠若是嫁了,以後還能隔三岔五給他們割肉?誰不是顧着自己的家庭。

再說了,不是自己親生的就是不一樣,甭管嘴上說得多好聽,到了關鍵時候肯定得露馬腳。

不過這回馬會蘭想岔了,蔡婆子真沒有把翠翠綁家裏當一輩子老姑娘的想法。

恰恰相反,她比誰都想看到翠翠嫁人,否則也不會寫信給許雯麗,讓她幫着挑個好對象。

“同志,你找我家翠翠?”

蔡婆子打量他的同時,章渝州也在觀察她。

虞翠翠的人際關系很簡單,他輕易就猜出眼前的大嬸就是翠翠的前婆婆。

章渝州薄唇微勾,态度不遠不近道:“對,嬸子你是翠翠的??”

蔡婆子笑,露出牙豁子:“我是她娘,你找翠翠啥事啊?來,咱邊走邊說,我帶你去找翠翠。”

蔡婆子在前頭帶路,眼角餘光瞥到身後跟了一群老娘們。

她還能不知道這些人有多能搗亂呀。

叉腰就吼:“哎,散了吧散了吧,少湊熱鬧,難不成還想跟到翠翠屋裏去?那可沒開水給你們喝。”

這小夥子她瞅着就好,萬萬不能讓三姑六婆們把他和翠翠的事給攪和了。

Advertisement

章渝州聞言,心裏有些許詫異。

再開口時隐約恭敬了幾分:“多謝嬸子。”

蔡婆子笑得更歡了,一會說翠翠年少時的趣事,一會兒說初七,說話時還冷不丁瞅他一下,似在等他反應。

章渝州起初沒意識到她的用意,等看明白她不斷拿初七試探自己時,心中不由得一哂。

頓時明白了為何虞翠翠離婚後還願意把對方當親戚走動的原因。

“初七确實很可愛。”

這回輪到蔡婆子驚疑了。

這小夥子見都沒見過初七就順着她的話講,這樣的确能看出他對翠翠的重視,但随口說空話也不好吧,誰知道結了婚會不會變成光嘴花花不幹活的那種人呢。

頓時,蔡婆子看向章渝州的眼神變得微妙起來。

章渝州沒注意到這點,還在笑着說初七:“翠翠說初七很聰明也很調皮,八個月就開口說話,十個月就能扶着牆走路,如今還不到一歲半,嘴皮子已經順溜得能跟她吵架了。”

一想到母女倆對峙,矮墩墩繞着院子逃跑,媽媽在後面追的情形,章渝州止不住想笑。

蔡婆子越聽越迷糊,這人咋對她孫女這麽了解?

難道翠翠帶着初七到別地兒和他幽會了?

天殺的咧。

年輕人幹柴烈火的,這倆不會過界了吧?

蔡婆子一通腦補,成功把自己吓住了。

“……你和我家翠翠咋認識的啊?認識多久了?”

是不是得趕緊催翠翠領證去,萬一肚子大了,那不得被戳脊梁骨?蔡婆子腦子亂糟糟的,忍不住暗瞪了章渝州好幾眼。

章渝州茫然,他說錯什麽話了嗎?

嬸子态度怎麽突然變了?

他小心翼翼斟酌了一番用詞,道:“三月份翠翠相親走錯了飯店,恰好跟我相親的女同志遲到了,我倆就陰差陽錯吃了一頓飯。後來沒見過面,但有書信往來。”

蔡婆子恍然大悟。

事情還真是翠翠說的那樣啊。

她怕了拍胸口,重新把提着的心放回肚子裏。

“哎喲,原來是這麽回事?這叫不叫有緣千裏來相會?哈哈,哈哈哈,挺好的。”

蔡婆子那臉色就跟六月的天一樣,說變就變,章渝州不明就裏,但看對方态度變得正常,也松了口氣。

兩人說話間,翠翠的家到了。

“翠翠,乖乖,有客人來了。”

蔡婆子推來木門,徑自走進小院,見正門關着,她熟門熟路摸到後院,從羊圈的幹草堆裏摸出一把鑰匙。

那是廚房門的鑰匙。

蔡婆子打開廚房門,招呼章渝州進屋:“章同志,先進來坐會兒吧,現在離午飯時間近,翠翠過不了多久就該回來了。”

