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周梵推着行李箱,順着擁擠人流走出去。

整個西京市都被一場暴雨籠罩,雨水紮紮實實擊打着地面。

二零一四年的網約車服務遠不如現在發達,那時周梵一出高鐵站,便看到拉着“西京大學”歡迎新生的橫幅。

她遙遙掃了一眼,覺得這便是班主任口中說的專門來接新生的學長學姐。

周梵撐開傘,朝橫幅那走過去。

很快,同時也有幾個男女生朝她走了過來。

周梵彎唇,果然,這幾位便是負責來高鐵站接新生的學長學姐。

學長學姐極為熱情,紛紛拿過周梵的行李箱,有個男生甚至試圖将周梵的書包摘下來。

周梵擺手:“學長,不用!”

男生長相清瘦,看起來溫和,性格卻擰,一邊繼續摘着她書包,一邊笑了笑:“學長幫你拿書包就好。”

周梵強硬地重複:“不用。”

男生右手拿住書包帶,依舊試圖摘她書包,手指有意無意擦過她白瓷皮膚,其他幾位學長學姐已推着行李箱往前走。

周梵長相張揚漂亮,性格卻溫和好相處,但也不是一味忍讓,她微微皺眉,吐出兩個字:“不用。”

話音剛落,一道高大陰影随即覆了過來。

周梵擡眼,看到之前那個在高鐵站看到的男生。

他眼神淡淡,冷淡傲慢,只是經過這裏,并沒做什麽停留,但那個試圖摘她書包的男生将手松開,叫了聲什麽哥。

Advertisement

高鐵站男生便睨了眼書包男生,沒說什麽話,就繼續走了。一副什麽事都和他無關的模樣。

周梵滞了一秒,便撐傘往橫幅那走。走到橫幅那,她回頭掃一眼兩人,抿下唇。剛剛那個高鐵站男生走過來的時候,她以為他是來幫她的,沒想到只是路過而已,她好像想多了。

但好在那個書包男生看到高鐵站男生後就将手松開了,也算順便幫她脫身了。

雨天黑沉,空氣都潮濕,周遭悶熱,像裹着一層不透氣的膜。

她又抿抿唇,很快便不記得這事。

周梵坐上學校統一安排的巴士車,晚上九點,抵達西京大學。

下車時,她撐傘,拉着行李箱往宿舍走,決定明天再去報道。

寝室的四個人都是廣播電視編導專業。

第二天報道的時候,是周梵和李清銘一起去的。

李清銘是西京市人,長相可愛,為人活潑大方。周梵早上在衛生間洗漱,聽到寝室裏傳來一陣腳步聲,她叼着牙刷往外看,視線和李清銘笑着的眼睛相撞。

“梵梵,你長得好高冷哦!”李清銘扒拉着周梵,第二天便和周梵混熟了,“但你性格又好好哦。”

周梵笑着和她說了會話。

因着李清銘是本地人,回寝室的路上,她便和周梵羅列了西京市很多好吃的和好玩的。

周梵彎唇聽着,李清銘眉毛彎彎,說着說着就想吃了:“梵梵,要不我們今晚去市中心吃?”

