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章謹之很喜歡虞翠翠。

真的見到人,那顆在半空中晃來蕩去的心才慢慢落到實處。

她預想的虞翠翠,大概是美得樸實無華,性格溫厚善良的。

而眼前這姑娘眼神清正,英姿飒爽,态度大方,瞅着就鐘靈毓秀聰明的樣子。

可以說,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期。

兒媳婦這麽合眼緣,章謹之已經沒了吃飯的心思,只想趕緊回山上看看建設誇個沒完的小初七。

“館子不去了,現在兩點多,吃完飯再回山上怕是有些晚,等天黑後山路就不好走了。”

郝建設瞪大眼,想說哪有那麽誇張,吃個飯難道還能成兩三個小時不成?

不等他勸,章謹之拉着翠翠上車了。

“诶,章姨,您還真走啊?”

郝建設發現自己在今天懵圈的次數比去年一整年還多。

咋就不吃飯了?

咋章姨一下子就對虞翠翠那麽喜歡了?

他差點懷疑是不是虞翠翠催眠章姨了,恕他見識淺薄,還沒見到誰家婆媳第一次見面就熱乎成這樣的?

“建設,下回啊。”章謹之坐在副駕靠窗位置,探出頭沖郝建設揮手,“你趕緊吃飯去,對了,屋裏我給你留了一刀腌五花肉,來之前洗過,你直接切片吃就行。”

郝建設一聽五花肉,眼睛發光:“謝謝章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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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謹之老家在秦嶺以南的蓉城,腌得一手好臘肉。

往年只有過年時才能搭着吃一點,如今獨享一刀肉,郝建設興奮得差點原地蹦起來。

章謹之又說:“你媽原本想讓我給你帶點東西,只是我拎不動,于是她寄了包裹,你這幾天多關注着,別漏了。”

郝建設:“知道了,章姨。”

“章魚,你小子懂點事啊,章姨回去前不管咋樣我都得盡地主之宜,你別偷偷摸摸把人送上車,知道嗎?”

章渝州:“行了知道了,還不把手放開?”

郝建設這才将自己的胳膊從章渝州肩膀上拿下。

等他上車,郝建設還往駕駛座方向跑了兩步:“下回過來記得帶上珠……初七,畢竟是我表侄女,虞翠翠你不會不答應吧?”

前半句對着章渝州說,後半句則是看着翠翠。

翠翠挑眉,笑了笑:“我好像沒攔着你見初七。”

郝建設:“我忙啊,而且章魚他們廠子還不讓外人進,我想進去一趟申請審批程序麻煩得要死,耽誤事兒嘛。”

翠翠語氣涼涼說:“那看來你也不是很想見初七嘛。”

郝建設:“……”得,怪他嘴賤,幹嘛想不通問虞翠翠。

章渝州微笑看他們鬥嘴,兩人說完,他才發動車子。

對郝建設道:“吃飯的事到時候再看吧,你們派出所一忙起來沒日沒夜行蹤不定,我們想找你吃飯你還不一定能騰出時間呢。”

“……”郝建設語塞,抓了抓頭皮,一臉無奈:“也是,那你開車小心點。”

章渝州比劃個收視,示意他讓開,自個兒好掉頭。

車子動起來,章謹之問起初七的事:“建設說,初七是他侄女又是怎麽一回事啊?”

建設不是說和翠翠不熟嗎,先前他也沒說翠翠養的孩子跟他有關系呀。

這幾句話信息量太大,章謹之已經迷糊了。

翠翠三言兩語把初七的來歷說了,敘述過程中她情緒很穩,幾乎不帶喜惡,可她越穩,章謹之表情越凝重,也越為小家夥鳴不平。

建設的姨媽,不就是馮四桂嗎?

馮一銀四妹,那真是百聞不如一見的人物!

人沒見識特別短視,還矯情愛惹事,裝好人不超過五分鐘必露餡的那種人,一言一行當真能把人氣厥。

最厲害的是什麽?

她的邏輯總是能形成完美閉環,但凡出了問題,那責任必定是別人的,絕對不可能是她的錯。

真正讓章謹之見識了什麽叫“我沒有錯,錯的是你們,是這個世道”。

這些年她聽馮一銀吐槽這個妹妹聽得耳朵繭子都有幾厘米厚了,一聽到她家鬧出這種事,居然毫不意外。

“……那,孩子她們就不要了?”

馮四桂不靠譜,她男人應該不至于吧,何況還有孩子的父母呢,難道他們也不要了?

這實在匪夷所思!

