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2更
——沈雨澤要來家裏做客了!
這個消息就像是驚蟄日的第一聲巨雷, 在陸平毫無心理準備的時候,把他炸了一個頭昏眼花。
因為有這件事壓在心頭, 就連接下來的家長會,陸平都魂不守舍。他完全沒心思去想成績、年紀排名、他不及格的英語卷子,他腦中只轉着一個念頭:沈雨澤會來嗎?他真的會來嗎?
陸平的家境十分普通,父母都是踩着三輪車賣小吃的,賺來的錢要養活一家四口,還要攢下來盤個鋪子。妹妹的興趣班、陸平的補課費、爸爸的手術錢……林林總總加在一起全是花銷。
陸家的房子是父母結婚那年蓋的, 到現在一晃二十年過去,裝修早就過時了。雖然陸爸陸媽一直把家裏收拾的幹幹淨淨,但還是顯得有些老舊。
陸平一直為他的家人感到自豪,即使他穿着山寨運動鞋上學,也能硬氣的挺起脊梁。
——但是, 沈雨澤不一樣。
雖然陸平不知道沈家是做什麽的,但沈雨澤太有錢了。出入有豪車, 一個小小的過敏都能住vip病房,更別提他還有私人管家、專職司機和保镖!他的興趣愛好是騎馬,雙腳曾踏上過南極大陸,據說還在新西蘭跳過傘, 阿爾卑斯滑過雪……
陸平焦慮得直咬尾巴:這哪裏是“請同學來家裏做客”啊,這明明就是“首富視察貧民窟”啊!!!
當這個想法在腦中出現後,陸平被巨大的羞恥感淹沒了。
他羞恥于家中的平貧,更羞恥于會為此感到羞恥的自己。
家長會結束後,陸平和媽媽并肩坐在搖搖晃晃的公交車上。公交車跨過渡江大橋時,陸平側頭望着窗外的滔滔江水, 車窗反射出他臉上的憂愁。
“平平, ”陸媽媽忽然問, “你是不是怪媽媽多管閑事,不該邀請小沈同學來玩?”
“啊?”陸平哪想到媽媽會這麽說,忙搖頭,“怎麽會啊!”
但知子莫若母,陸平這幾個小時以來臉上的愁容寫得清清楚楚,陸媽媽明白兒子在想什麽。
陸媽媽想了想,慢慢開口:“平平,媽媽知道你心裏的擔心,不過媽媽想先和你說說媽媽的想法,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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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邀請小沈同學,一共有三個理由。第一個理由說出來你不要笑話媽媽:小沈同學英文水平好,你呢英文差一點,我想,你和他多多交往,從他身上吸收一些學習經驗,可以促進成績進步。第二個理由也很簡單:上次他邀請你一起去圖書大廈,禮尚往來,你也應該約人家出去,不能總等着人家主動。”
“至于第三點,則出于媽媽的私心——平平,媽媽想謝謝他。”
“……謝謝他?”
陸媽媽伸出手,溫柔地附在兒子的手背上。陸平上高中之後便進入了青春期,他長得越來越高,肩膀越來越平直,也逐漸有了肌肉……陸媽媽從俯視他,到平視他,再到仰視他……仿佛在一夜之間,他就從一顆懵懂的幼苗變成一株筆挺的青松。
他還會繼續長大。他會從小樹變成大樹,從少年變成青年,他總有一天會離開父母,離開北岸,離開家。
在意識到陸平已經是“半個大人”之後,陸媽媽就甚少和兒子做出過多的親密舉動。但是今天,陸媽媽又一次握住了兒子的手。
因為常年和粳米年糕打交道,陸媽媽的手十分柔軟,就是總看上去油亮亮的,怎麽也洗不幹淨。到了冬天,這雙手還會生凍瘡,疼起來晚上都要睡不着覺。
陸媽媽握住陸平的手,聲音溫柔:“平平,雖然你從沒說過,但我能看出來,你在學校過得并不快樂。你從來沒有提過同學,周末也不會和誰相約出去玩,甚至不像其他孩子那樣打游戲、上網聊天。每一天,媽媽看你一個人獨自去上學,又一個人獨自回家,心裏都很不好受。
“但是從半個月前開始,你變了。你周末會出去玩了,還會帶嵌糕去學校了,臉上的笑容也多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家裏提過好幾次‘同桌’,我和你爸爸還以為你的同桌是個女生,本來還擔心你會早戀,直到今天看到小沈同學後,我才知道原來你的同桌是個帥氣的男孩子。”
“媽……”陸平說不出話來,在父母面前,他的一切話都是多餘的。有時候只需要一個眼神、只需要一次欲言又止,他們就能讀懂孩子的心。
“我能看出來小沈是個好孩子,他的出現,讓你越來越開心了。媽媽支持你和他交朋友并不是因為他有多優秀,而是因為我是個自私的媽媽,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希望我的兒子能一直保持這樣的快樂。”
陸媽媽伸手摸了摸兒子的腦袋,短短的硬硬的毛茸茸的頭發,摸起來手感并不好,像是一顆毛栗子似的。
“平平,你從小到大都是一個很懂事的孩子,很多事情我不需要開口,你就會主動去做。但有的時候,我也希望你能更任性一些,想和誰交朋友就去交,不要顧忌太多。”
陸平幾乎說不出話來,他胸口像是被某種溫暖又沉重的東西壓住了。他先是慌張點頭,又匆匆搖頭,說:“我是真的很想和他做朋友的,但是……”他喃喃,“……但是,沈雨澤很有錢。”
說出這句話後,陸平臉上火辣辣的。
陸媽媽笑了:“平平,交朋友的第一件事,是要信任。信任對方的人品,信任自己的眼光……你不如大膽信任小沈一次,我覺得,他絕對會給你一個驚喜的。”
……
而這時,被“信任”的小沈同學在做什麽呢?
