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1)
三人往院裏走,一個錯眼功夫,小胖妞被撞倒在地,摔了個屁股蹲。
一樓的小胖子李曉明雙目圓瞪,氣勢洶洶,看着小胖妞摔倒還幸災樂禍大笑:“虞初七,叫你不和我玩。”
章渝州臉色黑了黑,擡腳就要去教訓這小胖子,卻被翠翠擋下:“別着急,你現在過去除了說兩句,難道還能動手打回來?虧死了。”
三人站的位置有一處視角盲區,屬于他們能看到孩子那邊的情況,那邊卻看不到他們。
翠翠目光掃過坐在旁邊唠嗑對孩子打架視若無睹的幾人,心裏不禁冷笑。
呵,這會兒不管,待會兒可別鬧!
章謹之不解。
看看翠翠,又看看當真杵原地不管的小兒子,當真弄不懂這兩口子咋這麽淡定,孩子都被打了還在想虧不虧,到底什麽邏輯啊,不過去護崽就叫不虧嗎?
章謹之沒好氣地瞪兩口子幾眼,扭頭繼續擔心不已地看着小姑娘的背影。
就見狠狠摔了個屁股蹲的小家夥沒等人扶,小胖胳膊撐在地上很輕松就站了起來。
章謹之驚訝,等看清楚初七站起來第一個動作便像頭小獵豹似的撲到幸災樂禍的小胖子身上後,章謹之已經驚得下巴都掉了。
也不知道小姑娘手腳怎麽那般靈活,三兩下就騎在小胖子頭上,啪啪給了幾拳,揍得小胖子嗚啦大哭,鬼哭狼嚎!
“哇……你打我,奶奶,短命鬼打我!”
這一哭不得了,另外幾個小孩吓得一動不動,噤若寒蟬,隐約好像還有點興奮。
旁邊幾個大嬸大媽終于不裝無事發生了,丢下手裏的東西把各自的孩子拖一旁,免得被誤傷。
其中一個圓潤富态的小老太太“哎呀”尖叫一聲,颠着小腳跑去拽初七。邊拽邊罵:“你個死女子,短命鬼哦,怎麽敢打我的寶貝明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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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誰家的,沒教養的野東西。”
她越揪初七,初七就越勒住小胖子,勒得小胖子臉色脹紅,初七自個兒也憋得小臉通紅,被小老太太抓住的胳膊都青了一塊,她眼睛裏開始閃爍淚花,但孩子倔,就是不放手。
翠翠見狀,疾步走過去,抓住她扒拉初七的手,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小老太拎到旁邊。
初七見到媽媽來了,眨了眨眼睛,嘴巴一扁,在眼眶裏轉了好久的眼淚終于滾落,哇哇大哭出聲。
手腳并用從小胖子身上爬下來,跟小炮彈似的撞進翠翠懷裏,“媽媽,寶寶屁股痛痛,手也痛痛。”
翠翠抓住小胖妞藕節似的胳膊,就見上面好大兩個指印,臉色更難看了。章渝州母子倆過來也正好瞧見初七的胳膊,心疼得不行。
還不待她們發火,小老太太已經哎喲哎喲嚎起來了。
“小章,這死丫頭是你家的啊?你看看,你們好好看看,這死丫頭把我大孫子打成啥樣了?她還有個批臉哭,哭哭哭,她好意思咯,今天你們不給我個交代,我就坐你家門口不走了。”
她聲音尖銳,像幾百只烏鴉盤旋着吵吵。
翠翠感受到懷中小胖妞瑟縮害怕,眸子倏地冷厲。
待看到流着鼻血,眼睛烏黑的李曉明才稍稍覺得解氣。
但她還是冷哼道:“給什麽交代?小孩子打打鬧鬧多正常的事,你家小胖子先打我家小胖妞也沒見你把他拉回去,不就是仗着他年齡大身體壯實別人欺負不了嗎?我們家初七打回去,那是他活該,他技不如人!你倒好,一把年紀了丁點道理不講,居然反咬我們一口,呵。”
“寶寶不哭了,媽媽這就帶你回家塗藥藥,塗完藥藥就不痛了。”
翠翠懶得跟她糾纏,抱起抽噎的小胖妞往樓道裏走去,一心回家給孩子上藥去。
章渝州見她沒落下風,便沒開口,護着親媽跟在翠翠身後。
留下其他人愣在原地,許久沒回過神。
走了?
