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周氏和衛恕簡單商量好,後頭便該是定價了。
沈翠選的料子确實便宜,但軍大衣做的又寬又大,還是挺費料子的。
而且棉花也不便宜,一百文一斤,一件長到小腿肚的軍大衣,要三斤左右的棉花。
光這一樣,這就是三百文,也就是三錢銀子了。加上布料,成本就在五錢銀子左右。
若還要加上工錢,加多少……則又是個難題。
衛恕并沒有催促她,周氏為難地看向沈翠,沈翠沒有直接幫她定奪,而是問她:“那天去布莊買布,你不是跟我一道嗎?那處也有成衣,不是正好有人準備置辦年貨,問了價格嗎?”
周氏點點頭,道:“那成衣就挂在咱們買的布旁邊,用的是一樣的料子,但沒咱家塞的棉花足,也沒做的這麽大,一件就要一兩銀子。”
“這不就成了嗎?你就也按着這個來。”
周氏算了算,那縫制一件襖子可就能賺五錢銀子了,十件大棉襖,豈不是賺五兩?
別看周氏做了這麽久的活計,前頭沈翠随口幫她算了算,其實沒算錯,她一天也只能賺二三十文錢,一個月下來,也就掙幾錢銀子。
五兩銀子,抵得上她過去半年掙的銀錢了!
前頭她光聽着做十件襖子,并不覺得有什麽,真算出具體的數字來,那麽大一筆銀錢,她反而有些不敢應承了。
沈翠不看她,只看向衛恕:“定金先給一半吧,工期就定在年前,下旬你旬休先拿一些過去。後頭你若已經回家去了,我和周氏往書院送。”
衛恕點點頭,拿出五兩銀子。
這一拿,周氏發現不對勁了,猶豫着道:“衛公子……不會是沒跟同窗收取定金吧?”
若是那十人給的定金,那肯定有零有整,不會是這般正好的五兩銀子。
衛恕說是,“前頭不知道具體多少銀錢,我就沒收他們的,都是多年同窗,我先墊着,沒關系的。”
“這……衛公子幫着介紹了生意,又墊付定金,不大好吧。”
“嫂夫人這是什麽話?置辦料子棉花都需要本錢,總不能貼着本錢先開始做。”
兩人正掰扯着,沈翠已經把銀錢收了,塞到了周氏手裏。
“衛恕說得對,這就是本錢啊,不收本錢怎麽買棉花買布?”說着沈翠又讓兩人進屋,讓周氏寫了十張收條,每張上頭都寫明收到五錢銀子的定金,合在一起就是五兩。
又讓衛恕寫了一式兩份的簡單契書,标明了每件價格、總共數量的多少和交貨時間。
沒多會兒兩人都寫完了,晾幹了墨汁後,沈翠先把一小疊收條給衛恕。
“回頭你拿着這個給你那些同窗,收一份定金給一張,跟他們說好,回頭發襖子,只認條子不認人。”
後頭便是那兩份契書,沈翠讓他們都簽了,各保存一份。
這件事到她手裏也就一刻多鐘,立刻就清清楚楚。
不過周氏還是有些臊得慌,人前她沒說什麽,等晚上大家都各自回屋歇下了,她去了一趟沈翠屋裏。
“婆母,衛公子是夫君的至交好友,書院裏頭那些也是夫君的同窗。我還掙人家那麽多銀錢……”
這時沈翠已經洗漱過了,本來準備睡下,聽她溫溫吞吞的一番話,也不急着睡下了,複又坐起身,指着炕沿讓她坐下說話。
“我先問你,一兩銀子,想在城裏買咱家這樣一件大襖子,還要求能一個月之內穿上的,能買到嗎?”
周氏想了想,說:“年前各家都忙,想立刻穿上,只能買成衣。而咱家的襖子款式是由您想的,旁處未見到過有這般的成衣。”
“那我再問你,以你的手藝,做出來的比布莊裏賣的成衣差多少?”
“老裁縫的手藝我肯定及不上,但咱們的款式簡單,我做的認真,針腳那些不會比布莊裏頭的差。”
“這不就成了,咱們款式新穎,用料足,你手藝也不差,比人家遜色的,只是咱家沒門面鋪子,沒什麽名氣……兩廂一抵消,同樣的價格,定價非常合理。”
看到周氏還欲言又止的,沈翠接着道:“我知道你想的是人情那些。但既然是做買賣,就丁是丁卯是卯,別黏黏糊糊的。像今天衛恕幫着送來訂單,又墊付了定金。你可以等這單子結束,再買份謝禮給他,但做買賣的中間,別摻雜什麽人情世故,該立字據就立字據,該收錢就收錢。你沒看衛恕今天也沒有不高興嗎?”
