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簡單的宵夜後, 沈雨澤領着陸平去了客卧。

這套房子不算大(以沈少爺的标準來看),除了主卧以外,另外有兩個房間, 一個是客卧、一個被改造成了書房。

客卧裏的床上用品早已換了全套新的。枕頭旁邊整齊地疊着一套海藍色的睡衣,光是看它的光澤,不用上手去摸, 陸平就斷定那一定是真絲的。

沈雨澤說:“家裏不巧沒有新睡衣了, 我就讓保姆準備了一套我的睡衣, 不過你放心, 已經洗幹淨了。”

陸平一聽自己居然搶了主人的睡衣, 頓時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特地準備睡衣啦。”陸平抱着不給沈雨澤添麻煩的想法開口道, “——我可以裸-睡的!”

若沈雨澤這時在喝水的話,絕對會被嗆到了。

他盯着陸平看了好一陣子,确定這只傻老鼠說的裸-睡只是字面含義, 沒有任何其他的引申暗示。确實, 南方比北方溫度高, 到了炎炎夏日,只穿着一條內褲光着膀子在屋裏睡覺對于男生而言是非常常見的事情。

至于其他的……陸平連埃裏克是同性戀都看不出來,足以證明他有多“純潔”了。

沈雨澤慢吞吞移開目光,不再去看陸平的眼睛:“讓你穿你就穿,不要和我廢話。”

接下來, 沈雨澤又帶他去了客衛, 教他怎麽使用浴室裏的各種設備, 告訴他吹風機在哪裏、幹淨的浴巾又在那裏。

沈雨澤:“客衛沒有浴缸, 如果你想泡一泡解解乏的話, 可以去我的房間。主衛的浴缸是帶按摩功能的。”

“不用了不用了!”陸平連連擺手,“我沒那麽嬌氣。”

“……”沈雨澤聞言沖他挑了挑眉。

陸平趕忙改口:“呃, 那個,我是說,我這個人比較粗糙,不喜歡享受……呃也不是……總之你別誤會,我絕對沒有說你嬌氣的意思!”

哎,這張笨嘴巴,真是越描越黑。

Advertisement

沈雨澤:“行吧,不嬌氣的陸平同學,現在已經很晚了,你可以盡快休息了。至于我……我要去我的浴室,舒服的泡個澡,還要點上香薰、放上浴球,再來點音樂,好好享受一下。”

陸平對他這幅脾氣真是沒辦法:“你又在說反話了吧?”

“不。”沈雨澤欣然表示,“我說的是真話。”

……

沈雨澤走後,陸平痛痛快快地洗了一個澡。

陸平小時候家裏安裝的是太陽能熱水器,雖然省電,但每到陰天時熱水器裏的水總是不夠熱;後來換成了那種儲水型電熱水器,一家四口洗澡非要錯開時間洗不可,否則洗到最後水就會變涼。

沈雨澤家就不一樣啦,雖然是客用浴室,但淋浴噴頭又大又密,按下出水鍵後,熱乎乎的水流暢快地落在男孩赤-裸的脊背上,陸平感覺自己就像是古代祈雨的小神棍,對着神跡哇啦啦傻笑。

男生洗澡都快,陸平直接略過那些看不懂的瓶瓶罐罐,簡單洗完澡後,他擦幹淨身上的水珠,又囫囵擦了一下滴水的頭發,赤-條條地走出浴房,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睡衣。

沈雨澤比陸平要高很多,身材比例也好,腿很長。陸平穿他的睡衣,兩條褲腿都堆在腳腕上,衣袖也遮住了指尖。

他拂開鏡子上的蒸汽,手掌在碩大的鏡面上劃出一小片幹淨的天地。他看着小小天地中這個小小的自己:原本服帖垂落的頭發現在像小刺猬一樣立在腦袋上,海藍色的條紋睡衣包裹住他的身體。因為睡衣大了一號,所以透過敞開的衣領,可以看到男孩平直的鎖骨和不住滾動的喉結。

升騰的水氣熏得他的臉紅紅的,陸平沖着鏡中的自己做了個鬼臉。不過短短半分鐘的功夫,水蒸氣再次貼上了鏡子,模糊了他的身影。

他回到客卧,有些尴尬地繞着那張大床走了兩圈,也不知道在磨蹭什麽。

在一番毫無必要的內心抉擇之後,他決定從床的左側上床。

當他墜入柔軟的床墊與被子之中時,腦中閃過一道加粗大字——靠!他是睡在雲上嗎?!