章渝州放下東西,轉而打量起廚房的擺設。

廚房和正屋相連,L型是完全打通的大開間,最巧妙的是,正屋的地面略比廚房高出幾公分,廚房和正屋相連的區域不是泥牆,而是擺着幾個半人高的鬥櫃。

鬥櫃做工并不精致,尺寸甚至很奇怪,仿佛是用木頭随意刨出來的。

但就是這些瑕疵,反而讓整個房間有返璞歸真之感。

“這櫃子是奇怪了些,全是翠翠瞎弄的,不過看久了也挺順眼的,最重要的是不花錢。”

蔡婆子見他盯着櫃子許久,又伸手去摸臺面,怕他覺得屋裏粗糙,下意識就禿嚕着解釋,強調翠翠這是勤儉持家。

其實不怪她敏感,這年頭談對象方方面面都得看。

女方挑剔男方的工作,家底,婆婆是否刻薄,相應的,男方也挑女方,長得好不好看,農村戶口還是城市戶口,若是有一份體面的工作,甭管你幾婚都有人搶着上門提親。

可翠翠沒這個條件啊。

從明面上瞧,男同志年輕衣着幹淨體面,又是工人,似乎還是頭婚;翠翠呢,二婚帶娃,農村姑娘,若是再沒旁的優點,屬實不般配。

章渝州不知道就因為他多看了兩眼,蔡婆子能想那麽多。

這會子他眼裏只有那些樣式奇特的小家具,直接在樹幹鑿出許多小凹槽的置物架,打磨得很随意的四鬥櫃,歪歪扭扭像要摔倒的筷筒,以及筷筒裏畫着小老虎的小勺子……

從這些別具一格的小玩意就能看出房子的主人有多熱愛生活。

章渝州眼中是掩飾不住的驚豔。

他很想知道,虞翠翠還會些什麽,她怎麽能有那麽多不同的面貌,而且每一面都令他怦然心動。讓他忍不住幻想,若是能和翠翠組建家庭,他們的小家會不會也這麽溫馨有趣。

“嬸子,虞同志還有多久回來?”

他想立刻見到她。

“說不準——”

話音未落,屋外就響起了虞初七小朋友的笑聲,蔡婆子笑:“哎喲,說曹操曹操到,回來了!”

“小初七!”蔡婆子迎出去:“姥姥可想你了,你有沒有想姥姥啊?”

小胖妞掙脫翠翠牽着她的手,邁着小短腿,一把撲進蔡婆子懷裏:“想,可想可想,寶寶最想姥姥了!”

一老一小渾似幾百年沒見面,就差執手相看淚眼了。

虞初七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哄得蔡婆子心花怒放。翠翠翻了個白眼,懶得看回回都要上演的祖孫情深,把簍子往屋檐一扔,到廚房喝水。

腳剛踏進去,迎面就是一道陰影。

翠翠擡眸,白色蹿入眼簾,一抹清涼感撲面而來,她眼睛微微發亮:“你來啦!”

章渝州耳根紅了紅,正要說話,可當目光移到翠翠臉上時,大腦轟——一下,一片空白。

他簡直是震驚無比地看着她。

記憶中,虞翠翠同志雖然也好看,但那是帶着鄉野淳樸,不經雕飾的自然美。

而眼前的虞翠翠,仿佛一張被精心打磨過的畫,每一處五官細看和之前沒多大改變,但組合在一起恍惚間有種換了一個人的感覺,就像……把雜亂的線條擦拭掉,再細致的上了色。

“……翠翠?”章渝州遲疑着,有點不敢認。

翠翠噗嗤一聲,伸手把他往裏面推:“別在門口擋光線。”

章渝州順着她的力道往裏退,一貫聰明冷靜的頭腦還是暈暈乎乎的,這回章渝州沒再往易容術間諜上想了,因為那眼神,那泰然自若的姿态,足以說明就是虞翠翠本人。

他覺得被碰觸的胳膊發熱,癢癢,很想做點什麽止住那種骨子裏的躁動,他垂眸看她。

就看見白裏透粉的側臉,以及優越挺拔的俏鼻。

章渝州有些恍惚,幾個月,又不是幾年,怎麽脫胎換骨的啊?

他的想法都寫在臉上,翠翠見狀,笑得更加燦爛,故意逗他:“看傻了吧,是不是發現我比上回更漂亮了?”