周梵正好也想逛逛西京市,兩個姑娘一拍即合地去了市中心。

繁華熱鬧的城市被夜色點綴,昨晚下過的那場暴雨将樹枝葉杆沖洗幹淨,綠植看上去比以往都要鮮亮。

西京市夜景驚人的漂亮,周梵和李清銘手裏都拿着支荔枝味的冰淇淋,走在晚岚路上,夏季的風燥熱,但依稀也拂去一絲灼悶。

李清銘帶周梵去了家西京市最著名的餐廳。

店內裝潢遠超出2014年的審美,整體裝修風格精細而考究,味道和服務态度都萬裏挑一。

事實也證明,日後這家名叫“曦真”的餐廳不僅在西京市著名,在日後也紅遍了全國。

而當時周梵只覺得這頓飯吃得極舒心,窗外步行街路人攘往熙來,最後一抹暮色投至桌角。

吃完後,她走向前臺,和服務生要了兩瓶那一年重裝回歸的山海關老牌汽水。

服務生微笑遞給她橙黃色飲料,店內走進一撥人,服務生露出微笑,提高音量說了聲“歡迎光臨”。

那波人嘻嘻笑笑地進來,說笑聲絡繹不絕,但嗓音又都清朗幹淨。

周梵轉身時,恰好和那撥人擦肩而過。

就在這擦肩的幾秒中,她瞥見一道在那撥人中脫穎而出的矜貴身影。

但幾秒流逝極快,周梵沒做停留地走向了李清銘。

西京大學是2014年國際大學生程序設計競賽全球總決賽的冠軍學校。

參賽的三名成員是當時大一的梁殊擇和另外兩名大四的學長。

燈光将室內照得亮如白晝,梁殊擇懶散地邁向包間。

他站在這撥人的最中心位置,眼皮懶懶掀着,出挑又耀眼。

這場聚會是程子今撺掇的,說是什麽慶祝梁殊擇為國争光。但明眼人都知道,程少爺只是随便拾個理由來玩一場。

梁殊擇也随他的便,那時一撥人走進餐廳,其他人信口說着玩笑話,全都拿程子今新交的那個女朋友開玩笑。

梁殊擇聽着他們說,全程沒搭一句腔,臉上表情依舊淡漠,只是偶爾清晰吐出幾個字,其餘人将他的話視作風向标,繼續開程子今的玩笑。

程子今被他們打趣得多了,便想找些其他話題,恰好進餐廳時看到了個紅唇烏發|漂亮打眼的女孩。

他看周梵幾眼,在人群中小聲說笑:“那個女孩怎麽樣?”

梁殊擇在任何地方從不輕易看女生,因為幾乎所有人都入不了他的眼。所以一開始他并沒有看向周梵,還是當中有個人的女朋友唏噓了聲“她的兔子耳墜好漂亮”,梁殊擇才緩慢地朝周梵挪了一眼。

短暫的一秒,他收回視線,表情淡淡,哂笑一聲:“耳墜一般。”

程子今很快又換了個話題,這輪談話很快結束掉。

打車回學校的路上,李清銘還在說着剛才在餐廳遇到的那撥人。

她表情有些許激動:“那是梁殊擇,今年四月份的時候去俄羅斯比賽,代表西京大學獲得了冠軍!”

周梵有些困,強打起精神聽李清銘說話,覺得梁殊擇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但也僅僅只是限于耳熟。

腦袋像纏了千萬條細線,眼皮正打架,她搖了搖頭,想把睡意晃出去,順口附和李清銘了一句:“哇,那他好厲害。”

李清銘摸摸周梵的頭:“你是不是困了?”

周梵點頭,李清銘讓周梵靠在她身上睡,周梵便真的睡着了。

短暫的十五分鐘車程,李清銘前五分鐘說了梁殊擇的豐功偉績以及他在西京大學是如何如何令人矚目,中間五分鐘看出了周梵的睡意,最後五分鐘讓周梵睡了個淺覺。

夜色濃厚,城市的霓虹光一閃而過,周梵睡着,做了個夢,夢到她獲得了第二屆最強大腦的冠軍,周峪嘉在臺下為她鼓掌,眼裏閃着激動的淚花:“哇,姐,你好厲害!”

周梵和李清銘進寝室時,其他兩名寝室成員已經到了,她們是下午到的,現在正清理床鋪。

“hi!”熱情的李清銘向她們打招呼。

徐霧和鄭煙煙是多年以來的好朋友,很幸運地分到了一間寝室,二人看到室友,随即也打了下招呼。

四人很快相熟,第一晚交談甚歡。

西京大學的開學典禮是在9月16號上午舉行的。黑壓壓的新生站在遼闊的體育館裏,百無聊賴地聽着上頭的老師們說話。

老師們聲音洪亮,體育館內似乎都蕩有回音。

周梵低頭和李清銘說着昨天在食堂吃的茄子肉末很難吃,下一次不要再吃了,耳邊便響起一陣奇怪的歡呼鬧騰聲。

周梵嫌吵,也沒看臺上是不是來了神仙,就和李清銘交換了下眼神。

兩人身材都高挑,本就站在隊伍末尾,四周也沒有老師,便低着頭快速走出了體育館。

周梵走出體育館時,恍惚間看到幹淨的玻璃上反射出一點臺上那神仙的身影,是一抹黑色。

她凝神一秒,和李清銘去食堂吃午飯了,沒去茄子肉末那一家。

李清銘做主選了家裝修還不錯的店,兩人一致認為比昨天那家茄子肉末還要難吃,大概可以榮登西京大學難吃榜單top1.