軟硬适中的床墊承托住他的身體,純棉質地的床單蓬松柔軟,陸平沒忍住在床上打了個滾,一頭紮進了枕頭小山裏。

所有的床上用品都是清洗消毒過的,帶着一種并不刺鼻的花草香氣,想來應該是陸家用的洗滌液味道。陸平對這個味道說不上喜歡亦或讨厭,但是,如果他有選擇權的話,他還是覺得沈雨澤身上的味道更好聞。

想到這裏,陸平悄悄提起睡衣的衣領,低下頭聞了聞……可惜,已經洗過的睡衣上并沒有那股他熟悉又向往的氣息。

——靠,他到底在幹什麽啊!居然偷偷聞睡衣,難道他是什麽變态嗎?

陸平被自己下意識的行為弄得很羞恥。他在床上翻了個身,強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

手機就放在床頭充電,陸平拿過手機,思前想後,還是耐不住心中的癢癢,發出了一條短信。

陸平:在嗎?

很快手機輕響,收到了回複。

沈雨澤:。

嗯,只有一個句號,很有沈少爺的風格了。

陸平:我還以為你已經睡了。

沈雨澤:沒有,剛洗漱完,打算睡前看看小說。

陸平:原來你也會看小說啊?

沈雨澤:為什麽我不會看?

陸平:……就總覺得看小說消遣這種事和你很不搭。

陸平也喜歡看小說。武俠、科幻、偵探……當然更少不了流行的網文,不過網文都太長了,一本書就要幾百萬字,他廢寝忘食追過一本修仙題材的,那段時間他走在路上都要默念引氣入體的口訣。

陸平:你在看什麽小說啊?

沈雨澤:《傲慢與偏見》

陸平:……dbq,是我逾越了。

沈雨澤:?

陸平:沒什麽,不過我今天在那家咖啡廳也看了這本書,還是英文版的呢。我讀了一段給埃裏克聽,他還幫我糾正了發音。

哪想到這條消息剛發出去,沈雨澤的電話立刻打了過來。

陸平:“???”他接起電話,震驚問,“咱們就隔着一面牆啊,有什麽話可以直接過來說,為什麽要打電話?”

沈雨澤理直氣壯地回答:“因為我有錢,而且我懶。”

陸平:“……”ok,fine,沈少爺不愛運動的人設屹立不倒。

沈雨澤問:“你們在咖啡廳裏還做了什麽?”

“還能做什麽呀,就聊天呀……”陸平覺得自己被沈雨澤傳染了,他居然真的沒有再糾結浪費電話費這件事,整個人懶散地窩在床裏,溫吞地問,“沈雨澤,我的英語發音是不是真的很難聽啊。上次老師叫我起來讀課文,我一開口,班裏人都在笑。”

“沒關系,多聽多練就好了。”夜已經深了,沈雨澤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忽遠忽近,“以後想學的話,随時來找我。”

熟悉的聲音萦繞在陸平耳邊,在寂靜的深夜,像是一首低沉的催眠曲。

陸平把手機放在枕邊,閉着眼,打了個哈欠:“我總不能總占你的便宜……這樣吧,如果你其他科目不會的話,也可以來找我。”

沈雨澤說好。

陸平厚着臉皮提出要求,說要先驗貨。

沈雨澤問他要怎麽驗。

“不如……你先給我讀一段《傲慢與偏見》吧。”陸平說,“要英文版的,讀的好聽一些。”

“你把我當英文點讀機了嗎?”沈雨澤無奈極了,但他并沒有拒絕陸平的要求。

主卧內,沈雨澤關掉頭頂的大燈,只留下櫃旁一盞昏黃的臺燈。陸平只知道主卧與次卧僅有一牆之隔,卻不知道兩間卧室的床就貼在那面牆的左右,床頭與床頭距離不過數尺。

在這個安靜的夜裏,少年倚在床頭,輕聲誦讀着手中的英文書;而在那扇牆的另一側,男孩陷在柔軟的被褥中,傾聽着電波裏傳來的熟悉且溫柔的聲音。

明明他們只說了幾句話,陸平卻覺得越來越困。可能是這沉醉的夜,可能是那杯度數過高的酒,可能是熱乎乎的熱水澡與貼身的睡衣……總之,陸平的上下眼皮逐漸黏在了一起,整個人輕緩的,柔順的,毫無抵抗的,向着混沌的夢境深處沉了下去。

在墜入夢鄉之前,陸平隐隐約約地聽到沈雨澤在朗讀整部小說中,最著名的一段臺詞。

那段臺詞,是達西先生在伊麗莎白面前,傾訴的一段內心剖白。

——“I cannot fix on the hour, or the spot, or the look, or the words, which laid the foundation. It is too long ago. I was in the middle before I knew that I had begun.”

