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在衆人的議論聲中,沈翠面色不變,頗有一種寵辱不驚的氣度。
要知道看一個人,她的衣着打扮或許會騙人,但眼神和氣度卻做不得假!
見她這般,勞不語心中也不由打起了鼓,思忖着難道是真人不露相,眼前這婦人乃是烹饪庖廚一道的隐世高手?
再看穆二胖的身形,雖然青竹書院拉動了這裏的地方貿易,百姓的日子過得普遍不錯。
但這麽圓潤壯實的孩子,也實在不多見。
他為何能把這無本買賣幹的那麽久呢,規矩設計的巧妙是一遭,他精通奇淫巧技也是一遭,最重要的一遭,是他性情謹慎,并不會妄自尊大。很多時候一看情況不妙,他自己就縮了。
這才無驚無險地在此處撈了這麽久的銀錢。
越想越覺得蹊跷,勞不語就想着不然這次比試就算了,左右他也不差這麽一兩銀子。
然後沈翠就說出了那句“不比好吃,比難吃”的話。
旁邊看熱鬧的衆人比他們兩個當事人還着急呢。
“妹子你傻不傻啊?就算你想另辟蹊徑,也沒有這麽比的啊。”
“就是,飯食做的好吃不是每個人都會,但做的難吃,随便做做誰不會?”
“就是啊,這個傻婦人,飯食再難吃能難吃到哪裏去?”
在衆人七嘴八舌的勸解聲中,連帶着穆二胖的臉色都變了。
他想的當然和其他人不同,而是上次他忍着惡臭吃完了那碟臭豆腐,雖然後頭豆腐下肚子之後,變成了本來的味道。
但随着時間的推移,大腦已經将那家常的味道忘記了,但身體卻牢牢記住了那極致濃烈的氣味所帶來的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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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二胖白着臉,輕輕扯了扯沈翠的衣擺,哆嗦着嘴唇道:“娘,別,不然……”
不然讓他先走吧!他害怕嗚嗚嗚!
見他這當兒子的都露怯了,勞不語這還有啥猶豫的呢?
果然前頭是他想太多了。
他笑着看穆二胖一眼,說:“孩子,這是我和你娘約的比試,雖是為了你,但這是大人之間的約定,你可別插手。”
沈翠伸手拍了拍穆二胖的背撫慰他,聞言便彎唇笑道:“夫子這是答應了?”
勞不語點了點頭,問她怎麽個章程,是比同一道菜呢,還是各自發揮。
沈翠無所謂地聳聳肩,“我只需要自備食材,其餘的但憑夫子安排。”
勞不語摸着下巴想了想,道:“那就這樣,我們去各自準備食材,順帶我也把家裏的竈房收拾出來,兩刻鐘後回到這裏碰頭。”
比試的章程就此敲定。
出了勞家的宅子,沈翠看着自家二胖可憐見兒的,就問他說:“不然你先回你姥家,等娘這邊完事兒了去接你。”
穆二胖的臉色到這會子還沒恢複過來呢,聞言卻立刻搖了搖頭,聲音虛浮卻堅持地道:“不成,我知道娘都是為了我,我和娘在一塊!”
準備的時間不多,沈翠就沒再糾結,讓穆二胖在街口等了一下,她轉身去了市集上,花幾文錢買了個小籃子跨在胳膊上掩人耳目。
等沒人注意她的時候,沈翠從系統商城買下了一份臭豆腐所需要的食材,也就是一份豆腐、一份油,加上一份料汁。
30購物點換個名師免費教育三年,怎麽算都是穩賺不賠的買賣,所以這次沈翠花的格外爽快。
要擱之前,她這麽爽快的花費購物點練廚藝,系統指不定還得出聲誇誇她。
今天系統是貫徹到底的裝死了,這會兒都沒出聲一句。
後頭約定時間差不多了,沈翠便帶着穆二胖回到了勞不語家。
讓沈翠意外的是,前頭勞不語和人賭大小的時候,他那小宅子裏不過是有十幾號人圍觀。
眼下圍觀的人不減反增,竟又多了一倍!說是把那小宅子圍的水洩不通也不為過。
有句話叫聽人勸,吃飽飯,大部分人知道這其中的貓膩,就不會再攙和進去了。
這會子還敢來和勞不語比試的,要麽是手上有真功夫——就像前頭那個搖骰子賭大小的,據說是什麽混跡各大賭坊,多年未嘗一敗的奇人,要麽,那就是真正的不聽人勸的傻帽!
