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1)
翠翠将小胖妞的花放在提籃,兩包行李塞給章渝州。
小胖妞背後則背了個滿是補丁的布兜子,布兜子空空的,翠翠象征性的往裏面放了兩雙襪子,一件孩子的小衣服。
“好了,我拿這個,你爸爸拿那些,你呢,就背咱們的襪子,咱們一家三口都得幹活,誰也不落下。”
翠翠放好東西,拍拍她的小屁股,眼神滿是鼓舞:“寶寶,你能保護好襪襪嗎?”
小初一對上媽媽鼓勵信任的眼神,繃着臉抿着小嘴點頭:“媽媽,寶寶肯定行。”
翠翠捏捏她軟糯Q彈的臉頰,笑着開誇;“真棒!初七你真厲害。”
小團子聽着媽媽的表揚,下巴越擡越高,仿佛身後有尾巴高高翹起。
章渝州看着摟一塊開開心心的母女,也微微一笑。
待目光落在面前那兩包時,笑容僵了僵。
得,一家三口,就他苦力呗。
章渝州暗暗腹诽,拎起行李的一瞬間眼睛亮了亮,倏地望向翠翠:“其他東西也收拾了?”
翠翠點頭:“對呀。”
看着他的眼神好似在看二愣子,“難道你想全部自己拎?”
“那倒不是。”
別看只有兩個人的行李,實際上真不少。主要是虞翠翠這人跟蝸牛似的,走哪都得背上她的殼。如果不是房子帶不走,章渝州覺得她能把整塊地皮一起收走。
“這樣就走了,喜糖也沒買,會不會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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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翠牽着虞初七,淡定走在前面,聽了這話頭也沒回,道:“這有什麽好不好的,誰說結婚一定要發糖?”
“總不能咱們還專程跑供銷社一趟,就為給大夥兒發瓜子花生糖吧。”
她無所謂,章渝州順着她話去想,也覺得庸人自擾了。
這年頭結婚本就講究簡單樸素,送了就是讨個吉利,不送,也算不得出錯。
“聽你的。”
初七聽到糖,蹦蹦跳跳問道:“那爸爸,你可以聽我的嗎?”
章渝州:“??”
小團子掙開翠翠的手,跑回到章渝州身邊,揪着他的褲子,擡起頭,滿是希冀道:“爸爸,想吃糖糖!”
小家夥矮墩墩的,臉頰胖嘟嘟,仰着頭望着人時,甜甜中帶着點虎了吧唧的樣子,章渝州勾唇輕笑:“等到家就給你糖糖,現在老老實實看路。”
“噢~~~”小團子應了聲,又蹦蹦跳跳跑回翠翠身邊,将自己的小手塞到翠翠手裏,“媽媽,牽。”
三人到魏家打了招呼,翠翠将事先準備好的兩只熏兔子遞過去,“山裏不近,但也不遠,平日我應該不會經常回來,那自留地的東西你們就收着給我留一半就好,這是前幾天抓的兔子,簡單熏了熏,別放,趕緊吃掉。”
蔡婆子拿着兔子肉,看着面前的一家三口,又是欣慰,又是不舍。
哎,翠翠找着對象時她急,等找着了她心裏還是記挂。
養兒養女,一輩子都脫離不了惦記,翠翠在她心裏啊,就是親閨女。
“哎,哎,娘知道,你和小章好好過日子,以後對初七上點心,別老欺負初七,還有啊,早點給初七添個弟弟妹妹,你瞅着自己的歲數,再不要以後想要都要不了……”
翠翠:“……知道知道,你別操心那麽多。”
太能絮叨了,這都說到坐月子的事了。
這邊蔡婆子叮囑完,那頭魏老頭也開腔。
“遇到難事了就回家,我們兩個老東西幫不上忙的話,還有你華明哥,再不然,學明也馬上要頂門立戶了,不會不管你的。”
他神色嚴肅,沖翠翠點了點頭,不像蔡婆子那樣絮叨。
魏學明趕緊拍胸脯保證:“姐你放心,我已經長大了,我能做你和初七的靠山了。”
翠翠看着他的小身板,沒說煞風景的話。
笑着道:“行,就靠你了。”
等到爹媽語畢。
魏學明趕緊擠到翠翠面前,這次沒跟翠翠說話,而是對着章渝州道:“章同志,你要對我翠翠姐好,不然……不然我就打上門去。”
說着,還揮了揮他沒幾塊肌肉的胳膊,龇牙咧嘴的,作出一副兇狠狀。
章渝州:“你放心,我哪敢啊!”
