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橙子
待到許媽下了樓,沈澍迅速地關了房門,拿背抵着,便朝床上的姜裴控訴,“哥哥怎麽這樣,害我丢人。”
“怪誰?”姜裴側過臉來,嘴角很小幅度地往上翹着,唇色泛着水潤的紅,豔極了。
沈澍瞧見,一時間便忘了講話,只顧盯着不住地看,目光像是有了實質,從上面狠狠地刮過去。
姜裴沒有察覺到,他伸出舌尖在唇上舔了下,随即很輕地‘嘶’了一聲。
破皮了。
沈澍只來了半日,便折騰得他受了好幾處傷。下巴此刻還隐隐約約疼着,姜裴記仇得很,聲音冷冷地罵他,“狗崽子。”
罵出口又覺得不解氣,小狗是很可愛的生物,毛茸茸地會搖尾巴,眼前的人卻要可恨得多。
于是又改了口,“狗東西。”
“哥哥好不講理,”狗崽子委屈極了,連眼都要紅起來,“剛剛哥哥都把我從床上踹下來了,這時還要罵我。”
“自己沒坐穩,還要賴我,”姜裴不吃他這一套,很輕地瞟了沈澍一眼,“這麽大個兒的臺燈,虧你想得出。”
“我當然是為了全哥哥的面子。”沈澍坐去床邊,繼續盯着那張唇瞧,想着上頭的顏色是自己的緣故才有的,越看越是喜歡,伸出拇指,躍躍欲試着想去蹭一蹭,“哥哥沒有主動親我,我都不計較,還遂了哥哥的心願,替哥哥說了謊。”
“結果還要挨哥哥的罵,哥哥自己想一想,是不是很沒有道理。”
姜裴甫一張口,還未發出音節來,唇上便蹭到了一點溫熱。
是狗崽子的拇指肚。貼上來,還十分不客氣地蹭了兩下。
“哥哥的嘴唇好軟。”
姜裴覺得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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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對沈澍時總會習慣性地束手無策,永遠不知道這個人下一刻會做什麽。
接近他的人都有所求,為着他所擁有的金錢,地位,或是旁的什麽。
只有沈澍沒有。
不,還是有的。
他似乎是想要姜裴的一顆心。
姜裴很困惑,甚至是生出了不解。
怎麽會有人執着于這樣廉價而又虛無缥缈的東西。
他猜不透沈澍,也無意去多費心思猜想。
只是這個人的出現太猝不及防,像是臺球桌上突然自己生了腳的母球,呼嘯着一路橫沖直撞,将他原本軌跡既定的人生撞得七零八落。
而在此之前,姜裴習慣了按部就班,從未嘗試過任何的改變,每一個球都很老實地在原本的路線上,預備着總有一日滾進袋口中。
他突然想起了一個月前,他見到沈澍的那一天。
五月十九日。
他很少會對某個日期記得很清楚,似乎對數字天生不敏感。
但那天很巧,因為第二天就是5.20,據說是戀人們很喜歡的節日。
也是他原本要和秦衾舉行婚禮的日子。
秦衾是很看重儀式感的人,對婚禮日期的挑選很認真,甚至特意地花了一筆錢,請了人來算過,才定下了5.20這天。
出于好意,姜裴也問過她,5.20這個日子有些特殊,需不需要再考慮考慮。
在前男友的祭日結婚,不怕他飄過來觀禮嗎?姜裴帶着真情實感的憂慮問她。
秦衾當時直接一腳踩上了桌子:他最好有膽子來!來了就把老娘帶着肚子裏的崽子一塊兒帶走!不來就他媽不是男人。
姜裴不知道人死之後,游魂分不分男人女人,但他還是膽戰心驚地将秦衾從桌子上拉了下來。
不然他怕徐銘沒帶走秦衾,倒先把她肚子裏的那個帶走。
他知道秦衾在說氣話,因為下一刻,這個號稱自己有潔癖的女人就趴在剛剛被自己踩過的那張桌子上,嚎啕大哭。
他知道她在思念某個人,并且因為再也見不到而哭泣。
他看在眼裏,好像又看不分明。
十九號那天,他并沒有聯系秦衾。
他知道秦衾會去哪兒。
南山公墓。
這樣的日子,她一定會去陪着那個人。
畢竟她第二天,就要成為別人的新娘。
雖然是假的婚禮,但是姜裴代入一下,覺得如果自己是徐銘,死了之後飄在天上,看着自己的未婚妻和自己的發小手牽着手往教堂走,面對面地念結婚誓詞,最後說不定還要迫于流程親上一口,大約是會氣活過來的。
那天有幾個生意場上的朋友打電話來,說要給他辦一場派對,好好慶祝最後一個單身夜,被他婉拒了。
最後他獨自驅車去了海邊。
很突發奇想的一次行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
坐在沙灘上,看着橘紅色的落日掙紮着,不甘願地墜入海底。
像是一顆飽滿多汁的橙子被鯨魚吃掉。
沈澍就在這時出現在他面前。
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胸前印了顆切開一半的橙子。
落進海裏的橙子又跳了出來,很活潑地咧嘴笑着站在他面前,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對他說‘嗨’。