就,就這樣走了?!
誰家老娘們小媳婦吵架,不吵個一小時半小時啊,虞翠翠這不按牌理出牌啊,一句怼回去抱了娃就走,把她們給晾這兒了。
孩子沒參與打架的好一點,除了懵圈就是被吊空中不上不下的難受。
李曉明奶奶和二零四的趙文竹就難受了。
李老太大腿拍一半,剛想坐地上撒潑打诨,還沒蹲下去呢正主已經跑了,這把她噎得夠嗆。
等回過神她繼續罵罵咧咧:“天殺的呀,這是一家子什麽惡霸啊,小的欺負我乖孫,大的欺負我這個老婆子,我命苦啊,這麽下三濫的一家人,廠子就應該把他們趕出去……”
其他人:“……”孩子打架而已,就很難評。
“那個,李大娘,家裏該弄晚飯了,我先回去了啊。”
“我也回家去了,二毛,三妮兒,傻站着幹啥呢,不吃飯了呀?”
“……”
一個個領着自家娃跑得飛快,完全不給李老太表演舞臺,李老太嚎了兩嗓子見觀衆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二零四的趙文竹,她自個兒先消停了。
“小趙啊,那野丫頭是你帶下來的吧?你瞅瞅,把我家明明打成啥樣了,她走了,你得負責啊。”
趙文竹臉色發青。
大家都是當奶奶的人,李老太喊誰小趙呢!
她瞥了眼躺在地上三百六十度打滾的李曉明,不耐煩道:“李大娘,你還是先帶明明回家處理下吧,他鼻血流得滿臉都是,多讓人心疼啊。”
說完,扯着自家小孫女走了。
李老太:“……”
這才如夢初醒般,想起地上打滾的大孫子。
李老太趕緊去拉孩子:“明明,奶奶的明明哎,你先起來,跟奶奶到醫務站看傷,等你爸回家咱找他們算賬去。”
“我不起,我就不起……哇哇哇,奶奶你幫我打虞初七我才起來。”
“乖,聽話,起來啊。”
“不要!”
李老太快六十的人,哪經得起肥頭大耳四歲熊孩子的掙紮,孩子沒拉起來,自個兒還被拽倒了。
就聽到骨節脆響,随後殺豬般的尖叫傳來:“救命啊,要了老命了!”
……
樓下這出動靜翠翠聽得清清楚楚的,聽到趙文竹的聲音時她眸子裏冷光一閃而過。
看不好孩子就別看,自己捏着好處還能找不着人?
拿了她的東西卻放任小胖妞被欺負,這趙文竹實在可惡。
進了屋,翠翠招呼章謹之坐下,章謹之沒心思欣賞別具一格的屋子,開口問道:“藥水在哪,我去拿。”
“媽,你幫我抱着初七,我去拿藥水。”翠翠将賴在她懷裏的小胖妞遞給章謹之,“寶寶,媽媽給你拿藥藥,你先和奶奶聊聊天,行嗎?”
小家夥睜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地扁扁嘴:“嗯,寶寶陪奶奶聊天。”
翠翠摸摸她臉蛋,走進卧室,章渝州若有所思,跟了進去。
他沒好意思關門,只能将聲音壓到最低:“家裏啥時候有紅藥水了?”
翠翠斜他一眼,當着章渝州的面從空間囊取出一個比拇指稍大一點的玻璃瓶,若不是裏面液體顏色金黃,看着就和風油精沒兩樣。
“這?”
“存貨。”
動不動打打殺殺的人怎麽可能不備藥呢?
翠翠怕死得很,除了沒來得及賣出的“貨”,營養液和藥物都是她的必備品,尤其是安全屋,那可花了她全部存款,可惜了,沒處用。
“晚上你做飯,還是到食堂打飯?”
翠翠拿着藥瓶,邊走邊問。
章渝州:“我去食堂。”
對上翠翠不高興的表情,章渝州嘆氣:“家裏沒菜,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你想我拿空氣給你做?”
翠翠恍然噢了一聲,拍了拍自己的腦門:“我的錯我的錯,我忘了!”
今天是正常的工作日,若是沒接到章謹之到來的消息,這會兒章渝州還在研究所裏,翠翠自然沒去買菜。
章渝州垮着臉:“你這道歉就沒了?”