各種奇人他們已經瞧夠了,但是看人犯傻,那絕對是一樁不容錯過的樂事。
因此和前頭那些人一樣,後來的這些人看沈翠的眼神,也跟看傻子似的十分微妙。
勞不語已經站在門口等好一會兒了,就怕離開縣城的這最後一單買賣讓人給攪黃了呢。
所以不等旁人和沈翠搭讪,勞不語就笑着上前,做出邀請的手勢道:“夫人快裏頭請,我都已經準備妥當。”
勞不語是個單身漢,他手邊也不缺銀錢,因此他家裏的竈房就沒開過火,遍布了蛛網和灰塵。
方才那麽一會兒的功夫,他也就簡單的收拾了一下,起碼是能進人下腳了,也不用擔心從裏頭做出來的吃食會對人身體不好。
因只有一處竈臺,所有兩人得先後去做。
勞不語倒也不是個占便宜不夠的人,誰先誰後,他還是讓沈翠來安排。
沈翠示意他先開始,反正她做臭豆腐的步驟十分簡單,一刻鐘就成。而且若是讓她先做,怕是勞不語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別到時候說她勝之不武。
勞不語也不再多言,洗了手就從房梁上解下一塊不知道被他放置了多久的肉幹。
那肉幹還是年前別人送的,但是他挂在房梁上就給忘了,放置到這會兒都已經硬的像塊石頭,且表皮都呈現黑色了。
沒想到這給自己忘到腦後的東西眼下還能派上用場,給自己帶來新的進項,也算是物盡其用。
勞不語心情輕松,手下動作越發快,那肉幹被他故意逆着紋理切成大塊,然後随便扔下鍋,也不放油,直接翻炒。
一通大火翻炒之後,肉幹很快就出現了焦糊的味道,甚至還粘連在了鐵鍋裏。
等到快出鍋前,勞不語也沒看旁邊的調料罐裏頭具體放的是啥,随便抓起一把就往裏頭撒。
這些調料本就是上一任屋主留下的,而且幹完這一票他就準備離開縣城了,自然不會吝惜。
撒完他也不把調料翻炒均勻,直接把那黑炭似的肉塊盛出了鍋。
等到他做好,那些看熱鬧的人嘴又閑不住了,這個道:“這勞夫子委實……委實不顧臉面了一些,說是自備食材,他那放了不知道多少天的肉幹就贏在前頭哩!”
“嗐,咱也別瞎操心了,該勸的都勸了,是那婦人不聽勸,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就在衆人鄙夷的目光中,勞不語仍舊神色從容,臉不紅心不跳的把沈翠請進了竈房。
沈翠也不慌不忙地将自己的菜籃子擺到竈臺上。
看熱鬧的人還等着瞧她有什麽後手呢,一個兩個伸長了脖子往裏頭瞅。
結果自然讓他們失望了,沈翠拿出來的三樣東西普通的都沒眼看!
前頭和沈翠講了好些話、說話敞亮仗義的那個中年男人依舊沒走,雖說沈翠沒聽她的勸告,讓他有些恨鐵不成鋼,但此時仍然仍不住出聲道:“勞夫子,俗話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你把家裏的調料都用光了,讓這大妹子用啥?”
要把食物做的難吃,那自然離不開調料,勞不語把調料都給用光了,就算沈翠做出一道沒調料的東西,也不可能比過他那盤子重鹽重糖的黑炭不是?!
勞不語這才一拍腦子,假裝經人提醒才想起來這一茬,恍然道:“哎呀,這可如何是好?不過夫人說的食材自備,這調料大概也在自備的範圍裏。”
周圍頓時噓聲一片,沈翠正好一擡眼,就看到勞不語頭頂的85點資質居然在閃爍!