魏學明當即道:“哼。”
章渝州:“……”
哼什麽,以為他說場面話呢,他是真不敢!
如果翠翠不玩精神力那套,光憑拳腳功夫,沒準他能打得過。
翠翠側首看他,似笑非笑,章渝州也直視着她微笑。
蔡婆子見兩人當着他們的面眉來眼去的,不管怎麽說心裏是松了口氣的。
雖說這時候的人結婚就講究湊合過日子,愛不愛的大夥兒沒這個概念,也不追求。
但看對眼的總是比感情不合的強許多。
“家裏不缺吃的,這兔子肉能放,也不重,正好帶廠子裏吃去。”
蔡婆子想起自己手上還拎着兔子肉,連忙叫住翠翠,要她拿回去。
翠翠又伸手擋住,給它推回去:“給你你就拿着,怎麽,一塊肉你還覺得自個兒不配吃了?”
“曉得你孝順,你這嘴,真該改改!”
蔡婆子沒好氣地瞪翠翠,說的啥話?真是氣死人。
翠翠就不愛跟人玩你推我我推你的游戲,她我行我素的,笑笑道:“好了好了,我們真要走了。”
初七鼓着兩泡淚,“姥姥,姥爺,舅舅,寶寶要走了。”
她一哭,不僅魏老頭臉上動容,一向最護着她的蔡婆子當即就哭出聲了,“初七啊,姥姥的寶兒啊,啥時候才能見到你啊……”
祖孫女抱頭痛哭,魏學明踟蹰了兩秒,也紅着眼睛抱了上去。
翠翠&章渝州:“……”
就二十多裏路,想見随時能見啊,咋突然弄得跟生離死別一樣了!
翠翠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初七拽回來,安撫了兩句。
趕緊跟蔡婆子仨告別,說完單手夾着小家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老魏家撤離。
等走上去六隊的路,小胖妞不哭了,眼睛紅紅的腫成了核桃,翠翠無奈,伸手擦掉她臉蛋上的小珍珠,嘆了口氣:“怎麽這麽能哭啊,我看以後得叫你愛哭鬼了。”
小團子沒有幼兒園學歷,但能聽懂愛哭鬼不好。
噘着嘴不樂意了:“不是,寶寶不是愛哭鬼!”
剛才哭的時間太久,嗓子有些沙啞。
“還嘴犟!”
初七嘟嘴,瞥了眼媽媽的黑臉,似懂非懂:“媽媽,你生氣了嗎?”
翠翠故意虎着臉,兇道:“對呀,我生氣了,你舍不得姥姥他們,這麽不想和媽媽爸爸一起嗎?”
聽到她再次自然的稱呼媽媽爸爸,章渝州側目,看了翠翠一眼,又迅速收回眼神。
小胖妞懵了懵。
生平還沒被問過這麽嚴肅的問題,小腦瓜子似乎卡殼了,手指摳了半天,不斷重複道:“沒有,沒有,寶寶沒有不想和媽媽一起……”
說着都要急哭了。
章渝州這次忍不住蹙眉了,“初七,你媽媽故意逗你了,咱們不着急不哭啊。”
說着,也瞥着無良後媽,“我說的對不對?”
小家夥睜着水洗過的眸子,翠翠臉上的嚴厲哪兒還能裝得下去,扯起嘴角露出笑容:“對,逗你呢小傻蛋。”
感受到小胖妞的不安,翠翠伸手抱她。
小初七到了媽媽懷裏,就用臉頰跟翠翠貼貼,“媽媽。”
“嗯。”
“媽媽。”
“……嗯。”
“媽媽。”
“虞初七!”