“後面說。”客廳還坐着一老一小,他們倆在卧室磨磨唧唧,他媽不定怎麽想呢,翠翠推開擋在前面的章渝州,催促道:“不是說打飯嗎,快去呀。”
章渝州:“……”
她前腳出去,章渝州後腳也跟出去,章謹之見狀,仿佛看到了親孫子親孫女的身影,滿臉都是姨母笑。
翠翠被笑得有些不自在,避開章謹之暗含深意的眼神,撩起小胖妞的衣袖,緩緩擠出一滴藥水往青黑位置塗抹。
“這是哪個牌子的藥水啊,顏色為什麽那麽奇怪?”
金燦燦的,像溶解成液體狀的黃金,流光溢彩,看得章謹之呼吸一滞。
翠翠面不改色:“上次趕集在一個小地攤上買的,說是祖傳配方,不管是跌打損傷還是見了血,塗這個管用得很。”
章謹之好奇:“你們這兒還能做買賣?”
京市早就不允許私人買賣,林城那邊早幾年也如此,沒想到偏遠地區反而能自由交易。
翠翠點點頭,一邊抹藥一邊道:“鎮裏也不允許,不過每隔十日幾個大隊的社員們會在固定的地方交換物品,以物換物可以,拿錢買也行,這些公社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不嚴加管理也是因為這年頭走哪都要介紹信。
倒賣走私難有,鄉下的集市無非換換雞鴨蛋閑置物等,鬧不出大亂子。
“那也挺好,有些人多的沒準就是你缺的,總好過什麽東西都只能靠指标和分配。”
章謹之感慨頗深,看小胖妞已經不喊痛,開始哼哼唧唧撒嬌,她笑了笑,誇道:“初七今天真勇敢!”
翠翠聞言笑了。
可不是嘛,還差幾個月才滿兩歲的小家夥,居然有勇氣按着四歲體型比她壯一倍的小胖子錘!
怪道初生牛犢不怕虎。
小胖妞聽得懂好賴,立馬揚起笑臉,看着章謹之,小模樣得意洋洋的:“初七最棒!”
翠翠被逗笑,将炫耀自戀的小團子翻了個面,扒下褲子檢查她的小屁股,見沒有淤青才放下心。
小家夥被扒懵了,得意的小模樣立馬成了懵逼害羞,“媽媽,不要。”
“不許亂動。”翠翠順手把褲子提上,将藥水随手扔在旁邊鬥櫃,同章謹之道:“媽,你看,她是不是很自戀,丁點大哥團子已經學會愛面子了,愁人。”
章謹之樂呵呵的,“咱們初七啊,是自信,才不是自戀。”
小家夥在一旁嗯嗯點頭,她好喜歡奶奶啊,奶奶一直誇她,初七開心壞了。
章謹之又說:“跟初七打架那家孩子也是這棟樓的?”
翠翠:“嗯,住一樓,叫李曉明還是李大明來着,他奶奶,大家都叫她李老太,姓甚名誰不清楚。”
“我看那李老太不太講理,沒準真會鬧上門。”
“不怕,渾的就喜歡欺負講理的道德标準高的人,只要我比她還不講理,她什麽便宜都別想占。”
章謹之哈哈大笑,看向翠翠的眼神越來越欣賞。
她就喜歡腦瓜子靈活懂變通的,不像老大媳婦,愚昧無知特愛顯擺,怼起自己人來句句犀利,面對外人挑唆挑釁那就一棍子打不出一個屁,實在氣人。
除了替老大得罪人,就沒幹過一件正經事。
好多次午夜夢回,章謹之都恨不得回到老大結婚前,說啥都要把這門婚事給摁回去。
有了大兒媳婦做對比,章謹之看翠翠,除了滿意,還是滿意!
人好,拎得清,養的孩子可愛得讓人眼饞。
有這樣一個兒媳婦,小兒子的日子指定快活,以後孫子孫女由這樣的母親養大,肯定好竹出好筍!