他可是正好卡在擇名師任務及格線上的,再掉一點魅力,她可就得另找旁人了!
于是沈翠立刻出聲道:“勞夫子說的不錯,既說是自備了,我也不需要用他的調料。”
說完這句,再也沒人幫她這個“傻子”抱不平了,勞不語頭頂的資質數值也不閃了,還完好的卡在85點。
沈翠呼出一口長氣,也不敢再耽擱——她是真沒想到勞不語這貨魅力還會跌,于是連鍋也沒刷,立刻倒油、切豆腐、炸豆腐。
當然了,這次本來就是奔着不好做的,她做起來也是漫不驚心的,豆腐切得有大有小,有些一下油鍋直接就碎開了。
上回沈翠還算着時間,把豆腐炸到金黃色再出鍋,這次她也沒仔細看火,很快那些豆腐塊就也變成了黑色。
沈翠将大小不一的豆腐塊撈出,淋上調料汁。
幾乎是動作完成的同時,沈翠面板上的廚藝熟練度變成了2/10,同時系統就做出了評定——【因宿主漫不經心而意外産生的究極失敗品。養成對象食用後仍可産生微小随機增益。但極度不建議食用,很容易造成身體不适!】
原來在【失敗品】評級之下,居然還有這麽一個【究極失敗品】?
果然啊,那支線任務是純粹的挖坑,就為了騙她購物點的!
擱之前,沈翠少不得要抱怨兩句,眼下她是忍不住笑起來。
系統給完評語後,那股沈翠和穆二胖熟悉的,幾乎凝結成實質的臭味在登時四散開來。
前頭在家裏做出來的臭豆腐,沈翠覺得大概是臭豆腐和螺蛳粉疊加起來後,放大十倍的味道。
這次的産物既得到了【究極】的評價,效果更是直接翻倍!
幸好沈翠和穆二胖早有準備,兩人立刻各拿出一塊蘸水的手帕捂住口鼻。
而在竈臺旁等着看好戲的勞不語就慘了,差點被熏了一個跟頭!
很快在竈房外頭看熱鬧的人也遭了殃——
“什麽味兒啊,這麽沖!”
“嗚,是不是附近誰修茅房嗎?”
“不不,我聞着味道好像就是竈房裏頭傳出來的。”
在衆人捂着口鼻的争論聲中,沈翠神色淡定地端着那碟臭豆腐從竈房出了來。
她這一挪動,衆人也就确認了臭味的來源,方才還擠成一團的人群,立刻退出了好幾丈遠,就差直接退出勞家的大門了!
看到大夥兒又是作嘔又是驚詫的,沈翠有些歉然地摸了摸鼻子,而後揚聲對着竈房的方向道:“夫子,我也完成了,可以開始比試了。”
勞不語慢騰騰的、雙腿打着顫從竈房裏出來的,出來後先是深呼吸了兩口,但發現外頭的臭味居然還是如此濃烈,他連忙擡手捂住口鼻,不敢置信地問她:“你這是什麽東西?你這是能吃的?”
“那是自然,我這不僅能吃,吃了還對身體好呢。”
這可不是她撒謊,而是人家系統的評語呢。
因此沈翠說的格外理直氣壯。
這話說的,連勞不語這自诩臉皮厚的都對此大為贊嘆,甚至不知道為何,産生了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其他人可不會贊嘆,只齊齊地沒好氣地瞪她,要不是沈翠是個女子,他們聽到這兒就像早先罵勞不語那樣罵她了!
當然了,他們也不會想到這濃烈的臭味是高級位面的産物,只以為是沈翠自帶了什麽神秘料汁。
讓一大堆人齊刷刷地用眼神譴責,即便是沈翠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便催促道:“好了,不說這些。夫子請人評判吧。”
日常勞不語跟人比試,就像沈翠來時看到的那樣,充當評判和看熱鬧的人都恨不能沖到最前面。
但試問這樣臭味難當的東西,在場的人誰會願意嘗試呢?
因此這話一出,日常給勞不語充當評判的幾個人已經在連連後退了!