小胖妞不喊了,小胖胳膊摟在翠翠脖子上,眼睛骨碌碌的,看着山路周圍的樹啊花。
六隊到五金廠這一段路屬于盤旋進山,繞來繞去的。
路只能讓一輛卡車通行,全靠工程兵和廠裏工人一鐵鍬一鏟子挖出來,若是下了雨,這條路就會變得泥濘危險。不過近日天幹無水,是以目前路況還算平整幹淨。
章渝州腳程快,翠翠也不慢。
兩人都是經常鍛煉的人,體力杠杠的,二十裏路程不到兩個半小時就進入了廠區範圍。
小胖妞趴在翠翠懷裏打起了小呼嚕,突然,翠翠就見到她咂嘴,呢喃道:“肉肉,豬豬,好多肉肉……”
翠翠臉色一變,趕緊捂住小胖妞的嘴,警惕地四周張望着。
精神力以自己為圓心不斷擴散探查,緊接着,東北方向傳來了熟悉的地動山搖聲,翠翠拽住章渝州就往另一側高坡拖,“快過來,有野豬來了!”
章渝州先是一懵,随後失笑:“不可能,這周圍幾公裏都被保衛科清理過,你——”
話未說完,林子裏刷刷地,兩頭大野豬朝着他們剛才站的位置沖過來,章渝州神色驚駭,眼珠子瞪得老大,大腦還在迅速思索要如何躲過野豬,沒曾想,野豬當着他們的面自殺了。
兩頭,一起撞向斜坡的大石頭上。
!!!!!
“這,這,這什麽情況?”章渝州瞠目結舌,一臉茫然,“你用了設備誘導野豬自投羅網?”
翠翠挑眉,示意他看睡得正香的初七。
章渝州更困惑了。
翠翠無語:“都是她幹的,做夢夢到了豬肉,小嘴叭叭的,還好我捂得夠快!她要是繼續念,現在就不止兩頭撞死在這兒了。”
章渝州懷疑自己聽力出了故障。
啥?
說幾句夢話就能讓豬送上門?怎麽聽着比虞翠翠是外星人還玄乎呢?
翠翠:“這麽大兩頭,我來搬沒問題,只是怎麽跟人解釋?”
章渝州回神,有點靈魂出竅還沒歸位的遲鈍感:“……你的空間囊不能放嗎?”
翠翠撇撇嘴,不是很情願:“沒處理過的野豬味道太沖了,我不想它們污染我的空間囊。”
“……”這真是個強大的理由。
翠翠頭疼,章渝州也頭疼。
“這裏離廠子大門只有一公裏了,咱們先回廠裏,叫保衛科的人來擡。”
章渝州看了看野豬的傷口,沉吟片刻:“算了,直說就好。古有守株待兔,今兒個野豬自盡……只要咱們堅持,誰能說不是呢?頂多念叨運氣好。”
廠保衛科的人大都是從部隊退役的,辨認野豬的死亡信息不成問題,找太多理由遮掩反而引起懷疑。
只是——
這小團子真能操縱動物?這又是什麽能力呢?章渝州好奇。
察覺到章渝州不斷飄過來的視線,翠翠側身擋了擋,低聲道:“小胖妞只是運氣好,沒別的能力,你別說出去。”語氣帶着淡淡的警告。
章渝州挑眉。
“你放心,我知輕重。只是,初七知道自己運氣這麽好嗎?”