“翠翠,這是給你的,晚了點別介意啊。”章謹之拿出事先準備的一百二彩禮,遞給翠翠,“家裏每個媳婦都有,拿着。”
翠翠大方不扭捏,接過錢,“謝謝媽。”
章謹之:“渝州一直很有主見,自他上班後工資全捏他自個兒手裏了,他平日開銷不大,工作也很穩定,應該小有存款,你們平時不用太省着,該吃就吃,該花就花,別苛待自己。”
翠翠:“知道了,媽。”
章渝州的存款,她倒是真不清楚。
一來,她在財産上劃分很清晰,別人的是別人的,自己的是自己的,她有錢有能力,不需要計較那三瓜兩棗;
二來,她和章渝州不是真夫妻。
只是這些章謹之不知道,也沒必要知道,翠翠便順着她的話講:“您放心,我不會在吃穿上虧待初七和渝州。”
“媽信你。”章謹之笑眯眯道。
章渝州到食堂的時間有點晚,只打到了豇豆肉末和白菜豬肉炖粉條。
“去晚了,別的菜沒了。”
“沒事,這分量挺足的,夠咱們一家四口吃了。”
章謹之沒光坐着等吃,看到兒子進門,立刻到廚房拿碗筷。
也是在這個時候她才發現廚房多精巧。
竈臺不像常見的那種單獨立在那兒,左右都連接着臺面,左側連接臺面的是一米五高的碗櫃,櫃門玻璃做的,方便一眼就看到餐具,右側則是擺着個一立方大小的藤編簍子,簍子裏的柴火擺得整整齊齊。
鍋鏟,瀝飯篩子,刷鍋竹條整整齊齊挂在牆上。
整個廚房面積很大,亮堂堂的,十分幹淨,所有物件都擺放得井井有條。
說明了什麽?
說明這個家女主人很賢惠。
章謹之完全沒把整理收拾的功勞往兒子身上想,因為在家裏時兒子就很少動手,當然,也有他在家呆得少,根本不需要他收拾的原因。
“翠翠,你把家裏收拾得太好了,渝州也不知道哪輩子修來的福氣,娶到你這麽好的媳婦。”
翠翠&章渝州:“……”
翠翠幹笑:“媽你別誇了,我不好意思了。”
章渝州:“對對對,媽,有的人經不起誇的,你趕緊過來吃飯。”
翠翠:“……”
吃完飯,章渝州被宋止戈叫到實驗室加班去了。
翠翠打算帶着章謹之和小胖妞出門遛彎,還沒出門,李老太家人找上門了。
對方不像李老太,沒有一開口就把責任甩小胖妞頭上,而是擺着講事實講道理的嘴臉,叭叭了好半天。
翠翠中途沒打斷他們。
等他們說完,才慢條斯理開口:“你們的意思我聽明白了,李曉明雖然動手了,但我女兒不該還手太重,所以不僅得賠李曉明的醫藥費,還得賠李老太扭到腰的藥費,是嗎?”
“……對。”李紅岩兩口子不約而同道。
“不可能。”
“憑什麽?”
“誰惹事誰承擔後果,李曉明推人前考慮過初七不到兩歲嗎?”
李紅岩沒說話,畢竟兩個孩子年齡确實差不少。
他妻子卻忍不下去了,猩紅着眼睛氣沖沖道:“我家明明不就是推了你孩子一下嗎?你家小孩咋能對着他臉下手,這麽小就心毒手重,我看都是跟你學的,你這個當媽的不以身作則,當心孩子長大成勞改犯。”
說完尚不解氣,看着章謹之繼續說:“嬸子你是她婆婆吧,那你該管管這個兒媳婦了,你看她教了個什麽睚眦必報的東西,才兩歲心就這麽毒,多吓人啊。”
章謹之眼皮子都沒擡一下。
語氣淡淡:“小明媽媽,你還是積點口德。我們家初七挺好的就不勞你費心了。倒是你才該好好教教小明,別再以大欺小,否則踢到硬茬受傷的不還是他嗎?”
翠翠接話:“我媽說得對,事情起因是你家孩子以大欺小,而我們家初七天生力氣大了點,她又比你家孩子小兩歲多,她知道什麽啊,還手了也不是故意的,說來說去還是先撩者賤。李曉明推人時李老太當沒看見,一點沒有訓李曉明的意思,這會子李曉明被一歲多的小寶寶打了,你們跑得還挺快。”
“可是——”
翠翠已經快不耐煩了。
“可是什麽可是,李曉明平時仗着自己長得胖沒少欺負比他小的孩子,若不是我家初七天生力氣大,今天受傷的就是她了。賠償是不可能賠償的,李曉明的不可能,李老太的更不可能,她扭傷腰跟我們一點關系都沒有,怎麽就賴上來了?我的态度就是這樣,如果你們覺得有問題,那就找人告我呗。”
也不曉得廠裏哪個部門管這種雞毛蒜皮的事。
李紅岩兩口子直接被翠翠巋然不動的姿态幹傻眼了。
“虞翠翠!你怎麽是這樣的人,你家孩子把我兒子打得鼻青臉腫,你還有理了?”