章渝州赧赧。

想接話誇她變美,又覺得這樣說顯得膚淺,恐會讓翠翠覺得他是一個只看外表的人。但他着實被翠翠外表的變化驚豔住了,一時之間,顧此失彼,反倒有些放不開。

翠翠看他耳後根的緋紅漸漸蔓延到脖子,臉頰,嘗到了逗人的趣味。

她身體前傾,故意把臉湊到章渝州跟前,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再近兩公分,鼻尖就要觸碰到對方的下巴了。

“嗯?章渝州你怎麽不說話啊,是不是沒看清,那我靠近點,你仔細瞧瞧!”

饒是章渝州平日再自持冷靜,口若懸河,現下跟喜歡的姑娘面對面站着,被她專注的注視着,還是止不住緊張:“……嗯,很漂亮。”

“很有眼光。”能不美嗎,全是基因液的功勞。

所謂基因改造,不僅激發人體本身潛能,最明顯的改變便是外表的不斷優化。宇宙裏沒有極端的美醜之分,就是因為基因液的普及,任何獸人的人形都不會醜到那裏去,非主流什麽除外。

翠翠輕哼一聲,身體站直慢慢拉開距離,轉身到裏屋洗手洗臉去了。

活脫脫像個拔吊無情的渣男,将別人心湖撩得波瀾不斷後拍拍屁股就走,不帶走一片雲彩。

章渝州錯愕:“……”

随即哂笑,怪自己太過在意,反倒不自然落了下風。

外面,祖孫倆親香完,蔡婆子抱着初七進屋。

“章同志,這是我孫女,初七。”

“初七,喊叔叔。”

小胖妞第一次在家裏看到陌生人,圓眼大睜着滿是困惑。

她回頭看蔡婆子,又扭頭好奇地看章渝州,手指不安分地伸進嘴巴嘬着,看了一會兒似乎有些慌了,開始搖晃着小腦袋四處找媽媽。

“媽媽!你在哪裏呀,初七想要抱抱。”

她手腳開始撲騰掙紮,蔡婆子老胳膊老腿哪經得住被這小牛犢子,又不敢直接丢開手,哎喲哎喲直嚷嚷。

章渝州見狀,一個快步上前半曲着左膝,一把接過小胖妞。

小胖妞發現自己到了陌生人懷裏,嘴巴一張嗷嗷哭,眼淚更是水庫開閘了一樣,邊哭邊尖叫:“媽媽,媽媽,嗚嗚嗚……壞人抓寶寶,快來救寶寶呀~~~~”

章渝州第一次抱孩子,只覺得小孩子軟趴趴的,仿佛用點力就能扭斷她的小胳膊小胖腿。

他緊張得渾身每根神經都發僵,箍着亂動的小孩,一動不敢動。

翠翠聽到小胖妞的哭聲,一點沒着急,該洗臉洗臉,外面的蔡婆子和章渝州兩人急得腦門上汗水都出來了。

蔡婆子沒好氣往裏屋走去,邊走邊嚷:“翠兒,你在裏頭幹啥?咱初七哭成啥樣了,你這個當媽的真是狠心,也不怕她嗓子哭壞咯。”

翠翠将毛巾挂好,沒心沒肺道:“她吊嗓子鍛煉肺活量呢,只要你們不哄她,她立馬就不哭了。”

她閨女鬼精鬼精的,見人下菜碟簡直無師自通。不過小孩兒嘛,大概都如此,在慣着她的人面前總是比較作。

翠翠已經習慣了。

“初七!”

聽到麻麻涼涼的聲音,哭聲就像被按下了暫停鍵,秒停。

小家夥打了個哭嗝兒,小胖手立馬把自己嘴巴捂住了:“嘛嘛唔咩有哭了……”

特別識時務!

章渝州第一次見到這麽戲精的小孩兒,哭笑不得。

他抱着孩子杵在原地,不知道該把她放下還是如何,只能用眼神向翠翠求救。

那張光風霁月不染俗世塵埃的臉上此刻寫滿了“怎麽辦,我手裏有殺傷性武器,到底該怎麽辦”,嘴角的弧度,每一根眉毛都在訴說着他的無措。

有點可愛,她有一丢丢心動。

但只有一點點。

“她欺軟怕硬,把她放地上就好。”章渝州沒有和小孩相處的經驗,翠翠怎麽說他就怎麽做。

小家夥一落地,倒騰着小短腿跑到翠翠身後,小手揪着翠翠的衣擺,小心翼翼探出個小腦袋來。

“……媽媽,他是誰呀?”