過了好半晌都無人敢上前,場面一時尴尬極了。
勞不語突然掩面哀嘆道:“唉,如此氣味的食物,我如何能勉強別人來試吃呢?罷罷罷,是我技不如人,既然如此,那我便……唉,只是對不住諸位,讓你們失望了。也是我和你們的孩子無緣。”
還別說,勞不語不愧是除了魅力外,其餘幾項資質奇高的人才,都到這會子了,還沒放棄用話術把人逼出來當評判呢。
果然,他這麽一提醒,衆人醒悟過來,對哦,他們可是在這裏花了好幾兩銀子什麽都沒撈着的,怎麽能輕易讓人把勞不語給贏走了?
他們吃了虧後還願意在這兒當評判,真不是吃飽了沒事兒幹,就是想着多觀察觀察,哪一天能找到勞不語的空子,把他給贏了去的。
今兒個要是這麽輕松讓沈翠贏了,豈不是他們的銀錢和努力都白費了?
于是還真有人立刻出聲道:“我,我來當這個評判!”
話音剛落,一個三十出頭的青年男人就撥開人群走了上前,惡聲惡氣地道:“老子以前在鄉下就是天天挑大糞的,我還不信了!”
勞不語的臉色立刻由陰轉晴,卻還在擺手道:“這位兄弟實在沒必要勉強自己,咱們雖說是大男人,但比不過女子也無妨。”
要不說這貨魅力奇低呢,明明是他自己眼看要輸給沈翠了,話到他嘴裏滾一圈,就成了他們這些大男人都要輸給一個女子了。
現代還有普信男覺得女人天生不如男人呢,就更別說這個時代了。
那青年方才只是放了狠話,走上前後發現臭豆腐的氣味越發濃烈,本還有些後悔,聽了勞不語這三言二語,立刻拍着胸脯道:“什麽勉強不勉強?老子怎麽可能輸給一個女子?”
沈翠還記得系統說過這盤臭豆腐吃下去極大可能會造成人體不适,她只是想贏,但并不想傷人,本想勸誡對方兩句,但聽他這口氣,就直接把嘴閉上了。
那誇下海口的青年先去吃勞不語炒的那盤肉幹。
那肉幹完全碳化,上頭還沾着沒化開的鹽粒子、糖粒子,但他愣是面色如常地吃完了一塊。
從某種程度上說,他也确實算得一個狠人。
但當他走向沈翠,筷子伸向那盤臭豆腐的時候,拿筷子的手卻是一陣不可自控的哆嗦。
哆嗦了好幾息工夫,青年總算夾起了一塊豆腐。
同時他也心裏納罕,這東西也臭的太玄乎了!他都刻意磨蹭了好一會兒了,照理說這東西也該涼了,怎麽還臭的這麽過分?!
然而話已出口,他就是再不情願,也只能屏住呼吸,硬着頭皮把那塊豆腐送到嘴裏。
但當那臭豆腐進嘴,他屏住呼吸可就不頂用了,極致的臭味在舌尖綻放,直通頭頂,讓他頭暈眼花,目眩神迷,不知今夕是何夕,腳下都不自覺踉跄了兩步。
勞不語一看他這樣就知道情況比他預想的糟糕,連忙上前把人扶住,同時出聲催促道:“說,你快說!”
只要他說一句他那肉幹更難吃,自己便可躲過這遭了。
那青年臉色煞白,神色猙獰,卻仍死死咬住牙關,從牙縫裏擠出只言片語:“我覺得勞夫子的更……更……哕!”
他“更”了半晌,終究是再也忍耐不住,直接轉頭吐了出來。
有他這麽一帶頭,周圍人都是跟着一陣幹嘔。
一時間勞家這小宅子裏外,嘔吐聲連成了一片。
沒多會兒,那青年總算吐空了胃,也終于甩脫了勞不語的手,指着沈翠臭罵道:“你這婦人做的東西太難吃了,實在太難吃了!我這輩子就沒吃過比這更難吃的東西,你簡直是要害人命!”
沈翠被罵一通也不生氣,反而笑眯眯地看向勞不語,“夫子請的評判說我這東西最難吃诶?那我應當是贏了?”
勞不語沒應答,不是他要當着衆人的面賴賬反悔,而是他也正吐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