翠翠翻白眼:“誰先動手誰活該,下次再動手,我家初七還能打更狠。”
李紅岩媳婦眼珠兒一翻,差點被氣死,她環繞一圈,樓道裏已經擠滿了看熱鬧的人,她眼珠兒一轉,開始拉複聯了。
“大夥兒,你們都聽到了吧,虞翠翠就是這樣教孩子的,你們就不怕這小妮子打到你們家孩子頭上?”
這話一出,周圍嘩然。
有些人鄙視李紅岩拖人下水,有的人暗暗贊同,看着虞翠翠和虞初七的眼神就變得很微妙。
但誰也沒站出來幫李紅岩兩口子說話。
畢竟李老太不講理,慣得李曉明人憎狗嫌,經常欺負八棟的小孩兒。
這會兒看李紅岩媳婦臉色乍青乍白的,頗有種“狗咬狗一嘴毛,惡人還需惡人治”的爽感。
翠翠沒搭理這些奇奇怪怪的眼神,冷嗤了一聲:“我們家初七不像李曉明,別人不主動欺負她,她就是個小甜寶寶,脾氣好得很。若是像李曉明那樣一言不合就上手,吶,別看我女兒小,她很聰明的,知道要打回去。”
“我們到山上快一個月,初七從沒欺負其他小孩。”
初七嘟着嘴巴:“初七乖乖噠。”
衆人想了想,确實沒聽過虞初七跟誰家孩子打架吵吵。
今天之前這孩子還是公認的乖寶寶,好帶,見了誰都甜津津笑眯眯。
“李工,小孩子打打鬧鬧常有的事,不過你确實該管管你家小明咯,昨天差點拿樹枝戳到亞亞的眼睛。”
崔平倚在樓梯上當吃瓜群衆,沒想到會聽到這話,當即臉一垮,不幹了:“啥?戳到我家亞亞?我怎麽不知道?”
“何姐你說說看咋回事,他咋敢欺負我家亞亞的?”
被喚作“何姐”的女人看看激動無比的崔平,又看一臉震驚的李紅岩,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多嘴了。
她不願意說,崔平更氣了。
她兒子比李曉明大點,高小半個頭,就是瘦巴巴的。
她只有這麽一個獨生子,生怕他被人欺負。‘眼睛差點被戳’在她腦子裏已經自動轉為李曉明故意拿樹枝戳她兒子眼睛了。
這還得了!
崔平推搡開擋在前面的人沖到李紅岩老婆面前,抓着她就質問:“你兒子有病吧,比他小的他要欺負,比他大的他還欺負,都欺負到我兒子頭上了,你說,你們到底管不管他?”
李紅岩媳婦:“放手,你給我放開。”
李紅岩震驚之餘,也上前幫妻子:“崔平同志,有話好好說,這裏面肯定有誤會的,小明才四歲,不可能故意戳亞亞眼睛,肯定是不小心。”
崔平:“好,那就讓我兒子和你們家小明對質!”
翠翠婆媳倆被眼前的發展震得瞠目結舌。
李紅岩兩口子哪兒還顧得上找翠翠要補償,被崔平拽着拖着往三樓去了。
其他人自然哪兒有熱鬧就跟到哪兒,不到兩分鐘,二零二門口只剩下翠翠和章謹之,外加一個啥也不懂的小初七。
“媽,你想看熱鬧還是散步?”