沈雨澤站在他寬敞且奢華的衣帽間裏,正在挑選着明日上門作客穿的衣服。
這當然不是他第一次去同學家做客。他從小上的都是私立國際學校,班上的同學全部是名流政要之後,交往的朋友也都和他家世相當。
他去曾經的朋友家做客,就像是從一個城堡去另一個城堡。千篇一律的花園,千篇一律的游泳池,千篇一律的影音室,千篇一律的游樂場……但這次不一樣,沈雨澤把這次行動,定性為深入民間、微服私訪。
沈雨澤在衣櫃裏挑挑揀揀,幸虧他平時穿衣都追求簡單利落,并不像某些富二代一樣恨不得滿身logo,他很快挑出了一套灰色帽衫,款式大方,看不出來任何品牌。
就在他試衣服之際,女管家敲響了衣帽間的大門,垂首恭敬的站在門外。
“少爺,您要我準備的禮物,我已經買好了。”
在得到沈雨澤的示意後,女管家拍了拍手,保镖們立刻拿着禮物在門口站成一排。
沈雨澤知道陸家有四口人,他不想空手上門,便吩咐女管家按照他的要求給陸家的每一個人都準備了禮物。送禮這種事情很講究,陸家沒什麽錢,要是送他們名畫、名酒,只會讓彼此尴尬,所以沈雨澤特意降低了送禮的檔次,力求貼心。
送陸爸陸媽的是私立醫院的vip終身體檢卡,随着年紀增大,他們也需要定期檢查身體;送給安安小妹妹的是五條正版公主裙,配上閃亮亮的公主皇冠和同樣閃亮亮的水晶鞋,絕對會讓她成為整個年級最受歡迎的女孩;至于送陸平的禮物……
沈雨澤的視線落在最後那位保镖手中。
那保镖明明身材高大,但現在卻有些累得直不起腰——只見他懷中抱着足有半人高的英語教材,每一本都比豎起來的硬幣還要厚!
想到上次陸平讓他購買的各科教輔書,沈雨澤對症下藥、“還”他這份大禮,陸平一定會很開心吧。
光是想想小老鼠驚喜的表情,沈雨澤更加期待明天的見面了。
……
周末的北岸,要比平日熱鬧許多。
每到周六,椒江北岸那條長堤上就會布滿鱗次栉比的攤位。這是一周一次的“北岸大集”,甚至連遠郊縣、鄉的村民們都會不遠路途,前來長堤趕集。
大集從東到西綿延數裏,集市上既有賣蔬菜瓜果、禽肉蛋奶的,也有賣針頭線腦、日常零碎的,當然更少不了陸家這樣,騎着電動三輪車來賣小吃的。
今日來得有些晚了,陸媽媽把嵌糕攤擺在了賣青菜和賣玉米的之間,陸爸爸的泡蝦攤離得有些遠,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遲遲沒有開張。
陸平幫爸爸把煤氣罐搬下來,擦了擦額頭的汗,又忙着倒油、熱鍋。
陸爸爸見狀不免心疼兒子:“你來做什麽?我一個人可以照看的了,而且你同學不是要來嗎,你回家休息去吧。”
“他下午才來呢。”陸平聳了聳肩,“再說,現在學校也鼓勵學生多接觸社會呢,這叫社會實踐!”