想到衛恕的反應——當時她不肯收他墊付的定金的時候,衛恕很是為難。後頭沈翠幫着收了,又白紙黑字的寫收條和契書,他反而一臉輕松,轉頭也沒在這事兒浪費時間,投入到功課中去了。
倒是只有她,猶猶豫豫了一晚上,臨睡前才憋不住了來和沈翠說話。
要擱以前,她可不敢跟沈翠這麽說話,相處快一年,她知道婆婆真的和從前不同了,這才敢說出來。
說的時候也有些怕,怕沈翠覺得她這小輩質疑她這長輩的決斷,又和從前那般指着她的鼻子罵她。
沈翠沒罵她,從頭到尾給她分析了一遍,還道:“還有件事兒,不知道你記不記得,就是早些時候咱家在村裏收雞蛋,老阿婆非要送你。”
周氏說記得的。
那個老阿婆就是早先時候送給穆雲川饴糖的那個,她腦子一時糊塗一時清醒的,清醒過來知道自己辦了個錯事,居然在秀才公考取功名,高高興興回家的時候,送了那樣腌臜的東西。而秀才公也真是頂頂的好脾氣,沒和她生氣不說,還在人前維護了她的臉面。
沒過多久,周氏在村裏收雞蛋,老阿婆認出她是秀才娘子,就非不肯收那幾文錢,要送給她。
幾文錢看着不多,但老阿婆日子困苦,日常照料自己都難,周氏哪裏肯占她的便宜?連着幾次都是掰扯不清,後來周氏再收雞蛋,就避着不去她家了,而是讓人幫着去代收,多了道工序,也怪麻煩。
“所以,買賣是買賣,人情是人情。一碼得歸一碼,若攙在一處,對雙方都不是好事兒。”
周氏別的不說,人還是挺聽勸的。聽了沈翠這麽一番話,果然也就不再糾結,立刻去睡下,隔天一早就開始動工。
等到下次衛恕旬休,她就趕制出了五件襖子。其實按她之前的速度,還是可以做到一天一件的。
但那會兒不是系統任務給的時間緊嘛,沈翠幫着她打下手,婆媳兩人一道趕工完成的。
現在做工的成了她一個,雖然用系統的蠟燭,晚上做針線也不擔心傷眼睛,但鐵人也經不住連日勞累的,沈翠就還是看着她分出時間休息,讓她兩天做一件。
衛恕翌日就把襖子帶回了書院。
前頭沈翠給了他一疊白紙黑字的收條,定襖子的那幾人立刻爽快地用銀錢換取自己的收條。
先得到消息的人在旬休之前,就把收條和尾款都托給衛恕轉交,眼下拿到了襖子當場就套在身上試穿。
和衛恕的那件一樣,雖然剪裁十分簡單,但每件襖子都是厚實又保暖,針腳都縫的密密的,棉花又給的足,往身上一穿,半點兒風透不進來!并沒有因為時間緊就趕工糊弄人!
而且做寬大也好,這樣平常的時候他們也能穿自己的衣裳,等到晚上起風了可以随時套上。那會兒都晚上了,不至于影響他們讀書人的形象。
也有人沒立刻穿,而是把這大襖子還能蓋在被子裹着,想也知道晚上不可能再被凍醒。
“衛兄看中的鋪子确實不錯,這一兩銀子,不比書院街裁縫鋪子裏賣的差。而且裁縫鋪子裏還得預定呢,我入冬前訂的,到現在還沒做好。”
“就是我來得晚了,沒輪上前頭這五件,還得等一旬……還有一旬就是年假了,衛兄該回家去了吧?不若直接把鋪子告訴我,我自己去取。”
衛恕就道:“鋪子那邊說了,後頭做好直接送到書院來,你們到時候出具收條就成。”
…………
臘八過後沒幾日,青竹書院放年假了。
書院這邊五湖四海的學子多,譬如衛恕和衛奚這樣家裏遠在京城的,一來一回就得大半個月。
去年衛恕就嫌路遠沒回去,今年衛奚跟着他過來了,兄弟倆要是都不回家,爹娘那裏不好交代。
衛恕其實有心只自己回去的,怕衛奚在路上生病。
但是也是奇了怪了,往年入冬就要生病的衛奚,今年居然破天荒地一聲咳嗽沒犯?
衛奚覺得自己能行,若是不回去,即便衛恕說他在外頭一切都好,二老也只會以為他是報喜不報憂。
安父母的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他在翠微書院這段日子十分舒心,往後想長久在此處,還得回家和父母仔細交代。
初十那日,沈翠一行人給衛家兄弟送別,等送走他們,下午沈翠陪着周氏去送了衣裳。
那時候也只有衛家兄弟這樣要遠行回京的人先行離開,絕大多數人都未走,尤其是沒拿到新襖子的幾人,更是都在等着。
齋夫幫着通傳了一聲,很快五個少年郎就拿着收條出來了。
周氏和沈翠都極少過來這邊,上次和青竹書院打交道,那還是在八月書院大比,但那會兒大家都在各自的看臺上,隔得遠遠的,沈翠和周氏都沒怎麽在人前露臉,所以這五人并不認得她們。
五人爽快地給了收條,付清了尾款,将襖子誇了又誇,順帶詢問她們的鋪子開在何處?
沈翠為了鍛煉周氏才促成這樁買賣的,自然不出聲,就讓周氏出面。
“并未有鋪子,還只是在自家做活,勉強算是個小作坊。”周氏說着,眼神不自覺地看向沈翠。
沈翠依舊不說什麽,只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眼神。
周氏深呼吸了一下,有條不紊地接着道:“小作坊也有小作坊的好處,單子少,做的快,諸位下次若還有想做的,不拘是荷包抹額、亦或是長衫短褂,都可以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