我說不清究竟是在何時何地,是在某個時間點,是看到了什麽樣的你,聽到了你說過什麽樣的話,使我陷入了這段關系裏。那是好久以前的事,當我發現我已經開始在意你時,我已經走了一半路了。

……

陸平做了一個夢。

當然,每個人最開始進入夢中時,都不會察覺到自己在做夢。尤其是這個夢非常的現實、就像是陸平生活中一個随處可見的片段剪影。

他夢到自己坐在教室中,正如往常一樣,對着一張英文卷子撓頭哀嚎。

夢中的他,忽然想起沈雨澤曾經答應過他,不管他有任何英文問題,都可以向沈雨澤請教。

于是陸平立刻轉向了身旁——啊哈,沈雨澤就坐在那兒,就坐在他一臂之隔的地方,手裏轉着一只圓珠筆。

班主任吳老師是嚴令禁止同學們轉筆的,因為轉筆時筆油會甩的到處都是,而且一旦圓珠筆落地,發出噪音,會影響其他同學。但沈雨澤向來特立獨行,從不把各種規矩放在眼裏。

陸平早就發現了,沈雨澤的手很好看,骨節分明,五指纖長。那支圓珠筆繞着少年的指節飛速旋轉一周,又靈活地回到了他的掌心,他的動作輕盈又靈巧,極具觀賞性。

陸平盯着沈雨澤轉筆,一時間看入了迷,直到沈雨澤手中的筆“啪”一聲落在桌面上,陸平才恢複了神智。

沈雨澤的雙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問他有什麽事。

陸平如夢初醒,趕忙推過去手裏的卷子,讓沈雨澤幫他講題。

陸平的英語太差了,沈雨澤講了一張,又一張,又一張,又一張……等到所有卷子都講完了,陸平居然又拿出了一張!

但夢裏的陸平居然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一點都不覺得麻煩了沈雨澤。

可是沈雨澤忍不了。

突然間,他們兩人所處的背景變成了另外一個地方:他們不再在教室裏,而是突然出現在那家咖啡廳裏。

他們面對面坐在咖啡廳一處隐蔽的角落,周圍喧鬧的同學都消失了,桌上的課本也消失了,變成了兩杯酒。

陸平吓了一跳,不明白他們怎麽莫名其妙換了一個地方,可是不等他想明白原因,沈雨澤忽然逼近了他,雙手緊緊攥住了他的肩膀。

“陸平,”英俊的少年盯着他的眼睛,語氣裏隐含着某種他不懂的怒氣,“難道你周五的晚上約我來咖啡廳,只是為了讓我給你講英語題嗎?你只是在利用我,為了多拍幾張照片,欺騙你網上的粉絲對嗎?”

陸平應該解釋的。他應該告訴沈雨澤,在他眼裏,沈雨澤一直是個遙遠又燦爛的存在,他像是一道光,照亮了藏在陰影裏的自己。

他拼命向沈雨澤奔跑,他只想接近光、成為光……而不是替代光。

但不知道為什麽,陸平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全身一動不動,眼睜睜地看着沈雨澤向他緩緩傾身,在如此近的距離下,沈雨澤精致的五官毫無保留地占據了他的視界。

壓住他肩膀的那兩只手滾燙至極,不允許他有任何閃躲……

然後——然後——

——“鈴鈴鈴鈴鈴鈴……”

一陣刺耳的鈴聲叫醒了睡夢中的陸平。

陸平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有些怔愣地望着自己所處的這間豪華的房間。

他想起來了……昨晚,他去咖啡廳找外教,結果莫名其妙和埃裏克起了沖突,是沈雨澤帶他回了家。

手機就躺在他的枕頭旁,鬧鈴是五點半的——這是陸平周一到周五固定起床的時間,他要早早起來,陪媽媽去出攤。本來周六他可以睡到自然醒,昨夜入睡前卻忘了關閉鬧鈴。

不過,幸虧有鬧鈴……幸虧有鬧鈴。若是沒有鬧鈴的話……

陸平腦子一片混亂,他抱住腦袋,哀嚎一聲又縮回了床裏。

天啊,他到底做了個什麽夢啊。

明明沈雨澤對他這麽好,他卻在夢裏把他當作了埃裏克的同類人——只是因為自己白嫖了一個英語老師,夢中的沈雨澤就要對他動粗!

天啊,他真是愧對那麽好的沈雨澤!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