陸爸爸沒怎麽上過學,自然是兒子說什麽、他就信什麽。
恰巧這時候有一對姑嫂手挽手從他們攤位前經過,小姑子抱怨早上起得早,沒來得及吃早飯,嫂子說再堅持一下,一會兒去前面吃碗綠豆面。
陸平一聽,立刻從三輪車上跳下來,張羅道:“兩位阿甲,這裏有泡蝦!現炸現做,你看我們這肉多新鮮,蝦也是早上剛剝的,來一份吧!”
男孩嘴巴甜,見人三分笑,擺出來的肉與蝦也确實幹淨新鮮,姑嫂二人對視一眼,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小老板,多少錢一個?”
“純肉的五塊,加蝦的七塊。”
“那來一個純肉的,來一個加蝦的。”
一邊說着話,陸平已經動作麻利地開始做泡蝦了。
泡蝦雖然叫泡蝦,但它既不是泡的、而且原本也沒有蝦。它更像是一種油炸餡餅——調得稀稀的面糊挂在一種特質的長方形鍋鏟上,再在面糊上鋪滿肉糜、蔥花,最後又淋上一層面糊,讓上下兩層面糊黏合在一起後,立刻甩入旁邊滾燙的油鍋之中。
鍋內油花四濺,陸平身上套着買雞精送的“太太樂”圍裙,動作娴熟的用長柄勺翻攪着鍋中的熱油,一張稚嫩的小臉這時卻顯露出了大廚的風範。
他一邊翻攪,一邊觀察火候,鍋裏油溫不能過燙,否則外面糊了裏面還沒熟透;油溫又不能過涼,否則吃起來就少了那種酥脆焦麻的口感。
幾勺熱油臨在泡蝦上,不到一分鐘的功夫,泡蝦便熟透了,面餅慢悠悠地從油鍋底層浮了上來。米白色的面糊經過熱油猛炸後,呈現出一種格外誘人的金黃色澤——油炸卡路裏的快樂,是人類永遠抵抗不了的!
陸平眼疾手快地用長筷夾出泡蝦,提起來甩甩油,架在了旁邊的鐵架上,這鐵架是陸爸爸親手打的,專門用來瀝油。
做完第一個純肉泡蝦,陸平又緊接着做第二個加了蝦肉的。
在鋪好肉糜和蔥花之後,他又往面糊上擺上三只剝好的蝦肉。他頓了頓,擡起頭看了一眼年輕的小姑子,低頭又往面糊上多放了一只蝦肉。
他一邊炸着這只加量不加價的泡蝦,一邊沖那位小姑子眨了眨眼睛:“漂亮阿甲,這是特別給你做的,不要告訴別的客人啊。”
他把兩只炸的金黃酥脆的泡蝦用油紙包好,淋上甜醋,遞給這對姑嫂,同時附贈了一枚乖巧的笑容。他明明不算帥,但五官幹淨又舒服,笑起來格外讨人喜歡。小姑子被他逗得咯咯直樂,說下次趕集,還要來他爸爸的攤位上買泡蝦。
第一單生意入賬,十二塊錢零錢躺在陸平手心,他轉身交給了爸爸。
陸爸爸當然不肯收,讓兒子自己留着。不是說學校要他們社會實踐嗎,這就是社會實踐的酬勞啦。
父子倆為了十二塊錢你推我、我推你,忽然一個人影慢慢走近,停在了攤位前。
“老板,”那人問,“這個怎麽賣?”
“五塊錢純肉的,加蝦的七……”陸平邊回頭邊報價,可當他看清身後人時,那些話全都吞回了肚子。他一雙眼睛睜的圓溜溜的,不可思議地提高聲音,“沈雨澤,你什麽時候來的?!”
沈雨澤一手插袋,語氣有些隐隐的不快:“在你向那位‘阿甲’抛媚眼的時候。”
“……什麽抛媚眼啊。”陸平撓撓頭,“我這是在招攬回頭客!”他突然反應過來,“不對,你怎麽在這兒啊!不是說好下午來的嗎?”