章謹之好笑地戳了下她腦門,笑道:“全是些雞零狗碎的事,沒什麽好看的,走,咱們仨遛彎去。”
初七奶聲奶氣附和:“奶奶媽媽遛彎兒。”
小家夥不要人抱,邁着小短腿一步一步下臺階,這麽高的臺階,章謹之看得心驚膽戰,她卻走得穩穩當當。
走幾步又回頭沖她和翠翠笑。
翠翠給她一個鼓勵的眼神,小家夥就幹勁十足動力滿滿,繼續下樓梯。
再想到小胖子一臉的烏青,章謹之仿佛看到了未來的兵王。
忍不住感慨:“初七天賦驚人,如果進部隊沒準咱們家要出一個兵王呢。”
翠翠不置可否。
章謹之又問:“你和渝州怎麽打算的,孩子真舍得送回黎家?翠翠,黎家不是什麽好去處,她親爹媽越老實,越要被馮四桂壓着,孩子送回去說不得就毀了。”
翠翠淺淺笑道:“媽你不用擔心,我和渝州會安排好的。”
她不打算阻擾孩子回到親生家庭,不過從決定送她回去開始,翠翠就開始給小胖妞做護身武器了。
到時候防禦攻擊拉滿,小胖妞又不是小傻子,誰敢欺負她,有那人好受的。
章謹之以為她說的安排是想辦法不讓孩子回去,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點不是滋味。
這便是道德感太強的掣肘了,一面覺得為了孩子的将來不能把她送回泥潭,一面又覺得阻隔孩子和原生家庭往來有違道義,陷入無盡糾結。
翠翠就沒這個困擾了,做好決定就勇往直前,不斷去優化過程從而達成完美目标。
同一時間,省城梁家。
“怎麽辦?黎駿,他們要把我爸媽帶到哪兒去?”梁安娜泫然欲泣,無力地倒在丈夫懷裏。
她想不明白啊。
想不明白為什麽父母一輩子為國奉獻,就因為莫須有的舉報信三番五次帶走他們。這次知道珠珠無恙,二老精氣神回來剛出院沒兩天,上午他們一家人還開開心心商量着,過幾天就到小白山接初七。
晚上,一隊軍人闖進屋,把兩老帶走了。
不僅把人帶走,還留了兩人守在一樓客廳,不讓她和黎駿離開。
梁安娜六神無主,對未來感到前所未有的消極,迷茫。
黎駿不知如何安慰妻子,只能緊緊抱着她,輕輕拍打她的背,不斷呢喃:“沒事的,他們留了人,肯定會放爸媽回來的,咱們安安靜靜等着,我相信爸媽是經得起查的……”
“嗚嗚嗚……”梁安娜崩潰大哭。
此時此刻,她無比感恩丈夫始終陪伴在身旁,縱然對他有再大的怨氣,也被臨危之際的陪伴消磨了幹淨。
這一晚,梁安娜和黎駿枯坐了半宿,直到夜半時分,樓梯傳來腳步聲。
随後,門被敲響了。
“咚咚咚!”
“咚咚咚!”
摟在一塊的夫妻倆宛如驚弓之鳥,盯着門好一會兒,黎駿才起身。
“……同志,有事嗎?”
敲門的人是樓下二人之一,對方神色淡淡,讓人很難從他臉上看出端倪。
黎駿就聽到他說:“梁國偉夫婦二人今晚将前往西北,麻煩兩位幫忙收拾行李。以後若有人問起他們的行蹤,切記保密!”
這話說得雲裏霧裏,黎駿聽得迷迷糊糊,反倒是梁安娜率先反應過來,“你是說,我父母不是被抓去審訊,而是組織有任務要交給他們?”
對方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梁安娜咬着下唇,年邁體弱的父母和牙牙學語的女兒不斷在她腦子裏交替閃現,終于,她艱難作出了決定。
“同志,我能跟着一塊去嗎?他們身體不好,無人在身邊照顧的話我擔心……”
黎駿沒想到妻子會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
詫異地看着她,臉上是不容忽視的受傷:“安娜,你不要我和孩子了嗎?”
梁安娜抓着他的手,眼眸含淚,不舍地搖頭:“黎駿,我沒有不要你和女兒,只是爸媽年紀大了,西北環境惡劣,我若不跟着去,我放心不下。”
更深層的原因,梁安娜不好道出口。
如今,街坊鄰居,以及機械廠家屬院那邊都知道她父母涉嫌“賣國”,一旦爸媽離開,離開的原因又不能為外人道,她的工作,黎駿的工作都會受到影響,孩子此刻回家,除了跟着吃苦受罪是一點福都享不到的。
梁安娜邊說,抓着黎駿的手邊用力。
黎駿看着她眸子深處的哀求,突然,就明白了。
“安娜,咱們一家人不管怎麽樣都不要分開。同志,我們夫妻倆能一道跟過去嗎?”