小初七撅着嘴巴,卷翹的睫毛上還挂着淚珠,仰着小臉問。

章渝州看着小家夥亮晶晶的小眼神,沒有說話,只擡腳往前走了幾步,眼底浮上了同樣的期待。

他也想知道翠翠要怎麽樣介紹他。

一大一小,外加坐旁邊揉着老腰吃瓜的蔡婆子,三雙眼睛直直盯着她,翠翠莫名鴨力山大!

可她是那種會退縮,會支支吾吾的人嗎?必須不是。

翠翠目光劃過章渝州臉上,又慢慢往下移,落在他緊貼着褲縫,緊握成全的雙手上,輕咳了一聲,道:“初七,他是章叔叔,媽媽的對象。”

章渝州屏息,聽到這話,長籲了一口氣。

他彎下腰,握了握虞初七小朋友的胖爪子,柔聲道:“初七,你好呀!”

小胖妞才一歲多,再是聰慧,也只會學舌聽過的話。之前也沒人在她面前提過對象兩個字,因此她不太明白後半句什麽意思。

但媽媽教過她小朋友要有禮貌,別人跟她說話,她如果不理人就不是乖寶寶了。

所以小家夥歪着頭想了會兒,揚起糯糯的小臉蛋,甜甜喊道:“章叔叔,你好呀~~~”

小姑娘玉雪可愛,天真狡黠,很讨人喜歡。

章渝州忍不住想,若是自己和翠翠的孩子,會不會更加可愛呢?想到這兒,嘴角弧度漸漸拉到最大。

蔡婆子聽到了想聽的,開心得臉上皺紋全聚在了一塊。這郎有情妾有意,還不得趕緊催婚?

作為翠翠的娘家人,蔡婆子覺得自己該出面把婚事早早定下來。

“章同志,你打算啥時候上門提親啊,你和翠翠處對象的事你家裏知道嗎?他們同意不?”

買豬還得看圈呢,若是家裏長輩不同意,她就要勸翠翠重新找人了。

翠翠沒打斷蔡婆子的話,她也在等章渝州的回答。

章渝州沉吟片刻,搖了搖頭:“他們還不知道,在今天之前我不确定翠翠願不願意和我處對象。”

蔡婆子不解,難不成今天之前這兩人不是處對象的關系?

她眼神狐疑在翠翠和章渝州之間來回瞅,沒瞅出個所以然來。

翠翠沒對章渝州的話做任何反應,而是扭頭跟蔡婆子說:“娘,處對象的事我們自己會處理,你先回家吧。”

蔡婆子不樂意。

咋說着說着就要趕她,她不開口還不成嗎?

翠翠無奈,便道:“我倆臉皮薄,你在這兒影響我們說話。”

蔡婆子:!!!!

得,嫌她礙眼了呗,沒良心的妮子。

“對了,娘你把初七也帶上,我一會兒去接她。”翠翠又道。

蔡婆子氣到不想說話了。

嘿!

不僅嫌她礙眼,還嫌她寶貝孫孫礙眼了?

蔡婆子氣得心口痛,看着翠翠一臉“不負責任”的憤怒,抱起懵圈的小初七就走,邊走邊嘟囔:“乖乖,你媽忒不負責任,忒不是個好玩意兒。走,姥姥帶你跟牛牛玩去,咱不稀罕她。”

“……”

現在,屋裏就剩下他倆了。

“等我把大門打開,咱們到客廳聊。”翠翠突然開口。

章渝州一時有些懵逼!

要聊什麽?

怎麽突然變得這麽正式了?

不會是要跟他講,剛才介紹他是她對象是權宜之計,讓他不要介意吧?

章渝州心裏一咯噔,臉色微微沉了沉,倏地将目光轉向翠翠苗條的背影,步子仿佛灌了鉛,每一步都走得格外不情願。

“……要聊什麽?”