‘這麽’兩個字,章渝州還特地加重語氣。
翠翠:“她懂什麽,她不知道。”
其實她自己都摸不清楚規律,只能确定小胖妞總是能達到目的,不管是以哪種方式達成。
章渝州:“……”
他捏了捏鼻梁,閉上眼,又睜開,“我懂了,咱們先回去。”
章渝州結婚的事沒大肆宣揚,只是伴随着後勤處倒騰屋子的聲勢,他結婚一事就漸漸傳開了。
就有人跑到宋止戈媳婦那兒問,問章渝州媳婦兒是誰。
陳佳怡只從宋止戈嘴裏聽過幾句,她覺得虞翠翠的身份算不得秘密,随口就跟人說了。
自然,因為宋止戈狗嘴裏吐不出象牙,說起虞翠翠沒啥好形容詞,陳佳怡嘴裏的虞翠翠也就不大對味了。
傳着傳着,虞翠翠在家屬院的媳婦婆子們嘴裏變成了離婚,有拖油瓶,長得一般沒啥文化,還特別有心機的農村婦女。
三人進廠子裏,章渝州直接到保安室說了野豬的事。
跟他們說清楚地址後,他沒跟着一道去,而是帶着翠翠和初七回宿舍。
他個頭是北方高個兒的正常水平,一米八出頭,但行走坐卧都很有風度,走路背脊随時都打得很直,在人群裏是非常顯眼的。
而翠翠呢,原本個子也就一米六五左右,在服用過基因液後,不僅相貌在原基礎上做了調整,身高也往上竄了幾公分。
兩個高個兒走在路上就是一漂亮的風景線。
再加上兩人長得好看登對,就更奪人眼球了。一穿越廠區走進家屬院,不斷有人看他們。
“章工,這是你媳婦啊?”有人問。
章渝州笑着回答:“對,這是我愛人虞翠翠。”至于虞翠翠懷裏的小團子,章渝州略過沒提。
他不提,有人卻要問,“哎喲好标致的呀,同志你抱着那是你閨女吧,肉嘟嘟的真可愛。”
翠翠挑眉,随後微微一笑,大方承認道:“對啊,叫初七,跟我姓的。不好意思我們走了幾個小時路,先回去休息了。”
“王大媽,我們先走了。”
章渝州也不想跟人寒暄,畢竟還背着兩大包行李呢,即便再輕,扛久了也累啊。
兩人一走,王大媽趕緊和樓裏鄰居八卦去了。
“……我跟你說,剛才研究所的章渝州回來咯,帶着他媳婦,你猜怎麽着?”
“咋了咋了,你別吊胃口倒是快說啊。”
“長得賊順溜,賊好看咧。”
“老王你開玩笑的吧,不是說是附近大隊的鄉下人啦,還離了婚的,能好看到哪裏去唷。”
“我騙你們做啥,也不知道誰傳出來的瞎話。我跟你們講,看得真真的,那小媳婦嫩得跟二十出頭差不多,臉皮又白又嫩,個兒高高的,胸是胸腿是腿,人瞅着也敞亮大氣得很。”
“……吹吧。”
“你們還不信?我問她那是不是她閨女,人家大大方方承認了,一點沒有鄉下人的畏畏縮縮,還不信的話逮着機會上門找她唠嗑呗。”
“……”
051畢竟是幾千人的大廠,家屬院很大,從進來再走到九棟,差不多又走了快二十分鐘。
進入第二家屬院,周圍變得安靜了不少。
見着章渝州也沒人突兀地沖過來說話,大都笑着打個招呼完事。
章渝州走在最前面,翠翠抱着孩子走在身後,樓道裏遇着了章渝州的同事,對方見到翠翠,眼底閃過驚豔。
翠翠注意到了,她沒覺得冒犯,她能從對方眼裏看出那就是對美好事物的欣賞罷了。
“渝州,需要幫你搬不?”那人很快收回視線,問章渝州。
章渝州搖頭:“沒事,不重,你忙你的去吧。”
“好,有事就叫。”對方笑了笑,側身讓章渝州三人上樓。
章渝州的宿舍約莫十來平,再帶一個三米長一米寬的陽臺,陽臺砌着簡易的竈臺。
翠翠把竹籃裏的花搬出來放在陽臺角落,又把小胖妞輕輕放在鐵架床上。
看着狹窄得過分的房子,眉心下意識皺起。
“嫌棄了?”
章渝州做了一套舒展運動,關節發出咯嚓咯嚓聲,略安慰道,“等不了幾天了,八棟那邊一弄好我們就搬過去。”
“嗯,空間好小啊,還不如我的房子舒坦呢。”
翠翠左看看右看看,吐槽不斷。
“晚上吃食堂還是我來做?”章渝州不跟她掰扯,另起話題。
翠翠陷入糾結,一會兒後,她問:“晚上的食堂也是你說的那位大師傅掌勺嗎?”
章渝州薄唇輕啓,吐出冷冰冰的兩個字:“不是。”
一聽不是,翠翠立刻道:“那在家裏吃吧,走了這麽久的路,行李也全部是你在拿,咱就不折騰了,我怕你累着。”
“……怕我累着,還讓我做飯?虞翠翠你真絕。”章渝州被氣笑了。
翠翠語塞。
“那你不想做也可以不做嘛,我又不是惡霸,我很善解人意的,我和初七一頓不吃沒什麽的,真的沒什麽!”
章渝州再次失笑,真沒什麽你幹嘛一直瞅着我啊!