沈雨澤才不會告訴陸平,他今天很早就醒了,無論如何睡不着,于是自作主張決定提前來北岸找陸平。
只是沒想到,陸平居然不在家中,而是陪父母出門趕集——“趕集”,這在沈雨澤的生活中,又是一個格外陌生的詞彙。這個詞曾經出現在那些鄉土文學的作品中,這還是沈雨澤第一次親身體驗。
當他的車橫越渡江大橋來到北岸時,他像是一步跨到了另一個世界。這裏有喧鬧的人群,有數不清的攤位,還有帶着腥味的碼頭魚、剛從地裏摘下的瓜果、以及百元五件的廉價T恤……這是屬于陸平的世界。
平凡、現實,充滿沈雨澤從未接觸過的煙火氣。
他的那輛豪華卡宴自然是開不進來的,他讓司機停在最近的一條街道,步行走了過來。
這真是一種非同尋常的體驗,他的腳曾經踏上過這顆星球最幹淨的大陸,而現在,他又重新回到了人間。
陸平永遠不會知道,沈雨澤是抱着怎樣的心态,踏過那些塵土,來到他的身邊。
沈雨澤說:“我來之前,給令堂打了一個電話,她告訴我你在這裏的。”
“我媽?你怎麽有我媽的電話?”陸平感覺自己又被一道雷劈中了。
沈雨澤雲淡風輕地說:“作為英語單科狀元,想要任何一位家長的電話,都不是什麽難事。”
“……”陸平想到自己連及格線都沒上的英語卷子,他的心突然好痛。
見兩人聊得如此熱絡,一旁的陸爸爸猜到了什麽,他問:“平平,這就是你的朋友嗎?他提前來找你玩了嗎?”
陸平趕忙給陸爸爸和沈雨澤做介紹。陸爸爸的普通話說得很差,磕磕絆絆的,幹脆直接說當地方言,讓靠陸平從中做翻譯。
陸爸爸:“你這個朋友長得很帥啊!”
陸平:“……我爸跟你說‘你好’。”
陸爸爸:“白白淨淨的,成績又那麽好,你要多多向他學習。”
陸平:“……我爸問你早上吃了沒。”
陸爸爸:“你看他多高啊,我早說讓你多喝牛奶,現在小女寧都喜歡個子高的男生。”
陸平:“……我爸問你吃不吃泡蝦。”
沈雨澤:“泡蝦?”
“就是我家賣的這個啦。”陸平指了指面前的油鍋,和一旁的面糊、肉糜、蝦肉,“你要吃的話,我就給你做一個不放蝦的。”
沈雨澤其實吃過早飯了。每天早上,家中的私廚都會為他搭配好營養全面的早餐,碳水、蛋白質、蔬菜搭配的比例剛剛好,足以提供一上午的能量。但不知為何,沈雨澤看着面前這個簡陋的攤位,卻覺得腹中饑餓難耐。
陸平動作麻利,很快就攤好一個超大面糊,填入滿滿當當的肉餡。
在他要往裏塞蔥花時,他擡眉看了沈雨澤一眼。雖然他沒有說話,但沈雨澤立刻領會了他的意思,連忙說:“我吃蔥的。”
陸平這才放心塞了一些蔥。
泡蝦制作不算難,難的是調外面那層面糊糊。水要多放,要讓面糊足夠粘稠,有流動性,卻又不能稀湯寡水,否則軟塌塌的面糊甩入油鍋後,會立刻散開,讓泡蝦無法成型。
很快,一只特制的超大號純肉餡泡蝦出爐了,待泡蝦在架子上瀝幹多餘的油之後,陸平直接把它遞給了沈雨澤。
沈雨澤沒接:“你剛才給那兩個‘阿甲’加了一種調料,為什麽不給我加?”
“那是甜醋。”陸平翻了個小白眼,“你不是不喜歡吃酸嘛?”
沈雨澤沒想到,自己之前随口提到的飲食禁忌,陸平居然記得這樣清楚。
泡蝦外層的面糊自帶調味,腌制肉餡時也放了一些鹽,所以即使這只泡蝦不放醋,味道也不會太淡。沈雨澤輕輕咬了一口,炸得金黃酥脆的泡蝦被牙齒輕松咬斷,外層的油渣酥皮落了下來,幸虧有油紙包着才不會太過狼狽。
肉香與面香融彙在一起,經過高溫的魔法,融彙成一種兒時才有的街頭味道。
沈雨澤沒有挑剔環境,直接站在攤位旁邊吃了起來。他身高将近一米九,在這座沿海小城絕對算是鶴立雞群了,他吃相文雅,長得又英俊,還有什麽比這更好的活招牌嗎?
沒過一會兒,陸家的攤位前就大排長龍,前來趕集的小媳婦大姑娘為了近距離欣賞帥哥,紛紛掏錢購買同款泡蝦。
看看這架勢,陸平頭皮都麻了。
喂喂喂,再這麽下去會阻塞交通的啊!