章渝州坐下,見翠翠遲遲不說話,主動問道。

翠翠這會兒确實在猶豫,越清楚章渝州的心意,越覺得自己欺負人,莫名心虛。

她眼神閃了閃,把裝着糖水的瓷盅推到章渝州面前,讨好地笑笑。

“嗯,你不是說讓我考慮合作共贏的事嗎?我答應了。”

章渝州愣了愣,一時不知該笑還是該氣。

他以為虞翠翠同意他上門是接受他了,沒想到此“接受”非他以為的彼“接受”;

他以為兩人算是有了某種默契,事實上在虞翠翠心裏,他依然只是一個可以幫她減少麻煩的工具人。

沒心沒肺,冷酷無情,說的就是她虞翠翠。

章渝州扯了扯嘴角,想質問她是不是玩弄他的感情。

又覺得自作多情,一心幻想未來的自己着實狼狽,還狠可笑。他的自尊心不允許他失态,更做不到搖尾乞憐,在虞翠翠面前上演癡心錯付的戲碼。

着實讓人苦笑。

笑自己死心眼,在這種情況下還舍不得走,還在試圖給已經付出的感情找出口。

他忍不住安慰自己,或許書信往來終歸缺了點真實,又或許是時間太短,才不足以讓她對自己産生感情,只要自己堅持下去,結果也許不會那麽糟糕?!

半晌,就在翠翠以為他要摔桌離去之際,章渝州臉色終于沒那麽黑了。

他直視着翠翠的眼睛。

語氣平靜到連他自己都意外:“那行,既然是對雙方都有好處的事,宜早不宜遲,今天就去把證領了吧。”

翠翠圓眼瞪大。

正要說什麽,章渝州直接打斷她的話:“虞翠翠同志,你把我撂那麽久要人用時才想起我,你虧心不?虧心那就聽我的。”

!!!!

翠翠真樂了。

有句話咋說來着?輿論陣地不可失守!

她不過露出那麽一絲絲心虛,立馬被對方抓住小辮子,人家直接抖擻起來了。果然,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但結婚這事,确實是她提的,也的确是她另有所圖。

她饞章渝州的手藝,也煩那些故态複萌動不動上門打攪她,非要說給虞初七找爹的人。這種還不少,偏也不是故意惡心人,這就打不得罵不得,拒絕了卻又杜絕不了。

最讓翠翠忍無可忍的是,她們見她這兒說不通,就去逗虞初七,讓虞初七找她要爸爸。

小孩子懂什麽?

爸爸還不如奶和肉肉重要呢。

但誰說孩子就不會有攀比心呢,盡管小胖妞根本不懂攀比為何物,但別的小孩有她沒有的,她就會眼巴巴的看着,小眼神裏全是羨慕想要。

每每看得翠翠不落忍。

翠翠對婚姻不感冒,但她排斥的亦不是婚姻本身,而是沒有選擇權,是被安排。

既然婚姻對她更有利,那就結!

“好啊,結呗。我這裏沒問題,但你……”翠翠挑眉,似笑非笑道:“你的戶口本總不能随時都揣兜裏吧?”

章渝州:“……”

哦豁!大意了。

忘了戶口本和介紹信這回事了。

面對露出囧色的章渝州,翠翠笑得更張揚了,雙手一攤,佯裝無奈:“看,不是我不配合啊,是你沒準備好。看來結婚的事還是得慢慢來。”

章渝州抿唇,默了默,道:“那明早?”

翠翠咂舌,不敢置信地盯着他:“……這麽急?怕我反悔啊。”

“是呀,結婚這麽大的事當然要早點定下來。”某人在他這兒信用已經破産,章渝州毫不掩飾他的不信任。

翠翠:……大可不必!對她有好處的事,她為啥要反悔啊?

不過,有些事還是得提前說好。

“那個,咱們倆結婚就只是為了不被人煩上門,所以……”翠翠聲音放緩,盡量表現得雲淡風輕:“你如果有更合适的人選,那這事可以作罷。”

章渝州冷哼:“作罷了,你再找別人搭夥?”

“對呀對呀,你要是想找個真結婚的我還能不許?我也沒那麽缺德,那我只能換搭子了。”夾木倉帶棒,翠翠沒好氣道:“反正你考慮清楚,到時候別說我玩弄你了。”

章渝州:“……”

玩弄,虧她說得出來。

他真讓她玩弄,她敢上手嗎?

他這會兒算是明白了,虞翠翠是個軟硬不吃的主兒,溫水煮青蛙那套根本不頂用,她那心啊,堅硬如磐石。

太過溫和,她就不把你當一回事了。就得是不是刺一下戳一下,她才會惦念着。

章渝州想明白這點,當即調整對策。

化被動等待為主動攻擊:“行啊,那現在咱們就商議下彼此該盡的義務。”

翠翠警惕的瞅着他,啥義務,不會是夫妻義務吧?