真有你的虞翠翠。
章渝州揉了揉斜方肌處,裝作一副肩膀酸痛擡不起胳膊的樣子:“嗯,你這麽體諒我,那咱晚上這頓就不吃了。”
翠翠瞪大眼,一副“你在說什麽鬼話”的樣子。
章渝州憋着笑,哎呀哎呀叫喚好幾聲:“我也想給你們做飯,就是東西拎太久胳膊肩膀這一塊麻了,你看,現在都擡不起來了,我自己捏力道又夠不着,哎,只能等緩一緩了。”
翠翠半信半疑,軟下聲兒問:“緩幾天啊?”
“十……”觑見翠翠又眯眼,章渝州佯裝不察,不動聲色改口:“四五天吧。”
四五天……
如果沒人做飯,翠翠吃十天半月自己做的垃圾食物也能忍,可有人做飯,別說四五天,就是兩三天她都拒絕!
“要不,我幫你按按肩膀、放松放松?”
翠翠不太确定道:“或者,用健康儀幫你拉伸?”
章渝州趕緊擺手:“健康儀就算了,那強度我暫時承受不住。還是你用手幫我按按吧。”
為了顯得自己的要求更加合情合理,章渝州又補了一句:“随便捏捏,只要胳膊能動能把今晚這頓飯燒了就成。”
聽到做飯,翠翠就沒想那麽多了。
讓章渝州坐凳子上去,順着他緊繃的肩頸肌肉按。
“感覺好點沒?”
“唔……好像好了點。”
“這樣呢?”
“……往左一點,再往左一點,對,就是那兒……”
“還沒好嗎?”
“嗷,舒服……好很多了。”
“……”
門外,宋止戈敲門的手停在半空中,臉紅尴尬不已。
這小子,大白天的在屋裏幹嘛呢,不是說帶着孩子嗎,難道當着孩子面就白日宣淫?
想到這兒,宋止戈都顧不得害臊了,停在半空中的手果斷敲了下去。
“咚咚咚——”
一分鐘後,門開了。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女同志。
穿着藏藍色的麻布衣裳,袖口和腰那還有補丁,腳上穿的亦是常見的黑底布鞋,看打扮和其他農村來的小媳婦差不多,可目光挪到臉上,感覺完全不一樣了。
對方長了張英氣好看的臉。
五官拆開漂亮,合一塊更好看,眼睛很大輪廓有點狹長,注視着人時有種與生俱來的淡漠和壓迫感。
這種氣質的長相,說實話,宋止戈的确沒怎麽見過,有種她是上位者,自己處于劣勢的感覺。
“你好,你就是虞翠翠同志吧,我來找渝州。”
“進來吧,他在的。”翠翠側身讓他進門。
宋止戈還以為會撞見什麽不可描述急着穿衣的場面,沒想到章渝州衣衫整齊,渾身放松地坐在椅子上休息。
再一扭頭,床上多了個孩子。
“有事?”章渝州問。
宋止戈:“沒事就不能來找你了?”
他就是聽到有人說章渝州帶了媳婦,腦子一熱,想都沒想就跑了過來。
真進了屋,看着一家三口好得很的樣子,宋止戈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章渝州:“嗯,不能,因為我要做飯了,但沒有你的份!”
宋止戈:“……”呔,氣人啊!
章渝州:“到底什麽事?”
宋止戈随口瞎編:“就想來看看你那新房子弄得咋樣,需不需要幫忙。”
“弄得差不多了,沒缺的東西。”昨天下山前他還去看過,地板和牆已經弄完,床和一些大的家具也做好搬進去了,只剩下幾個鬥櫃沒完工。
“行,不缺材料我就回去了。”宋止戈理智回爐,又見虞翠翠就坐在旁邊,他不好說些什麽。随便聊了幾句就回家去了。
等門再次關上,翠翠突然說:“那是你的好朋友?他好像不太喜歡我。”
明明在跟章渝州說話,但眼神時不時瞥她一下,看過來時還皺着眉,明顯對她很不滿,但翠翠自忖她也不認識他啊,那就只能是因為章渝州對方看她不順眼了。
章渝州嗤了聲,沒打馬虎眼,但也沒說真話:“因為他想給我介紹對象,但我有你了,所以他看你能順眼嗎?”