“沒,小胖妞父母是想把孩子帶回去的,只是她家不太平,始作俑者蹦跶得歡實,我擔心小胖妞回家受虐待再次出事,沒同意孩子媽媽的要求,她大抵也真心愛小胖妞,思忖再三決定先把家庭矛盾料理清楚再來接孩子。”

章謹之同理心強,雖然翠翠言語平淡,但她怎會看不懂她的不舍。

只是孩子終究是別人家的,對方要回去天經地義。

她拍拍虞翠翠的手略作安撫。

翠翠感受到這份溫柔,眸底漾起陣陣漣漪,打破了一貫的淡然,身體下意識往章謹之身上靠了靠。

章謹之怕她陷入失落,有心調整氣氛,便轉移話題:“我來之前就聽說小白山物産豐富,除了鹿茸人參,還有不知多少珍貴玩意兒,翠翠你們村有人見過嗎?”

翠翠唇角微微上揚,道:“确實有,我和初七因緣巧合下就找到過幾根野山參。”

章謹之詫異:“聽說野山參難尋,你們居然找到過好幾次,這份幸運實在超出普通人許多。”

“嗯,運氣确實好好。”

翠翠低首,不好意思地笑笑,臉頰還微微泛紅。

章渝州一邊開車,一邊聽婆媳倆講話,在說到運氣時他用眼角餘光瞥了瞥兩人。

他媽感慨得那叫一個真心實意;

翠翠呢,一如既往會演,裝得謙虛無比腼腆害羞。

章渝州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就覺得畫面詭異且割裂,還有些——

一言難盡。

“翠翠,這是?”

章渝州将翠翠和章謹之放在家屬區大門口,他則去後勤處還車。

翠翠這些時日很少出門,家屬區認得她的人卻很多。

畢竟章渝州為了讓媳婦過得舒坦,又是跟人換票又是拾掇房子,這一系列操作簡直震碎了大夥兒的眼球。

他越體貼越好,有些人心裏就越遺憾啊,就想,這樣的好男人咋不是自己的老公/女婿呢?!這樣一想啊,對翠翠就是又嫉又羨。

翠翠不認識說話的人,只是對方笑着,她便也回以笑容:“是我婆婆,你家今晚打算燒茄子?”

“對,自己種的,今年結了不少,我給你拿兩根,要不?”

翠翠忙推拒:“謝謝,不過不用了。”

“沒事拿着,別嫌棄。”

翠翠擺手:“真不用,家裏一般不開火。主要是我不大會做飯,只能吃食堂。”

聽見這話,女人瞪大眼,下意識看向章謹之,好奇她這個婆婆的反應。

章謹之神色未變,站在翠翠身旁安靜聽着,察覺到有人打量自己,她側首直視,有禮地笑了笑。

女人讪讪地收回目光,心裏覺得驚奇死了。

哪個婆婆能忍得了兒媳婦四肢不勤飯都不會做啊?

沒想到章渝州的媽這樣通情達理,這虞翠翠的命實在太好了些,老公脾氣好有前途婆婆還不作妖,這麽美的日子咋就輪到她輪不着自個兒了。

哎。

人比人,氣死人啊。

這怨念太重,仿佛凝為實質,翠翠察覺到了,不過她并未在意。

依然面不改色:“那我們先回家了,有空再聊啊。”

“媽,這幾棟是一家屬區,咱們住二家屬區。”

“這一整棟都是活動室,平日廠裏有活動都在這兒。”

“……”

翠翠邊走邊給章謹之介紹,若是章渝州在這兒肯定要笑她學人精的,每一句都原封不動照搬他的話。

章謹之:“雖然是新廠子,配套好像還挺齊的。”

比她想象中強不少。

翠翠:“嗯,我剛來時也很驚訝,說是廠子其實規模跟小鎮差不多,不僅有活動室、籃球場、供銷社,還有醫院,幾乎不用下山就能過日子。”

他們的結婚證在廠裏供銷社成功換到了東西,翠翠覺得這裏的生活比在龍灣三隊便利多了。

“那正好,我還帶了全國通用的布票,立馬就能派上用場。”

老大娶媳婦時還在舊幣時期,彩禮她給了一百萬,那時候的一百萬相當于如今的一百塊。

是以這次來玉帶,章謹之帶的東西裏除了肉、布料、票,還準備了一百二十塊彩禮,多出的二十是補貼。

畢竟小兩口生活在偏遠的大山裏,工作環境和生活條件都比不得老大和老二,當媽的有時候就是忍不住幫襯過得差一點的孩子,章謹之光明正大,就算老大媳婦不滿,她也不認為自己做錯。