章渝州對她的眼神視而不見,問:“只要商定好的內容,我希望咱們都遵守,所以,紙和筆?”

翠翠黑了臉瞪他,這冷冰冰的公事公辦的樣子真讨人厭。

章渝州想她肯定生氣了,但他卻不能讓步,否則,虞翠翠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正視自己的存在,她太自我了。

不過,一時看不見他沒關系,他最不欠缺的就是耐心。要想捕到最珍貴的獵物,就要做一個有成算的獵人!

章渝州心裏有了計劃,這時候才有閑情逸致打量正屋。

他目光掃過屋裏的沒一件擺設,在炕床邊一個小桶狀物件上停留的時間稍長,而後落在虞翠翠手中的小本子上。

“你先寫,你希望我在這段婚姻裏為你做什麽,又不能做什麽?”

寫就寫,翠翠擡眸,瞥他:“我寫了你就會照辦?”

章渝州勾唇,笑得有些欠揍:“哇,這要求真高。虞翠翠同志,寫點實際的可行性高的,否則你要天上的星星我還能摘下來不成?”

虞翠翠磨牙。

男人,你的名字叫善變!

十分鐘前對着她笑得一臉蕩漾,活脫脫随時準備燃燒自己,溫暖別人的大暖男形象,一聽假結婚,臉變得那叫一個快,簡直就是,表裏不一讨人厭。

翠翠開始懷疑自己和他假結婚的決定是不是有點草率了。

“動筆啊,你不會對我沒要求吧?那不好意思,我要求還挺多的。”章渝州涼涼道。

事實證明,只要暫時封印掉拖後腿的戀愛腦,章渝州在翠翠心裏可謂攻城掠地,存在感瞬間拉到極限。

翠翠滿心滿眼都是可惡的他。

手上動作不知不覺用力過猛,鉛筆差點把紙張戳破。

章渝州偏首,假裝看牆上竹籃,否則眸底的笑意就要遮不住了。

“喏,該你了。”

章渝州接過紙,掃了一眼,就見上面只寫了三點——

一,章渝州住廠裏,虞翠翠照舊住村裏。

二,章渝州每個月得回龍灣三隊一趟,那天三餐都由章渝州負責(!)

三,互不幹涉,不得以任何理由逼迫虞翠翠做不喜歡做的事。

看到第二點後面特意加黑加粗的感嘆號,章渝州沒忍住笑出聲,不禁在心裏感慨,這莫非就是吃貨的素養?

随時随地不忘将吃擺在第一位。

不過——

“第一條不行。你住村裏,我每個月還得回來給你做飯,便宜你都占盡了,這樣做對我有什麽好處?”

翠翠被他的計較震驚住了,可順着他的話一琢磨,自己好像有點過分。

她咬着唇思索片刻,拿起鉛筆将第一條劃掉,然後順勢将第二條改為章渝州只要有空,就負責做飯。

對此章渝州無異議。

原本他還以為虞翠翠會将禁止夫妻親密相關也寫上呢,沒想到她沒寫,想來她對這樁婚事也不是全然利用。

殊不知翠翠不寫只是覺得沒必要罷了,論武力,十個章渝州也不是她的對手啊。

他若起了壞心眼,她一根手指就能把人摁回去。

章渝州動作很快,他要求的點更少。

只有一條:在外人面前要配合他,扮演一對恩愛的夫妻。

這條範圍大了去了,可惜翠翠沒細琢磨。

還覺着這要求挺簡單的,演戲嘛,她擅長的呀。至于恩愛夫妻要如何演,學會借鑒真夫妻的相處方式就行。

灑灑水啦。

頓時看章渝州又不覺得可惡了。

兩人都覺得對方好糊弄。

一時間,彌漫在空間裏的硝煙化為無形,争鋒相對的兩人迎來了和平時期。

商量好明天領證,翠翠當即趕章渝州回廠子,她則到魏家接虞初七。

順便将自己要結婚,明天就去領證的消息說給蔡婆子和魏老頭。

老兩口都覺得這決定太過突然,勸她再看看,或者想個法子多考驗一下男方。

可翠翠拿定了主意,兩人實在勸不動,更加憂心忡忡了。

魏滿平聽到翠翠開結婚介紹信,也有些懵圈。

他剛從地裏回來,還沒聽說有男人找翠翠的事,以為是隊裏的誰給翠翠拉線拉成了,還笑眯眯地問翠翠應了哪家。

翠翠落落大方:“是五金廠的,上回相親陰差陽錯認識的。”

提到相親,魏滿平恍然大悟,蔡玉蓮說翠翠被王媒婆陰了一道的事,竟是真的!