翠翠愕然,懷疑宋止戈腦子不好使:“那他該看你不順眼才對,畢竟是你辜負了他的一番好意,關我什麽事?我真是躺着也中木倉。”
章渝州點點頭,附和道:“可不是,反正你見了他不用太客氣。”
翠翠:“你放心,誰給我臉色瞧我就給誰臉色瞧。”
“咳、咳!”章渝州怕她做出什麽超出尋常的事,連忙又道:“……收收神通,別做太過火!不管怎麽樣,你現在是華國人,咱們還是得遵紀守法的。”
翠翠啧了啧:“放心吧,論守規矩我肯定排第一,對了,華國的法律哪裏能閱讀呢?”
章渝州提醒她了,站在誰的地界就應該遵守那塊地界的規矩。
翠翠雖然不能保證自己一定永遠不會破壞規矩,但多了解一些總不是壞事。
章渝州也希望她能懂法守法,聽了她的要求那是求之不得啊,當即應道:“等我找找,回頭你慢慢看。”
章渝州飯還沒開始做,食堂那邊就來人了,廠裏按照市價買下那兩頭豬。
翠翠很詫異,她以為廠子的人拿走豬頂多分幾塊肉給他們。
因為在生産隊,誰打了大型獵物又被村裏發現那必須交公,再由大隊長來分配,打到的那人不過多拿一點。
沒想到廠裏更人性化,不沒收,還會給錢。
“章工,今晚食堂還給你留了一份紅燒肉和排骨,不要錢不要票,你們記得來拿啊。”
說完,人轉身就跑下樓了。
翠翠盯着桌上那一疊大團結,總有點不真實:“……原來,廠裏食堂還給錢的啊!”露出了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表情。
章渝州抓起大團結塞翠翠手裏,起身到陽臺做飯,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們廠子在大山裏,全靠外面的補給采購不現實,萬一遇上連續大雨或者冬天下雪,車子進不來廠裏幾千人吃啥?所以廠子對進山打獵沒有做限制。采到的木耳蘑菇或抓到的野雞野兔,都可以自己吃,也可到食堂換錢換票。”
聞言,翠翠眼睛倏地亮起來。
“也不用登記獵戶嗎?”
章渝州:“不需要。”
翠翠興奮得拍掌:“那好呀,以後我可以到林子裏打獵掙錢。”
“林子危險——”說到一半,章渝州意識到翠翠的能力,話鋒一轉道:“你當心些。”
“放心,以後這一片林子就是咱家後花園了。”
章渝州笑,“不能抓得太勤,否則太紮眼了。”捕獵技術再高超的獵戶,都不可能做到三天兩頭獵野豬,翠翠真那樣高調的話,肯定會引得有心人查她。
而她的過往,确實很難解釋她會的那些技能。
如郝建設那般正直講究證據的自然拿她沒辦法,但若是喜歡走偏門又有那麽些權力的呢?
誠然翠翠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他們在她眼裏或許就像大象旁邊的螞蟻,不能入她的眼,也無法對她造成威脅。但章渝州覺得,她其實很享受穩定安寧的日子。
如他所料,翠翠确實聽進去了。
“那就讓人家以為我跟着你練過武,如此蟄伏一年半載,我再天天逛林子,想必就沒人懷疑了。”翠翠說。
這邊翠翠和虞初七剛搬到051廠,那頭梁安娜已經到達玉帶派出所。
“建設表哥。”
梁安娜接到消息次日一大早就買了前往玉帶的車票,坐了将近十個小時的車,此刻她風塵仆仆,腿腳發腫,但還是一刻未休息,直奔派出所而來。
“建設表哥,你多給我講講那個孩子的事。”
郝建設看着她兩眼遍布血絲,整個人強撐着精神的樣子,突然有點後悔自己是不是說太早了。
“安娜你先別急,首先,咱們也不能報太大的期望,因為目前還沒有證據證明那個孩子就是珠珠。只能說,從朱交代的內容推斷的确有可能。”
梁安娜點頭:“嗯,我明白。”
郝建設接着說:“我暗查過幾次,所有了解到的內容在電話裏已經跟你們說過了,現在,我直接帶你過去辨認辨認。”
“好。”梁安娜雙手緊握,神色激動。
在心裏默默祈禱,老天一定要保佑她,保佑她找到珠珠,保佑那個孩子就是她的珠珠!