“給初七和你自己多做幾件衣裳。”

章謹之看着翠翠衣服上的補丁,眼神憐惜道。

翠翠随着章謹之的視線看去,心領神會,笑了笑,豁達的說:“今天出門急,就随便換了件幹淨衣裳,其實有補丁的不多,我和初七的衣服夠穿了,反倒是渝州……”

她搖搖頭,神色略有些自責:“他平日不在意吃穿用度,我又粗心大意,都沒發現他才是快沒衣服穿了。媽,我正打算給他做兩套新的,正愁沒票,您的票啊來得太是時候了。”

“別光給他做,你和初七的也不能少。他一個男人要那麽多新衣服做什麽?有得穿就不錯了。”

翠翠抿嘴,偷笑:“嗯!我聽您的。”

章謹之見她露出小女兒情态,笑容更加慈愛。

繼續傳授翠翠禦夫之術:“渝州和他爸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心思深,很多時候說話繞上八百道彎,讓你不知道他究竟想表達什麽,不過有一點好,他的心眼子都用在外頭,基本不對着自家人使。媽偷偷跟你說,他呀,一會兒嬉皮笑臉一會兒深沉,看起來一天幾變不好琢磨,其實很好哄,誰對他真心實意的好,他就會加倍對人家好。”

翠翠:“……”

有嗎?她怎麽覺得章渝州其實挺好看清的?

“他若是惹你生氣,還板着張死人臉不理你,那你也不用搭理他。讓他自個兒關屋裏反省,反省好了他會認真道歉的。”

“還有……”

章謹之說了很多很多,有章渝州小時候的囧事,也有青春期叛逆惹的禍,還有義氣擔當的那一面。

翠翠知道,這是一個母親對兒子的愛。

章謹之希望通過這些拉近同自己的關系,也想讓她發現章渝州身上的閃光點。

翠翠聽着有些恍惚,走神。

她忍不住想,若是她的爸爸媽媽也能在這個時空活着,是不是也會像章謹之操心章渝州那樣操心她呢?

可惜,他們早就過世了,這個答案她永遠不會知道。

婆媳倆走路速度不快,剛走到二家屬區,章渝州拎着母親的行李追了上來。

他走到翠翠身邊,視線先是在二人臉上迅速掃過,發現都面帶着笑容,章渝州下意識勾起嘴角。

“你們空着手還走得這麽慢,啧!”

語氣輕快得過分,有點賤嗖嗖的味道。

章謹之習以為常,懶得搭理他,只跟翠翠說話。

翠翠很少見他露出如此閑适輕松的姿态,為數不多的幾次都發生在他努力“勾搭”自己那個階段,許久之後再見到他嘻嘻哈哈,心跳都快了幾拍。

她一心二用,一邊跟章謹之聊天,一邊隔會兒就擡頭看章渝州。

他的輕松愉快似乎感染了她,翠翠的步子跟着變輕快起來,腳底板仿佛裝了彈簧,不知不覺就開始蹦蹦跳跳。

章渝州瞧見了,眼底訝異了一秒,醞出笑意:“媽,那邊院子裏穿綠色背帶褲的小姑娘就是初七。”

“哪呢?”章謹之粗略掃了一遍,沒找到。

章渝州示意她看右前方,章謹之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見六七個小孩圍在一塊玩,大的約莫五六歲,最小的走路都跌跌撞撞,旁邊坐着幾個嬸子大媽,織毛衣的織毛衣,納鞋底的納鞋底,各有各的事兒要忙。

綠色背帶褲的小姑娘背對他們站着,一頭烏黑濃密的頭發,頭上頂着兩個小小的花苞狀的揪揪。

她雙手叉腰,背脊挺得直直的,小小的身軀硬是透出了大姐大的氣質。

章謹之被逗樂了,“看到了,小初七很有領頭人風範呢。”

翠翠噗嗤一聲。

當即拆臺:“媽,哪裏是領頭人,她這是跟人吵架鬧矛盾,企圖吓倒對方呢。”

小胖妞只要跟人吵架就擺出叉腰瞪眼的标準姿勢,奶兇奶兇的恐吓對手。

她那些情緒表達方式,翠翠簡直了如指掌。

“這樣啊,那咱們初七也很聰明了,這麽小就學會虛張聲勢了。”章謹之不禁懷疑這是母親對孩子的濾鏡。

他們往院裏走,一個錯眼功夫,小胖妞被撞倒在地,摔了個屁股蹲。

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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