那王媒婆可真是不做人。

只是,相親已過去這麽久,為何時隔幾個月又看對眼了呢?

魏滿平想不通,但這些都不重要,翠翠要介紹信他就開,只要是她自願的,不管跟誰結婚都是喜事一樁。

他又問起翠翠是否打算辦酒席。

翠翠便道自己二婚,不想太張揚。魏滿平點點頭,并未多言,而是真心實意說:“那叔在這兒先恭喜你,祝你和那位男同志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翠翠眉眼彎了彎:“謝謝滿叔。”

她的介紹信拿得容易,章渝州那頭卻是一波三折。

宋止戈聽到他要結婚,人都急眼了,偷偷跑去找秦正業說了虞翠翠的情況,就盼着秦正業阻攔一二。

好在秦正業明事理,不像他那樣,對離婚女同志存在那麽深的偏見,堅持開了介紹信。

不僅如此,秦正業還把宋止戈狠狠訓斥了一回。

宋止戈簡直憋屈死,整個人都焉了。

次日,天剛蒙蒙亮,院外傳來了腳踏車輪子壓過青草的滋滋聲。

翠翠覺淺,就算在夢中也很警覺,只要周圍發出一丁點動靜她就會醒過來。

“虞翠翠!”

聽到熟悉的聲音,她翻身坐起,随手拿過外裳披上,拉開正屋大門。

章渝州衣裝筆挺,精神煥發,推着一輛飛鴿牌自行車站在栅欄外頭。

“怎麽這麽早就來了?你幾點起床的?”

翠翠拉開栅欄門闩,讓他進屋。

章渝州:“這個月份的太陽毒得很,我就想早點去早點回。”

實際上,他不是起得早,而是一夜未眠!

理智告訴他落子無悔,虞翠翠并非不守信用的人,但情感上總是容易患得患失,這種心情讓他急欲見到對方,仿佛只有站在她面前,才能安撫不安的小心髒。

翠翠打了個呵欠,眼角生理性流淚。

“進屋坐吧,我馬上去洗漱。”

章渝州:“不着急,你慢慢來。”

翠翠斜眼觑他,大半夜趕路,現在又說不着急,真是個自相矛盾的人。

不過這話也就是在心裏嘀咕一二,畢竟要成一家人了,總不好時時都針尖對麥芒,翠翠對待自己人永遠有種獨特的包容。

洗漱完,睡成小豬的虞初七小朋友成了下一個亟待解決的問題。

翠翠抓了抓頭發,突發奇想:“要不,把小胖妞也帶上。一家人嘛,整整齊齊才好。”

這會兒時間太早,蔡婆子大概率還未醒,若是現在把小胖妞送到魏家,蔡婆子肯定要拎着笤帚追着她打。

讓章渝州看到這場面,她以後還怎麽混啊。

章渝州:“你決定就好。”

一家人,這三個字愉悅到了章渝州,他點點頭,眉開眼笑道:“小不點也是家裏的一員,讓她見證咱們結婚的大事正正好。”

翠翠見他沒意見,迅速給小家夥穿好外套,整個過程裏虞初七小朋友眼皮子都沒動一下,睡得可沉。

三人到鎮上時太陽剛從地平線冒出半個頭,映照着半邊天空呈現出橘紅色,而婚姻登記科的大門緊閉着。

此時已經有四隊新人在前面等着了,可見這個随意挑選的日子居然也是黃道吉日。

大夥兒見到他們這樣的組合,好奇不已猜測紛纭。索性,沒有那等百目又智障的家夥跑來問他們為什麽帶着孩子,就是遠遠看着他們再小聲咬耳朵罷了。

翠翠秉持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別人的宗旨,躲是不可能躲的。

別人看她,她就正大光明看回去,邊看還邊學人家和章渝州讨論。

這招以毒攻毒成效斐然,沒一會兒另外幾對的眼神再也不敢往她這兒飄了。

約莫等了三十分鐘,上班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