吃完飯回寝室,恰好到了午休時間。

許霧和鄭煙煙正坐在一起看綜藝,邊笑邊吃飯,看到周梵和李清銘回寝室,立即将綜藝暫停了。

“你們什麽時候走的!我和你們說,你們吃大虧了,”鄭煙煙屁股離開座椅,“計算機學院的梁——”

周梵和李清銘笑着聽鄭煙煙說話。

過了一小會,“我耳墜去哪了?”

周梵忽然出聲打斷了鄭煙煙,她摸下耳垂,快步走到桌前照了下鏡子,耳朵上空蕩蕩的,右耳的兔子吊墜不見了。

“是不是落寝室了啊?”李清銘幫着周梵開始一起找,鄭煙煙和許霧不再說梁殊擇,攜伴一起去看綜藝了。

周梵将寝室翻遍,在每一個細小的角落裏找過,都沒看到兔子耳墜。

李清銘擔憂地問:“是很重要的東西嗎?”她看着周梵:“重要的人送你的嗎?”

周梵打開書桌抽屜,将幾本書抖了抖,邊大幅度抖動邊回答李清銘:“是高二有一年元旦,有人放到我抽屜的。我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但那個人還給我寫了封信,看上去還挺真誠的,”又找了會,她補充道:“我一直把兔子耳墜放在家裏,上次收拾行李的時候,順手帶過來的。”

李清銘繼續幫着她找:“是不是掉路上了啊?”

這個可能性極大,但這也預示着很有可能找不到兔子耳墜了,但周梵還是想試一試。

李清銘陪着周梵出了宿舍,她往食堂那條路上找,周梵往體育館那條路上找。

初秋的烈陽高挂,日光透過闊大的樟樹葉往地面傾瀉。前往體育館的路途有點遠,周梵身影和樹影緊密交織。

待她走到體育館時,已經是下午一點。

周梵推開體育館的門,圍着裏面找了一圈,着重在班級站着的位置上找,但還是連一點影子都沒看到。

心像是一點點下沉。

她記得高二那年,家裏出現重大變故,周峪嘉意外發生車禍,那時家裏每個人都很難過。

周梵擔心周峪嘉,那一陣子的學習狀态一直不好,上課恍恍惚惚的,課餘時間趴在課桌上休息,做夢夢見的都是周峪嘉下葬的模樣,打上課鈴時,她常常掉起了眼淚。

以前她想到周峪嘉下葬,總會覺得好笑地笑出聲。但這一次,周梵難過着急得直掉眼淚。

她那時是真的好怕周峪嘉哪一天躺在醫院裏就死掉了。

那天午休,她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但卻沒有聲音,周梵沉默地哭着,哭了一會哭累了,就還是想睡覺,便打算從抽屜裏拿出紙巾,但卻摸到了一個堅硬的盒子。

周梵擡頭,将盒子拿了出來,盒子上潦草寫了幾個字——高二五班周梵。

周梵的紙巾好像全被前桌戴眼鏡的男生用完了,紙巾沒有了,只剩下一個空包裝。

她愣了下,用衣袖蹭了蹭眼淚,然後慢騰騰地将盒子打開。

盒子裏是一對重量極輕的兔子耳墜,在日光下閃着細碎的光,看上去精致小巧。

周梵将兔子拎出來,又看到了底下的一張折疊好的黃色信封。

她打開,黃色信封便完全展在她面前。

纏綿日光透過紙張。

紙上寫着幾個強勁有力的字,飄逸而漂亮,像是特意練過硬筆的人才能寫出的字。

周梵,兔子讓你別哭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