“我是梁國偉同志教過的學生,我能幫上忙的。安娜……安娜她會三門外語,興許那邊也能用得上。”
對方沉默,目光凜冽,看着兩人好一會,道:“好,我向組織申請。”
既然查出這一家子沒任何問題,而是有人希望他們出事,他相信,在一家子專業技能都過硬的情況下,組織會批準他們一同離開。
不過——
“梁國偉同志即将參與的項目非常重要,二位跟着去不一定也能參與進去,并且在項目成功前,誰也不能知道你們的下落,二位要有心理準備。”
梁安娜深吸一口氣,嗓音沙啞:“我能在離開前遞一封信出去嗎?我的女兒寄養在別處,原本打算這個月去接她,我想跟對方說一聲,暫時沒辦法接孩子,要麻煩她繼續照料着。”
空氣再次陷入凝滞。
半晌。
“可以。”
對方說完這句話,下樓了,五分鐘後,梁安娜得到了肯定的答複。
她當着兩位軍人的面寫下托付孩子的信件,由對方再三檢查後送往小白山五金廠,随即便在最短時間內收拾好一家四口的行李。
到上車那一刻,梁安娜回首看着熟悉的兩層小樓,不由得熱淚盈眶,暫離故土的悲傷噴薄而出。
“別傷心,我們會回來的。”
梁安娜接過丈夫的手帕,意識到自己離鄉背井也有父母在側,而黎駿……
她的手掌包裹在黎駿的大掌上,柔聲道:“黎駿,謝謝你,謝謝你始終如一的選擇我。”
她不想假惺惺地提起黎父黎母。
如今她依然介意他們偏幫黎容,她不想跟丈夫說她不在意了,願意丈夫和父母妹妹重歸就好,她不願意,一萬個不願意。
黎駿未嘗不知道梁安娜的心思。
只是他早對家人失望透頂,又深愛着妻子,在黎容的一次次作妖下,天平的兩端早已無法保持平衡。
待父母年邁,他不會推卸贍養義務,但如今他更願意陪着妻子和岳父岳母共度艱險。
“傻瓜,你是我的妻子,我不選擇你又選擇誰?而爸媽,他們不僅是我的岳父岳母,還是老師師母,咱們照顧他們天經地義。”
“嗯。”梁安娜感動落淚,只為丈夫沒見到女兒遺憾。
黎駿反而安慰她:“那你以後多給我說說咱們女兒的事。只要咱們努力早日完成任務,就能早點見到女兒,到時候,她就能長長久久陪在我們身邊了。”
黎駿當然遺憾,當然想念孩子,可妻子已經郁郁,他便只能把所有想法埋藏在心底。
車子往火車站開去,進了火車包廂,小兩口見到了黎國偉夫妻。
梁安娜再次淚奔,激動得拿手捂住嘴巴,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神,笑中帶淚道:“爸,媽,我和黎駿陪你們一塊去。”
梁國偉拉下臉,怒斥:“胡鬧!你們倆跟着去了,珠珠怎麽辦?”
“爸你放心,珠珠跟着虞同志必然比跟在我們身邊強。爸,您別生氣,您聽我說,就算我和黎駿不跟來,往後在省城也舉步維艱,說不得陷害咱家的人還會朝我和黎駿下手,爸,我怕。”
梁國偉神色稍緩,黎母也勸道:“老黎,安娜顧慮的是。咱們家的處境……”
“珠珠那邊都安置妥當了?”梁國偉嘆息,只覺得對不住外孫女。
梁安娜破涕而笑:“安置妥當的,我給虞同志留了信,把我和黎駿的所有積蓄都留給了她。我不知道咱們要在西北呆多久,也不曉得八百來塊夠不夠,不夠的話也只能等咱們可以和外界通信後再補償。”
其實無論給多少錢,梁安娜都會覺得不夠。
黎駿也補充道:“我也托付了表哥,如果虞同志有需要,他會搭把手的。”
見夫妻二人安排得明明白白,梁國偉臉上的沉郁漸漸散去,“既然做了決定,那就不要多想,只管把眼前的事做好即可。”
“組織信任我,信任你們,那就不要辜負這份信任。安娜,黎駿,我希望你們能盡快調整好心情,積極參與到工作中。”
梁安娜和黎駿表情一正。
齊齊應道:“爸你放心,我們不會丢您的臉。”
梁安娜的信沒有走郵局,信和錢是找人特地送到郝建設手裏的。
送東西的人只道:“這些是給虞翠翠同志的。”別的什麽也不提。
郝建設看着信許久,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