郝建設騎單車馱着梁安娜,兩人二話不說趕完龍灣三隊。
沒想到,一問才知對方搬家了。
事情巧合得讓郝建設忍不住懷疑虞翠翠到底是不是故意躲人。
等确認虞翠翠搬到了五金廠,他才想起章渝州和虞翠翠結婚的事。
“天快黑了,這裏過去騎車也要一個半小時,要不明天找輛四輪的進山?”主要是天色已晚,山路曲折蜿蜒,不安全。
梁安娜不願意,她一分一秒也等不下去,她只想趕緊見到對方,确定孩子的身份。
郝建設嘆氣:“行,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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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章渝州到食堂打的飯。
除了紅燒肉和排骨,大師傅還特地留了道糖醋裏脊。
翠翠:“唔,感覺紅燒肉,排骨和後面這道糖醋裏脊不是一個人做的。”
“你舌頭還挺刁。”章渝州道,“糖醋裏脊是大師傅做的,前兩道是其他人做的。”
問他為什麽這麽清楚,當然是他吃過大師傅燒的紅燒肉,跟這道味道簡直是天差地別。
兩人吃得開開心心,肚兒溜圓,只有初七眼含熱淚,勺子用力戳着碗裏的雞蛋羹和白菜。
她扒拉一口雞蛋就擡頭看桌上的紅燒肉一眼,随後小眼神哀怨地望着翠翠和章渝州,等小嘴裏的食物咽下去,她再舀,再看,再哀怨……
翠翠巋然不動,鐵石心腸,章渝州被小孩可憐巴巴的眼神看得心裏一軟,忍不住求情:“……要不,給初七吃一塊?少吃點,應該沒事的。”
小團子聽到這句話,眼睛亮晶晶的,丢下小勺子跑到翠翠跟前。
抱着她的大腿,仰起頭試圖用布靈布靈的眼神軟化媽媽堅硬的心:“媽媽~~~”
小奶音軟綿綿的,忒可愛。
“媽媽!初七嗯嗯不痛了,可以吃一點點。”邊說,邊伸出小手指,“就這麽點好不好呀?好不好啊,媽媽~~~”
章渝州也在旁邊打助攻:“就一點?”
一大一小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直直盯着自己,明明不是親生的,這會子都一副狗狗樣像極了親父女。
在父女倆的眼波攻擊下,翠翠無奈,敗下陣來:“……就一點哦,只能這麽一小點哦。”
得了允許,小初七噠噠噠邁着小短腿,把小方凳上的碗端過來,“媽媽~”
翠翠左挑右選,終于挑到了最小的一塊,夾起放在初七碗裏。
小家夥也不挑大小,看到肉肉就開心得露出一口小米牙,笑得特別滿足:“媽媽,寶寶愛你唷~”
翠翠:“沒有肉肉就不愛我了?”
初七甜甜道:“沒有肉肉也愛媽媽,就是少一點點。”
章渝州被小孩兒萌得心肝亂顫的,忍不住參與到母女倆的談話裏:“寶寶,爸爸呢,你只愛媽媽不愛爸爸嗎?”
小家夥頓時化為端水大師:“爸爸,寶寶也愛你唷~”
章渝州樂呵呵的,看着有些傻,翠翠覺得礙眼得很,撇了撇嘴,“虞初七,快坐好吃飯。”
“嗷。”小團子端着小碗,聽話坐回自己的位置。
三人吃完飯,翠翠便讓章渝州帶着他們去消食。章渝州帶着母女倆繞廠子走了一圈,到活動室外,保衛科的董建打着電筒從他們身旁跑過。
章渝州正納悶他怎麽看起來那麽急,就見對方跑着跑着停下腳步又跑了回來。
“章工你在這兒啊,我正要找你呢。”
“找我有什麽事嗎?”他跟董建不熟,實在想不通董建這麽晚找他做什麽?
翠翠牽着小初一站在旁邊,也好奇地看着董建。
董建不含糊,趕緊把事說了:“有兩個人要找你,男的叫郝建設,女的叫……叫什麽那的。他們就在保安室那邊等着呢。”
廠裏的規矩,訪客必須提前申請。若是家屬則要時候補報登記。
郝建設和梁安娜來得突然,保衛科這邊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