他把圍裙脫下來扔給爸爸,一把抓住沈雨澤的胳臂,急急忙忙地從人群裏跑走了。
……
“為什麽要跑啊?”沈雨澤跟在陸平身後,好不容易才擠出人群,來到了集市的另一邊。“人多難道不好嗎?”
“人多當然好,但是只對我家好。”陸平說,“你沒看見,左右兩邊其他攤位的攤主都在瞪咱們呀,人一多,他們的攤位就被擋得看不見了。總不能只為了我們一家方便,就讓其他攤主賣不出去貨呀。”
這是非常樸實簡單的道理,與人方便才能自己方便。
沈雨澤跟在陸平身後慢慢走,這大集沿着堤岸向東西輻射。平時是雙行車道,但每到周六,這裏都被各種攤位堵得水洩不通,久而久之,生活在本地的居民都會特意避開這裏。
“等到了春節,這裏才熱鬧呢。”陸平邊走邊介紹,“春節前的大集,甚至臨市都會有人來呢!一條街走下去,全是賣煙花爆竹和燈籠對聯的,一眼望過去紅彤彤的,特別喜慶。在帝都怎麽過春節啊,你們趕集嗎?”
“……”沈雨澤要如何說呢。以往的春節,他都要和媽媽回到沈家主宅,見他年邁的父親,以及兩個大權在握的兄姐。每年春節,在別人眼裏是阖家團圓的日子,但對于他而言是一場枯燥無味的煎熬。
他只能幹巴巴地回答:“帝都……有廟會。”雖然他沒去過,但是聽其他朋友提起過,“還有冰雕展。”
“冰雕?!”陸平一聽,興奮得尾巴都豎起來了,“我在新聞聯播上見過,真的全部是拿冰做的嗎?我看還有冰滑梯什麽的,你滑過嗎?”
“沒有。”沈雨澤實話實說,“不過我滑過雪。”
滑雪,這又是陸平從沒有體驗過的東西。椒江很少下雪,就算下雪,雪片落在地上後也很快就化了。陸平在上小學的時候倒是下過一次大雪,他費力收集雪泥堆了一個巴掌大的髒兮兮的雪人,可惜沒過幾天就出了太陽,雪人變成了一攤泥水。
陸平伸開手臂,幻想着在雪場上飛馳而下的滋味,卻不知道在同一時刻,沈雨澤也在想象着春節前鋪滿紅色的北岸大集。
兩人邊走邊聊,忽然,空氣中飄來一陣甜香,陸平腳步一頓,閉上眼睛吸了吸鼻子,身子轉了九十度,擡手指向遠處的一個攤位——“那邊!我聞到了梅花糕的味道!”
“梅花糕?”
“也是我們當地的一種小吃啦,走走走,剛出爐的最好吃了!”陸平又拖又拉的帶着沈雨澤走到了一個小攤前。
攤主是個後背微微佝偻的老頭,頭發花白,但看上去精神很不錯。
他騎一輛小三輪車,車上架着一只鐵做的古怪模具。模具大而笨重,直徑大約四十公分,厚度差不多二十公分,上面還有一個鐵蓋子。模具裏一排排花朵形狀、呈立體圓錐狀的孔洞,老頭燒熱模具,把調至好的面漿灌入其中,再往裏面依次倒上餡料,再重新鋪上面漿、芝麻、糖粉……
等待十分鐘左右,蓋子打開,熱氣騰騰的梅花糕就出爐了。
這梅花糕頗受小朋友喜愛,圍在攤位前的大多是七八歲的稚童,他們手裏拿着兩塊錢硬幣,甜甜的叫着爺爺我要吃糕。陸平厚着臉皮擠到攤子前,絲毫不覺得和小朋友搶零食吃有什麽問題。
出爐的梅花糕直接裝在一次性紙杯裏,方便食用。
陸平舉着兩個一次性紙杯跑到沈雨澤面前,讓他挑一個。這兩朵梅花糕從外表來看一模一樣,底部烤的脆脆的,頂部軟軟糯糯,看上去都讓人食指大動。
陸平說:“喏,你選一個吧。一個是紅糖餡兒的,一個是黑芝麻餡兒的。”
沈雨澤選不出來。他并不嗜甜,若不是陸平向他推薦,他是不會多看這種小零食一眼的。
他想了想,問陸平:“兩個餡兒哪個好吃?”
陸平當然給他推薦自己的心頭好:“我覺得紅糖餡兒更好吃!我從小吃到大,這個味道最經典!”
“那好,”沈雨澤點點頭,伸手接過了那個黑芝麻的,“紅糖餡兒的就給你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